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旧事
我这个人从小就没出过远门,后来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念高中,那时候放个假往返家和学校都让我很兴奋。口袋里放一只小小的MP3,插上耳机靠在车窗上,闭闭眼或者就望着窗外发呆,看着一排排建筑从眼前掠过,感觉自己是个过客,在经历别人的生活。那时候高中老师老是灌输大学好,大学自由,大学可以谈恋爱,可以旅游的思想。于是,就在这种大学一定是美好的、轻松的想法里撑过了三年,终于熬到了大学。那是2015年的5月20号星期三下午,正上着毛泽东思想。我跟身旁的室友说去一下卫生间,然后我就偷偷溜走了,真正的目的地是贵州。那是第一次一个人旅行。没有带外套的我在火车上冻得搓胳膊揉腿,身边的姐姐主动把她的睡衣借给我,我不顾形象地胡乱裹着自己勉强睡去。中途被人轻轻推醒,迷迷糊糊没看他清长什么样,反正是个年级和我相仿的男孩子。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拿给我,我不好意思地拒绝了。后来发生的一切现在都记不清了,直到到达凯里汽车站。那时候正好是雨季,大雨说来就来,下得很彻底。都匀的朋友管他朋友给我借了一把旧雨伞,我就胡乱拿了两件T恤踏上独自去西江千户苗寨的旅途了。那时候凯里汽车站真的很破旧,标示也不完善。好容易买好车票一路打听着去候车室等车,又被工作人员吆喝着去露天的候车站台,结果汽车晚点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暴雨说下就下,没有避雨的地方,我们一帮子人就站在暴雨中翘首期盼,比盼望台湾回归还急切。说是旧伞都是我对它客气了,伞撑子坏了,撑开之后没有卡子。雨一落下整把伞就自动合上了!于是我就一手拿行李,一手卡着那破伞,没有男主角出场地一个人演完了整场雨戏。岂止狼狈,完全是落魄。上车后意外发现同座的是个胖子,看起来应该也是在校大学生,蛮有亲切感的。我正犹豫着搭讪一下,看能不能同一段路,毕竟出门在外有个照应要有安全感很多。结果还没等我开口,他跟我说:“不好意思请让我出去一下,我找错座位了”。于是换成了当地的一个满身酒气的邋遢大叔过来,那味道简直太上头了。又不敢惹人家,只好偷偷摸摸捂着鼻子,半睡半醒地撑到景区停车场。结果在苗寨的游客中心再次遇到那位找错座位的胖子,原来他们是三人同行的。眼看着天色慢慢变暗了,我还是鼓起勇气问他:“你好,你也是出来旅游的吗?我一个人出来的,你们能不能带上我呀?”胖子先是一愣,然后看了他两个朋友,“行,没问题”。一路上我努力找话题,尽量让这段徒步变得不那么枯燥。他们仨儿有人喜欢拍照,有人喜欢玩手机,还有个人不怎么说话。这个不爱说话的人也是最好看的人。个子高高的,清清瘦瘦的,但是很笔挺,戴一顶韩式棒球帽,一件牛仔衬衣,一条短裤,配一双白色帆布鞋。他的朋友一前一后走着,和我们保持着10米左右的距离,聊的什么我忘了,反正全程他帮我撑着伞,背着双肩包。苗寨的房子大多依山而建,山都不算太高,早年修建的多为全木结构,最近几年盖的半木半水泥。寨子就建在半山腰,雨雾薄如纱,风一吹拉的很长很长,悬挂在房顶,朦胧朦胧,好似仙境,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们就这样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因为没有提前预定酒店,就先跟着他们去了,想试试看他们订的酒店还有没有房间。到了一问前台,只有标间了,我执意要换别的酒店。主要是因为穷学生没钱,又不好意思讲。他放下行李说要陪我一起去。寨子里的路多是小石头铺的,鞋底薄的话踩上去有一点硌脚。偶尔有几段还是泥路,窄窄的,加上下雨的缘故,又滑滑的。最让人头疼的是整个寨子的建筑外观都差不多,路也差不多,没有多少标示,天慢慢地变黑了,我又是不认识路,心里还真的是没底,所以暗自庆幸找了三个人带着我。因为怕迷路就在距离他们酒店500米左右的地方找了一家民宿住下,他留了我电话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说一会叫我一起出去吃饭。那几天都下着小雨,寨子里游客不多,很安静,很舒服。推开雕花木窗,外面雨小了很多,雨雾散去不少,依稀露出对面的山顶,树木青葱,雨后似乎还有点发亮。偶尔寨子里传来几声狗吠和竹笛的声响,却不怎么能见到人。手机异常安静,正好可以一个人想想清楚。其实这一趟出来不仅逃了课,瞒着朋友,瞒着家人,还瞒着当时的男朋友。那段时间我们在试着分手。有试婚的,有试着恋爱的,好像没有试着分手的。我们一个学校,一个校区,但是不见面,不联系。我们约好如果分开比在一起更舒服那就真的分手了。在一起快两年了,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想念,没有伤心,也没有真正的难过。如饮白水,无色无味。从小到大我一直循规蹈矩地生活,没有干过什么冲动的事,这算是第一次。那天下午室友下课回到宿舍发现我不在,以为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并没有担心,一直到晚上11:30要熄灯了还不见我回来,打电话给他才知道并没有在一起。所有人都慌了,打我电话关机,找遍了周围我常去的地方也不见踪影,想报警,但是怕惊动父母和老师。后来室友偷偷拿我电脑登了QQ,查看了最近的聊天记录,才推断出我的行踪。晚上他们一行三人带我去了一家当地菜馆,点的都是当地特色菜。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楼下闹闹哄哄的,有苗族歌舞表演,吹着长笛,闷闷的声音,我不太喜欢。我和他斜对着坐,并没怎么关注他,更感兴趣眼前的饭菜。饭后那两个友好的胖子像约好一样说要回房间,他说时间还早要不出去走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既然都出来了,看看就看看呗,好歹也是一场旅行。廊桥上这会出来的游客还算比较多,我们坐在桥头的空位上。小河两岸都是依山而建的高脚木屋,黄色的灯光,暖暖地倒映在水面。“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旅游呢?”