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奇书 发表于 2018-9-24 12:24:32

长篇原创连载 那一片绚烂的云霞

第15章 哭哭笑笑 今天,王所长又安排牛黄周三遣返流民。出发时,王所长吩咐二人让流民洗了澡,刮了胡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再上路。流民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头。平时里浑身脏兮兮,头发乱蓬蓬,埋身在众人堆里,谁也没注意他。此时,老头周身上下一收拾,倒显得年轻了不少。牛黄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眯缝一睁大,总有一抹说不出的苍桑深邃,敛藏在阴郁深处。流民们常自戏:“在所里是龟儿,在路上是么儿。”确实,上了路,二人就像将就么儿一样,照料着老头。不但挤出一身臭汗买车票,吃饭还得不忘给老头盛一碗,住宿更是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怕他偷偷溜了……一路上,弄得二人心情十分郁闷。一路与老头保持着距离。沉默不语。没办法。只要出了收容所,送的人必须要有对方主管单位和主管人的签字收条。否则,就是工作失职。这是国家收容遣返条例规定的,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第二天下午,快到目的地时,老头说话了。“其实,一路上我都想跑,就是现在跑也得行。”他望着悬挂在枝头上的落日,缓缓道:“可我跑了,你二个年轻人咋办?”牛黄看看他。“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你罗?”“不是这意思。”“哪是什么意思?”周三的无名火腾起。“你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出来干嘛?看风景?免费旅游?还要我俩免费护送?妈的社会渣滓!”“年轻人,不要骂人嘛。世事无常,谁也不敢说自己最后能怎样?”老头淡淡道:“我像你俩这么大时,脾气也暴,可那是对敌人,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你当过兵?”牛黄注意的盯着他。“当兵?哦,当兵好呵,战场上目标明确,抡起枪一梭子打出去就是。因为你不打死敌人,就会被敌人打死。”老头眯缝起眼,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可当官就不同啦,常常地,你不知道为了什么?就糊里糊涂的被人打死了。”“那是当官当糊涂了!这么说,未必你当过官?”周三轻蔑的吐吐口水。“瞧你这熊样,做梦吧?”老头激动了。指着出现在前面的县城。“做梦?知道吗?我就是这里的县委书记,”“那我还是县长哩!”周三放声大笑,将他一推:“走哟,作什么美梦哟?老颠冬罗?”在县安置办公室,他们找到了主管的陈科长。陈科长没像对其他流民那样,对老头大声喝叫斥责,只是点点头,接过牛黄手中的《收容登记》表看了看,签字盖章。然后。交还给牛黄。陈科长掏出香烟,二人摆摆手。他递给蒙着蓝布的长沙发上老头一枝。还啪地为他点上了火。见时间不早了,牛黄忙告辞,婉拒了要为他俩安排晚餐和住宿的陈科长好意。陈科长送二人出来,牛黄顺口问道:“他真是你们的县委书记?”陈科长点点头:“曾经是,据说因为路线问题倒了霉。唉!这事儿真头疼。老书记当过兵,是解放军野战军的主力团长。脾气火暴,犟得九头牛都拉不住。可到地方当了十几年的县委书记,却在一个早晨被撸下座。从此就不断上访,劝不住他。上访有什么用?有人听吗?没准他明天又要上访了。”回去的路上,周三禁不住吐吐舌头:“明明一个臭烘烘脏兮兮的老流民,一眨眼,竟是一个县委书记。咳,真想不到流民中也藏龙卧虎。”“你莫要再那么狗眼看人低,干精火旺了。”牛黄捶他一拳。“小心下次碰到一个武林高手,吃不了兜着走。”“我说牛黄,县委书记有多大?管多少人?”“我也不知道。”牛黄扭扭头。“反正是一品官呗,再不咋样总比你我强。”。