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女配重生当学神
作者:知乎第113—131章(已完结)
第113章 光
姐姐那边正高歌猛进, 井熙这边也不差。
DAWN实验室里很快就复现了南安普顿研究组关于稀土掺杂光纤表现出的激光放大作用,接下来第一个被解决的,是泵浦光源的选择。
所谓泵浦光源, 是一种由泵浦激光器发出, 主要在激光放大器中起抽运作用, 实现光放大的辅助光, 简单来说就像帮水管加压的水泵,只不过这里被加压的, 是光信号而已。
实验了市面上几种常见的激光器以后,虞英帆最后选定了650染料激光器做为泵浦光源,虽然只获得了28dB的小信号增益,至少也说明这条路线没有选错。
光电实验室里, 经过短暂的磨合以后,蒋芸教授带领的团队也已经开始对极紫外光的基础探索。
极紫外光是一种很麻烦的东西,几乎可以被包括空气在内的所有东西吸收, 因此必须配备高真空室, 才有希望开展相关研究。
问题是,高真空室可太贵了, 光电实验室没有, 蒋芸以前的项目组,也压根买不起这玩意。
要不然,她何必眼巴巴的往一个学生的项目组挤呢,关键就在于, 井熙是真有钱啊!
之前两个成果的后续收益还在不断补充实验室的资金池,虽说一部分被学校和光电实验室拿走了,但是井熙的项目组这边还是存留了不少,更关键的是, 她的项目组人少架构简单,不需要管庞大的日常费用支出,可以把钱集中在几样项目组需要,实验室又没有的高精尖设备上,于是,也就能买到叫不少人都垂涎三尺的好设备。
蔡司定制镜面也是标配,这玩意价格不菲,关键还是消耗品,而且不少实验用镜片和镜面还需要定做,光是把定金打过去,蒋芸的心都是一阵阵的抽疼。
每当这时候,她都不由庆幸自己的选择——蒋芸的实验和教学水平都是一流,唯独因为性格原因容易得罪人,所以特别烦找经费这类事情,她早就想找一棵能拉经费的大树,直接躲在底下乘凉了。
钱教授就是她物色的第一个人选,无奈光电实验室的规模不小,看上去颇丰厚的经费,稍微一均摊,就只剩下一个有点可怜的数字了。
被她看上的第二个,就是井熙了。
这小姑娘小小年纪,成果就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对底下人也大方,关键是,还特别会捞钱啊!
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做项目,怎一个爽字了得。
蒋芸才不在乎其他人的风言风语呢,现在就是个本科生又怎么样,再过几年,井熙估计已经长成参天大树,那时候再来拜菩萨,说不定连边都挨不上了。
还是自己这样及时出手,才是真正的明智选择。
蒋芸一边小心翼翼把液态锡的微型液滴放入仪器里,一边叨念着这些东西的价格,心中满满都是幸福。
井熙对极紫外光项目组的干涉不多,主要是建议尝试利用高能激光把液态锡转化为可发散极紫外光的电浆,从而实现对极紫外光的控制。
光是这一步,就已经千难万难了。
首先,高能激光器就很不好搞。
这玩意最广为人知的大概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什么激光炮啦死光武器啦,基本都是它的衍生品,以至于光电实验室要引进一台高能激光器,还做了一圈政审,盖了好几个章,才把这台笨重的大东西拉回了实验室。
这是一台固体热容激光器,平均功率10kw,10秒内能爆发出100kj的能量,这么大的功率,轻而易举就能击穿2厘米厚的钢板。
但问题是,做成武器容易,但是要把这么高能量密度的激光约束在一个极小范围内,然后让液态锡变成能发出极紫外光的电浆,而这一切还需要在高真空环境下完成——光是复述一遍,都叫人头大。
怎么约束光源,怎么调整输出功率,怎么把高真空仓改造成自己需要的模样,每一个步骤都是困难重重。
目前而言,蒋芸直接就被难在了第一步上,虽然不至于寸步难行,但是进展缓慢是肯定的。
井熙对此也不意外,毕竟EVU光刻技术从八十年代开始研发,直到2016年才开始小规模试产——这还是国外财大气粗的跨国大企业用大量的金钱,一代又一代顶尖人才,还有不受限的技术和设备砸出来的,至于放在国内实验室,需要多久时间,又能不能研发出来,其实井熙心里也没底。
但是搞研究不都这样,就像在茫茫雪路中摸黑前进,只为了找到一个个被埋在雪堆里,指头大点的宝箱——至于找得到找不到,有时候还真得看运气。
倒是超短脉冲激光那边,给了井熙不小的惊喜。
这个项目主要是为了瞬态全息干涉计量做的,超短脉冲激光时间宽度短,所以能帮助实现瞬态成像,比如高速摄影,就是靠着这个技术,才有可能捕捉到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
实现这个技术的常见方法有两种,一种是锁模技术,另一种是调Q技术,王聪选择的是第一种里面的碰撞锁模,这算是目前该领域最前沿的技术,脉冲宽度已经进入了飞秒阶段,比之前的技术跨越了整整一个量级。
这些都没什么,顶多是沿着前人的脚步,走得还算不错,叫井熙有些惊讶的是,王聪竟然开始尝试新的激光器介质。
之前的超短脉冲激光器主要是用有机染料作为介质,王聪却尝试着把固体激光器引入这个领域,尝试用钛宝石激光器作为种子源,做了一系列新尝试。
井熙挑挑眉:“你是怎么想到用钛宝石的?”
王聪摸摸鼻子:“我是受了蒋教授项目的启发,觉得类似的方法也同样可以用在这个项目上。”
他没好意思说,这个灵感主要还是被危机意识逼出来的,毕竟新进来的同事是水平不俗的教授——这事搁谁身上都会忍不住的紧张。
人一紧张就容易瞎想,想来想去,王聪就琢磨着,可不可以在介质上做做文章。他自己都没想到,结果还真做成了!
“这又是一篇好论文,”井熙翻了翻他的实验记录,点头,“你这几天认真把它写出来,拿到一个IEEE的一作没问题。”
王聪一听,嘴角差点咧到了后脑勺。
对搞科研的人来说,好期刊的一作就是最好的兴奋剂,能够叫他三天三夜不睡觉那种。
而钛宝石激光器的好处,也同样是显而易见的。
这种固态激光器不像染料激光器具有毒性,它的结构简单,性能稳定,几乎完美的克服了染料激光器的一系列弱点,甚至有希望冲击更短数量级的激光脉冲。很难相信,之前竟然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尝试。
不过超短脉冲激光器本来就是七十年代中后期才渐渐成熟的技术,这大概是新技术的好处——只要敢想敢干经费充足,总有机会淘到宝藏。
说起来,井熙发现王师兄对各种实验仪器的敏锐度真是不错,之前的双频激光干涉仪他就已经表现不俗了,没想到在超短脉冲激光器上,优势依然不减。
井熙摸着下巴,忍不住问:“王师兄,你对极紫外光那边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聪马上摇头:“那不是蒋教授的项目嘛,我做全息这一块做得挺好的,还是想深耕这边的项目。”
井熙马上知道王聪误会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蒋教授如今正好困在激光约束这一步上,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提意见。”
“提意见我可不敢,”王聪憨笑,“蒋教授的水平比我可强多了,不过要是有什么新点子,我肯定会说出来的。”
井熙点点头没太在意,毕竟这种一闪而过的灵感,本来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没想到她这话才说了一个多月,蒋芸那边竟然真的有新进展了。
井熙在实验室里看到了强真空机里的锡离子电浆流,也不由大为激动。
电浆又叫等离子体,是超出了固态液态和气态以外的物质第四态,本质上是被加热到足够高的温度以后,原子及原子团的部分电子被剥夺后,由被电离后产生的正负离子组成的离子化气体状物质。①
“这是怎么成功的?”井熙好奇的问。
蒋芸也十分高兴,觉得井熙的项目组大概是天生带运,要不然,怎么就连自己好像也更容易出成果了?
