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颗星 发表于 2018-10-21 11:23:02

红尘煋

红尘煋
露露走到我身边,凝视着我,问到:“阿姨,您怎么总是乐的?您怎么睡得那么好?”
这小姑娘25岁,曾经到国外留学,回国后,嫁了人,生孩子后四个月,就抑郁了,住进医院。
这孩子走路慢慢的,总像在恐惧什么,吃得饭很少,呆呆地,看见医生,只会问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出院啊?我想去看宝宝。”
她的状况,目前,是出不了院的。
“您为什么进的医院啊?”露露说,“您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说我不是病人的,不止一个露露。
“阿姨是来调药,露露”我告诉她,“阿姨得药吃得时间太长了,必须得调药了,它们要不管用了。”
“我也得吃这么长时间的药吗?”孩子低下头,很难过。
“怎么会,露露?”我安慰她,“现在,你们服药都是短期的,很快就会停药的。”
“真的吗?阿姨!”
“当然是真的。”我牵起她得手,我们在甬道里散步。
又长又窄的甬道,是病人的健身场所,大家结伴走过,甬道尽头,是一扇窗户,用的钢化玻璃,宽阔高大,这里,可以看到满月。
我极喜爱这满月,安定医院远离市区,这里很偏僻,院外是大片大片的树林。
月亮挂在树梢,减哥哥又回来了,我把他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了。
翩翩少年,依旧丰神俊朗,而我,老妹子,已经老了。我的发灰白了,我的心境旧了。
遥遥在做瑜伽。
窗前,她拉直身体,把自己拉成了剪纸,她贴在玻璃上,一刹那,我以为她要随风飞去。
遥遥二十五岁进入安定医院,半年治愈,然后复发,又住进安定医院,又复发,她再也不肯出院了。
她长的真是漂亮,身材苗条,臃肿的病号服,却让她出人意料的安静与美丽。
她放弃了出院的权利,在医院住了五年了。
过年过节,家人会来接她,然后,在她病发前,又送回安定医院。
我没有放弃过,我的家人也没有放弃我!
27年的治疗过程,常年服药的痛苦,使得我要紧牙关。
闯!
我们要吃饭了,我和露露坐对面,护士姨把饭菜递给我们。
露露发愁地看着饭菜,她不想吃,她就是因为不吃饭,才进入安定医院的。
我把她的饭盒打开,热气蹿了上来。
好多病人都在发愁,他们也不想吃饭。
在安定医院里,不想吃饭,或者吃不下东西得病人,永远好不了的。
抗抑郁的药物,药性暴烈,副作用大,如果,病人肠胃里没有食物,药物发作的更狠。
无论怎样不好受,我珍惜每一口饭菜。
我太能吃了。
大夫问我的女儿:“你妈妈在家也这么能吃吗?”
“我妈妈在医院吃不饱!”女儿说,“我妈妈在家吃得还多!”
护士和大夫像看到了西洋景。
我把饭盒里的饭吃得最干净,剩点菜汤,我也加上满满一盒汤,喝得滴水不漏。
抗抑郁的药物,好多毒性副作用是需要肝肾代谢的。
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露露不肯吃饭,我把饭盒打开,把我的饭盒打开,把盒盖放再一起。
“你看吧,露露”我把饭挑出来,“这是哥哥的!”
重叠的饭盒上,堆着米饭。
我又把菜挑出来,放到盒盖上,“这是丈夫的。”
然后,我把她的饭盒推到她跟前,“这是哥哥和丈夫给我们的。也是给宝宝的。”
“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问她。
露露看着盒盖:“这是给哥哥和丈夫的?”
“是呀,露露,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这是给我和宝宝的?”
“对呀,露露。你还会有一个宝宝啊!你一定会有两个宝宝的。”
“真的吗?阿姨!”
“当然是真的。”
露露看看饭菜,拿起筷子,吃起来。
我也吃起来。
病人们吃得很少,她们得饭盒剩很多食物。
只有我的饭盒什么也没剩,炊事员收饭盒时,把我的饭盒放大箱子外面,放第一个位置。
我为什么不吃饱了?我吃饱了,才可以抗抑郁。
露露吃得多了,几天后,她抱抱杨大夫,说:“大夫,我想开了。”
“你怎么想开的,露露?”
露露很困惑,仔细想了良久,最后说:“大夫,我想开了,就是想开了。”
是呀,想开了就是想开了,有什么理由吗?
病了就是病了,对于病人来说,我们病发,需要“医院”的干预,我们在这里,不过是暂时得休憩。
这里是娘家,收留疲倦的女儿,可是,我们不必在娘家待一辈子啊。
安定医院的大玻璃窗,暗蓝的颜色,深敛的感觉。
天花板色彩柔和的光芒,在晚上,把这里变成了深海的港湾。
我带一杯茶,独自坐在玻璃墙边。
我给自己斟茶,向外面的哥哥敬茶,他看着我,星星般得眼睛。
我知道,我这一生,我不会走出“恋兄”的情怀。
稚童时候,哥哥们当老妹子是宝贝,我在兄长肩头后背长大,我成人后,失去婚姻,老天依然为我送来兄长,弥补了自己兄长们的空缺。
风温柔地吹着,从这里瞭望出去,皎洁的月光,铺叠起来,我的心没有被禁锢,我的人如何肯被禁锢。
遥遥还在练瑜伽,也许,她的心里,对抑郁症这个魔怔,没有放弃抵抗吧?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红尘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