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都去哪儿了
故乡都去哪儿了智水
以前读书时,觉得故乡只存在于书中,看到许多文章里说思念故乡,觉得是件很奇特、很矫情甚至很搞笑的事。但在外面待久了,故乡的一草一木随着时间的远去越来越模糊,对故乡的这种思念就越来越强烈。时不时地在梦中又来到了村后的那条大河边,又看到了村东的那棵大杨树,又爬上了屋后的老槐树和家里的那些土矮墙。
我的老家是河北南部的一个小村子,从地形上看,处于太行山脉向东绵延与平原的交界线上,从行政区划上看,处于邢台市隆尧与内邱两县的交界线上,属内邱县管辖。村北有一条大河,水满时宽约一公里,河堤非常高,与河底的比高约有丈余。这条河过了我们村就进入了临县,也进入了平原,河堤也就突然降了下来。在我小时候,除了发洪水,那条河里基本上只有很浅的水,深处才齐腰,最宽处也就几十米。河两岸长满了灌木和各类树木,有的已经碗口粗。树间是满地不知名的绿草,有些据说是中草药。一条松软的沙路贯穿南北,供两岸人们往来。听老人们说,那条河在过去水量很大也很深,两岸的树木很茂密,下游到处都是芦苇,在抗战时是打游击的好战场,也是老百姓躲避日军屠杀的天然屏障。这条河及其两岸是我们上小学以前的乐园,同龄的小伙伴们经常一起过来爬树、游泳,我最喜欢在草丛里找鸟窝,捉些幼鸟回家自己养。
那棵大杨树位于村东,是整个村子甚至是周边几个村最高的树,用军事术语来说是个制高点。在我小时候的眼睛里,它直插蓝天,白云都在绕着它飞,非常伟岸而神秘。绿油油的叶子像塔一样密布在树干周围,在阳光下看起来明晃晃的。每次大风起来时,都能听见它哗哗的响声。老乡们每次从外地赶集或者干什么事回来,一路上急匆匆的,只要看到大杨树,就会有了到家的感觉,心里才会踏实,步子就慢了下来。因为太高了,而且杨树的躯干表面树纹很细、很光滑,爬树时手脚与树的摩擦力很小,很难爬,也就很少有人去爬。但我尽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爬到过它的最高处,享受了一下傲视群雄的感觉,也享受了一下村里人仰望的目光,让自己也自以为是的伟岸而神秘了一把。
在我们那里,主屋通常都是坐北朝南的,我家也不例外。在我家北屋西北墙角向西北延伸约30米之处,也在屋后那条东西走向主街的靠北一侧,有棵不知年龄的老槐树,树干很粗,要两个大人手牵手才能合得拢,长得枝繁叶茂,说是遮天蔽天也不夸张。夏天时,村里的老少最喜欢在午后或晚饭后搬个板凳坐在树下乘凉,东家长西家短的吹牛聊天,妇女们通常手里拿着针线活儿边说边忙碌着。即便在冬天,大家也习惯性地围在老槐树周边太阳照得着的地方,边说话边眼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在张望着外面的世界。老槐树并不高,分枝处离地面也就一人高一点,而且槐树的躯干条纹扭曲斑驳,脚蹬上去不那么滑,很容易爬。每当春天槐花开起的时候,就是我们疯狂上树的时刻。几根较粗的枝杈上都会有人爬。细一点的上面往往有鸟窝,偶尔也会引诱着我们爬上去,看看有无幼鸟在。摘了槐花,回家让娘把槐花和面拌到一起蒸饭吃。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我们吃槐花饭尤如过年一般喜悦,现在想起来依然香气扑鼻。
按说土墙在过去的农村到处都有,没什么可惦记的。但我所思念的土墙是我家院子的南墙。这面墙约有一米五高,也比较厚实,可以让我们在上面平稳地走来走去。墙内是一排树,有榆树、槐树,有粗大一些的,也有细小一些。这排树离南墙约均50公分,我们能够方便地从墙上和树上来回爬。最好玩的是东南墙角的一颗小槐树,比较矮,只比南墙高一点,柔软而坚韧。我跳一下就能用手抓住它的树杈,然后手上用力一拉,腹部一收缩,趁势把一只脚蹬在南墙上,另一只脚再用力就攀到了墙顶,三下两下,人就骑上去了。墙外是一条小路,小路南边是大片的田地。由于这条路很窄,离大街也比较远,没有大车通行,就成了我们这帮小孩玩耍最安全、父母也最放心的场地。当然,夏秋季那片田里不是庄稼就是蔬菜,我们很感兴趣,偶尔可以弄点零食吃。即使是冬春季,那片田就是一块宽敞的运动场,足够我们撒疯、玩各种游戏,管它地面平还是不平呢。
但自从我读小学开始,因为开荒和承包制的推行,河两岸的树木都被砍光了,种上了苹果树、梨树、杏树、桃树以及花生等。后来,由于建筑业的兴盛,河沙成了值钱的东西,许多沙场进驻河道,挖掘机挖出的一个个大沙坑使其满目疮痍。大杨树所在的那片荒地也被开垦了,它也被砍倒,不知道是做了谁家新房的大梁,还是被劈成了板材。老槐树由于位居主街,村里为修建笔直宽阔的大马路,把它连根挖了,不知去向。那面南墙也随着我家旧房拆除化为了泥土,让位于砖混结构高耸森严的新院墙。那条路和那片田一起作为新辟的宅基地进了邻居的庭院里。
留给我的,只有这梦里生疼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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