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璧
还壁一商队
徐渭在马上昏昏欲睡,头上的烈日更令人焦躁不安,偶尔遇上的路人看见这一对人马均是惊恐万分,避之不及。看着路人慌乱的避让,徐渭心里却悄悄松了一口气。有人出现,说明距离咸阳城不远了,进了咸阳,一定好好睡上一觉,如果有命进城的话,徐渭“呸”的一声吐掉了口中草沫。 徐渭眯着眼跟在队伍后面,从邯郸出来时这一队共有两百来人,现在剩下不到四十,刚进入咸阳界内便碰上两拨山匪,人员折损大半,但好在这一趟护送的东西没丢,不然…… 想到这次护送的东西,徐渭不由望向队伍中间的马车,若有所思。
顶着烈日,队伍行进的不算慢,只是众人均是有些疲惫不堪,或是身上带着伤,再大的阳光也驱散不了众人心头的阴翳。
徐渭摇摇头,似乎是想将脑海里的不详的念头甩出去,提了提精神,抬眼看见前方官道边支了一个茶棚,想必是队伍也看见了茶棚,爆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果然随即便听见队正李镇的声音:“兄弟们,咸阳城不远了,蔺大人有令,前方茶棚稍歇再继续赶路。”
队伍一阵欢呼,比之前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徐渭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处离咸阳城不远,应一鼓作气进城,进城才是万全之策,但看到队伍似乎只想着在茶棚休整,并无快速入城的打算,便放弃了当这个“坏人”的想法,只是心里多了份警觉。
身边的一骑用刀鞘捅了捅徐渭,低声道:“你也觉得应该快速入城?”
徐渭侧眼看一看身旁马上的骑士,是马舟,点了点头。
路上的两拨土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并不是真正的土匪,他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而土匪头子亦是杀伐果断,无功却毫不恋战,进退有序,又对自己队伍的行踪了如指掌,寻常土匪哪有这阵势。在咸阳能有这样土匪的便只有秦军军营了,他们是秦军。
此次他们护送的是赵王不久前得的一块美玉,价值连城,却被秦王觊觎,称要拿十五座城来交换,天下人均知道秦王不可能真给十五座城的,只是掩饰巧取豪夺的说辞罢了,但是碍于秦国势大,赵玉亦不敢违逆,遂派蔺相如前往秦国和秦王以玉换城,签订盟约。队伍刚进咸阳境内便遭遇了两股悍匪强盗,马舟和徐渭心里都清楚,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赵国的两百人队伍,包括仪仗和一些女官,真正有战力的只有一百来人,现在却只剩了三十来人,其余的在前两次遭遇中要么被杀,要么走散,现在离咸阳城不到半日路程,正好一鼓作气进城,大家才会真正安全,料想秦王也不会在自己的眼底下动手而为天下人所诟病,可他们两人只是蔺府的食客,并无官身,此次亦是充当队伍侍卫,保护蔺相安全,这次主动请缨陪蔺相走这一遭,权当还些恩情。原本想着事后便离开蔺府,逍遥江湖,可现在看来,自己是看轻了这件事危险性,江湖重诺,徐渭亦是如此,断不会因为危险而中途放弃这次出使,唯死而已,何足道哉,徐渭心头洒然一笑。