她拍拍边上的王聪:“多亏了小王的建议。”
王聪很无辜的笑:“也是正巧碰上了,我之前不是正好做过双脉冲嘛,觉得这里也可以尝试一下,没想到还挺管用。”
使用双脉冲激光作用锡液滴靶,通过改变预—主脉冲之间的延时,从而使EUV光谱强度提升②,这一系列操作并不简单,偏偏,还真被他们做成了。
“等,等一下,”井熙忽然打断他们的实验说明,捂着额头,开始思索着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还真看过相关的论文……井熙在她的脑袋瓜子里,努力的回忆起来。
想当年为了练英语,她刷过的论文可不少,那时候网络发达,各种科学最新进展也更容易接触到,井熙本来也喜欢这些东西,看论文就跟人家看小说类似,一本本就这么津津有味的翻。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她对自己看过的论文其实印象都不太深了,顶多记住几个格外有影响力的结论而已。
但是,她对这两个人现在说的这个实验思路,真就还挺熟悉的。
思来想去,井熙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篇论文。而她之所以能记住这篇论文,主要是因为,这是一篇非常新的,2015年的论文。
也就是说,她的实验室突然放了大招,直接把本来要二三十年以后才能出现的技术,直接给做出来了?井熙忍不住一脸懵逼。
当然,是她提议的用锡液,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外挂,问题是在王聪提议用双脉冲激光以前,她压根都没有想到那篇论文!
井熙神色复杂的看了王聪一眼,努力回想这人是不是以后的某位大牛——可惜一无所获,又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是重生的——反正还有个神里神经的宋默予,也不差再多一个了。
只可惜,看王聪一脸的无辜懵懂,这家伙大概……真就是好运。双脉冲碰上了极紫外光产生的效果,就连她自己都预想不到。
这下子,极紫外光刻技术,好像真没有那么遥远了……
第114章 宋默予的回忆
靠着朋友的通知, 宋默予才在被警方问话之前,提前离开了国内。
直到坐在越洋航班上,他还有些惊魂未定。
说起来, 他其实只是吉拉的股东之一, 就算被问话,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长期待在国外, 不久前才回来,对于吉拉内部的违法行为, 不知道也正常。
可是,因为某种绕不开的心虚,他还是选择跑了。
就跟上辈子一样。
上辈子的宋默予,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除了念书,对其他都一窍不通。
生命的前半段,他也算是一位成功人士, 其他家长口中别人的孩子。考上一所好大学, 出国,拿绿卡, 娶了一位跟他一样优秀的妻子, 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他的生活,几乎就是标准的米国梦的现实版。
可是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塌糊涂的呢?
是了,是从他们的孩子得了一种罕见疾病, 保险却根本无法覆盖孩子的医疗费用开始的。
也正好是那时候,他所在的公司因为泡沫破灭开始大量裁员,而他很不幸,也是被扫地出门的其中之一。
他们卖房卖车, 几乎倾家荡产,孩子却越来越虚弱,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然后,他懦弱的逃跑了。
好像只要没有亲眼看见,最糟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然后,他遭遇了车祸,从2000年,一下回到了十多年前。
他刚刚出国,孩子还没有出生,甚至他都没来得及遇见自己未来的妻子。
他们会在一次留学生聚会中相识相恋,然后步入婚姻殿堂——宋默予却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参加那次聚会。
上辈子的遭遇,他不想再重复一遍了。
既然现代医学注定无法挽救他的孩子,那把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再带到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宋默予坚定觉得,自己的重生,应该有更伟大的目标——彻彻底底实现他的米国梦,成为人上人,拥有取之不尽的财富和权力。
这一切都是他应有的,毕竟他是重生者,是能够看见这个世界未来的人。
利用先知先觉,宋默予很快就积攒了数量不菲的财富,然后还很快接触到了一群和他志同道合的世界公民。
这群人都有类似的特征——聪明无比,精力旺盛,对于金钱和权力,有着无穷无尽的渴望,也有足够的能力拿到他们想要的。
他们的最高目标,是让整个世界都按自己的规则运转,为此,不择手段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直到宋默予突然注意到一个人。
他在和国内朋友的闲聊中,第一次听说了井熙的名字。
一个喜欢集邮的朋友在电话里感慨,他遇见的一个高中女生,竟然精准预言到了猴票的涨价。
宋默予知道猴票,是因为他上辈子的妻子正好十分喜欢集邮,那时候为了救他们的孩子,她把手里所有的收藏品都卖掉了,其中就有几枚涨幅很不错的猴票。
十多年时间,八分钱的邮票涨到了一千多一张,看起来确实是一样很不错的投资——但是考虑到他们当时需要的天文数字,这点钱实在少得可怜。
但是因为这件事,他忍不住对那个县城里的小姑娘感到好奇。
后面几次交锋和调查让他确信,这个女生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者。
只可惜,是个不怎么聪明的穿越者。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默予穿着价值几千美金的羊绒大衣,脚上踩着意大利手工匠人给他量身定做的小皮鞋,井熙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校服,为了一套他随手扔出去的房子欢天喜地,看起来真是上不得台面。
后面就更夸张了,她甚至穿上了厂子里工人才会穿的工装,满手油墨,像一只灰耗子,实在浪费了她爹妈给她的长相。
即便如此,宋默予对井熙也保持着最大的耐心——毕竟这也是一个重生者,谁知道她会不会知道比自己更多的东西。
那时候,宋默予还觉得,自己拿捏一个高中女生是简简单单的事情,毕竟自己长着一张好脸,而重生一回,他已经很擅长释放自己的魅力。
只可惜,这人竟然无动于衷——宋默予怀疑,她重生前的年纪,应该比她现在要大得多。
这也更加加重了她在宋默予心中的分量。
他现在已经尝到了先知先觉的好处,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井熙脑子里的信息全都挖出来。
只可惜这个古怪的女生一心一意竟然只想着念书做题,除了买点猴票以外,竟然只会靠着投稿赚钱!
在宋默予心里,这个女生的行为完全就在他的理解范围以外。
以他们对未来的了解程度,简简单单就能发大财,至于还呆着那所连正规操场都没有的县级中学里,带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乡下人刷题嘛?
反正对宋默予来说,井熙的选择极其愚蠢。后来她选择修机床,也同样叫人不知所云。
九十年代的米国,实业的辉煌年代早就已经过去,华尔街才是未来,金融才是真正能够统治世界的领域。
说不定,他之前的猜测都错了,井熙连八十年代都没有完整的经历过?宋默予猜。
毕竟八十年代最喜欢喊的口号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短短几年后,当年那个热血澎湃的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宋默予对这个猜测本来还有些疑虑,但是看到她竟然搞起了火腿肠,瞬间就确定,井熙很有可能就是在92年以前重生的。
毕竟他重生以前,这种食物已经陷入了巨大的争议之中,再没有曾经的辉煌。宋默予于是觉得,这人没什么价值了。
一个小姑娘,见识比自己浅,活得比自己还短,实在没必要让他多余浪费时间。
所以有一段时间,宋默予没有再关注过这个人。
直到因为一套四合院,井熙再次进入他的视线。
京城的地产,在宋默予的心里实在乏善可陈。
直到他重生前,京城内城的房子也才三四千一平米,跟八十年代比当然涨了不少,但是跟更多暴利行业比起来,就寡淡如鸡肋。
至于四合院就更没意思了,宋默予对这种充满了古旧气息的老房子实在没什么兴趣,相比起维护和装修费用,这些又破又旧的屋子涨幅实在不够吸引人,还可能面临拆迁的风险,在他心里,这并不是一桩好投资。
无奈某位合作对象很喜欢国内的传统文化,才拉着他来当翻译。
出乎意料,井熙也看上了这套房子。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交锋,然而他失败了。
对这次小小失利宋默予没太放在心上,他很快又帮助合作对象买到了一处正经的王爷府邸,无论面积还是价格,都远胜之前那个。
但是紧接着出现的那套关于激光打印机的专利,却让他瞬间警觉。
充电胶辊可不应该这么快就出现。
井熙甚至还炒起了日汇,如果不是清晰的知道未来几年的走向,她不可能敢涉足这个领域,更不可能隔空指挥着一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在汇圈连连大胜。
宋默予对井熙的重视程度重新翻上了新高。
一个了解国际货币走向,还懂技术的人才,对宋默予来说,绝对是需要紧紧捏在手里的宝贝。
只可惜,这个女人不识好歹,不肯乖乖就烦,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宋默予才是汇圈的老前辈,早就利用重生优势在华尔街积攒了大量的财富和人脉,把一个年轻而愚蠢,没什么见识的华国青年拐上车,简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只可惜,他又错了。
那个毛头小伙子逃出了他的掌控,井熙也拿到了急需的律师费,原本一石二鸟还能赚大笔专利费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又一次失败了。
这一回,是第三次。
说到底,宋默予并不是金融圈的专业人才,之前一次操作失误,让他损失不小。
他忽然就想起国内刚兴起的火腿肠,这东西虽然注定不长久,但是进来捞一笔块钱补偿一下他的损失,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默予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关系够硬的合作伙伴,携带着大笔资金回国创业。
他早就习惯了商业世界的尔虞我诈,回到国内,当然也不可能放弃某些更容易成功的手段。更何况,他依然还存着把井熙打服,收归己有的念头。
肉联厂的某些领导依然像他记忆中一样容易被腐蚀,然后就是源源不断的情报,还有一场大火。
宋默予想着,井熙那边怎么都要狠狠的伤筋动骨一把,说不定借机把那家厂子买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谁能想到,伤筋动骨直接倒闭的,却是他的吉拉?