他率先开口。“出来透透气,在学校呆久了,没什么意思。”“你一个女生出远门多危险呀!”“怕什么?我长得很安全。”我哈哈地自顾自笑着。“再说了我也不傻,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我觉得旅游中碰到的人,大多都是好人。你看这不遇到你们了吗?”“万一我们是骗子呢?你怎么轻易就跟人家走了呀?”“我戒备心很强的,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学生,而且你的两个朋友都是胖子,看起来就是好人。”“你幸亏是遇上我们了,万一遇上骗子,你说你一个姑娘怎么办呀?”我只能嘿嘿地笑着。“你是不是和你对象吵架了?”面对他我好像并没有多少戒备心理,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跑出来的缘由。原来他也是刚刚分手,跟朋友出来散心的。跟前任女朋友谈了两年多的异地恋,他追着她跑,结果还是没能熬过距离,熬过相思。不是说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吗?所以那个女孩接受了别人的告白。他被蒙在鼓里,直到一个星期前反复打不通自己女朋友的号码,换了一个陌生号打过去一再追问才得知真相。伤了心,更伤了自尊。贵州的天气勉强可以说是四季如春,所以尽管都是5月下旬了,下了雨后夜晚依旧很冷。身边的游客来来走走,换了好几拨。桥下流花哗啦啦地流淌着,溅起很多水花,打在桥面湿湿滑滑的,不过有阳光的时候坐在这里蛮舒服的,天然补水。“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他主动提出来。“好,你还记得路吗?”我悻悻地问道。“记得,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去。”一路上路灯很少,光线是昏暗的黄色,加上细雨,能见度更低了。我们并排走着,没怎么说话,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我感觉你对象其实还是蛮好的,凡事你多想想他的好。”我没有回答,我想这也不需要回答。“好了,就送到这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了,明天你们大一早要走,早点休息。”我的房间在二楼,需要从外面的木梯爬上去。毕竟不是很熟的朋友,不太方便邀请他上去坐坐。“好,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不要随便相信别人,晚上睡觉记得反锁好门。”“嗯,谢谢,明天一路顺风。”我转身要走。“等一等。”他拿出包里的礼物。“留个纪念吧?”那是下午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寨子里逛的时候他买的,当时说是要送朋友,没想到是给我的。本来我挺胆大的,被他这么一提醒反而还有点担心了,反复检查了好几次门锁。窗外一片灯火,远处的酒吧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束,有点刺眼。旁边的客栈今天开张,烟花在沉闷的夜空中发出震耳的爆裂声,还一连放了10多分钟。心里莫名的烦躁,又添孤单。随意打开电视,没什么节目,信号还特别差,我把声音开的很足,显得比较热闹。洗完澡出来,又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景色还是那样,除了五颜六色的灯光就是若隐若现的建筑轮廓,实在看不清别的。我瞄着眼,光点变成模糊的光晕,感觉很美。手机响了,是他发的短信,说是充电宝落在我背包里了,想起下午帮他拿充电宝确实忘记还他了。楼下很黑,吹着风很冷,等了几分钟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向我这边走过来,是他,简单说了几句话。“你上去吧,我回了。”“好,你先走吧。”“没事,你先上去,我看着你上去,我一会就走。”心里咯噔一下,蛮细心的男孩子,第一次遇到。早上调了闹钟,赶紧起床。正要出门时收到他和另外一个胖子发来的短信。“我们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认识你挺开心的,有机会再见。”心里空空的,本来说是要早点起床去送送他们的。现在也睡不着了,索性收拾了行李退了房。又在飘雨,不大,但是不撑伞还是会淋湿衣服。跟着感觉在周围转了转,尝了尝特色小吃,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胃口。计算着时间离开景区了,回去的路上闷闷的,没有人同我讲话,也没有结识新的朋友。凯里火车站比汽车站破烂十倍。上白下蓝的墙,塑料座椅,90年代的医院建筑风格,到处都是垃圾,到处都是旅客。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自己玩着手机。身边有几对情侣互相打闹着,还有孩子在大人怀里吃东西,吵闹着。两个小时后上了去贵阳的火车,偏偏这一节车厢又脏又乱又熏,这辈子都不会想再坐火车的感觉了。很饿很累,但在这种环境里我睡不着更吃不下。一路上他不断发信息给我,但我回的很少,保留手机电量。几经折腾,终于在一天后回到成都。一切又变得很熟悉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一个星期后跟男朋友说了分手,他死活不同意。我费力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努力反驳,但是有什么用,我已经做了决定。最近几年不是流行一种说法吗?人生至少应该有两次冲动,一次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次为奋不顾身的爱情。说走就走的旅行实现了,奋不顾身的爱情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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