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雨 发表于 2017-5-29 15:14:34

两个少年



   不瞒你说,我他妈的极其幼稚,比如说我总是感觉自己是个旷课后背着书包,在阳光下边走边踢树枝石头的十岁小混球。我是说我总是想出一些像这样的混蛋想法。再比如我买了一个风筝,天哪,你肯定要骂我。我打算下午去找个地方放风筝,看,这想法混账吧?我买了一大罐啤酒,背上书包手里拿着卷起来的风筝。

    嘿,我他妈也不知道这附近到底哪里适合放风筝,这混账地方荒得要命,幸运的是我不至于担心会碰到野猪,野牛从后面把我给拱飞。不过要是真有的话,我倒非常乐意光着身子,腰上挂一圈树叶,拿着树枝削成的矛在荒野中瞎蹦乱跳,边跑边吆喝。那他妈一定很有趣。
    最后我索性先向附近的潮白河走去。我从小南门出发,背着混账书包,拿着混账风筝,走在这连个人影都没有的混账马路上。不过我他妈的开心极了,真的是,我伸出手朝路边的一棵树示意了一下:
    “坐好,伙计,坐好,送什么送,你给我坐那,再见伙计!”我一溜烟跑了。
    我他妈差点把自己乐死,真的我跟你说,只要情绪对头,我能干出任何蠢事。
    接着我步到学校西门前的路上,一路尽是他妈的三三两两的混账大学生,有走路的,有骑车的,情侣能占一多半,怎么说呢,大概是春天到了,又到了繁殖的季节。我从背包里取出我的老黑色棒球帽,这帽子是我两年前在网上买的,两年来只要我外出都会带上它,帽檐的上黑色已经多少退却,在太阳下发出些微锈红。我确实挺喜欢这顶破帽子的。我将帽子扣上,把帽檐压低到足以盖住眼睛。我这样做并不是完全为了挡太阳——当然太阳很给面子,我是说天气晴朗——更是为了挡那些混账狗男女。倒不是因为我羡慕嫉妒什么狗屁的,完全不是。老培根谈到人在爱情中不会聪明。看到这群狗男女腻歪在一起我他妈感觉就像两个没脑子的丧尸抱在一起歪着头互啃一样。你只消想象一下那画面,我相信你也会戴上你的帽子的,不管是什么帽,真他妈讨厌至极!不过话说回来,我他妈也干过这种事,谁又没干过一两件蠢事呢?况且我干过的蠢事远不止这些。嘿,我他妈可算得上十足十的蠢蛋了,我一点都不反驳。
    拐了弯又走了十多分钟,马路两边是一片荒地,或者说在我眼里是这样(有可能是种的庄家),地势要比路面低一点,再加上挨着路边有一溜起伏不齐的土堆,上面栽着大小不一的树。我翻过土堆跳到地里,紧贴土堆尿了起来。太阳略显灼热的光照在我的背上,身后的地里杂草丛生,阳光照在上面升起一缕微弱的腾气,空气在这腾气中变得有些弯曲了,这天气一点风也没有,有只大鸟在地里扑了两下翅膀叫了几声。


    突然,嘿,这是怎么了?我扭过头去,黑子正撒欢似地向我跑来,一把扒到我身上乱拱,两只前爪扒到我肩膀上,张着大嘴哈赤哈赤,我两只手盖到它脸上上下揉搓,末了它围着我跳着叫着,尥起了蹶子。我爸正坐在田埂上两手相扣盘着膝盖,不时地弯腰起身拍起手大喝起来,用来提醒某只误入地里的绵羊。羊群在红薯地外的小道边,沟道里,小土堆上散乱地分布着,悠然啃食着地上的一片肥绿。蝉在围着地的高大梧桐树上孜孜不倦地叫着,在这夏日午后的山里显得尤为清寂,只有在停下来的间隙,我才忽然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爸,我去兔子沟里耍哩。”
“庄(去吧)。”
“黑子黑子!”我在前面跑,黑子在后面跟着跑。黑子是一只狼狗,一身乌黑发亮的短毛,健壮的四肢跑起来显得格外矫健。
    下沟的小道落满了缬草的花粒,道两旁的植物枝叶伸到道中间,替我遮住了大大的太阳,花草在太阳的炙烤下散发出淡淡的清香。黑子一会跑我前头,一会停在后面翘起一只腿撒尿,只要我一跑起来,它就三步两步冲到我前面,它知道我在跟它比赛跑,并且每次它冲到我前面后都扭头看看我,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这沟之所以叫兔子沟大概是曾经有许多兔子在这里吧,不过我是一只也没见过,我想着要是碰到一只该多好啊!
“是吧黑子?”黑子严肃地定在那,好像周围有情况,接着警报解除,继续往下走。
    沟不深,却错综复杂,沟底十分阴凉,沿着沟壑有一条干涸的小溪,裸露的白色溪石刚好被太阳照到。
    我拿着根树枝,戳着沟里的每一种虫子玩,戳累了索性躺到一大块白色大理石上。闭上眼睛,阳光照在眼睑上,我看到一片朦胧的红色中有各种形状的影条在移动,我试图控制着他们的走向。“时间过得好慢啊!”我想“好想长大啊!”我试着想象将来的自己:身材魁梧,一头利落的短发,留着些许胡渣,眼神坚定,不苟言笑。这一印象在我脑海中不断出现,却是那么神秘,那么遥不可及,于是我给自己暗许一个约定:等到长大后看自己能不能想起当年自己曾想象过的未来模样。


    就是这样,我想起来了。我系上皮带,拾起风筝朝河边走去。
    我将书包放下,坐到岸边的石阶上,天阴了下来,也可能只是暂时被挡在云里面了,河面上袭来阵阵凉风,有些冷了,冷得刚好不至于让我打哆嗦而已。
    我喝着啤酒,望着河面发呆,宽阔的河面在风的推搡下起了波澜,一个渔夫驾着小船在河中间孑然划行,唯一打破这平静的就是我揭开啤酒盖的时候,被它喷了一身。“可以,兄弟。”我说。
    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也曾想过要是换个情况人生会是怎样,我是说假如那个时候我要是不那么混账,或者说很多时候,那么我现在又会是个什么样呢,可转眼已经二十二了,你明白吧?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个什么样子,有时候我看到一个有许多困扰的眼神,看到一个忧郁的背影,都会令我费解;或者在夜里看到楼房上一排排亮着的窗户,我想里面一定存在着人类的一些秘密吧,我抬头望着诧异着。莫名间我想到了《盖茨比》的最后一句话“为此,我们将顶住那不停地退回到过去的潮头奋力向前。”
    天空中飘起了雨丝。
    我想起了去年暑假我在一个厂里打工认识的那些人。我想起了寒假在家的时候见到的每一个老家伙,席,赵,鲍。。。。。。我想起了不久前在郑州见到的多年不见的陈,那天我高兴坏了。我想起了那个在部队当兵的老伙计,我想起几天前故去的一个亲人。我想起了。。。。。。
    末了,我站起身,抽支烟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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