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手发布 发表于 2020-6-20 11:33:18

《宛平城下》创作谈:为故事着迷

我演过很多别人的故事,也看过很多别人写的故事,终于写了自己想写的故事。

写作初衷在《宛平城下》的后记里写过:一是我童年的英雄梦想,二是将军在迎娶爱人之日要上战场,戍卫疆土与陪伴爱人之间要做艰难抉择。我曾不断地想过,如果是我要面对这样的局面,我该如何?我会给出一个选择,然后用另一个选择否定前面一个选择。这两难源于人性的脆弱——这两种生活我都未曾经验,也许这辈子也无法经验。但故事的奇妙之处在于,因为它们我有了一段崭新的体验,仿佛拥有了另外一段人生。

写作是愚蠢的冒险,它和我之前从事的表演完全不同。表演是向外的,你得揣摩角色的内心,然后把这个人物展示给观众,真实的自己藏在角色的背后;而写作是向内去的,你得不断求索,通过故事里的人物追问自己内心的价值;是通过人物把自己的价值观展示给读者。从通过表演展现角色到通过角色构建自我,让我产生不少困惑。

困惑多数来源于创作时的不确定感,明明在创作大纲中已经确定了人物的性格脉络,规划好了事件的走向,但在写作时却常常陷入自我怀疑。我忍不住怀疑每一个人物设计的合理性,也不止一次与邱美煊老师陷入无休止的讨论。现在回想起来,每一次关于故事和文本的讨论,都让我回味,让我着迷。因为这些讨论,我们对人物的理解就更进一步,对故事的希望也更多了一分;也因为这些讨论,我们之间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小说里每一个角色性格发展的不确定感,其实都来源于我们生活的不确定——我们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在什么时候被一个偶然的事件改变了——当我们面临着许多足以让我们崩溃的情境,我们能否不忘初心?

我在上面说的问题,其实是《宛平城下》的人物的性格逻辑。我们不能确定他们经历了故事中遭遇的一切,是否会坚持初心。所以,我们看到那些人物艰难的转变:女主人公卢静姝本是一个仇日青年,抵制关于日本的一切(包括在日本经商的父亲),自己的父亲死于日本军人枪下,后母竹田江美(日本人)死在日本军人枪下,自己的好朋友王中阳(爱慕者)死于日本军人枪下……她反而对战争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许志芳原本仇恨关于日本的一切,仇恨与日本人有关的卢静姝一家,但是经历了生死,却一时脆弱成了日本人的帮凶,最终在临死前忏悔……同邱老师讨论的结果,让我对人的恐惧有了更深的理解。包括那位在宛平城门前与日本军人对峙,吓到尿裤子的陈庆业,这些都是人物性格的一部分,后来他战死沙场,死在战友怀里,说出“我再也不害怕了”,也是性格的一部分……在生死关头,人的脆弱难以言说。这是我不断怀疑的根源。

其次可以谈论一下人性,我以为这是一种自然逻辑。自然逻辑说的是生老病死、花谢花开,人的自然情感也是像四季那样流转,像时间一样流动,时间流逝的沉淀就是历史。在这个意义上,生命与历史同构。历史造就了我们,我们也在造就历史。小时候历史课讲“卢沟桥事变”,每次想到这段历史,心中仍有不平之气。我在北京长大,赵登禹路和佟麟阁路为什么是两个人名?他们是谁?直到自己长大了才知道他们是保卫国土、抗日爱国的军人!对卢沟桥的历史了解越多,为卢沟桥拍一部电影的梦想也越强烈,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值得被更多人铭记。

参观宛平的纪念馆,看到镇守宛平城的1400多名军人阵亡,这些人多数没有留下姓名。这些军人也是父母的孩子,也是妻子的丈夫,也是孩子的父亲。其实每个生命选择牺牲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时,都面临着同样的两难选择。就《宛平城下》设定的主角谷少城,在临战之前面临着坚守宛平城还是带着爱人远走高飞的选择。他有许多机会跟着女神卢静姝得到“现世安稳”,但他必定一生背负着对国家不忠的愧疚。包括卢静姝和她的父亲卢学初,在保全小家和成就国家之间,也有艰难的撕扯。关于战争与爱情,关于个人生死与国家大义。但“爱国”一定是“人性”的一部分,深深地烙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从民族情感的角度考虑,我很愿意把卢静姝的日本母亲写成一个坏人,但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考虑,我更希望她是一个母亲。“母性”是人类之爱,自然之爱。战争的无情之处在于它把所有人绑在同一辆车上,然后卸了刹车——大家被战争之轮裹挟着,一次一次地承受着个体生命之轻。从母性考虑,任何母亲都不会愿意孩子血染战场。重新审视这段历史,我希望能找到这种自然的情感,而这种情感也在卢静姝和许志芳的身上得以留存。我以为这是生命的逻辑,重新审视这段历史,是希望再也不要经历战火,和平之花永远盛开。

最后想谈谈创作的逻辑。《宛平城下》的背景是真实历史,但主人公是虚构的,真实和虚构是一体两面。在构思故事的时候,我更多考虑了个体的情感,就是螳螂之臂面临车轮(战争机器)碾压时的困境。当然,描写一个虚构的个体,也为我争取了更大的创作空间。同时,也想藉此表达对更多无名者的敬意,所有历史都是大家共同造就的——我对每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故事都深深着迷。

至今为止,我都不敢完全确定这个故事是否达到我的预期。随着时间流逝,确定和不确定的部分常常此消彼长,但这就是故事真正的迷人之处吧?如果有机会拍成电影,那一定也会有一个全新的故事。

面对选择没有人不困惑,但是人性的光辉就是由一个个看起来很小,却艰难而富有远见的抉择支撑起来的。关于小家和大家的选择,关于一个人的城池和一个民族的决心,这就是宛平城下的故事。

我们总会在历史当中去找寻崭新的希望。谁说不是呢?来源:文艺报 | 任重 邱美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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