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岁冯骥才重返文坛一天当做两天用
前天下午,77岁的著名作家、文化学者冯骥才在黄埔书院“非常道”读书会会场作了题为“我的写作生活”的分享。近期,已经20年没有出版小说的冯骥才,携长篇小说《单筒望远镜》“重返”文坛。
文学和文化遗产保护,是冯骥才过去这几十年的工作重心。
除了作家身份外,近20多年来,冯骥才还一直致力于中国古村落和古建筑保护,被称为“中国古村落保护第一人”。
前天,冯骥才接受了本报记者专访,畅谈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身兼作家、画家、文化学者等身份,冯骥才的人气相当火爆。从会场到休息室短短的一段路,读者们“围堵”让他签名,就用了半个小时。
打篮球“半路出家”当作家
冯骥才首先分享了自己走上写作的历程。他坦言,自己走上写作之路,有偶然因素。“我高中毕业后打篮球,在天津市队打中锋,那时的天津市队是中国甲级前三名。我打过两年的中锋,结果受伤了,就去画了十几年的国画。”随后他一边画画一边写作。那时写作主要是爱好,主要是写散文。“尽管报纸上虽然发表也不少,但我并不是一个职业的作家。”冯骥才说。
冯骥才说,他们那一代的作家,一个作品发表之后,读者来信基本上要用麻袋装的。他曾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一张纸上面什么都没有写,一个字都没有。后来他发现信纸有一点凹凸感,仔细一看全部是水滴干了的痕迹,他才知道是眼泪,信纸上全是干了的眼泪。
他告诉记者,那时很多读者写信时是流着眼泪写的,信纸上有泪水,很多信压在一起时间久了,揭开信纸时会有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让他听起来很感动。他意识到,写作必须要用真情实感。
他继续说,其实没必要把写作看得很神秘。“写作实际上是一种生活,人人都能写作。它是一种爱好,就像我们有人爱唱歌,有人爱画画一样,写作可以表达我们对生活的感知,把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记下来。所以,我曾经在给一个小朋友的纪念本上就写了一句话:‘记下感动你的事’。”
中国文化讲究“藏”
在演讲中,冯骥才一再强调,中国人要有文化自信。
他说,最好的小说就像“桃”一样,每个人都可以吃这个“桃”,不会咬不动,“谁吃了都舒服”。但吃了“桃”以后别忘记里面有一个“核”,“核”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桃仁”,有修养的人,不会轻易把“桃核”丢掉,而是拿小锤子轻轻敲开,尝一尝那个不一样滋味的“桃仁”。“这是中国文化的特点,就是讲究‘藏’。”
冯骥才举例说,自己曾经看过齐白石的一幅画,一张纸从上到下什么都没有,在这张纸离底部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画了一片秋天的叶子,叶子上面趴着一只蝉,头朝下,并在叶子旁写了两句诗“鸣蝉抱秋叶,及地有余声”,绝了。
“这只蝉快掉地上了都还有声音。你就看上面的白纸有多长,蝉鸣的声音就有多长,所以这幅画是一幅有声音的画。这就是齐白石。这样的画家哪个国家有?只有中国有。”冯骥才说。
推动传统文化节日放假
推动中国传统文化保护,节日放假是重要的一个方面。冯骥才表示,自己在担任全国政协委员时就提出提案,传统节日要放假,春节当时是放假了,后来清明节、端午节、中秋也都放假了。“当时放假之后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上,我说节日不是假日,节日有它特定的意义和内涵,那一天如果你没有文化情感,你没有按传统度过我们的文化节日,就没有真正过好我们的文化节日。”
除夕放假也和冯骥才有关。冯骥才说,过去一直是年初一放假,当时他在做文化遗产保护,特别是做节日保护时发现,中国人真正过春节过的不是年初一,过的是年三十。他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年三十的时候,一家人都从外面回来了,要吃一顿阖家欢乐的年夜饭,要吃饺子。但人们在那一天却没有办法提前准备,因为这一天大家还要上班,这就有一点尴尬了。所以,冯骥才提出除夕当天应该放假,这个提案提上去大概过了3个月,他的提案就被接受了。
“把文化精华留给后代”
过去20多年,冯骥才一直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保护,尤其是古村落保护,他被称为“中国古村落保护第一人”。
过去的这十多年,中国古村落急剧消失。2000年的村落是360万个,到了2010年只剩下270万个村落。“十年间中国消失了90万个村落,消失的是什么村落,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中国没有村落史。”冯骥才语带惋惜地说,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大家关心的是城市的大变样,但没有人意识到文化在大量的流失。
做古村落保护,要求冯骥才一年到头都要在乡间奔走,做田野调查。“做文化抢救不能坐在家里,而是要对一切民间文化进行‘地毯式’的全面调查,把前一代留给我们的文化精华挑出来留给后代。所以,我必须要放下写作。”因此,冯骥才近几年的写作基本上都是挤时间来完成的。比如,从天津到河南、河北做调查,开车要开7个小时,他就在车上构思、想象,把脑袋里面的小说“掏”出来。他的新作《单筒望远镜》就是这样坐在小车上创作出来的,只用了50天时间,他就将这本小说一气呵成写完了。