两人见众人均向茶棚行去,互望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只是眼中警惕神色又多了几分,也还是驱马走向茶棚。茶棚不大,只有三两张歪歪斜斜的桌子,原本有几个零散的茶客看到这一队不似商队的商队径直走过来,直接扔下些茶资赶忙走了,有过路想在此歇脚的行人见状也放弃了打算,又咬咬牙,想着至多半日便到达咸阳城,也继续赶路去了。蔺相原本不想扰民,但此时为非常时期,也就任他们去了。马舟和徐渭到了茶棚,各要了一碗茶,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喝着,茶棚内已然没了位置。这时一位面容清绝儒雅,身着青衫的老者带着一位神情冷冽的年轻人路过茶棚,两人均背着包裹,兴许是赶路到此有些渴乏,本想买碗茶解解渴,休息一番,却瞧见茶棚内坐满了人,个个提刀带剑,脸带煞气,于是在茶棚外驻脚,面带犹豫,最后可能觉得还能忍忍,准备放弃喝茶直接进城,刚要迈步,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徐渭端着两碗茶对老者说到:“老丈,此处别无他处可以歇息,喝了这碗茶再赶路吧,我们也是过往的……商旅,在此稍歇,叨扰之处,还望老丈见谅。”老者一听,连忙摆手,口中连说“哪里哪里。”示意那位年轻人接过茶,一饮而尽。徐渭假装咳了咳,似乎再掩饰自己刚说的谎话,自己也知道刚才的话这位老丈并没有相信:寻常商旅哪有配刀剑的,而且还有人带着伤。“多谢先生了。”老者和年轻人对徐渭一揖,将茶碗递给徐渭,转身向咸阳城方向走去。看着老者和年轻人走出视野,徐渭扔下碗,缓缓拔出了刀,马舟心里叹息一声“他娘的,又来”。刚才热闹的茶棚此刻也没了喧闹,只有缓缓抽刀的声音,队正看着从茶棚后慢慢涌出的人,沉声喝到“立队,迎敌!”“李将军真是猛将啊!”一个茶奴打扮的人笑着说道,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手里的刀闪着狠厉的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批人袭击,即使付出了几倍于己的代价,每次被击退都能很快的恢复过来,即使是三岁小孩现在也知道他们是秦军,这群“山匪”,真不要脸,李镇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要是在战场上,自己绝不会这么束手束脚,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只要东西安全送达,死又何惧,李镇眼睛向后瞟了一眼马车,缓缓吐出一口气,面敌而立。“我们只是去咸阳城的商旅,却被阁下三番五次劫道,若是尊驾需要银钱,只管开口,在下也能拿出一些,权当请各位兄弟喝酒。”“李将军说笑了,若你们是寻常商旅,前几日我那死去的一百多位兄弟该是无法瞑目了。”“交出东西,放你们进城.”来人继续说道。李镇紧了紧手中的刀,环顾四周。茶棚后,山林里都渐渐现出了人,部分人手里还擎着弓弩,对自己已经形成了合围之势,但好在,我们还有机会。李镇看了看徐渭和马舟,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转头大喝一声“杀!”商队爆发出一声大喝“杀!”双方人马迅速纠缠在一起。徐渭,马舟二人见状,一前一后跳上蔺相的马车,驾车向咸阳城方向狂奔。只要蔺相活着,玉石还在,他们就算完成任务了。徐渭驾着马车冲向试图拦路的“山匪”,马舟在马车后用刀抵挡着四面的箭矢,眼看就要冲出对方的包围,徐渭心中稍稍一松,随即感觉不对,马蹄忽的一软,马车看着就要翻车,徐渭借力踏马飞身,捞出惊慌万分的蔺相,滚落在路旁,翻滚过程中,徐渭看见了路上的绊马索,心里微微苦笑。“妈的!”马舟还未骂出口,就见十数个“山匪”围了上来。“老徐,看来这次是躲不过了。”马舟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围上来的“山匪”。徐渭将蔺相靠在一棵树边,抽刀和马舟将蔺相护在身后,看着涌上来的山匪,徐渭杀意盎然。蔺相此刻也亦恢复了镇定,慢慢爬起来,向徐渭和马舟一揖。“连累二位了。”徐渭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周围来人。