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记
当一间生活了20多年的老房子突然要装修时,我心里是有点忐忑不安的。可当夜幕降临,人走房空后的寂静上演时,才知道这装修就如陈嘉映教授所说的那样:每一场运动都像一场大潮,把很多人卷进来,往往,海潮退去,满地不过是一些瓦砾而已。是啊,现在我脚下的碎石块和泥巴,就带有某种时代更替的悲哀。这次的装修,没有过多的商量。记忆里家中曾装修过两次,这次是第三次。父亲是在我出生那年带着母亲和我的姐姐一起从农村里搬了出来,来到了现在这片“老旧小区”安家,这一安就是20多年。20多年里,从一开始的一到五层住满了人家,到现在已有几户人家陆续搬走;我们这座小区,这栋楼,早已不是旧时的风光。风光的消逝诞育出隐秘而安逸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虽说不会有整日里种地的辛苦,但绝大多数也不会过上像城里人一样对生活的一种“细细品味”。早上6点,装修师傅的车已经开到了楼下。两个人爬上爬下,把所有的工具都搬上了楼。这次的装修是要换掉用了20多年的暖气片以及水管,重新换上新的。20年前那时候,人们时兴在暖气片的外面再围上一圈木质装饰板,既保暖有好看。所以在拆那些写着“生活美满,金A相伴”绿色暖气片时,总得先把外面的木质围板给拆了。在拆木质围板时,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开始出神了。这时,我仿佛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岛屿上。在那座岛屿上,偶尔有几只海鸟在空中划过,划过时的声音是磨光机经我的意识“消音”后的杂声,一遍又一遍;当飞速旋转的圆形刀片与那木质围板接触时,火花四溅,烟雾缭绕;而我,正在岛屿上见证一场“时代的更替”。飞溅的火花是盛大的“挑衅”,锤子一次又一次地敲打地面是公然的反抗,机器的轰隆作响将攻破最后一道防线。城门被攻破,我眼瞧着旧王下台,可却不见新王执政。被悬空的王冠被时代所唾弃,甚至拿去熔掉重新打造成女人耳朵上的金色耳环。看来这个时代不再需要新王,它的风光将不再被这个时代所拥护。这就是我的忐忑不安的地方。它的存在,让我们成了习惯;它的消失,终有一天,也会让我们成了习惯。在这其中,是时间的力量。所以说,我一直对时间保持一种远离。但这种远离并不是离得远远的并视而不见;而是说离得远些,远远地看着它。我偶尔会盯着钟表,看着秒针走;但最后我会产生一种恐惧,随之我会低下头干自己的事。这让我我忽然想出一句话:时间没有眼睛,没有脸更没有躯体,但当你与它对视时,它会让你觉得你在犯罪,甚至你已经在被它审判之中了。师傅们的效率很高,高到令我吃惊。在这其中,我发现一个很通俗的道理。在做任何事情之前,给自己规划一个完成时间;不必刻意追求一秒不差,但需与预估时间相差不多,既能保证工作的效率,又可以对自己负责。就这样,我和我的家人这一天的时间完全不受我们自己的分配,师傅对工作的熟练以及对时间的把控,把我们置于一种望而却步的位置上。夜幕降临,晚上7点左右,师傅们全部完工,所有的暖气管道和水管安装完成。这种“说几点就几点”、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工作风格,令我不禁慨叹。之后我们去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了顿晚饭,算是对今天工作的总结和答谢。房子装修好了,后续的打扫工作却着实让人头疼。那些不论扫几遍都还在地上的细小石子,仿佛代表着那个时代最后的挣扎。回忆起这一天,忽地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在拆母亲房中的那一座暖气片时,从中掉出了我小时候用的彩笔墨水。我想起小时候那时经常拉着父亲,在母亲的梳妆台上,让父亲给我的彩笔灌墨水,有好几张老照片都是我痴痴地望着父亲灌墨水的场景。我想能够在去旧的一天中让我回忆起陈旧的记忆,也是一种馈赠。蒙田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读书对于懒汉,戒酒对于酒鬼,都是一桩苦事。节俭对于挥霍的人是酷刑,锻炼对于虚弱好闲的人是体罚,其他事也一样。事物本身不是那样痛苦和困难,但是我们的软弱和怯懦使事物看来如此。”就像我们这次的装修,装修起来不是那么难和复杂,时间利用起来不是那样煎熬和痛苦,关键在于我们的什么样的,就决定你对面的事物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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