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好的作家介于红与不红、富与不富之间
二十多年前,生性爱闯荡的陈河在海外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空。为此,他经历了白手起家、遭遇绑架,还不得不中断了自己热爱的写作事业。但写作的美妙之处也许就在于它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冲动,正如陈河在《为何写作》中说道的:“十几年前,当我放弃了写作出国经商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一次放弃才成全了我日后做职业写作者的梦想。这十几年所经历的事情给了我丰厚的生活积累,让我的生活外延大大扩展。我源源不断地写出了作品,有了自己的粮仓,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有几根挂在墙外晒太阳的老玉米。”
确实,回归写作的陈河一出手便不同凡响,先是短篇小说《夜巡》获得了首届咖啡馆短篇小说奖;2010年,中篇小说《黑白电影里的城市》获得了首届郁达夫小说奖;2011年,长篇小说《沙捞越战事》获得了第二届“中山杯”华人华侨文学奖的主体最佳作品奖……今年11月,陈河更是携新作《甲骨时光》摘得华侨华人 “中山文学大奖”。步履稳健的陈河,以男性的大手笔凿开历史潜藏的暗道,在东西方的跨界时空下,为读者带来千奇百怪的人物故事。
正如诸多当代海外作家一样,生命的重新嫁接让陈河蓦然焕发出饱满异样的光彩。远离故乡所带来的审美的距离,使他看待历史和生活的视角发生了重大转变,而“局外人”的特殊身份更是使他早已超越了惯常的“家国意识”。海外华文文学近30年来所形成的精神特质,在陈河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写作就像求生,是一种本能
http://news.xinhuanet.com/book/2016-11/16/129365793_14792567719661n.jpg(作家陈河 图片源于网络) 搜狐文化:你生于温州,1994年去了阿尔巴尼亚,后来又移民到了加拿大,你曾经说之所以选择出国,是觉得在温州待下去也写不出什么东西了,那经过这几年的辗转和沉淀之后,你觉得这些经历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呢?
陈河:是的,我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写作了,还是蛮早的,当年也写了蛮多不错的东西,但一方面当时在温州这个小地方是业余写作,写来写去的影响也只是在浙江省的范围之内,另一方面我除了写作以外,总是想改变一些什么,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但那时候在温州的单位工作就是平平淡淡的,后来有一个和亲戚到阿尔巴尼亚做生意的机会,就出去了。其实我到海外以后,中断了十几年的写作,2005年的时候才重新开始写,那个时候我在国外已经十多年了,经济条件基本上也能满足自己的生活,有时间去做一些自己业余爱好的事情了,那时候就想继续写作了,实际上也不是突然想写,写作这件事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到了2005年的时候又被唤醒了,再次开始写作以后我发现自己写作的感觉比以前要好很多,一方面是自己这十多年的国外经历,碰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另一方面离开中国以后,跟家乡有在空间上有了一个距离,回过头来再看过去经历的那些事情,心里反而更加清楚,写出来的东西和以前相比,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以前有一个很大的提升,所以说我认为出国对我的写作是非常有帮助的。
搜狐文化:也就是说您虽然停笔十年,但想写作的念头始终都没有放弃过。
陈河:是的,我们温州人出国的很多,我跟我太太在出国以前都是在国有企业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吃穿不愁。但到了国外就不一样了,假如自己不好好做,生意做不成功的话,养家糊口都很难,所以到了阿尔巴尼亚以后我就非常认真的做药品生意,而且做得也蛮好的,后来1998年上半年的时候,我被一些人绑架了,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上,手脚都捆在一起,关在一个地下的防空洞里就走开了,我当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但有一种求生的欲望,我能从胶布的缝隙里感觉到有一点点光,也能感觉到有空气进来,然后又听到外面有小鸟的叫声,我就知道自己被关的位置肯定离地面不远,我突然就想,假如我最后没被他们撕票的话,一定要把这段经历写出来。后来运气也算比较好,关了7天之后被警察救了出来。后来我就想,自己在马上就要死掉的情况下,居然还会想到文学的事情,我就知道写作在我心里仍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被解救出来以后我就移民到加拿大了,又是从头开始,辛苦了好多年,直到2005年才正式开始写作,慢慢地把原来做的生意收缩直到停掉,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写作上面。当然我也通过十几年的经商把自己的经济问题、财务问题都解决和安排好了,我可以不靠写作吃饭,用一种比较专业的职业的方式去从事写作。
搜狐文化:对你来说写作就像求生一样,都是一种本能。
陈河:你说的很对,因为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做什么事情都坚持不住,但对写作却特别有耐心,坐在那边很长时间,一个字写不出来也不会烦,写作永远不会让我感到烦恼。
搜狐文化:那你写作的习惯是每天抽出一定时间来写,还是有灵感的时候一气呵成去写呢?