当记者提及“用20多年时间来保护古村落是否可惜”时,冯骥才说:“从个人来讲是可惜,因为我20年没有写小说,在做文化遗产。如果我两年写一部小说,我20年可以写10本小说,而且当时是我最好的时候,40多岁,也是创作力最旺盛的时候。但传统文化、古建筑保护又必须有人来做,我就必须站出来。”
这些年中国传统文化保护,冯骥才做的很多工作都是“义务劳动”,也受了不少委屈。“我做那么多年文化遗产抢救,都是自己出资,有时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只好卖画。”说起这些经历,冯骥才感慨万千。
记者手记:“永远年轻”的老人
冯骥才先生的很多文章都入选了中小学课本。他的作品《挑山工》《珍珠鸟》都曾入选中小学课本,至今仍耳熟能详。说冯老是儿时的偶像也不为过。数年前的一个下午,曾经一个偶然的机会走进冯老的画室。当时我的第一印象是:这画室不像想象中的气派,甚至有些逼仄。几捧绿萝静静吮吸着透过窗幕的天光。迎面是一张拥挤不堪的大画案,上面总是堆满了大部头的杂书和民间的物件儿,土陶瓶里插了几株如上锈般的铁青色莲蓬,笔架上笔筒里胡乱挂着、塞着各式毛笔,青花笔洗和大大小小的碟碟罐罐散落一旁。
下午走进先生的大画室,那儿的光线总是压得低低的。老式唱片机有时缓缓响起一段肖邦、柴可夫斯基或是约翰·施特劳斯的音乐。四壁自然都是书、画、老箱柜和来自民间的各类生动造型——佛头、菩萨、罗汉、天王、民窑青花。冯老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在下午,有时一下午要分成7段。每每得了一点空闲,冯老就回到画室角落里的一张藤椅上,在木桌上喝一杯牛奶吃一块面包。
冯老今年已经77岁了,但他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和他聊天,记者根本不会觉得他是一个77岁的老人。在台上和观众分享两个小时之后,血糖有些低的他看起来略微有些疲惫。
他原本随身带了巧克力在口袋里,但由于一直忙着说话,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吃巧克力了。直到到了休息室,冯老才有机会吃上几口巧克力。但只要和冯老聊起文学创作,聊起古村落保护,冯老就顿时焕发了神采,滔滔不绝起来。
过去20年,冯骥才一直致力于文化遗产保护,一年中有很多时间都在户外做田野调查,“忘记年纪的人永远年轻”,这句话用在冯老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对话冯骥才:不要为读书而读书
广州日报:能否介绍下自己每天的生活?
冯骥才:我每天早上起来后工作3个小时,9点到12点,之后吃饭,然后午睡40分钟。在下午2点多到单位,我把所有找我的人都安排在下午,最多时把下午分成7段,要见7拨人。
当这些都处理完以后就回家吃饭,饭后我爱人给我准备好热水,洗个脸,然后就睡一两个小时,这一觉就把白天所有劳累全扫走了。等再醒来就继续工作,直到凌晨一两点,相当于把一天的时间当成两天过。
广州日报:你曾用文学、绘画、文化遗产保护、教育“四驾马车”来比喻自己的人生,哪个更靠前?
冯骥才:很多时候我去参加活动,活动主办方都会给我的座位贴上各种标签,如文学、非遗保护、教育、政协委员等。前几年,我致力于文化遗产保护,我对非遗保护者这个身份也十分肯定。但我也热爱文学。如果现在让我排个序,我会先是作家、其次是文化遗产保护、第三个应该是教育。我觉得,现在需要培养文学和非遗保护相关的人才,有责任感的、有时代担当精神的年轻人,是文化领域未来的希望,所以教育是我未来关注的方向。
我今年77岁了,但依然有理想。我70岁那年在法国一个基金会做演讲的时候,我说自己今年70岁了,他们都不信。我说我也不相信,我还经常忘记自己70岁了。我后来说了一句“忘记自己年纪的人永远年轻”。
广州日报:你觉得你最好的作品是哪一部?
冯骥才:坦率地说,我最想写的书仍然还在我的理想里面。一个作家写完了以后,总是有后悔的,总是过一段时间要否定自己的一些东西。有的时候一个稿子写完了,好多天我一般不轻易拿出去,除非是有时候编辑催急了。有时候搁一搁拿起来再看,可能隔几个月拿起来再看的时候就有不舒服的地方,不舒服的地方再改。我的习惯是自己的稿子要改7遍,而且要在稿子发表之前。发表之后有没有觉得不好的呢?太有了,我经常有写完以后有不好的地方。甚至我要再加那么一个细节那么一个情节不更好吗?但是没有办法,书已经出版了
广州日报:对于现代都市人的阅读,你有什么建议?
冯骥才:现在我们主流的社会要建成一个书香社会,各地方都提倡阅读。人们在阅读的时候实际上有不同的阅读需求。有的人可能是为了求知而阅读,或对某些方面比较有兴趣来阅读,有的则是工具性的阅读,还有就是为了消遣娱乐而阅读。哪一种阅读都没必要去否定它,它都是人们精神、生活的需要。我自己的阅读也不是一种阅读,而是多方面的阅读。
但有一点,不要把读书搞得很盲目,为读书而读书,闹得很热闹,读什么书,有什么收获,自己都不知道,等到了一定阶段就坚持不下去了。有一个很好的读书氛围是很有必要的。欧洲很多国家,很多家庭都有一个家庭图书馆。但如果我们把它宣传过了,就容易把读书搞成了作秀。你看很多老板的办公室后面的架子上摆了很多书,但那些书他基本上是不看的。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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