马舟嘿嘿一笑“不打紧,我二人定保蔺相平安,蔺相稍坐,马某给您杀人助兴。”马舟说完大喝一声向一侧山匪冲了过去,徐渭吐了一口唾沫,也向另一侧迎了过去。二 玉石 徐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稍稍一动,背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上包着伤布。徐渭这才想起之前的遭遇,在自己倒下的一瞬间似乎看见了绣着“秦”字的黑色大旗,难道自己被秦军救了。徐渭环顾房间,发现了另外躺着的商队的五人,均是受伤未醒,马舟却不在其中,徐渭正自神伤,以为马舟已遭不测时,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正是马舟,马舟看见徐渭醒了过来,脸色大喜的过来拍了拍徐渭的肩膀,却忘记了徐渭的伤势,徐渭被马舟拍的牵动了伤口,痛的倒吸一口冷气。马舟见状赶忙道歉“对不住,徐兄,见你醒了,一时高兴,忘记你的伤了,抱歉抱歉。”马舟对着徐渭作了一揖。徐渭苦笑摇了摇头,见马舟活蹦乱跳的,应是无伤在身,才注意跟着进来的还有两人,却正是茶棚外碰到的老者和年轻人。老者看见徐渭亦是一脸喜色,又夹着着歉意。年轻人手臂也绑着白布,似乎也受伤了,他们也遇伏了?徐渭心头一震。年轻人对徐渭微微躬身行礼,不发一言,清冷依旧。“蔺相。”徐渭躬身向老者行礼却被老者双手托住。原来这位老者正是赵国权相蔺相如,也是这次出使秦国的使臣。在队伍进入咸阳境后,遇到过两次山匪抢劫。第一次过后,众人便觉不对,将队伍化成商贩,可仍然还是遭遇了第二次山匪拦路,蔺相便决定与众人分开,兵分两路进咸阳。大队伍仍按原路线进咸阳,自己则与一护卫走偏僻小径,昼伏夜出,往咸阳进发。这计划只有李镇,徐渭,马舟和蔺相二人共五人知晓,为掩人耳目,马车里乘坐的是穿着蔺相衣服的副使,并不是真正的蔺相,队伍果然又遭遇了第三次山匪。咸阳城外,在茶棚时,蔺相本打算和队伍汇合,一起进城,可得到了徐渭的暗示,蔺相如二人只得先进城,亮明身份,请秦军出城剿匪,挽救出使队伍。好在后来及时赶到。果然秦军一出城,那些山匪便作鸟兽散,迅速没入山林消失不见,即使如此,出使队伍还是折损大半,剩下的人也大多带伤,像马舟没负伤的寥寥可数。“多谢蔺相及时相救。”徐渭抱拳“徐壮士英勇果决,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蔺相如摆了摆手,“幸得徐将军让老夫先入城求援,不然只怕……”,原来在茶棚外徐渭递茶时悄悄塞了一块布,说明要快速入城求援,最后蔺相如二人也幸不辱命。“我昏睡了多久?”徐渭问道。“不到一天。”马舟道:“明天蔺相便会进宫献玉了。”马舟又补充道。徐渭看向蔺相如,蔺相如点了点头。“明日老夫便会进宫觐见秦王献玉。”“蔺相可有把我?”徐渭问道。现今秦国势大,诸国均是只求自保,万不敢与秦抗衡,此次赵王新得一玉石被秦王知晓,便提出用十五城来换取玉石,天下人皆知,此举只是秦王巧取豪夺的借口罢了。就在赵王和满朝文武大臣苦思对策时,蔺相如站了出来,主动请缨出使秦国,并保证带回玉石。此举一出,朝野震惊,有人耻笑,有人敬佩,耻笑他是想沽名钓誉,敬佩他为国忘死。徐渭听说后亦是惊诧不已,暗想满朝武功却不如一个文弱书生,亦遂主动请缨护卫蔺相出使。在进入秦境后才知秦王的无耻程度,连遇三次山匪,幸得玉石还是安全入城,不辱使命。蔺相如没有回答徐渭的话,从那位年轻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放着两块玉石,徐渭和马舟见状一惊,抬头望向蔺相如。本来以为玉石一直护送在队伍中,蔺相单独进城,徐渭以为此举是为了掩人耳目,让贼人不清楚玉石究竟在哪,为入城争取时间,可现在出现了两块玉……徐渭心中乌云遮目,不甚明朗。