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里短那点儿事儿
第一章北京的六月,热!
尤其是到了晚上,燥热的空气累积了一整天,沉淀成一种“压抑”,粘在裸露的皮肤上,慢慢地浸透到肌理,粘粘的,像是鲶鱼身上的滑滑的体液。后半夜两三点钟偶尔有了些微风,趁着这丝丝的凉意,耳边持续着三环路上穿梭着的车流的轰鸣,勾静轻轻拍着儿子倦倦地睡去。
怀里的儿子白白胖胖地可人疼,转眼就快两岁了!贾辰杰的鼾声早就响得惊天动地,持久不衰了。孩子睡在勾静和贾辰杰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勾静和贾辰杰已经少了那份亲密,不抱着他的胳膊不能入睡的毛病也不知不觉地改掉了。
北京的夏一般仿佛都是从五月份开始的,“一下子”的样子,满眼里的厚厚的冬装一夜间就换成了薄薄的衣裙或是大T恤、大裤衩子,满大街的飘洒着、晃当着……没什么过度,“热”绵延到十月依旧腻歪着舍不得离开。
勾静睡得并不踏实,时不时地眉头紧蹙、身体抽搐一下,似睡似醒。睡意正浓时,天已大亮。铃音乍响,勾静翻身拿起手机按掉闹铃,自己已经了无睡意。身边,儿子睡得正是香甜,胖胖的脸蛋肤如凝脂般吹弹可破,香香糯糯,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瞥一眼另一侧的贾辰杰,肥胖的身体摊了半边床的样子,油腻腻地让人不忍直视,嘴角流下了一串涎水,亮晶晶刺着人眼。勾静半眯着眼睛,醒醒神,脑海里闪现着白天的一幕幕。
6月18日,星期四,阴天。路——不到四公里,平常熙熙攘攘此刻行人稀少,零星地散落了几个,戴着口罩,行色匆匆。开着车,一大早,到了丰台区卫生服务中心。门口,测体温,看“北京健康码”。一进大门抬头望去,已是排了长龙,满眼的人了。勾静不由地心里叹了一口气,看了下手机,不过才7点56分,以为来得早,如此看来,没两个小时,是排不到的了。
贾辰杰带着儿子去门外找了块儿空地。儿子蹒跚着,走一走,停一停。贾辰杰耳朵里塞着耳机,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播放着起点里的玄幻系列小说,里面女主播嗲嗲的声音激荡着耳膜;眼神有些痴痴呆呆地,几乎一刻都没离开过手机屏,右手食指时不时地还要在上面点上一点。他一步一趋跟在儿子后头,走一走,停一停,消磨着时光。
勾静里面取了号,折回来,跟在了长龙的队尾。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扎眼,早起的那点儿清凉已经被燃烧掉了。烦燥,也随着气温的升高愈演愈烈一般,逐渐蒸腾起来。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一双脚。前面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蹭,她的脚步跟着往前蹭。不抬头,烦躁好像少了一丝丝,不抬头,就好像更有盼头。
时间过得真慢!好在,再慢的时间也是向前的。好不容易,勾静排到了第三位,拿起手机打给贾辰杰,把孩子带进来。
紧闭着的铝合金门再一次开启,里面穿着蓝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眼镜包裹的严严实实,乍一看分不出男女和年龄的防疫站工作人员,门口一站,用手一指,京腔京调的嗓门扯着向长龙喊道:“别前挤,没到您呢,保持安全距离,后边儿点儿后边儿点儿!你!预约单” 眼镜后的目光虽然有着遮挡,仍旧掩不住它的盛气凌人以及各种不耐。
勾静一手抱着儿子,一手赶紧掏出“北京市免疫预防接种证”,展平最后一页拿给她看,上面粘着“预约单”。
“不是!手机!”不屑的眼神只一瞥,慵懒地都不肯再动上一动。嘴里发出的音能省则省,仿佛怕多蹦出来一个音就闪了舌头。
勾静内心一慌。以为自己听错了,也许是想再看一看手机上的健康码吧?抱着儿子的手倒腾了一下,她忙不迭地拿出手机。贾辰杰在旁边木头一样无动于衷,不如摆设。
“不是不是!说了不是了。您没预约吗?旁边儿找去。下一个!”不等勾静解释什么,在不耐烦的氛围里,“下一个”就挤到了屋里。
这意味着一上午的队白排了,而且还是如此地莫名其妙。明明上次打防疫针的时候,看着医生贴上了单子,勾静还追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在网上预约了呢?”确定了像疫情暴发前一样有这个单子就行了的承诺之后,勾静才踏实地抱着儿子离开了。
在勾静的印象里,2020年过得比以往都快,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一眨眼快要过去半年了,上半年都在加油声中度过了:一月份武汉加油,二月份中国加油,三月份世界加油,四月份黑龙江加油,五月份吉林加油,现在呢?北京加油!仿佛是伴随着新年的钟声,这个庚子之年,国内国外,举国上下都在经历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新冠疫情,人心惶惶,夜不成寐,上到中央、政府,下到学校、商场,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在战“疫”的路上或前行或徘徊着。儿子打疫苗也一拖再拖,不觉就拖了小半年,在北京应急响应变为三级的时候,勾静第一时间联系了防疫站,被告知微信公众号预约后,急忙约到了最近的一个日子,就是上个月的18号。
怀里儿子圆鼓鼓的脸蛋晒得红扑扑的,摸一摸烫烫的。耳边回荡着防疫站工作人员颐指气使的大嗓门的声音。上午的火气蔓延在勾静的脑袋里,越压越往上窜,一点一点快要炸裂。旁边的贾辰杰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丝毫存在感,好像勾静不是他老婆,儿子也不是他的儿子。
就这样回去,再过来一次又要增加一次风险,儿子又这么小。现在丰台街道已经是中风险地区。勾静忍不住上前问个明白。
这个时候面前来了个“白大褂”。“白大褂”诧异地竟然一迟疑,好像是没有想到会有人质疑她,接着像是触犯了她的权威般,扯着脖子喊:“你小声点儿,这个不行!现在疫情你懂不懂?都网上预约的,整个丰台都这样,又不是你一个。”
是纸质预约一开始就不作数还是规定有变化?一开始不作数,为什么特意咨询了你们,你们说可以?如果中间疫情变化,规定也随之变化,为什么不通知?打电话到人太麻烦的话,公众号可以发通知,大门口也可以贴公示。为什么都没有看到呢?被乱扣了帽子,勾静克制的情绪仿佛要被点燃。
“网上预约去!预约好了来!”
勾静内心的火终究是没有发出来。也许这就是人到中年吧。
外面有拖鞋的踢踏声,鞋底与木质地板摩擦的响声打破了早晨的静谧,刺耳。如同听到起床号一般,勾静翻身、下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那是婆婆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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