宋默予坐在舷窗边,看着不断变化形状的云朵,凝神默想了好久。
最后,他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手段不够狠辣。
下一回,井熙绝对不可能再这么简简单单,就平安度过了——宋默予想。
而他们的再一次交锋,也必然不会太久。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输了。
第115章 光刻大战
井熙正在烦恼着, 自己究竟要不要认认真真的,把极紫外光刻机给做出来。
最开始她下注极紫外光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出成果, 而纯粹是出于一个研究者的本能——反正项目开都开了, 多试试也没坏处。
芯片领域有一个很著名的定律叫做摩尔定律, 大概意思是每隔两年, 芯片的性能将增加一倍,单位面积内可以容纳的元器件数量也将翻一倍。
这也就意味着, 八十年代的芯片,和若干年以后的比……根本就毫无比较的价值。
虽然若干年后,光刻是芯片行业绝对的皇冠,甚至大国博弈间的重要砝码, 但是在这个连蚀刻尺寸都还以微米计算的时代,挑战纳米级别的技术,感觉跟神经病也差不太多。
这个年代的光刻机技术, 因为过于粗犷的蚀刻尺寸, 其实难度并不高,甚至还有人在自家的地下室里就手工做出一台光刻机的。
光刻说穿了也不难, 就是利用掩膜和曝光技术以及物理蚀刻, 将电路图形传递到单晶表面或介质层上,从而生产出芯片的技术。
20世纪60年代,因为国防和航天业的飞速发展,米国对集成电路的要求越来越高, 大量资金和机会汇集过来,由此出现了第一批专业的芯片设备制造商。
与此同时,欧洲也不甘落后,在荷兰埃因霍温的飞利浦实验室里, 年轻的实验员克洛斯特曼开发出了第一台6镜头重复曝光光刻机。时间进入七十年代,相位光栅和镜后侧光结合进行投影和对准,高自动化水平的气动控制等技术的应用,让飞利浦实验室的技术继续在全球保持领先,掩膜图案缩小到两英寸,圆晶直径三到四英寸,最细的线条只有两微米宽,误差在十分之一微米以内。
而这个时候,在芯片技术上国内其实并没有被甩得太远。
1972年,四川永州半导体成立,第二年就引进了当时最先进的3英寸圆晶生产线,领先台湾两年,韩国四年。而三星半导体78年才出现,至于台积电,更是直到87年才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因为米国芯片产业升级,再加上两国间短暂的蜜月期,国内开始用很便宜的价格大量引进二手生产线,设备是便宜,竞争力也几近于无,至此以后,国内芯片产业就开始了长时间的落后,直到三十年后才在一部分大尺寸领域艰难赶上,但是更精密的10纳米级别以内,依然被牢牢的卡着脖子。
现在,或许真是进入光刻领域的好时候——井熙想。
七十年代末,大规模集成电路正逐渐被超大规模集成电路所取代,而飞利浦实验室在光刻机领域却出现颓势,另一种结构更简单,速度更快的光刻机正飞快抢占市场,而飞利浦实验室的光刻机,甚至还无法大规模量产。
又过了几年,公司终于对自家的半导体研发失去耐心,准备把光刻机业务卖掉,或者找一个合作者来分摊成本。很遗憾,因为他们手里的技术看上去没什么优势,几家大公司都拒绝了邀请,最后只有一家荷兰小公司态度积极,最终以注资210万美元的条件,拿到了一半股份。
而这家被廉价甩卖股份的光刻机公司,就是若干年以后的光刻王者,荷兰的A□□L。
掐指一算,很遗憾,两家这时候都合作一年多了,大概也没有井熙掺和的余地。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机会。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时候的A□□L是真穷。
那家荷兰小公司好歹还拿出了210万,而飞利浦的一部分资金却是用样机和库存材料折价参股,整间公司的流动资金不足三百万,但是每年光是研究经费,就需要至少一千万。与此同时,公司员工都来自被飞利浦淘汰的光刻机团队,做为被扫地出门的失败者,也很少有人还能保持坚定的乐观态度。
更重要的是,实验室至今依然没能实现量产。
但是幸好,他们遇到了一个相当出色的 CEO 。
新的 CEO 直接就瞄准了摩尔定律。
如果这个定律足够准,两年以后,圆晶尺寸就要从4英寸变成6英寸,到那个时候,现有的光刻机将被淘汰,一切将重新洗牌?
更大的困难还在于找钱。
这个时候的 AMSL ,大概正在发愁怎么应对资金断流的问题,那家荷兰公司实カ不强,飞利浦对这家子公司也不怎么重视,这不正是井熙介入的最好机会?
想起这件事,井熙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还在米国的彭文,请他帮忙接触这家以后的超级大牛,试探试探对方的反应。
“5%不嫌少,50也不嫌多,反正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拿下这家公司的股份!”井熙在电话里斩钉截铁的说。
虽然不明白井熙怎么突然又想收购外国的公司了,彭文也没多问,直接就一飞机飞到了荷兰。
果不其然,未来那个在光刻机领域独步天下的AMSL,这时候跟街边上的叫花子也差不多,事实上,他们的CEO还真的讨饭去了,只不过要饭的对象是荷兰政府,堂堂CEO甚至还扎着帐篷在政府大楼门口等着政府的高科技经费给企业输血。听说这个东方人是带着大笔资金过来谈合作的,CEO马上就支棱起来,反正他们公司现在也是爹不疼妈不爱,甚至连产品都还没做出来,让出一点股份换取未来,看起来还挺划算。
董事会的成员也很欢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方大财主,各种酒宴招待,相谈甚欢。
只可惜,这种友好的态度只持续了不到一个礼拜就结束了,彭文的律师也告诉他,对方忽然就决定中断谈判,这桩买卖十有八九,彻底黄了。
彭文疑惑不解:不是说缺钱嘛,怎么有人捧着钱送上来还不接的?
当天晚上,他才打听到原来自己遇到了新的竞争者,而且对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真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面对彭文的再次加价,一个董事会成员终于对他透露了口风,“新买家是一个米国企业,而且他手里还握着尼康佳能的股份,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米国是芯片领域最重要的市场,而尼康佳能不但是顶级的光学镜头厂商,本身也是全球前四的光刻机厂商。
而新买家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可以合作开发新一代的光刻机。
“当然,他们的报价也非常高。”董事会成员低声说了一个彭文根本无法想象的数字。
“五千万美元?他们疯了?”电话那头,井熙也是满心的不可思议。
虽然后来察觉到光刻机的前景以后,飞利浦追加的经费还要超过这个数字,但是现在,一家前途未卜,看上去随时要倒闭的新公司,凭什么拿到这么大一笔资金投入?
更何况上一辈子,这个投资人也压根没有出现过,而一度在光刻机领先的尼康佳能,更是早早就退出了竞赛。
这是怎么回事?
井熙沉吟片刻:“算了,大不了我们自己做!”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米国,宋默予坐在真皮沙发里,优雅的旋转了一圈。
一次难得的胜利,值得好好庆贺一番不是吗?