蔺相如见到徐渭和马舟惊异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道:“二位可猜一猜哪一块为真”“这里面有一块是假的?”徐,马二人大惊。蔺相如点点头。徐渭这才仔细看起这两块玉石来,是一般大小,一块较暗,光华内敛,明面如镜,平平无奇,另一块较明亮,流光溢彩,入手温如羊脂,可细看时却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存于玉石内,二者比较,实难辨认。“请蔺相赐教”徐渭抱拳道。“两位可听过包玉术?”蔺相如问道“包玉术?”徐,马二人纷纷摇头。“包玉术便是用一块玉石包住另一块玉石,使其不显,这样便能隐藏它本来的面目了。”蔺相如说道“蔺相的意思是,这两块玉石用了包玉术?”徐渭问道“秦王贪婪暴虐,意在天下,此次若不能遂秦王愿,怕是战火又起,天下大乱,蔺某既在相位,便只为尽力为君事,为百姓谋。若此次遇不测之祸,劳请二位将玉石带回赵国,万不能遂了秦王愿而负赵国。”蔺相如对着徐,马二人一揖及地。“蔺相严重了。”徐渭,马舟两人忙扶起蔺相,二人互望一眼“但凭蔺相吩咐。”二人沉声说道。 翌日,受伤的护卫陆续醒了过来,傍晚,蔺相如回到驿馆,将徐渭,马舟,李镇三人召到房间。“蔺相……”李镇似乎有话要问。李镇今日并未随蔺相进宫,和徐马二人均在驿馆等候,只是听闻秦王见玉大怒,摔玉而去。蔺相如笑了笑道:“秦王果然贪昧愚钝,今日并未识破我进奉的玉石,有眼而不识玉啊。”“老夫将真玉放在他面前,他却不识,认为是假玉,果然一莽夫耳。”李镇三日闻言一喜,知道是包玉术之功,随即又面露担忧,“如果明天秦王识破了我们进奉的玉石……”“秦王会真的拿十五座城和我赵国交换吗?”蔺相如问道。李镇三人摇了摇头“那他就不会识破,至少不会当面识破。”蔺相如笑道李镇三人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秦王是不会容忍有人三番五次的戏弄他的,如果有,则天下人将会认为秦王昏庸痴愚,秦王是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这样的话,秦王是不断会让蔺相回到赵国的,李镇三人想通此节,心里又是一紧。蔺相如似乎知道三人在想什么,笑了笑:“君王死社稷,能臣死朝堂,能为赵尽忠,老夫不枉此生,也算对得起先贤教诲,接下来就有劳三位了。” 三 真相 月朗星稀,正是赶路的好时辰,月光透过林间洒在路面,若点点星辰,偶有虫鸣,更显幽静,两个黑影在林中穿梭如练,不时惊起飞鸟无数,寒鸦啼鸣。徐渭跟在年轻人身后在林中疾走,此处并非官道,而这位年轻人在林中行进并无停顿,即使在密林中月光幽暗处也只是稍停,很快就能辨明方向继续前行,仿佛有人指引般。徐渭充满疑惑,但此时却又不便开口询问,他们的任务是逃离咸阳,只能把疑惑埋在心里,因为他相信蔺相。“我叫范城,本是秦国人。”年轻人似乎知道徐渭在想什么,头微微倾向徐渭说道。徐渭心里一惊,速度慢了下来。“徐将军不必有疑虑。”叫范城的年轻人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徐渭。徐渭并无官职在身,但此时又不便和眼前这位迷雾一样的年轻人讨论这些细枝末节,本身也不在乎这些浮名虚礼,也就随他怎么称呼了。“我本是秦国人,战乱流于赵国,投在了蔺相门下,蔺相并未因我是秦人而薄待于我,反而更加以礼相待。此次出使秦国,亦是蔺相主动相邀,他说出来这么久总得回去看看,总得回家才好。以前我做过行商,对秦国的道路比较熟悉,亦有念家之思,便应了蔺相之邀,走这一遭。”难怪当时分散,蔺相只要了他一路,从小路走还走在了我们前面,原来是这个缘故,徐渭心中暗道。“你可曾参军?”徐渭问道,看着范城手臂的伤,想到最后一次遇袭的时候他和蔺相在一起,还受了伤,应是也遇到了伏击,但被他化解了,料想武艺只会在自己之上,如此身手和性格,很有可能是出至于军武,于是有这一问。