红尘羽衣重
红尘羽衣重安定医院的病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疯子”,确切地说,病人不会“疯”到没有了理智,发病的时候,护士拿出约束带,所有的病人都会停止吵闹。
有时候,我对人性深处的某些特质,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苦痛,就像细细的麦芒,扎得人刺痒,又微微地疼痛。
安定医院的饭菜有定量,吃不吃,饱不饱,都是一个饭盒,吃不饱时,可以和吃得少的病人分些,挨饿的可能性不大,汤却是随便喝。
我喜欢喝汤,这汤带给我欣喜,我觉得裕足。汤没有定量,随便喝,我对食物的热爱,更是喜欢肆无忌惮地喝汤。
而且,热汤灌进肠胃,可以疏解药物的侵害,被歹毒药物麻痹的神经得到缓解,我和安定的大门只有一公分那么厚了,我很快要出院了。
我热爱安定医院的汤,每天都瞅餐车,恐怕没有提供热汤。
曹姨不喝汤,她也不喝稀饭和玉米面糊糊,她甚至不怎么吃饭。
她是个老病人了,安定了三年,无儿无女无老伴,有个哥哥,她哥哥每次都来探视她,她还有个侄子,很孝顺,在安定的老病人里,她算的是幸运了。
她看着我喝汤。我抱着杯子,舍不得快喝,又怕餐车被送走,只好急忙忙喝,喝完,再灌满一杯汤,带回寝室,慢慢喝。
曹姨盯着我,我重来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我在安定是老资格病人,三进三出,有什么还可以吓倒我?曹姨恨恨地看着我,又看着汤桶,我根本没在意。
第二天,我喝完第一杯,准备打第二杯,我看见曹姨一猫腰,抱起汤桶,紧走几步,把沉重的汤桶放到了餐车上,又扭头盯着我。
我这人有个毛病,什么都遵守秩序,餐车上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碰,我吃完份内的食品,不会动别人的一粒饭,这年头,还有饿死的吗?
对于这个汤的尊重,它被曹姨送到了高高的餐车上,我忽然对这汤索然无味,放弃了。
以后的日子,我打完第一杯汤后,曹姨都会咬着牙,费着劲,把几十斤的汤桶玄玄乎乎地送到高高的餐车上边。
送饭的人告诉她,这些剩下的汤带回去,也是扔掉,让人们喝吧!
她装作没有听到,依然在我打取一杯后,把汤请上了餐车。
我知道她的想法。
晚上,巨大的玻璃窗上,皎洁的月亮悬挂在蔚蓝的天空,群星灿烂。
我的床头,放着一杯汤,这是第一杯汤,已经凉了,这一辈子,我对这食物透着厌恶。
我不去喝汤了,女儿送来的奶制品有无数,所有的哥哥姐姐和单位的人们都知道我喜欢酸奶,我有许多饮料,我把饮料兑上热水,喝这些亲人的心血。
我不会喝汤了,曹姨也不去抱汤桶,可是,第三天的中午,她犯了病。
她住院三年了,基本是治愈,但是,家里人不愿意接她回去,她就在这里待着,每天吃药,定时心理辅导,怎么可能又发病?
她病的糊涂,她把所有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都扔了,说这是别人的东西,推着空空的小柜子到处蹿,护士把她约束在病床上。
她每天唠叨,唠叨各种食物,她躺在我的身边,整天整夜地不闭嘴,整整说了十八天。
汤又准时送来了,我实在禁不得汤的诱惑,开始喝这免费的汤。
安定医院,是红尘中的红尘,我在安定休养,看到了真实的人性,这些,都是红尘里的羽衣,光面堂皇,禁不得安定护士的约束带。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