一察觉到彭文开始和这家企业接触,宋默予马上反应过来,这家叫做AMSL的光刻机企业,应该是未来行业内的老三,前两名则分别是尼康和佳能,而目前在光刻机领域风头正盛的几家美国企业,很快就要因为芯片行业的大衰退而惨淡倒闭。
“你看好这个领域?”宋默予冷笑,“那我就把这几家企业全都紧紧捏在手里就好了。”
宋默予不知道,井熙对于收购失利,其实压根没有太失落。
毕竟她现在手里握着的,可是绝对的王牌技术——的雏形。
虽说因为这项技术领先时代太多,以至于甚至还无法实现应用,但是相比起那些按部就班的技术,难道她还需要担心打不出王炸的效果?
既然买不到AMSL,那就再造一家新的光刻机企业好了——井熙很轻松的想。
不过首先,她需要做一台光刻机出来。
这事儿,比修复一台机床可要难多了。
光刻机的主要技术难点有三个:光源,高精度的对准技术,以及镜头。
如今的主流光源还是紫外光,这点对井熙的实验室来说几乎是毫无难度——蒋芸在这个领域耕耘颇深,稍微转换一下研究方向也很容易。
高精度的对准技术,虽然这个领域是AMSL的强项,但是双频激光干涉仪和瞬态全息干涉计量,全都有助于她开发出属于自己的,更好的对准技术。
最大的麻烦,还是镜头。
如今全世界的顶级光学镜头生产商一共有三家:德国蔡司,日本的尼康和佳能。
光刻机对镜头的要求非常之高,因为当前技术的局限性,必须靠最顶级的工人手动抛光才能达到他们需要的精度,当井熙拿着需求单想向那边订购合适镜头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人手有限,一年都只能生产十套左右这种质量的镜头,而今年的产能,早就已经被订了出去,她们只能排队等明年。
“真是麻烦,”井熙无奈摇头,“难不成还要等几年,等蔡司陷入财务危机再说?”
“什么财务危机?”蒋芸正好也在边上,好奇的问了井熙一句。
“没什么,”井熙笑,“镜头这一块只能慢慢等了,你真有信心在年内解决光源问题?”
“不就是紫外光和深紫外光嘛,”蒋芸信心满满,“只要经费到位,肯定没问题。”
第116章 来京城
今年过年, 井熙又回不了家了。
DAWN实验室,掺铒光纤已经被成功制备出来,成果出来的第一时间, 她就利用虞英帆的人脉和他原来的实验室搭上了关系, 不过这种体系庞大的单位向来反应缓慢, 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结果。
与此同时, 国外企业的耳朵倒灵敏得多,专利池一更新, 井熙的老熟人麦克又主动找了过来。
“恭喜你又做出了一个大项目。”麦克一见到井熙就笑着说,然后迫不及待的想要谈合作。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他对井熙的习惯也摸得差不多了,知道井熙最感兴趣的还是实验室和设备, 为此还特地带来了最新的设备清单。面对麦克的贴心,井熙非常满意,顺便还请麦克帮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忙。
反应缓慢的国企对一个小小的本科生态度傲慢, 但是面对跨国大企业的合作, 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EDFA的跨国项目才宣布落地,那边终于派了一个管技术的领导过来, 但是晃悠了一圈, 对于光纤新技术兴趣不大,好像也不觉得国内一个学生能做出比外国人更厉害的技术,他主要关心的,还是那帮子外国人。
这位大腹便便的领带操着一口磕磕巴巴的外语, 对麦克各种嘘寒问暖,又关心人家的吃住条件,又操心在国内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井熙甚至明晃晃听出了对方想挖角的意思, 一时间也彻底无语了。
“这人不是管技术的吗?他看不出EDFA的价值?”井熙都想不通了。
还是虞英帆了解这些人:“你以为他真是正经科班出身?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其实是英语系毕业的,因为能和外国人交流,才到的这个位置。”
井熙彻底无语了。
就连麦克也莫名其妙,连连问井熙那人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井熙摇头,“就是个没什么理睬价值的家伙。”
她和麦克所在的公司谈合作主要针对欧美市场,国内她原本想利用国企天然的庞大网络和丰富的人力,这时候才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算了,我们这边人手不足,要是那边的合作意愿不强烈,干脆就先放一放再说。”井熙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灰绿军装,踩着胶鞋,衣服上还有几点泥点子的汉子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想跟井熙谈光纤的合作。
对方的名字一报上来,井熙不由一惊,这还是她重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位名人呢。
这人现在看上去毫不起眼,未来却是富豪榜上有名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正好是做电信起家的。
和这么一个人谈合作,井熙瞬间就感兴趣起来。
这个叫祝盟的人刚从单位辞职没几年,拿着东拼西凑来的几万块钱开始创业,如今的主要业务就是程控电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井熙手里的新技术,眼巴巴找上了门想谈合作。
“我原来代理人家的程控交换机,钱是能赚到一些,”祝盟很直白的说,“但是给别人卖货限制太多,我思来想去还是要有自己的技术,所以才走这一趟。”
他也很敏锐的察觉到了EDFA的价值,以及一个国内亟待开发的庞大市场。
祝盟和井熙聊到自己对光纤通信前景的乐观,又简单说了说以后的规划,还琢磨着用什么条件才能真正打动对方的时候,井熙却点点头直接拍板:“行,咱们的合作就这么敲定了。”
井熙本来就只想做实验,当然巴不得未来大佬帮着自己赚实验经费,很爽快的就和这人签了合作协议,反而叫祝盟有些惊讶。
“你就这么相信我这个个体户?”出来创业这段时间,祝盟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也看了不少脸色,对于井熙这种痛痛快快就把这么大的合作敲定下来的人,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井熙说,马上又改口,“不对,是我们一定能成功。”
光是想一想以后每年上亿的实验经费终于有谱了,井熙美得差点直接笑出声来。
之前和她合作的那个律师现在已经成了她的专属律师,平时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挂靠在那家房地产公司底下,帮着解决一些乱七八糟的合同纠纷。
井熙叫他来拟定合作协议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徐真真和安岚最近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好久都没看到两人了。
小律师笑:“她们正在你老家搞建设呢!”“她们跑江流县去了?”井熙一脸懵逼。
其实不是回江流县,而是去了清水省。
徐真真和安岚创业搞公司,很快就在各自的学校引起了一阵风波,有人说她们是浪费大好的学习机会钻到钱眼里去了,也有人说这才有当代大学生敢闯敢干的精神气。
学校里领导对两人也是不同的态度,还有要对徐真真劝退处理的,还是徐真真学校一个资深的经济学教授看中了徐真真的资历,把她收做弟子,这场风波才无疾而终。
后来这位教授顺便还把安岚也拉了过来,至此,徐真真和安岚一边做生意,一边还要就自己的商业行为写一写经济学论文,时不时再跟着教授在全国各地采风,日子过得十分酸爽。
但是好处也很明显,借着教授的引荐,她们能接触到的层次也一下子提高了,还有主动过来招商引资的,再也不至于发生那种招投标的时候连门都不清楚朝哪边开的糗事了。
这次她们去清水省,就是教授带着两人去参加一个政府组织的投资发展探讨会,当然顺便搞搞招商引资也是应有之义。
做为已经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商,徐真真和安岚在领导那里也是挂了号的,一到就有专人跟进,还正好就是江流县的县长,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想她们为家乡建设出点力,最好能在当地投资点产业。
问题是,房地产市场也才放开不久,各地的需求都很有限,条件相对更好的省会城市还好点,一般的县级市,如今哪有房产商进入的环境。
江流县也是真穷,这地方仅有的几个支柱产业就是原来就不错的食品厂还有刚发展起来的肉联厂,其他几乎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穷山恶水倒是不少,江流县的西边,也就是徐真真她们家那边就是山区,高山峡谷间,就连一条路都很难修起来。
回来以后,说起这次的所见所闻,徐真真还是忍不住叹气:“我原来以为我们那个村子就是最穷的了,哪想到那么大一片地方其实都差不多,我们这次跟着教授走访了不少村落,其中还有我自己的村子,村里人看我的眼光……我真是说不清楚。”
前两年过年回去的时候,村里顶多是夸一句大学生回家了,羡慕她去京城见了世面,以后老徐家日子也强起来了。但是这一次,因为顶着考察的名头,还有堂堂县长陪同,乡里乡亲看她的目光,就跟看另一个世界的人差不多,之前就已经变得小心翼翼的村长,更是佝偻到卑微的地步,相比之下,徐真真的心里,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
要说她这也是衣锦还乡了,但是看着深邃的大山,看着那些贫穷而愚昧的村人,还有孩子们懵懂又好奇的眼睛,徐真真总觉得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上,说不出来,又挥之不去。
回到京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徐真真还有些郁郁。
谁知井熙很轻松的说:“我记得那边好东西不少,投资一笔也不错。”
上辈子,井熙当了一段时间的乡村教师,头几年过去的时候,那地方是真穷啊,孩子连一身齐整的衣服都没有,能老老实实读完小学的都不多。
但是后来随着专家调研以及一系列政策扶持,各个山村也根据情况不同,开始有针对性的扶贫,有些发展菌类种植,有些搞果林,也有些发展旅游业。
井熙当时所在的村子因为水土适宜选择了种茶叶,她离开那年,村里还在清理坡地,等到若干年后再回去的时候,原来贫穷的小山村已经大变了模样,她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徐真真还想不明白:“那种穷山僻壤的地方,能投资什么呀。”
“那可不少,”井熙跟她数,“我记得你们那个村子附近有一个很大的瀑布,这不就可以发展旅游嘛,再找几个农业专家去看看当地适合种植或者养殖点什么,大山里的宝藏可不少。”
徐真真顿时心动了:“那……我真去试试?”
