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汤的烦心事
文/棂棂珞 老汤曾是寡妇村手艺最棒的木匠，拥有一手人人夸赞的建房绝活。 四乡八邻修房建庙多半都会请他去。 据说他是有师傅安了坛的，由他主持上的梁，家宅从未出过波折，传得神乎其神。 在那些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年月里，老汤家算是过得红红火火，不仅修了两栋漂亮的大房子，还是村里最早买电视的用户，没有之一，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旁人。 随着南下打工潮的兴起，村里壮年男女纷纷出去闯荡。 渐渐的，有钱的人多了起来。 有了钱，自然就想建新屋。 于是，老汤的生意更好了，赚了不少钱。 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得意。 老汤有俩闺女一儿子。 三姐弟长得倒是油光水亮，模样出众。 尤其二女儿汤美华，杏仁眼桃花腮，眉目如画，柳腰娉婷，是许多癞蛤蟆惦记的村花。 老汤一听人夸他女儿漂亮便忍不住飘飘然，心里暗想就凭咱女儿这姿色，别说将来找个村长，即便做乡长太太都绰绰有余，时不时的便做做官岳父的美梦。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三孩子都对上学不感兴趣。 两女儿勉强念完初中就跟人下了深圳。 小儿子汤田更厌学，初中才上一年便死活不肯上了。 老汤颇为头疼，转念又一想，自己连小学都没念完，不也照样挣钱发家么？那些念书多的，还不如自己过得好呢，不念就不念吧，只要老子这手木匠绝活传给他，也够一辈子吃穿不愁的。 可惜，儿子哪懂老子的心思？ 一听说要他学木匠，连招呼都没打就跟着村里的小伙伴跑了广东。 老汤心里那个郁闷啊，足足唉声叹气了两个月。 汤嫂子倒是看得开，苦口婆心安慰老汤，“你呀，就是爱瞎操心，儿女大了该有他们的生活，只要不偷鸡摸狗杀人放火，随他们去吧！” 老汤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真的是儿大不由爹么？ 后来，村里辍学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老汤也就想开了。 几年过去，老汤的两女儿倒是给他寄了不少钱回来，让他在村人面前挣足了脸面，也就无暇再去计较那个不但不往家寄钱，还时不时找他要钱的败家儿子，想着男孩子懂事晚，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努力上进的。 没过多久，老汤的大女儿汤美娟出嫁了。 女婿家就在本县，隔了几个乡镇。 家里以种菜为生，日子过得倒还殷实。 小伙子本性纯良，踏实肯干，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家庭成员也很简单，彼此之间甚是和睦。 老汤很满意。 二女儿汤美华不久也找了个对象回来，是邻省江西的。 这个叫杨二宝的女婿就比较愁人了。 用老汤的话说那就是眼睛长在头顶，见人从不招呼；吃饭只夹好菜，餐餐不能少酒；白天睡到太阳下山，夜里玩牌三更鸡叫。 这样的男人，哪是过日子的人？ 老汤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哪个当爹的会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无奈亲闺女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理解当爹的良苦用心，以为亲爹故意阻碍自己的幸福，几番抗争未果干脆私奔了。跟亲爹呕上气，一走三年无消息。 老汤也是个倔脾气，扬言就当这个闺女死了，再不是他老汤家的人。 孩子终究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汤嫂子熬不过去，多番打听才从汤美华同学那里要到汤美华的电话。 那边汤美华苦水倒不断，这边当娘的哭得稀哩哗啦。 浪漫的爱情哪里抵得过枯燥的柴米油盐？杨二宝就是个牌鬼，即便娶妻生子也没有半分男子汉的担当，依旧我行我素过他的神仙日子，孩子不管，老婆不管，输了牌还回家揍老婆撒气。 汤嫂子放下电话，对着老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闺女的可怜。 老汤心疼女儿却仍嘴硬抢白，“她这是自找的，当初要死要活非嫁这么个东西，现在才知道日子过不好，晚啦！” 汤嫂子抹着泪哽咽，“她爹啊，孩子不懂事走错了路，我们当爹娘的难道忍心看她被磨死吗？” 老汤当然不忍心看闺女死，拉着一张老脸给闺女寄了一千块钱当路费，要她回娘家。 