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烟:创作学有规律可循,可以教,也可以学
步非烟,作家,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副教授。新武侠代表作家之一,写作风格被誉为新神话主义、大陆武侠奇幻界想象力的代表,主要作品有《华音流韶》系列、《武林客栈》系列、《昆仑传说》系列、《玫瑰帝国》系列、《剑侠情缘》等。 1邵燕君:自上世纪30年代美国爱荷华大学建立创意写作系统(Creative Writing System)以来,由大学培养创意写作人才的教育模式已被世界广为接受。2009年,复旦大学首设创意写作专业。其后,上海大学、西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同济大学、南京大学、清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院校也相继建立相关机构。北京大学中文系自2004年招收第一位写作方向硕士至今,亦长期致力于大学文学教育与写作能力培养的探索,不久前又成立了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创意写作在中国大陆高校正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与此同时也一直存在着一些质疑。比如,创意写作如果只是一门实践性的专业,它又如何能学科化?如果成功地实现了学科化,被纳入了严整的学科体制内,它不是又走到了创立时初衷的反面吗?文学创作真的能在课堂上教授吗?大学能培养作家吗?作家是怎样炼成的?请您就以上感兴趣的话题谈谈您的看法。步非烟:创作学本身是有规律可循的。可以教,也可以学。仅以中国文学中成熟最早、成就最高的诗歌为例。诗歌创作中最玄虚微妙的部分,的确有赖于个人才性。这是所谓“诗有别才”。但这仅仅是金字塔尖的一部分。塔身上的如诗歌的格律、用典、对仗这些具体的技艺,都可以通过学习掌握。古人在这方面有很成熟的经验。格律启蒙、对仗技法都有成熟的教材,而且是分年龄段的,从幼儿到成人,都可以学习。我用诗歌作例子,是想说,有这样全面的、成理论的创作教育体系,并不妨碍李杜等天才诗人的诞生。甚至李杜这样的天才,也是受这种教育体系的熏陶的。从教师及学校的立场来说,不可能将普通人培养成天才作家,但可以让本身具备创作天才的人在此寻获创作兴趣及最初的门径。更重要的是,可以给非天才型的创作者技法、理论上的支持。这是创作类课程的意义。2邵燕君:在现代大学的学科体制内,文学研究已经成为一项独立的学问,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也不再是皮毛依附的关系。很多文学批评者没有创作经验,甚至不再是热忱的读者。但近年来情况似乎在发生变化,一些著名批评家开始转向创作,成为“新锐作家”。您怎么看这一现象?您是否认为文学创作经验对于文学研究者来说是重要的,甚至不可或缺的?步非烟:就古代来说,文学研究者往往也是杰出的文学创作者。就我个人的感受而言,创作与研究并不矛盾,在很多时候可以彼此促进。我本人就既是文学研究者,也是作者。创作经验在很多时候,都带给了我独特的研究视角。在我看来,评论家有创作经验,肯定是加分项。如果没有,也可以做出好的研究,但总是有一点遗憾的。3邵燕君:伴随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的市场化转型,作家制度也发生变化。尤其是网络文学兴起以来,形成了一套独立完整的生产机制和职业作家制度。在这个制度里,编辑的地位在下降,变成了运营编辑;读者的地位在上升,尤其是被称为“老白”的精英粉丝群体成为新“把关系统”。他们不但是主要的付费群体,也积极参与创作过程,他们的各种点评形成的“口碑”也可以吸引“小白”读者,也就是说他们也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批评者颁发象征资本的功能,并且可以直接将其转化为经济资本。作者与其“铁粉团”形成“强制约”关系,作者未必完全接受粉丝的意见,但却不能失去粉丝的支持……您怎么看待这种“强制约”关系?在非商业性的创作中,核心读者群体的存在是否也是至关重要的?您理想中的作者-编辑-读者-批评者关系是什么样的?步非烟:近二十年来,的确是读者和作者的关系变化最大的时期。纸书时代,是作者输出为主。部分铁杆读者会对作者形成影响,但这种影响不是即时的。总体来说,作者自由性比较大。网络时代最大的不同,是付费阅读模式。读者通过打赏作者,在一定程度上定制作品。我个人创作比较集中的时期,正好是纸书(包括期刊)与网络时代交替的时期,可以说两种关系都经历过,但更受前者影响。相对于“纯文学”而言,我和同时期作者的创作其实也属于“市场化”写作。作者内心深处,也是希望与读者建立良好的关系,收获更多的读者。但这一切,都基于“自我表达”上。希望自己构建的世界能被更多人认可——但这也只是期望,作者群里有一句俗话“我手写我心,红不红靠命”,并没有模板、章法可依据。我们也有即时互动的读者群,但总体而言是较为疏离与克制的。作者对作品依旧有着处置权,可决定连载的速度、笔下人物的CP、人物的结局,无需提前告知读者。对作品不满意,读者可以批评,也可以弃文不看,但不会有上当受骗的感觉。纯订阅式是不一样的。读者心中已有了大类判断,你给我端上来的是川菜,是粤菜,我走进餐馆的时候,厨师就有义务说明白。而在作品诞生的整个过程中,读者都深度参与。能否连载下去,会不会扑街,都与读者支持直接相关。某种意义上,读者成为“甲方”,作者成为产品提供者。因此必然会让渡出大量权力。包括标注各种tag、提前说明结局走向等等,以免受到“货不对板”的批评。在此我不想评判二者的优劣,只是想提醒大家,两套体系有着完全不同的背景、语境。用一个标准来评判另一个,只会引起困惑与争议。要充分了解对方,才能进行交流。否则一切批评都是自说自话。我理想的作者与读者的关系,是“君子之交”那种的朋友。跨越时代、年龄、距离的人们,因为对作品的某种契合而聚集在一起。创作中,作者首先考虑的是“自我表达”,然后希望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与自己共振的读者。4邵燕君:2021年6月21日,创办于1957年的《收获》App上线。1979年1月到1999年的过刊全部上架,新作品单篇上架。2021年7月1日,《收获》联合《小说评论》、喜马拉雅、后浪,举办赛程长达5个月的收获App“无界-双盲命题写作大赛”,邀请知名作家和跨界作者根据每月命题写作,所有使用汉语写作的文学爱好者均可参与。《收获》此举是否意味着纯文学期刊的网络移民?您怎么看待这一新趋向?步非烟:《收获》的尝试当然是好的,但我不知道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因为纸书出版与网络阅读,差异是全方位的。之前起点、阅文等网络媒体,也曾邀请纯文学名家进驻,但效果都不是很理想。二者在作品风格、连载方式、阅读习惯之间的差异,不是在纸质媒体加上网络技术就能弥合。不过《收获》作为纯文学刊物的代表,做出年轻化、网络化的尝试,本身就说明了一种态度。我想,这也给不同时代、不同人群提供了一次文学对话的契机。来源: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 | 步非烟邵燕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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