“听起来是不错,”安岚也点头,“咱们虽然主业是盖房子,但是那个什么什么文旅地产,不也差不多嘛,我觉得这事儿能做!”
说干就干,徐真真是个利落人,把这主意跟她教授一说,那个老教授也很感兴趣,又帮着联系上了几位农学院和林学院的专家,专门去那边走一趟。
这回,徐真真还特地带上了张雅宁。
自从进了地产公司,张雅宁过得如鱼得水,之前就因为长袖善舞连连给公司立了几次大功,她原来一心一意只想着赚钱买房买奢侈品,可是真赚到足够的钱以后心态反而变了,觉得这种在商海里和男人拼杀的感觉,还挺不错。
她能力强,又擅长和地方上打交道,徐真真因为有学业在身不方便时时刻刻盯着那边,又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正好公司在省城刚接了一个大工程,就让张雅宁去那边暂时当地区经理,顺便帮着盯这件事。
井熙一如既往是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随口出了几个主意以外,其他时间都是一心一意扎在了实验室里,等到再反应过来,都快要过年了。
光刻机的研制,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顺利。
相比起积累深厚的国外实验室,井熙这边几乎一切都是从零起步,遇到的各种困难,也比之前想象的要多得多。不单单只是之前那几个难点,包括液压电机,轴承,甚至是控制系统,虽然也可以参考之前的国外机型,但要是真想试着绕开外国的专利壁垒,拥有自主知识产权,还是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井熙很快就意识到,她急需一个能直接控制的工厂,更多的实验室和技术小组才行。
因为清楚华国和欧美的蜜月期也没几年了,她更倾向于把这种拥有关键技术的厂子放在国内,另外还有光学镜头,也是必须解决的大难题。
也难怪这种技术的研发,经费动辄就是上亿一年了——井熙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的穷。
还好,DAWN那边好消息频传,祝盟果然是一个十分靠谱的合作者,很快就帮实验室联系了可以做大型实验的场所,与此同时,虞英帆又开始研究密集光波复用技术,这个和光纤放大器放在一起,绝对是光纤传输的神器。
相比之下,井熙两间实验室的论文数量,却忽然出现了短时间的停滞。
光纤技术还稍微没有那么敏感,但是井熙想着拿到成套技术的专利,所以把论文都暂时压了下来。
至于极紫外光的相关成果,因为这东西领先时代实在是太多年了,井熙短时间内都不准备发表出去。
为此她还特地做了蒋芸和王聪的工作,好在两个人的敏感度也不低,尤其为了补偿,井熙还承诺了至少一篇顶级期刊的一作位置,两个人都表示很满意。
老实说,虽然有所谓的专利权保护,一般的民用技术还好,但凡涉及到这种关键技术的,井熙并不太相信国外的节操。
只可惜,明明屠龙宝刀就握在手里,偏偏被更简单的技术难住了,这种感觉,也真是够憋屈的。
因为要过年了,又没有什么大项目,实验室里的气氛也比平时稍微松懈了点,蒋芸刚完成了紫外光源的实验,目前开始挑战深紫外光,但是技术难度瞬间高了几倍,进展十分缓慢。
蒋芸叹口气,有些烦心的放下手上的事情,晃到隔壁,看见井熙正在和王聪一起攻克超短脉冲激光项目,不由好奇的凑上去,问进度怎么样。
王聪也有些烦躁,郁闷的摇摇头:“脉冲的峰值功率总是达不到理想值。”井熙也吐了口气,抬头发现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松散,干脆拍拍手:“大家把手边上的事情结束以后,今天就提前放假,大家好好回去过个年,明年再一鼓作气把成果做出来。”
大家三三两两的应了,但是因为最近实验不顺,精神气并不怎么足。
井熙也把最后一点收尾还有记录工作做好,整理好台面,准备离开了。
她要去接自己的父母。
井熙的父母见小女儿忙着工作,干脆大包小包过来看她了。
可惜姐姐井媛最近也很忙,她这段时间是彻底杀疯了,通过一系列组合拳彻底奠定了状元肠在火腿肠产业里的统治地位,在厂里的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姚厂长如今已经形同半隐退,常年在家里休养,说是再过一两年就可以正式退休了。
去年DAWM为了方便员工出行特地买了一台车,这次井熙的父母来,井熙也是叫司机开着车去接的,家里二老以前没出过远门,提着大包小包正不知所措,看见女儿出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京城格外宽敞的马路,只在书里见到过的场景,都叫两人十分新奇,连连发出惊呼。
井熙笑:“正好这几天我带你们好好逛逛,无论是故宫还是□□,咱们都去看一圈。”
井熙的母亲还担心影响女儿的工作:“没事儿,不用管我们,你工作重要。”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井熙笑,“先带你们去我在这边买的四合院,那边房子足够多,你们肯定喜欢。”
小小的四合院虽然依旧古香古色,但是内里已经被井熙改造得十分现代化了,甚至还装了一个小锅炉,既能给屋子升温,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
井父井母哪里住过这么舒服的房子,东瞧西看,稀奇得不得了。
井熙看着父母小孩儿一样的举动,莫名有些心酸:“爸妈,我和姐现在都能赚钱了,要不你们干脆提前退休,过来好好享享清福。”
没想到刚才还喜欢得不得了的井母脸色瞬间变了:“说什么傻话呢,你爸和我都还年轻,好好的工作做着工资拿着,哪能随便说不干就不干呢。”
她看向井熙,又笑:“不过要是你以后结婚生娃没人照顾了,我倒是可以过来帮你一把。”井父却在旁边泼冷水:“咱们闺女如今这么厉害,有几个男的配得上她?”