陈河:我觉得写作就像一场长跑,需要慢慢积累。我现在的状态是,不管有没有灵感,一定会用每天早上的那段时间去写作,然后中午就可以休息一下,下午会看一些书,偶尔也会写一点,但通常是去游泳散步,做一些体育方面的锻炼。晚上通常情就不写作了,一般会看看球,这一天还蛮清闲的。在海外有一个好处,就是应酬比较少,在国内像我们这样比较成熟的作家,大多会有很多的活动,但在国外大家没有这个习惯,生活比较安静,也没有什么大的干扰。写作状态比较好的时候,可能会拿出多一点的时间去写作,但通常都是慢慢进行的,写的太快反而会影响质量,所以我每天也就写那么一两千字,加上修改可能也就几百个字,但一天写一千个字,一年到头就有36万字了,所以不用追求很快的速度,每天写一点,积累起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作品。
潜心五年,认真打磨《甲骨时光》
搜狐文化:你的作品经常会涉及到二战,对于普及这段历史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但是现在国内还拍了很多抗日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往往有很多虚假和编造的成分,这些影视剧对于正视二战这段历史你觉得会不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陈河:这个肯定是有的,我至今为止写过两本关于二战时期马来西亚华人抗日故事的书,一本是《沙捞越战事》另一本是《米罗山营地》,虽然第一本是个虚构的小说,但也来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80多岁的老兵讲述他一九四几年被英国军队招募,空降到马来西亚沙捞越丛林里跟日本人作战的事情,那个老人的这一两句话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很好奇华人怎么会参加到抗日战争里去,后来通过查资料发现当时在加拿大确实有一批华裔的年轻人被英国军队招募到特种部队,经过训练后被送到马来西亚丛林里去,因为当时在那里有一个华人的游击队,虽然我们现在都知道中国有抗日战争,但很少有人知道在马来西亚也有一个抗日战争的战场,这个战场的主要力量还是我们华人华侨组织起来的,所以我就很想用真实的材料和虚构的方法写成一本小说,这个书出来之后在国内反映还是蛮好的,年轻人也都很喜欢,一方面有真实的史实,另一方面还有人性的光辉,有一个人对自己民族的认同,我并没有像那些抗日神剧一样,把战争写成一种单一化的东西,日本人就是坏人中国人就是好人,现在很多影视公司也想把这本《沙捞越战事》改编成电影,而且也已经有人在做这个事情了,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海外华人,还是有一定责任的,虽然不是历史学家,但我可以通过文学的方式让更多人知道这段历史。因为虽然现在中国大陆研究抗日战争的人很多,但海外战场这块确实没人搞,我这两本书至少能让大家了解一下,原来在中国本土之外,还有马来西亚华人抗日战争的这么一个战场,也算是尽自己的力量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搜狐文化:我觉得还是很有价值的。您最近又新出了一本叫做《甲骨时光》的新书,我有些好奇您在创作这本小说之前对甲骨文有了解吗?
陈河:这个完全没有,我这次到北京参加世界华人大会,除了和大家交流以外,也是因为《甲骨时光》这本书获得了中山文学奖,这是一个有很大影响力,也很特别的奖,可见这本书在国内受到了很大的好评。包括我之前在复旦大学开会,国内很多非常指名的教授对这本书评价也很好,然后一些大的报刊也都对这本书进行了报道。其实在写这本书之前我对甲骨文一点了解都没有,但作为一个作家,我对很多东西都会感到好奇。之所以想写这本书是因为有一次去河南安阳玩,刚好看到了发现甲骨文的殷墟,觉得特别有意思。然后我又看到一本李季写的书,叫《安阳》,这个人是民国政府时期历史研究所的所长,哈佛毕业的博士,他在一九二几年的时候参加了考古,后来又到台湾去,七几年的时候写了这本书,详细地讲述了一九二几年的时候,挖掘殷墟的历史。中国在那个时候还没有田野考古,以前的士大夫知识分子其实是看不起田野考古这种体力劳动的,直到傅斯年和李季他们这些在西方受过教育的人归国以后,才开启中国第一次现代意义上的考古,但那时的条件很不好,北伐战争刚刚结束,中国内忧外患,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民国知识分子还是在安阳干了十几年,最终取得了非常巨大的考古成就,把甲骨文以及商朝的那段历史搞得清清楚楚,挖出了很多珍贵的文物,这让我非常感动。所以我决定深入研究下去。我回到加拿大以后就买了很多甲骨文方面的专著,还在网上找到很多资料,越看越有意思,就觉得自己可以把它写成一个小说。但是我要讲的无非就是一个在安阳挖地考古的故事,要把这件事写成一个有意思的长篇小说,真的很不容易,我足足花了五年时间,才深入到甲骨文文化中去,我在书里还用时空穿梭的方式对三千年前商朝的那段历史进行了还原,反响也非常好。十月文艺出版社还在出版这本书之前把书稿送到北京故宫做了个评审,故宫专门派了一个台湾级的甲骨文学者来做审读,后来发现我这本书除了个别年份有些问题,大的甲骨文知识方面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而且我里面提到的甲骨文句子,都能找到对应的甲骨文原始古版进行印证,说明我的工作是扎实的,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做考古的研究,我要让读者觉得这本书非常好看,具有娱乐性,除此之外还能够宣传我们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因为商朝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的一个重要起点,前面的夏朝很多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但商朝是真正有甲骨文的,如果能对甲骨文做一个宣传,也是对中华民族文化的宣传,我觉得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搜狐文化:但是甲骨文本身是很晦涩的,要把它变成特别有趣的线索,难度应该还是挺大的,那么您在创作的过程当中,会不会遇到瓶颈期呢?如果遇到的话又是怎么克服的呢?
陈河:写长篇小说,必须要有一个能够吸引读者的框架,让各式各样的故事在里面展开,也让读者有兴趣把这本书读下去,所以我会采取很多策略,其中最基本的就是采用西方畅销小说的结构,比如密码的形式,搭建一个架子来演绎它的故事。我在书里写到商朝的画,画里会有一些新的图标暗示甲骨宝库的位置,破译了这些密码就能够找到新图的地点,整个故事把破译密码作为推进故事的动力,然后一步步地带起来。除此之外书里还会有一些来中国考古的日本人,以及西方的传教士,还有中国的历史考古研究所考古学家,这几方人马的相互转换也会形成一个故事的框架,在这个框架下有一个民族任务般的行动,这个任务也可以活动起来了。当然这中间的困难还是非常多的,但每天解决一个小问题,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写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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