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小说《我不是潘金莲》:少一分刺破现实的力度
冯小刚的新片《我不是潘金莲》,今天正式公映。电影据说拍得不错,但毕竟还没看过,不敢妄议。原著小说倒是早就看过了,不妨说一说。今年是刘震云的丰收年,《一句顶一万句》《我不是潘金莲》齐刷刷搬上银幕,国内作家独一份儿,想必刘老师很开心。把《我不是潘金莲》单独拎出来,放在刘震云的作品序列里,会发现这部小说写得还好,但好得有限。刘老师小说的优点和缺点,在这部作品里显露无遗。刘震云的小说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河南农村题材,一类是历史题材,还有一类是官场题材,比如其早期的小说《单位》《一地鸡毛》,把体制内小人物的生存状态,描写得入木三分,令人悲喜皆非。《我不是潘金莲》恰好是农村题材和官场题材的结合,也可以看成是刘震云多年创作的一次汇聚,底层小人物和体制内人物的交集、碰撞,在小说里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有趣的是,小说女主角叫李雪莲,而刘震云当初成名作《塔铺》里的女主角叫李爱莲,难道当年纯情、不幸的少女李爱莲,后来变成农妇李雪莲了吗?其中的草蛇灰线,或可寻味。
在纯文学作品难流行的环境下,刘震云的小说有高人气,跟他的幽默语言风格分不开。其实,刘老师也在小说语言上曾有过极致尝试,比如他的《非梦与花朵》,可以连续几页不分段,句子长而密麻,读起来颇不轻松。这种语言风格尝试并不讨好,刘老师之后就彻底放弃了,一心一意经营他的河南幽默。《我不是潘金莲》中的人物对话,李雪莲、赵屠夫各色人等,如同晒谷场上的麦子,鲜活而有劲,且不乏幽默。借用烂俗的词儿,叫做“接地气”。刘老师这一点不得不叫人佩服。
读时屡屡忍俊不禁,但掩书又觉似乎有所不足。书中李雪莲与丈夫秦玉河假离婚后,不料秦玉河非但不愿复婚,还诬蔑她是“潘金莲”。李雪莲为讨个说法坚持上访,问题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终而把一串地方官员拉下马。小说并未如《秋菊打官司》般探讨道德困境、人性纠结,而是通过主人公告状不成功,试图展示一个荒诞的世界。因而,李雪莲显得人物扁平化,更像是一个符号,只不过用来推动情节发展。而其对立面则是体制内的各种人,如王公道、董宪法、史为民、储清廉、贾聪明等,从名字上就可看出,这是一些类型化的角色。小说里的这些人物,言辞颇贴合各自身份,但并未溢出我们对类型角色的想象。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哈哈镜里的定式人物,并未真正拥有独特的个性世界。
李雪莲告状二十年不成,但从起始的那一年,到二十年后,中间漫长的岁月,被刘震云全部省略掉了。于是,我们只看到二十年后的情状,李雪莲长期上访,终惹得周围人人厌腻,儿子也罢,老情人赵屠夫、表弟乐小义也罢,都不理解她。伴随李雪莲的那头老牛,最后临终前也劝她别告了。(余华的《活着》里面,伴随主人公福贵的也是一头老牛。)然而,中间漫长的二十年,恰恰才是李雪莲的艰难人世,偏偏被作者偷懒跳过了。李雪莲这样一个农妇,终究只是作者笔下的一个符号化角色,未能立为血肉圆满的人物。
有意思的是,小说中李雪莲的部分只是序言,而真正的正文并不长。县长史为民被免职后,开了一家餐馆。年底为了从北京赶回老家,与患绝症的牌友最后搓一圈麻将,但苦于买不到车票,于是急中生智,写一招牌曰“我要申冤”,遂被警察当作上访者护送回家。李雪莲久告不成,老史活学活用,两相比照,顿显几分荒诞。类似的荒诞现实早已司空见惯,刘震云笔下的荒诞,的确会让我们会心一笑。但其也缺少一分刺破现实的力度,不过是折射现实而已。然而,文学中有刺破力的荒诞,才是更重要的想象与创造。(北京日报,周南焱)
那么……什么样的才是刺破力的荒诞呢?国外的黑镜,国内的疯狂的石头,算吗?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