回到收容所,王所长接过那张陈科长签字盖章的收条,小心地锁进抽屉,说:“好了,你们也总算经了风雨,见了世面啦,味道怎样?”“难怪以前的管理员都走了,干这一行不好受。”牛黄把送老头的经过说了。王所长不动声色的听着。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没想到真是个下台的县委书记。他在所里时,就常找我要笔要纸的。”他摸摸自己才刮了胡子的藏青色下巴:“不过,话说回来,管你原来干啥?只要到了咱这儿,你就得听话老老实实的;要不,还有没有王法了?哦对啦,你们所里上次派来支援的那个黄正文,出事啦。”什么?黄正文,也就是黄五出了事?二人吃惊的看着王所长。 “还记得上次大行动,黄正文和另一个支援的队员,负责送那个叫鲍玉兰的逃婚妇女到看守所吧?不知他怎样就跟鲍玉兰勾搭上了。支开了随行队员。和鲍玉兰跑到小旅馆里鬼混。当晚被查夜的民警抓获。执勤人员,知法犯法。现在,正关在看守所里哩!色字头上一把刀,年轻人,要注意哟!”牛黄与周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牛黄想:我的直觉应验了!他的眼前,浮起了黄五的嘻皮笑脸和黄母伤心欲绝的模样,不禁摇摇头。第六个月底,王所长将二人请到办公室,拿出一张单子,把笔递给牛黄:“签字,领工资。”这真是值得大家高兴的事。牛黄周三平生第一次领到了每月36块5的工资。交了30块钱的伙食费,净剩189块,这可是笔巨款。二人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衣兜。王所长又恩准,二人明天放假一天,回家休息散散心和看望父母同学朋友什么的。晚上,王所长还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人一大桶菜油,五斤白糖,二斤腊肉。二人兜里揣着沉甸甸的工资,手里提着谁看了谁就眼馋的东西,第二天清晨便上了路。早安!老房!才离开你不久,怎么就会这样想你?踏上你陈旧的楼梯,听着你熟悉的喧闹,我的心怎么跳得这样热烈?原来你早溶进了我的血管。在日复一日的潟潟奔腾……二人三脚并做二步的,跨上老房四楼。立刻。周伯的声音响遍了走廊。“嗬,回来了哟?我还以为你俩个把老房搞忘了呢?”。正值红花厂星期天,大人孩子都在家里。闻声纷纷从自家或厨房里出来,像看稀奇一般凑到了二人身边。再看到他们手中提着的东西,热闹变成了惊慕。“瞧,人家牛黄周三,真是聪明孝顺,给妈老汉提回来这么多好东西。啧啧!外面买不到哟!”“挤什么挤?你这个死砍脑壳的。”赵家妈大声骂着自己那喜欢凑热闹的半大小子。“以后,像你牛黄周三哥一样,给老娘提回来这些好东西,就算没白养你有本事。”“嗷”小子冲她做个鬼脸,一溜烟跑了。正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那边,传出了黄母压抑的哭声。众邻里摇着头叹着气,忙说了几句就慢慢散了。牛黄把东西交给一直在旁边欢呼雀跃的牛三提,走进了家门。老爸老妈脸色凝重的坐在床沿上。见儿子进来。老妈勉强笑了笑。“回来啦?”“嗯”仍在高兴中的牛三,把东西炫耀般咚地放在地板上。先把白糖打开,拈起一撮小心翼翼的扔进嘴中:“甜”巴叽巴叽地品着又捧起腊肉,嗅嗅再嗅嗅,才深吸一口气:“好香哦,好香好香!”老妈的眼泪几乎滚了出来,话里夹着颤音:“你、你才吃了几天肉哟?瞧你那馋样。”老爸说话了。“这肉,咱们不能要?”牛三惊愕地抬起头。“你哥懂,问你哥,问牛黄。”老爸轻轻的对牛黄点点头。“为什么不能要?对牛三讲讲。”“黄五出了事,黄家老小正伤心哩。”牛三没听完便吼道:“他出了事关我们什么事?凭什么要给他?”“挨枪子的,你声音小点嘛。”老妈忙去掩上门:“你忘啦,人家黄母经常给我们粮票。”“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要吃肉。”啪,老爸一伸手,给了牛三一记响亮的耳光。老爸最宠他,可老爸也最爱揍他。15岁多一点的牛三,眼看着垂涎三尺的腊肉就要白白送人。再想到今天又不明不白地挨了老爸的耳光。心一横,索性躺在地板上放声大哭。“我又没犯错,干嘛打我?让你打惯了嗦?哼!等我长大了,再跟你们说。”