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还”休“，李清照与中国古代妇女的离婚战争
在中国古代妇女的日常生活中，家庭生活所占的比重最大。说起中国古代妇女的家庭生活，人们难免想到男尊女卑，妇女依附于丈夫，受到压制甚至是虐待，可以被丈夫随意休弃，而又无法反抗，那么事实真的是如此吗？从文学到生活，从艺术到现实，下面我们就为读者讲述中国古代那些处于婚姻危机之中的女性的故事。《孔雀东南飞》是我国古代最著名的叙事诗之一，讲述了焦仲卿和刘兰芝的婚姻悲剧：刘兰芝不得婆婆喜欢，焦仲卿迫于母亲压力而休弃，最终两人双双自尽殉情。全诗感情真挚， 让数千年来无数读者动容。不过悲剧是如何造成的呢？焦母为何能逼儿子休妻呢？因为刘兰芝违反了七出之条。
（《玉台新咏》民国南陵徐氏景明刻本，《孔雀东南飞》就最早见于这部南朝诗歌总集）
所谓七出，就是妇女有七种可以被丈夫休弃的条件：不孝顺公婆；没有儿子；淫乱； 妒忌；有严重的疾病；爱嚼舌根；偷东西。诗中焦母说：“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可见对于焦母来说刘兰芝不是一个孝顺的媳妇，且没有生育，休妻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古代休书
我们再来看看现实中的一封休书。休书中说妻子张氏“不守妇道，凡事不让不忍，多嘴 多舌，拨弄是非”，则是犯了七出中的“口多言”之条。
纵观历史，自从有了七出之条，就为丈夫抛弃妻子或者是“被迫”抛弃妻子打开了方便之门，闹出过许多让人叹息扼腕的悲剧，《孔雀东南飞》的悲剧不仅是一种文学创造，在现实中也有许多类似的投影。
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之子王献之早年和表姐郗道茂成婚，虽然无子，也伉俪情深。王献之书法不亚其父，且名士风流，才名冠绝一时。当时的皇帝晋孝武帝的姐姐新安公主对他爱慕不已， 在公主的多次哀求之下，孝武帝终于下令让王献之休妻尚公主， 理由就是“无子”，王献之不惜以自残双脚的方式拒婚，可是 最终仍不敌公主的坚持，无奈休妻。王献之临终之时，道士问他有何过失，他所遗憾的唯有对原配的休弃。唐寅的《王献之休郗道茂续娶新安公主图》正描述了这一场家庭悲剧，画中王献之依依不舍却无可奈何之情态令观者叹惋。
（明 唐寅 《王献之休郗道茂续娶新安公主图》 意大利沃尔特斯艺术博物馆藏）
不过为了在一定程度上保障妻子的利益，法律又规定了三不去对七出进行了限制。
三不去者谓：一经持姑舅之丧；二娶时贱后贵；三有所受无所归而出之。
简单而说，就是妻子主持过公婆的丧礼，妻子和丈夫一起共过贫贱，休妻之后妻子无 家可归，都不可休妻，否则丈夫不仅离婚不成，还会受到“杖一百”严惩。妇女为丈夫家庭 所作出的贡献得到了法律的认可，妇女的基本生活也具有了一定的保障。
但是这些条款仍然是以男性及其家族为中心的，最多只能保证在一定情况下女方不被抛弃，可如果是妻子想要摆脱悲惨的家庭生活，又该怎么办呢？是否只能隐忍不发？回顾历史，我们发现，如果妇女有充足的理由，足够的智慧和胆识，在法律实践中也不一定完全处于下风，下面让我们从李清照的例子来看看古代妇女是怎么打赢一场“离婚”战争的。
（清 姜壎 《李清照小像》无锡市博物馆藏）
李清照和赵明诚是中国古代最志同道合的夫妻，他们的金石收藏十分丰富，他们又有先见之明和足够的运气，在南北宋之交动荡的前夜，即在公元1127年3月，借奔母丧之机及时将金石收藏从北方转移到了南方。之后，夫妻俩护持着收藏，辗转各地，1129年3月，赵明诚病逝于南京。由于两夫妻收藏之富众所周知，赵明诚去世后，觊觎者之多可想而知，李清照的处境十分险恶，所以李清照试图通过再婚来寻求庇护。万万没想到，婚后后夫张汝舟不仅想染指李清照收藏，还对妻子饱以老拳。在这种情况下，李清照想到了“离婚”。
不过在宋代，嫁妆在法律和社会习俗中并不必然视为妻子的私财；殴妻训诫也被视为理所当然，那怎么办呢？深思熟虑后，聪明的李清照不是以家庭暴力或掠夺私财对丈夫张汝舟提起诉讼，而是告发张汝舟谎报考试次数取得官职。但是这时出现了另一个难题，根据法律规定，妻子告发丈夫，本身就是犯罪，即使告发的事实成立，妻子也要坐牢二年，丈夫却可以因此而被看作是自首而获得减刑。这可如何是好？为了能够告丈夫，并避免牢狱之灾，李清照细致地研究了当时的法律，发现了一个补充条款：如果丈夫使用暴力，妻子为了自卫提出诉讼，则不会因告发丈夫而受刑惩。最终张汝舟被流放，李清照告发丈夫成功还免于了妻子 告丈夫的刑惩。
（明 佚名 《千秋绝艳图》局部 中国历史博物馆藏，描绘了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清照）
虽然李清照告发了丈夫，但是根据法律，就算丈夫有罪流放，她却不一定能够离婚，但李清照告发丈夫就是为了离婚，脱离丈夫魔爪，所以李清照写了《投翰林学士綦崈礼启》为自己的离婚事发出求助。《投啓》叙述自己受骗再嫁，婚后受虐待，表明张汝舟之前的求婚实际上都是谋夺自己的收藏，所以这样的婚姻本身就不能称其为婚姻。于是她以户婚律中“夫妻不相安谐而合离”的条款提出离婚，从此李清照“再见江山，依旧一瓶一钵”，恢复了单身身份。
就这样，李清照通过法律解除了与后夫的关系，对方流放边荒，解除了对方给予她的人身攻击和威胁。从李清照的一系列法律行动来看，她确实是全而且智，智而且勇，面对帝国不利于妻子的法律条文，既有勇气和胆量提起诉讼，又能以正当的理由赢得诉讼并能自我保全，不受刑惩，不失体面，令千年之后的我辈女性佩服。
（本文部分内容改编自陈洪、徐兴无主编“中国文化二十四品”丛书《红粉闺秀——女性的生活和文学》，俞士玲著，更多优秀传统文化原创文章，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传统文化二十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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