“诺大的京城里,总找得出几个!”井母马上就和丈夫争了起来,这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越热闹。”
井熙无奈摇摇头,妈她可惹不起,还是让爸自己去应付吧。
两边的实验室放假,她也算是忙里偷闲,得了几天难得的假,
懒懒的躺在大床上,看着雕梁画栋的天花板,井熙的脑子里其实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各种公式,模型,还有乱七八糟的设备在她的脑子里乱转,合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热闹无比。
井熙伸了个懒腰,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明明外头大雪纷飞,热暖系统控制的室温却恰到好处,甚至还稍微有一点热。
她穿着一套睡衣,耳朵里隐约听见隔壁父母的动静,不由脸上带起笑,飞快的换好衣服,又和二老一起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
姐姐那边听起来却忙得不行,简单和家里人说了几句话就急匆匆挂了。
“大过年的怎么还这么忙。”井母小声嘀咕了一声,但脸上全是骄傲。
两个女儿都有出息,就是她最大的骄傲了。
听说女儿实验室里有几个不方便回家,独身留在这边的外地人,井父井母都热情的叫他们来家里一起过年,反正家里备足了年货,不愁吃的。井熙干脆打电话叫了一圈,没想到不但虞英帆邹诗飞乐意过来,就连李文远这种拖家带口的也积极响应,光电实验室那边的王聪方凯楠也都说要来凑热闹,蒋芸带着她的学生也回来。
这一下,还真搞成大聚会了。
“人越多越好,多了才有过年的年味!”井母倒是乐得很,拉着丈夫一起,要井熙的同事尝尝他们当地的特色年菜。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人都差不多来齐了,两边都知道井熙还有一个实验室,但是正式碰面还是第一次,双方对对方实验室的项目都有些好奇,不过对研究员来说,实验大概就是最好的沟通语言,很快就聊得熟悉了起来。
李文远和王聪凑到了一起,最开始他对王聪的学历还有些怵,但是说着说着兴致就高了起来,虽然话依然不算多,但比平时可活泛多了。
蒋芸和邹诗飞莫名其妙看对了眼,一个说着白光LED,一个聊着自己手里的深紫外光项目,也是各有收获。
还有几个更年轻的,喝了点酒就兴奋起来,搂在一起傻乎乎的唱起了歌,蒋芸那个女学生坐在边上,看着几人的傻样哈哈大笑。
“你同事一看都是特别好的人,”后来井母偷偷跟井熙说,“脾气好又有礼貌,叫人看着就觉得高兴。”
井父井母的手艺也得到了大家一致的高度赞美,都说好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了,就跟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说起回家,之前那几个闹得欢的小年轻忍不住情绪低落起来,无论是科研狗还是科研人,能好好享受寒暑假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这里所有人都体会过在实验室里跨年的酸爽滋味,倒是对回家过年的记忆,反而模糊了不少。
就像现在,实验室里依然有人留守,真正有野心的实验室,灯光通宵无眠,本来就是最正常的操作。
哪怕是来做客的众人,虽然说着安心过年不讨论项目了,可是说着说着,话题依然只能在这上头打转——想比家长里短,还是实验更有趣些。
第117章 临门一脚
聊着聊着, 灵感也就来了。
第一个是蒋芸,说自己有了灵感,先回实验室去了, 然后就带着自己的学生先告辞了。
王聪也坐不住了, 说自己想到一种新的实验设计, 也跟着离开了。
虞英帆和邹诗飞没多久也走了, 都是因为惦记着实验室里的实验。
李文远是最稳得住的,等到把家里人都送了回去, 才转头往实验室走。
“你们这些同事可真够忙的。”井母感叹了一句,转头看女儿,却发现她正不好意思的朝着自己笑。
“去吧去吧,你就跟你爸一样, 天生闲不住。”井母挥挥手,就看着女儿在一片烟花灿烂中,也回到了她的实验室里。“你说……咱们女儿还能嫁出去嘛?”回过头, 井母忧心忡忡的问自己的丈夫。
“操心这么多, ”井父晃着腿,看着电视里的春晚小品呵呵直乐, “咱们也管不了这俩丫头了啊!”
井母叹气:“也是, 你看大丫也是,这么大年龄了,连对象都不肯谈……”
千里之外的江流县肉联厂里,外头同样是鞭炮喧嚣, 办公室里却依然还有不少人。
因为订单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大年三十生产线也不能停,除了加班工资发得丰厚些,井媛还特地买了丰富的过节慰问物资, 保证加班的工人们依然能过一个好年。
至于她自己,反正父母和妹妹都远在京城,也根本没有过年的想法,年夜饭都是在厂里跟工人一起吃的,也挺热闹。
等到晚上十点来钟,今年的事情才终于忙完,井媛推开门,准备踏着雪往家走,却惊讶的看见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正等在门外,一看见她,就露出殷勤的笑。
“你到厂里有事?”井媛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又看了周围一眼:“你在外头等多久了?”
张成栋憨憨的笑:“没等多久,我怕进去打搅你。”
井媛一笑,问:“有什么事?”
“这不是过年了嘛,知道你一个人,又没时间买什么,所以给你提点点心过来,免得夜里肚子饿。”
井媛:“我爸妈去京城之前早就把点心盒子填得满满的,饿不着。”“那也是我的心意。”张成栋嘀嘀咕咕的小声说。
“你说什么?”井媛没听清。
“没,没什么,”张成栋支支吾吾的,“天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陪你一起吧。”
“就在厂里有什么不安全的。”井媛好笑,也没拒绝他。
今天的雪不小,两个人一路走了十来分钟,张成栋嘴贫,就这么说了十来分钟,几乎一刻都没停。
等到井媛快到家了,他才突然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我话多,你是不是觉得烦了?”
井媛摇头:“我今天说话太多,现在听听你说话,还挺好的。”
“那,那就好。”张成栋傻呵呵的笑。把手里的点心硬是塞给井媛,又看着她上楼点亮了灯,张成栋才转身离开,井媛站在窗边上,看着这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又摇摇头,转身烧热水洗漱去了。
过完年,井熙的父母只在京城多呆了三天,就惦记着厂里的工作,急急忙忙回去了。
井熙把二老送上车,转身又开始没日没夜的泡在实验室里。
事实证明,艰苦的努力,正确的方向,以及充足的经费,终究能得到回报。
之前一个个项目都在卡壳,但是能到出成果的时候,又是一个个的开始井喷。
最开始被攻克的是瞬态全息干涉计量,井熙把这种非接触的测量方法应用在对准系统上,极大的消除了系统误差。
蒋芸那边深紫外光没有太多进展,但是紫外光源已经到了可以被成功应用的程度,对于目前百纳米级制程的精度要求,已经尽够了。
井熙带着这些新成果,很认真的和钱教授谈了谈,大概一个小时以后,钱教授又带着她去找了院长。
“光刻机……你真的决定要做这个?”院长迟疑道,“国家目前的经费有限,只能集中投入几个重大项目,光刻机的研发,已经被半放弃了。”
光刻机肉眼可见就是一个需要大量资金投入的项目,鉴于其复杂程度,还需要大量顶尖的高科技产业的支持,比如更好的光学镜头,更优秀的液压和控制系统。
相比起更加紧迫的航空航天,或者是重型装备研究,看起来效益更慢,而且国内需求并不太迫切,还可以通过进口解决的芯片问题,自然被放在了后头。
“我觉得这个项目我能做出来,”井熙胸有成竹的说,“我能自己解决一部分经费,但是也希望校方和国家的资金支持。”
简单算算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个研究时间超过十年,每年投入经费过亿的大项目,井熙一个人可负担不起。
院长还在犹豫:“你……真的能做出新一代光刻机?”
