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剧如何打开想象力消费的广阔空间
奇幻剧如何打开想象力消费的广阔空间——评电视剧《司藤》
从开播前题材、主演皆不被看好,到上线三天收获36个微博热搜迅速引爆全网,甚至最终打破国产剧豆瓣评分高开低走的魔咒,评分一度高达8.0——收官不久的奇幻悬疑爱情剧《司藤》以“黑马”姿态创造了一个耐人咀嚼的典型样本。
《司藤》脱胎于网络人气小说《半妖司藤》,故事听起来有些虚幻——它讲述事业有成的秦放(张彬彬饰)在机缘巧合之下复活了沉睡近百年的苅族司藤(景甜饰),司藤和秦放也因此分别成为了半个苅族和不完整的人;在克服重重困难险阻,实现两人欲各自恢复为完整的苅族和人的过程中,他们不断成长并收获了爱情。
尽管《司藤》结局让原著粉有些意难平,但纵观全剧依然可以说是瑕不掩瑜,其中演员与原著人物的高度契合、“放肆藤你”的高甜CP、精美的服化道和取景,都让人津津乐道。但在笔者看来,《司藤》之所以能从同期播出的《大宋宫词》《山河令》以及《锦心似玉》等强剧环伺中突围而出,尤其在于其奇幻悬疑外衣下包裹的内核格外贴合人心与人性。它以穿越剧的设置、敢于打破大多数影视作品对于性别分工的刻板呈现,从叙事时空、形式,以及主题和内容等方面都颠覆了常规,为观众构筑了一部给成人的童话,也激活了大众的想象力消费。
奇幻悬疑外衣下的《司藤》是部穿越剧,却又在不少方面实现了可喜的突破
《司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部穿越剧。自由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寻秦记》(2001)问世以来,奇幻穿越题材不断霸屏,长久不衰:各种朝代穿梭——《穿越时空的爱恋》是穿越回明朝,还有经典清穿《步步惊心》《梦回大清》,以及2019年爆款剧《庆余年》;各式命运交错——阴错阳差卡在自己的剧本里、试图逆天改命的《传闻中的陈芊芊》,竞相被演绎。奇幻穿越剧还可以如何实现新的突破?《司藤》做出了一些令人惊喜的尝试。
首先是叙事时空的突破。传统穿越剧以现代回望过去,主人公通常知道历史或者故事的走向,他们抑或随着历史的涡轮、在预设的命途轨迹中缓缓前进,抑或试图逆天改命,带有浓重的宿命论色彩。不同于这些穿越剧类似于全知视角的叙事,《司藤》的女主角司藤以及她的分身白英沉睡几十年后的复活,从本质上说是直接从民国“穿越”到当下,是“回到未来”,这使得观众和剧中人物都是“限知视角”。这样的设置,再配合以精心设计的伏笔以及对于故事的发展和人物命运抽丝剥茧般的层层揭晓,无疑增强了故事的悬念感,更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其次是颠覆了穿越剧将现代文明植入古代社会,推动古代社会进步的传统模式:如《庆余年》中叶轻眉试图向古人传递灵魂自由和人人平等的观念;在《赘婿》中,男主人公江皓辰用现代的经营模式和销售理念辅助女主角事业的发展。而《司藤》则以过去的目光审视现代,让传统与现代进行对话与碰撞:如剧中对于传统的戏剧戏曲与电影电视等新媒体的呈现;传统的书信沟通方式被智能手机的语音和视频通话所取代;旧时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乎礼”的相处模式与现代都市男女大胆示爱的对比。这些对照为该剧增添戏剧性和趣味性的同时,从不同的层面和角度,更为全面地展现了历史的变迁以及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传承与嬗变。
再次,重构了观众与叙境的关系。常规穿越剧让主人公从现代回到过去,面对相对陌生的文化逻辑和奇观式的布景,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现实时空与屏幕上虚拟时空的界限,他们处于清醒的“旁观者”的状态。但《司藤》则将类似于“他者”的主人公带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在商场里夹娃娃、在人潮汹涌的绿皮火车上吃泡面、用手机支付购买奶茶。导演和编剧是在观众熟悉的行为方式和文化环境中,用成年人所能接受的方式讲述着“不寻常”的故事。这样的手法与宁浩2019年导演的《疯狂的外星人》有异曲同工之处。宁浩曾在采访中说过,“本土的电影故事该按照本土的文化逻辑开展。例如,按照我们中国自己的文化逻辑,外星人来了我们可能请他们喝酒。外星人在中国也可以表演一下金枪锁喉。”这样的故事虽然超越了现实,但却符合大众的文化逻辑,又通过点点滴滴的琐碎勾勒出了日常生活的面貌,观众因此更易于融入屏幕上的虚拟世界,沉浸在创作者编织的“童话”中。