汤美华很快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老汤看着沧桑憔悴瘦削脱形的宝贝女儿，什么气都忘了生，心里把那个挨千刀的杨二宝骂了几十遍，嘱自家老婆又是杀鸡又是杀鸭的给女儿调养身体。 汤美华好吃好喝住了一段时间，气色逐渐变得不错，依稀又恢复了几分村花的影子。 老汤开始张罗着替女儿另找一个对象，跟杨二宝反正没领结婚证，既然过不好，那就一拍两散拉倒。 然而就在此时，杨二宝却带着爹娘找上门来了。 公公婆婆拉着汤美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她看在孩子份上原谅自家儿子，几句下来就把她给说动了，气得老汤在一边跺脚干瞪眼，拉都拉不住女儿那颗外飞的心，眼睁睁看着人家一家五口潇洒离去，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抽过去。 他想不通女儿究竟着了什么魔，那样的混混赌鬼能是过日子的人吗？ 果然，才半年，汤美华又被揍得一脸青紫跑回了娘家。 老汤发誓不再心软。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她不争气，还进娘家门干什么？可惜一看到女儿的狼狈样，老汤又忘了生气。 真应了那句俗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汤心疼地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许她再回那个混蛋身边了。 汤美华爽快地答应了父亲跟杨二宝一刀两断，还说要南下打工好好赚钱养儿子。 老汤很高兴女儿的转变，兴冲冲取了一万块钱给汤美华，嘱她先去散散心，再安心找个好工作。 汤美华说想去她在广州的姑姑那儿做点小生意。 老汤又取了两万块给汤美华，欢欢喜喜送她上了南下的火车。 这时，小儿子汤田也带着女朋友回来了。 三十岁的汤田，找了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听说就是附近镇上的。 这不是诱拐未成年少女吗？ 老汤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随手抓起扫把就拍向儿子。 汤田见老爹生气，也跟着恼上了，跳着脚吼道：“打呀，有本事你打死我呀，打死了我你就断子绝孙了，我看你死了怎么下去跟列祖列宗交代……” 老汤更气了，脸红脖子粗骂道：“我就打死你这个忤逆子，打死了少个祸害！”扛扫把追着儿子团团跑，无奈年近六十的他哪跑得过身手利索的儿子？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瘫倒在地上。 汤田干脆带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小女友扬场离去。 老汤涕泪纵横拍着胸口念叨：“造孽啊造孽啊，我怎么净养出这么不争气的儿女！” 汤嫂子扶起老伴安慰：“你就别气了，他不就是找了个年纪小点的对象嘛，人家姑娘的爹都没上门算帐，你恼的哪门子火？我看挺好，总比打光棍强，最多不过就是晚几年抱孙而已。” 老汤眼一瞪，“慈母多败儿，就是你惯的，瞧瞧你教育出的好儿女，一个个都那么不省心。” 汤嫂子笑眯眯地应和，“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老不生气了吧？” 遇上这样的老伴，老汤还怎么生气？ 几个月后。 自家妹妹的一个电话，再次把老汤气得够呛。 原来汤美华只到广州呆了几天，又跟着找上门的杨二宝回了江西。 老汤的那几万钱也很快被杨二宝输得精光，更让他恼怒的是，汤美华还编谎言向姑娘借了两万块，言明半年后老汤会还。 这种赤果果的坑爹行为，差点没让老汤一口气上不来。 随着国家的扶贫政策，也随着人们的观念改革，如今建木房的人家越来越少，多半都盖起了水泥砖楼，老汤的木匠绝技已鲜少有用武之地，经常半年找不着功夫做，加上年岁已高，手脚变慢，请他做活的人就更少，收入大不如前。 几万块对老汤来说，那也是一笔不菲的养老钱。 汤美华这是生生往亲爹身上剜肉啊！ 老汤看着自家一日不如一日的状况，看着村里越来越多风光红火的人家，心里堵得慌，觉得自己都快要在人前抬不起头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老汤不明白，这风水为何就越转越不对劲呢？难道是自家的祖坟葬得不好？还是房子的风水出了问题？ “老头子啊，儿女都是前世的债，讨债的来了，你就想开点吧！” 汤嫂子一语道破了玄机。 老汤再次热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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