“肯定可以,”井熙点头,“我手里的技术积累已经够了,只是还需要一个对液压和控制系统比较有经验的实验室合作。”
一台先进的光刻机需要多个行业的顶尖技术结合,才能去挑战芯片生产这个及其精微的领域。
“合作倒是好办,钱教授就可以帮你联系,”院长说,“院里可以先帮你解决两百万的经费,要是你真能做出原型机来,就算是拉下我这张老脸,我也一定帮你在国家重点专项基金里,狠狠要一个位置过来。”
国内放弃光刻机的研发,主要是因为花费太大暂时又看不到什么成果,但要是井熙真的做出了世界领先的原型机,重新排序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把引进国外光刻机的钱拿出一部分,也很不得了了。
两百万比井熙预想的少些,但是她也知道学校的难处,这已经是院长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帮助了。
关键,还是要见到成果。
钱教授很快就帮她联系到了学校里一间专门做液压和控制系统的实验室合作,那边对光刻机这种大项目也很感兴趣,合作的意愿十分积极。
然后,就是开始拼凑原型机。
当前国际上的主流芯片尺寸是4英寸,蚀刻精度两百纳米以上。
井熙瞄准的是还没有问世的6英寸光刻机,纳米制程控制在200以内——更大的尺寸,更小的纳米制程,只有这样的成果,才能在经费大战中抢到足够的份额。
目前实验室各个技术的储备都有了,但是想要把它们拼凑起来,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一台普通的紫外光刻机,需要的零件也差不多上万,有十来个重要的部件,比如测量台曝光台,发出光源的激光器,光束矫正器和能量控制器,还有掩膜版,掩膜台,物镜等等,每一个部件都需要配合得恰到好处,才能做出一台合格的光刻机。
为了解决掩膜版,也就是一块在内部刻着线路设计图的玻璃板,井熙在国内问了一圈,但是都没办法定做,最后还是花了几十万美元,从国外专门定制了一块。
光是这块掩膜版,就把井熙辛辛苦苦从院长那里要来的经费给花得一干二净,更不用提其他更复杂的结构和部件。
还好合作的液压传动实验室帮了不少忙,解决了绝大多数机械方面的困难,帮井熙节省了不少时间和经费。
就这么紧张的忙了大半年时间,这台光刻机终于基本成型了,虽然它又笨又重,零部件间也充满了强行拼凑的粗犷气息,没有一点工业美感,但是,能用。
也只是能用而已,距离好用,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其中最麻烦的,还是光学镜头。
世界上最先进的光学生产商主要在日本和德国,日本那边对井熙提的需求基本无视,蔡司那边因为产能有限商品又完全不愁卖,对井熙定制特殊镜头的订单也同样表现得有些傲慢。
但是现如今,光学镜头已经成了项目组最大的阻碍,井熙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去蔡司那边走一趟。
第118章 意外
巴登符堡州奥伯科亨是一座常住人口只有8000左右的小城, 却是大名鼎鼎的卡尔蔡司集团总部所在地。
井熙刚到这里,就碰到了一场冰凉的微雨。
因为政治原因,蔡司的一部分设备和技术人员在四五十年代的时候被迁到了巴登符堡州奥伯科亨, 也就是后来的西蔡司, 而留在东德耶拿的, 则是后来被合并的东蔡司。
这时候, 柏林墙还在,东西蔡司并立, 但是西蔡司因为资金更雄厚,单纯从技术储备层面来说,已经甩开了东蔡司不小的距离,所以井熙首先接触的, 还是西德的卡尔蔡司。
和井熙一道同行的,还有项目组的蒋芸和DAWN在当地聘请的一位翻译兼导游。
因为自己主攻项目的关系,蒋芸对于光学镜头的要求向来很高, 听说井熙准备来一趟蔡司总部, 她也强留要求跟着一起来。
说来也巧,她当年还在东德留过学, 虽然没来过西德这边, 但是德语还算流利。
有这么一个熟门熟路的人,井熙当然毫不犹豫的带着她一起。
井熙这次来的目标,是跟蔡司谈一个更大,也更稳定的合同, 宁愿多出钱,也一定要保证自己所需要的镜片供应。
但是出乎意料,哪怕是捧着大把的钱过来,这边的态度依然十分冷漠。
接待的经理随意从仓库里拿出几个旧镜片:“这是我们唯一能提供的, 想买就买,不能挑选。”
至于井熙她们之前的订单,还是那句话,他们的工人时间都已经排满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工呢。
事情的进展简直叫人大失所望,但是并不出乎井熙的预料。
她的下一站就是东德的耶拿,蔡司耶拿,也就是东蔡司就位于这里,而鼎鼎大名的肖特玻璃厂,也同样在这个城市。
特种光学玻璃是决定镜头质量的关键原材料,而光刻机镜头最在意的,就是镜片纯度和抛光度的数据。
西蔡司在商业发展和技术储备上或许有优势,但是东德这时候依然是世界前十的工业大国,技术上并不弱,而且当时留在了大量高技术的工人,对需要手工打磨的高端镜头来说,两边的水平相差并不大。
这时候的东蔡司还是东德的国有工厂,产品价格不高,但是要是论起工人的积淀,其实比西蔡司还要强些。
这边对井熙的订单也没有那么冷漠,毕竟是同一个阵营的同志,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谈。
井熙更感兴趣的,还是肖特玻璃厂。
这家玻璃厂的命运和蔡司类似,这家专门生产各种特种光学玻璃的工厂,二战以后同样分成东西两家,柏林墙倒后后合并成为一家,后来被卡尔蔡司全资控股,成为其最关键的镜片原材料供应商,也帮助蔡司稳固了它在光学镜片领域绝对的领先地位。
之前那块掩膜版就是在这里订购的,井熙这次来,也存着事先踩好点,以后好联系的心思——毕竟,距离1990年也没几年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井熙并不指望现在和东边这两家工厂保持着友好关系,等到日后两边合并以后还能留下什么香火情,她琢磨的,其实还是买技术。
无论是光学玻璃还是镜头抛光技术,都是多多益善,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要是还能挖几个工人就更完美了。
进入九十年代,随着北方那个庞然巨兽的轰然垮塌,华国和欧美的短暂蜜月期也随即结束,如果过分依赖国外的供货,井熙毫不怀疑她即将面对的会是多么严峻的局势。
归根结底,靠这靠那,还是不如靠自己最有用。
“你们想买技术?”说起这个,厂长哈哈大笑起来:“以你们工厂的水平,就算我手把手派人去教,大概也什么都学不会,还不如直接跟我们买成品就行了。”
厂长还觉得自己是好心,他之前也去过华国,知道那边的条件是什么样子,而特种玻璃对厂房的要求极高,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地方都能生产的。
井熙于是向他介绍了自己的LED厂,据她所知,肖特玻璃厂在照明领域也同样颇有野心。
果不其然,不管在哪里,手里有真东西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重视,肖特的厂长一听说井熙竟然是白光LED的专利发明者,之前的傲慢瞬间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和她交流起技术来。
东德收到苏联的影响颇深,很有些老大哥的风范,虽然这时候几个国家的关系有些不尴不尬,但是只要聊高兴了,也不会仔仔细细算太多经济账,反正都是在一个大家庭里,合作起来也更爽快,后来他还利用自己的关系,把东蔡司一个技术副厂长也拉了过来,对方对光刻机很有兴趣,和井熙聊了很久。
井熙用比她预想更低的代价,获得了两个厂的技术转让,虽然目前只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协议,距离正式开展工作,还有很多事要做。
东德这边有火车直接回国,但是井熙不太愿意做长途火车,只能又去西德转机。
没想到刚到西德,也许是听说她和那边的合作,这边两个厂子的经理竟然来主动接触她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竞争意识?
因为知道未来,井熙对于和这两家合作兴趣不大,倒是借机让西蔡司的经理勉强同意把她之前的订单提前,也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井熙她们心里轻松往机场去的时候,途中却出了点事。
最开始是一个小男孩儿突然往井熙身上直直撞了过来,被她避开以后,反而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离开。
井熙有些莫名其妙,这时候,一发冷木仓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打了过来,子弹一下子射入地面,发出一声冷啸。
井熙和蒋芸一下子就懵了,然后被当地的翻译飞快扯着躲到了一个雕像后头。
又是几声子弹的响声,簌簌射入雕像里,井熙还能感到一下接一下闷闷的震动声。终于,边上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大声的尖叫,奔跑,让现场更加混乱。
不知道是他们躲藏的这个地方好,还是对方受到什么其他阻碍,几声以后,井熙她们所在的角落终于平静下来,又过了一会,警方才姗姗来迟。
西德的警察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看起来很有震慑的气场,对井熙这几个外国人挺不客气,压根不相信她们说的,那个人是冲着她们来的。
井熙却分明察觉到,那人就是想要她的命,要不是她最开始及时躲开那个少年的冲撞,说不定对方就得手了。
只可惜人生地不熟,这边的警方没有采信她的话,井熙能做的,也只有尽快回国。
因为那场意外,她无奈错过了之前定好的航班,只能改乘其他班机回国,下一班飞机的起飞时间在明天上午,这段时间她们也不敢随便逛街了,连在酒店里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把窗帘拉好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这鬼地方治安怎么这么差!”蒋芸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忍不住瑟瑟发抖,“难不成是因为咱们拒绝了这边的合作?”
“应该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井熙无奈,“但是我也确实想不出来,谁会想要我的命。”
之前雇佣的那个翻译不在,倒不是跑了,而是帮两人联系当地的大使馆去了。
大使馆挺负责,听说自己的国民遇到危险,很快就派了人过来安抚几人,顺便还联系了一个当地的华侨,让她们暂时住在对方家里,也更安全。
没想到那个来接她们的华侨,竟然就是在仙女峰遇见过的司青宁。
“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看见井熙,司青宁也很惊讶,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你们两个认识?”蒋芸奇怪。
井熙飞快的看了这人一眼,心虚道:“以前见过一次而已。”
“我们参加过同一场比赛。”司宁青倒是大大方方的笑。
故人相见,井熙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到晚上的时候,这种尴尬就被另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给冲淡了。
“有人在黑市买凶杀我?”井熙非常惊讶,“开价一百万美元?!”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更重要的是,她一共就出过两次国,应该不至于把国外的某个有钱人得罪得这么深吧?
