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者》《见字如面》再火也治不好中国人的阅读贫困
阅读是需要时间和闲暇的,若一国民众还处在一种大范围的疲于奔命状态,为基本的物质条件和保障殚精竭虑,要求他们多花些时间读书,终究显得强人所难。撰文|赵清源
文化飨宴、综艺清流、唤醒文学……一前一后,两个有关读书的电视节目在荧屏和朋友圈同时搅起了一股热潮,那些难得一见、堪称殊荣的标签也随即贴在了节目的名字上,这是对节目制作者的褒扬,也是对当下收视环境的批判。
不可否认,《见字如面》《朗读者》的成功,是多种因素交叠之后产生的聚光:既有依然需要明星名人的光环效应,也有相对克制、不以煽情爆料为看点的制作理念;既有对人生价值、人生情感的挖掘,也有对纸上文字的重塑和重新演绎。
这些成功的因素也再一次证明文学不朽,文字不朽。无论穿越怎样的时间空间,无论历经怎样的社会变迁,那些或久远、或晚近的文字还是会和心灵很近,滋润人心,温暖生命。
然而,观赏追光下的电视读书节目,赞誉其为清流的同时,至少还有几个需要强调的背景。
一是清流也未能免俗。
真人秀节目大行其道,各类综艺花活轮番上演,观众已经审美疲劳,厌倦之情溢于言表。所谓综艺清流正是相对于这些“浊流”而言的。
在一圈低级趣味、过度娱乐化甚至低估观众智商、大量抄袭复制的综艺节目的反衬下,传递日渐缺失的温情和责任感的电视读书节目自然鹤立鸡群,赢得了观众的认可。
不过,清流也未能免俗,名人依然是看点,深广的舞台、绚烂的灯光依然不可或缺。
二是电视读书对阅读的重启,究竟有多大的作用。
显而易见,《见字如面》《朗读者》这种节目的核心内容,是传统电视读书节目为适应时代需求的嬗变,是对读书的重启,是一种文字在其他平台上的再生。
可是,正如现代媒介批判经典《娱乐至死》一书的作者尼尔·波兹曼所说,影像要求造成视觉冲击,要求有更多的画面。或者说,电视这种媒介的天然属性,本身就很难给人以完整的理性思考,只能是一种碎片化的,感官冲击强烈的叙事。
比如,《见字如面》也好,《朗读者》也罢,都在——读,这种读,是有声音的读,是有情感的读,也是有选择的读,选择语速、选择重音、选择声调,等等。这是节目的亮点,可能也是和正常读书最大的不同。
比如,电视节目节奏的推进是线性的,而读书则是可以跳跃的,甚至是可以停驻的、反复的、回旋的。比如读信,我不知道怎样的声音可以读出“意映卿卿如晤”,怎样的心情才能读出“少卿足下”,我不知道“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应该怎么表达,“我的良心就是你”应该怎么寻找重音。可是我知道,在阅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每个人的体验可能都不一样。
如果把电视和读书比作两个人,那么,电视读书节目就是电视在亲吻读书。只是,如钱钟书先生所说:这吻的分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把嘴唇抹一抹茶碗边,或者从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把嘴唇碰一碰《圣经》,至多像那些信女们吻西藏活佛或罗马教皇的大脚指,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
所以,像一些乐观者预计得那样,指望一两个电视节目来激发起国民的阅读风潮,改变目前的阅读现状,拯救日渐稀薄的读书,实在是一种天真的乐观。阅读的几乎带有宿命的衰落,远非一时一事所能改变。
再者,读书被现代媒介裹挟的固然是走在时代潮流中的尴尬,但媒介的弊端却不是影响国民阅读水平的唯一因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谈到中国令人尴尬的国民阅读现状,有一组被经常引用的数据:中国年人均读书4.58本,和韩国的11本、法国的20本、日本的40本相比,相距甚远。
这些国家,按照我们通常的理解,都属于发达国家了,其国内的媒体不可谓不发达,其市场化、娱乐化的倾向,相比于国内来,不说高到哪里去,至少也不会低。实际上,国内的许多娱乐性综艺节目正是借鉴自这些发达国家的文娱市场。
但是,为何他们在一种高度发达的大众传媒生态中,仍然能保持高水平的国民阅读状态。
这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中国古语说仓廪食知礼节,同时,从现代人类世界的国民阅读经验看来,也可以说一个,仓廪实而知诗书。良好的国民阅读习惯固然跟文化心理、公共文化服务有关,但另一个更具决定性的因素却是人。
阅读是需要时间和闲暇的,若一国民众还处在一种大范围的疲于奔命状态,为基本的物质条件和保障殚精竭虑,要求他们多花些时间读书,终究显得强人所难。反过来,那些表现出很高国民阅读水平的国家,无不是经济条件较好、财富分配较佳的地方。人的生存境况与国民阅读之间,虽说不上严格的充分必要关系,但至少也是非常强的因果关系。
电视读书节目于国民阅读习惯的塑造固然有益,但根本之策仍是在电视之外,在宣教之外。欲解读书之愁,需解人民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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