老妈心疼地瞪老爸一眼:“孩子又没犯错,你干嘛打人?”伏下身子安慰牛三:“别哭了,别哭啦,起来,等会儿妈给你烙肉饼子吃。”“我要吃肥肉烙的那种。”“好的,好的,小冤家,你快起来嘛。”牛黄把工资全给了老妈。捏着儿子拿回的厚厚一迭钞票。老妈笑眯了眼。想想,从钱里拿出了20块钱,递给牛黄。“给,放在身上,零用。”“我也要”在地上躺着的牛三,眼明手快一翻而起,伸手就要抢老妈手中的钱。老妈气得手一缩。拈出枚5分钱硬币往他身上一摔。恨恨道。“拿去,越来越不象话了。我说牛三你长大了,爹妈都不认咯,只认得到钱和你自己。不信看嘛!”。周三提了半桶油和老爸出现在门口,周伯对牛父朝黄家扬扬下巴,老爸点点头站起来。牛黄抓起腊肉,像约好似的,一齐走向黄家。黄母原本白白胖胖的的圆脸上,带着微薄的腊色。双颊无力的下垂着,显得格外憔悴,正依在床头嘤嘤地哭泣。丫头姐妹手足无措的站在她身边,脸上也带着泪迹。双手捧着头坐在竹凳上的黄父,惊讶地站起来。“嘿,老牛老周,来,坐,坐。”众人坐下,见到牛黄周三,黄母哭得更伤心了:“你、你们都回来了,可黄、黄五……”泪如泉涌。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牛黄周三把菜油和腊肉递给了丫头。默默地在老爸身边坐下。牛黄看见,工宣队长的眼中噙着泪花,佝偻着腰,一月不见,人仿佛苍老了许多。回到屋,牛父吩咐。“明天,你去市里瞧瞧人家黄五,好歹你们是同班同学,也不枉同是老房人。”牛黄为难道。“可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返回收容所,下次吧。”老爸看他一眼,自言自语地说:“行啊,下次去也行;可弄不好他还有下次吗?”牛黄迷惑不解的想:“为什么不可能有下次?老爸也是,尽说不吉利的话。”“牛黄你看厨房里的火关没有?”老妈在里屋整理东西。弄得悉悉直响。“没关,就热点水,我去买点面粉,中午咱们包饺子。”牛黄熟悉地捅开蜂窝煤。一缕淡淡的火苗冲出。他舀了半锑锅水热着。出来瞧见老妈匆忙下楼的身影,一扭头,蓉容正依在自家门楣上读书呢。牛黄愣怔间,蓉容左手轻轻移开书本,望着他嫣然一笑:“真忙呀,今天休息?”牛黄点点头,问:“看的什么书?”“普希金的《欧根·奥涅金》”“好看吗?”“诗体小说,好看。”“看完后借我看看”“可以。”二人就这么站着,似有似无的聊着。其实,牛黄心里明白。蓉容是专为等自己,才拿着书本依在门口读书的,他喜欢如此这么有心的蓉容。半年未见,蓉容仿佛长高了许多,身穿一袭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色连衣裙,不经意间露着婀娜的腰枝,丰胸凸出,大腿修长……一丝颤栗掠过牛黄全身。蓉容比原来更可爱更美丽更成熟。也更让人有些受不了啦。像有第六感觉一样,老妈两手拎着东西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水热没有?”老妈喊到。“还吹什么?快接我手中的东西。”牛黄一惊,忙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向厨房跑去:光顾着和蓉容说话,水都还没热哩!牛黄捅火洗锅舀水间,听见老妈和蓉容的说话声。“蓉容,今天怎么没上课?”“今天休息哩。”“妈呢?”“买菜去了。”“一人在家也不歇歇?我就只看见你一天就是看呀读的,真用功!”“唉,不这样又怎么办?快毕业啦,前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说不准,还不是一样上山下乡。”“你可不一样,按照政策,你可以顶你爸妈工作呀。”“我姐还在农村呢,吃不饱、睡不好,身体一着凉就感冒……我顶了她怎么办?”“唉,说得也是!说得也是啊!唉,这世道,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孩子”。牛黄烦躁而无助的抬起头。窗外,灼热的太阳斜挂在歌山山巅,暴虐地扼住沉闷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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