范城摇了摇头。徐渭看着范城的眼睛,即使在幽暗的月光下,对方的眸子亦是清亮如这明月,不似说谎模样。“徐将军,如果有什么疑问,不妨说出来,范某定当如实相告。”范城看着徐渭说道。“我虽是秦人,但亦懂得知恩图报,队伍中的细作并不是我,虽然我不能帮徐将军杀秦人,但我也不会对你们不利,除非你们有害于我,否则我只负责带路。”范城似乎是看出了徐渭的疑惑。此次出使秦国进入咸阳后遇到的三次山匪都很蹊跷,若非有人通敌,队伍断不会遇上后两次袭击,明显敌方对出使队伍的路线很清楚,处处以逸待劳。徐渭心里一直藏着这个疑惑,此时被这个叫范城的年轻人一语道破。“蔺相信得过你,我徐某自然也信得过你。”徐渭道。此时徐渭毫无头绪,只能暂且相信眼前这位年轻人。“多谢徐将军,咱们继续赶路吧。”范城一揖手,转身又向密林行去,徐渭紧随其后。此次送玉潜回赵国分为了两路,李镇,马舟一路,走官道,取道义渠尽可能吸引夺玉秦军的注意力。徐渭和范城两人走小路,取道南阳,昼伏夜出,向赵国行进。两队各带有一块玉石,却真假难辨,徐渭亦不知自己护送的这块玉石是真是假,无论真假,只要进入魏国,便有人接应,那时便安全了,徐渭摸了摸怀中的玉石,在范城身后紧跟不辍。跟在范城身后,两人行进的比进咸阳时快了不少,范城一路上并无多少话语,只是徐渭问起时才开口回答,两人中途休息时亦是闭目养神,并无太多交流,这也加快了两人的速度,终于在第三日晚,关口遥遥在望。 此处为南阳关,属秦,魏交界关隘,有重兵把守,范城却并未进关,而是带着徐渭走了一条荒木从生的小径,绕过了关隘,将关内灯火留在了身后。月色如洗,范城站在月光下缓缓吐出一口气。“幸不辱命,徐将军,此去数里便是魏国国境,咱们就此别过吧。”“多谢!”徐渭一揖及地。“珍重!”“珍重!”徐渭整了整衣衫,继续向前行去。一道乌光从斜地里穿出,直取徐渭人头,徐渭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一击,顺势拔刀出鞘,看着从旁边树林里走出的人影。“马舟?果然是你。”徐渭看清从树林里走出的人后,心里微微一沉。“徐兄,别来无恙。”马舟笑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片树叶。“等你们多时了。”马舟吐出树叶。树林里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挡住了徐,范两人的去路。“李将军呢?”徐渭问道。“被我杀了。”马舟挽了一个刀花,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像这样,给了他一个痛快。”马舟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被证实后,徐渭心里还是一痛。“为什么?”徐渭看着马舟,看着这位三天前还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良禽择木而栖,秦王雄武睿智,迟早会一统天下,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马舟说道,不见丝毫愧疚和悔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马舟随即问道,看着徐渭,范城两人已在掌握之中,似乎来了兴致,不愿很快就杀死他们,想提前享受下成功的快感。“第三次被袭击后。”徐渭看着马舟。“难道因为我没有受伤?”马舟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哪里处了纰漏。徐渭点了点头。“李镇不也没受伤吗?”马舟问道,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回答。