以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关注社会现实,展现观众心之所想、心之所向
现实与幻想的交织是成人童话的重要特征。这不仅仅简单体现在形式与风格上,更重要的是通过类似于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关注社会现实,呈现关于社会问题的表述,展现人们内心对于美好自我塑造的渴望。其中,文化产品对物质现实世界中既定社会性别与角色分工的关注,一直是值得审视和反思的问题。
梅杰里·罗森在解读美国女性银幕形象时曾提出1950年代的女性“穿起了围裙”,“极急切地重回传统的社会和性别角色中”。“围裙”直观地视觉化也符号化了功能主义视域下女性在家务中的“表现型”形象。正如安东尼·吉登斯和菲利普·萨顿所说:“社会性别差异就在文化层面不断地再生产出来。”而这种再生产也在某种程度上导致性别的社会认知与表现并不是一个稳定的过程。
最近一段时间以《司藤》为代表的几部“黑马”剧,就尝试打破很多影视剧中那些传统的、约定俗成的社会性别差异和角色分工。虽然编剧一再强调《司藤》不是女强男弱,而是走的男女双强的戏路——“我(秦放)知道我很强大,所以我不介意跟司藤说请你保护我,不介意在女孩子面前示弱”;但是司藤在两人的关系中显而易见的主导作用,使得她的内心诉求和性格特征成为推进叙事发展的主要动力,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类似地,《我就是这般女子》的女主角班婳也因为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在家里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而《传闻中的陈芊芊》在这方面则显得更为直白。
影视剧作为当下最有活力的大众媒体,它不但能呈现和折射现实的样貌,向观众传递共享的历史、社会和文化经验;另一方面,如让·鲍德里亚所说,“它越来越多地影响我们对自己生活于其中的世界实际是什么样子的判断。”影视作品能塑造、改变人的观念和行为方式,影响价值观,给观众的生活带来深刻影响。与此同时,这种大众媒体也是受众心理的投射,可以体现当代观众的思想动态和社会文化潮流。据统计,《司藤》的受众中,75%为女性,其中20-29岁的女性又占大多数;类似地,《传闻中的陈芊芊》90%的观众是女性,尤其受到20-29岁年龄段女性的追捧。简而言之,这一类剧的炙手可热,是因为它们用幻想、非现实或是诙谐反讽的手法呈现了青年女性对于打破僵化社会性别角色的美好愿望。
知名作家王安忆曾说:“孩子们所以能被童话吸引,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想象力,相信那些精灵是真实存在的。而成人在阅历中储备起的知识和认识,占去想象的空间,排除了信赖的条件,于是,精灵退出成人世界。可是,就像一种进化不完全的遗症,成人依然保留对不寻常事件的好奇心。”她认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悬疑侦探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也有人认为武侠小说或者科幻小说是写给成年人的童话。无论什么题材的成人童话,它们除了展示成年人的故事,有明显的幻想或荒诞等特征外,更主要的是它对成年人生活烦恼与矛盾的展示,表达了成年人对美好的“童话性”生活的渴望。成人在接受成人童话同时,也获得了一种精神观照。
制作有所突破的《司藤》等剧的成功,其实也为国产剧指明了发展方向:放弃“行活”,颠覆常规,对现实生活中的矛盾与问题进行思考,与观众实现内心深层次的沟通,呈现观众心之所想、心之所向。这才是国产剧炫目外衣下真正能够产生魅力之处。
来源:文汇报 | 王晨(作者为影视学博士、广东技术师范大学青年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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