“因为当时只有你,我二人,我倒下了,你怎么可能会全身而退,如果我没猜错,我背后这刀,应该也是拜你所赐吧。”徐渭压抑住心中怒气,沉声道。“失手了,对不住,当时本应是砍你脑袋的,算你命大。”马舟笑着说道。“把玉交出来,留你们全尸。”马舟手一招,树林里的人影渐渐围了过来。“蔺相所料,果然不差。”徐渭将肩上的包袱紧了紧。“要是他一开始便交出玉石,不做这沽名钓誉之举,也就不用死这么多人了,不是吗?”马舟说道。“你这忘义卖国之人,也配妄议蔺相高洁。”“如果你口中的蔺相真如你所说,那怎么会让你跟来送死?”“纵然是死,今天我也要替赵国除了你这个败类!”“大言不惭!”徐渭不在答话,转过头对范城说道:“连累范兄弟了。”“我拖住他们,你先走。”徐渭低声说道。范城摇了摇头,“我平生最恨不忠不义之人,徐将军,你只管对他,其他人交给我,望将军成全。”看着范城月光下亮若星辰的双眼,徐渭才惊觉眼前的这各年轻人竟是如此深藏不露,看来此前还是低估他了,徐渭心中暗道惭愧。“那就有劳范兄弟了。”徐渭转过头大吼一声,朝马舟扑去。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摇晃如舞,折射出星光如镜,山间虫鸣,似远似近。有野狗似在在林中低头撕咬着什么,呜呜有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林中。徐渭坐在地上靠着一颗大树,不停的咳嗽着,血从胸口不停的涌出,染湿了衣衫。范城站在旁边,身上亦是血迹斑斑。“徐兄可还有未竟之事?”“咳咳……”徐渭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笑,却又牵动了伤势。皱眉闭上眼睛,良久才缓缓睁开。“想不到范兄弟如此深藏不露,徐某佩服。”徐渭轻声说道。“惭愧!”范城亦低声说。“劳请范兄帮我带一句话给蔺相…徐某幸不辱命,望蔺相能解民于倒悬,徐某死而无憾。”徐渭断断续续说道。范城点了点头,“范某一定带到。”“范某有一事,还望徐兄指教,聊解心中疑惑。”范城一揖及地。“咳咳…”徐渭用手捂嘴,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范城继续说话。“我与徐兄一路,马,李二位一路,两路护送玉石回赵,一真一假,现在看来应是李将军他们护送的是假玉,而我们护送的是真玉,这也是马舟在此伏击你我的原因,可现在……”范城看着旁边的包裹,原本应是放玉石的包裹,此刻却空空如也。徐渭看着一脸疑惑的范城,裂了裂嘴。“这…都是蔺相的安排,我们两队护送的本就没有什么真玉假玉,无论谁是细作,只要发现护送的东西被调包,都会认为另一队拿了真玉而前去劫杀,不是吗?蔺相给我们看的那一真一假的两块玉,是用来迷惑秦王,也是用来迷惑细作,或者说…我们的……”“那真玉……?”“假玉已经交给了秦王,而真玉一直都在蔺相那里,现在想来,蔺相应在秦军的护送下回赵国了吧。”徐渭轻轻吐出一口气,满口血腥。“徐兄一开始便知道蔺相的安排?”“刚刚想通。”徐渭勉强笑了笑,用手撑地,似乎想站起来,范城见状连忙扶起徐渭,靠在树上,由于动作,胸口的血流的更多了。“为了护送玉石,你们已经不能再回赵国,这一切原本都与你无关,徐兄可曾后悔?”范城轻声问道。“君王死社稷,大臣死朝堂,而我死江湖,虽不能再快意恩仇,不能杀敌建功,但能为赵,为赵国百姓,为蔺相做这最后一件事,我亦无憾,只可惜…此地无酒…。”徐渭轻叹一声,以刀拄地,面赵而立,声音渐不可闻。范城双手做杯状,掬一杯月光,敬徐渭于树前。顷刻,有身影月光满袖,向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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