司宁青:“这笔钱不少,应该涉及到很大的利益,听说你在国内是搞科研的,是不是哪个竞争对手想害你?”
他这话一出,井熙不由自主想起的,就是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宋默予。
只可惜,手里没有证据,她也不可能跟人随便说起自己的特殊经历。
看出井熙心里有数,司宁青也不再多问:“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国内治安比较好,但是依然还是要堤防其他危险,如果那件事没有解决,最好也不要随便出国,毕竟国外对火器的管理很松散。”
井熙对他表示感谢。司宁青又问她出国是做什么,听说井熙想和光学工厂合作购买技术,不由笑:“也是巧了,我手里还有点蔡司的股份,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牵牵线。”
“暂时不急,”井熙现在也没心思谈合作了,“等我把那件事解决再说吧。”
“好的,过一阵子我可能也会去一趟华国,但时候我们再谈。”司宁青点头。
第119章 灾难
这天晚上过得还算宁静, 除了井熙做了一晚上噩梦,没怎么睡好以外,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上, 大使馆就派了专车, 把井熙送到了机场, 但是对这边警方的调查, 除了继续施压,也没有太多办法。
即便坐上飞机的时候, 井熙还有些疑神疑鬼,不过因为临时改成了头等舱,这边的安检也稍微靠谱一点,才稍微安了点心。
即便如此, 她在飞机上也完全不敢睡,也没有碰任何飞机上的食物和饮料。
一直到站在祖国土地上的时候,井熙紧绷的神经, 才真真正正放松下来。谁知道她才离开机场, 就有一个机场的工作人员过来,说有一个她的越洋电话。
接起话筒, 那边传来略带神经质的笑声, 一声接着一声。
“宋默予?”井熙瞬间反应过来。
“很荣幸你还能记得我,”神经质的笑声收敛起来,瞬间又变成了彬彬有礼的问候,“听说你这趟旅程过得相当愉快, 而且经历丰富。”
“一百万是你干的?”井熙单刀直入。
宋默予又呵呵的笑起来:“你的耳朵还挺灵,竟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他就像一个调皮孩子做了一件非常有趣的恶作剧一样,嘻嘻哈哈了半天,才重新正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我本来还想亲口告诉你这个有趣的消息呢,一百万,其实我觉得不足够匹配你的价值,但是对不少人来说,诱惑已经足够大了。”
然后他又开始嬉笑起来。
井熙只觉得怒火往脑门子上一冲,一把挂了这家伙的电话。
笑笑笑,跟招鬼一样,就是个神经病!
井熙决定不再忍下去了。
她只想好好做实验,可没兴趣时时刻刻提防着一个神经病的暗算!
井熙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张成栋。
郑成东和宋默予认识,但是交情不深,听说井熙跟自己打探对方,还看玩笑的问井熙是不是看上那个人模狗样的玩意了。
井熙:“人模狗样确实是个很好的形容词,我跟这人目前的关系,大概是他很想弄死我,我更想弄死他。”
一天一夜没睡好,井熙现在非常暴躁。
张成栋一个激灵坐起来,确认了井熙没有开玩笑,他忙问出了什么事。
听说宋默予竟然搞出了电影里才有的买命,大声骂道:“这个狗X的,叫我碰见这家伙,我非把他的脑袋捏爆了不可!”
然后开始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宋默予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宋默予从小没了父母,后来跟着一个远方叔叔长大,所以他算是大院人,其实又游离在大院之外,身份始终有些尴尬。
这人的成绩倒是一直都很不错,从小在学校里名列前茅,性格挺老实也不多话,后来考上清北的生物系,然后就出了国,据说学的是药理。
“按理说这个来钱也不快,”张成栋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才过了一两年,就听说他带了大把的钱回来,还帮着省里拉了几个大项目,所以哪里都把他当成上宾供起来,不过最近出了点事,据说他是直接跑出去的。”
这时候井熙才知道,那家伙竟然和肉联厂的大火也有关系。
还真是到处都不做人事——井熙皱眉。
从张成栋的描述里,井熙推断这人应该是出国以后才重生的,从他把重心放在国外,国内几乎没什么产业的作为猜测,他上辈子顶多活到了千禧年前后。
国内的房价经过了几轮上涨,但是真正冲上天,还是千禧年以后的事情。
这么一个货色在她眼前拼命舞,实在叫人心情复杂。
宋默予在国内没有太多痕迹,那就去国外挖。
井熙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已经开始自己留学生生活的彭文。
彭文这人吧,胆子小,但是人很聪明,赚了大钱以后他飘过一段,但是后来被那么一吓反而清醒过来,只留了一部分资金继续在市场里滚着,绝大多数时候,都乖乖泡在图书馆写作业。
接到井熙的电话他也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自己会不会也有危险。
井熙语带保留:“那人是个疯子,做什么都有可能。”
一听这话,保命要紧的彭文,简直暴发出了自己全部的潜能。
很快,他就把宋默予在米国这边的底细摸清楚了。
明面上,宋默予是大投资人,不少企业的重要股东,手底下最多的资产是各种高科技企业,尤其以IT业为主。
另一方面,在投资市场他的发挥也并不稳定,虽说有几次神级操作,但是时不时也会来几次大翻车,手里的资金起起伏伏,可以动用的现金,粗略估计大概有一个亿左右。
“前一阵子抢在我们前头收购AMSL的原来是这家伙。”彭文本来就对自己那次无功而返有些怨念,现在知道害他白跑一趟的就是这人,不由对他更加警惕。
“也就是说,他现在手头的现金已经不多了?”井熙问。“差不多,”彭文幸灾乐祸的笑,“前一阵子这家伙应该亏了不少钱,我打听过他的几笔操作,非常外行而且野蛮,大概是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不过比起你那边的消息,看起来可差远了。”
井熙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只是比较保守而已,而那些记得不太清楚的消息,她一个都没有用。
但是看起来,宋默予和她,完全是两种相反的风格。
大概他真把自己当成了上天的宠儿,必将无往而不利吧,井熙好笑的想。
其实就算把这人丢着不管,他大概自己就把所有的资本给败光了,但是,面对这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井熙更喜欢的,还是主动出手,排除隐患。彭文只犹豫了几秒钟就答应了井熙的建议。
毕竟他已经被疯子盯上过一次了,可不想什么时候再被盯上。
有了彭文的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井熙很清楚的记得,这一年的米国,甚至是全球的金融市场,将发生一件大事。
经历了多年的单边上涨,米国股市很快将迎来一场暴跌,10月19日星期一,道琼斯指数将在三个小时内暴跌508点,跌幅22.62%。
这场风暴很快就席卷了全球,伦敦,东京,香港,巴黎,法兰克福……全球多个重要股指纷纷巨幅下挫,亚洲股市也随之狂泻,全球证券市场无一幸免。从19号到26号,短短8天时间,股票市场直接被蒸发的财富超过2万亿美元,无数顶级富豪身家大幅缩水,还有更多的人倾家荡产,惨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和还没有出现的国内股市不同,米国股市可以买多也可以卖空,也就是既可以买入股票押注未来上涨,也可以从经纪人手中借入该股票抛出,等股票真下跌的时候再以更低的价格买回来还给经纪人,赚取其中的差价。
相比起多头,空头是一种更残酷的收割方式,是□□裸将投资人的血肉做祭,所以即便知道能获益巨大,井熙也并不愿意沾染这种带着血的交易。
但是想必,宋默予会是另一种选择。现在距离10月19号没多久了,井熙让彭文稍一打听,果不其然,宋默予正在大量做空美股,手头上的钱几乎全都砸进去了。
“股市很快会有大崩盘?”彭文一愣:“所以你才让我最近把钱都撤了出来?”
“对,我不喜欢做空,但是远远抽身还是没问题,”井熙说,“宋默予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选择大量卖空。”
“我也不喜欢,那群空头跟秃鹫差不多。”彭文附和道。
很显然,宋默予就是这群秃鹫中的一个,而且是极其贪婪的一个。
“我请交易所的朋友盯了一阵,光是这几天,这家伙就卖空了超过一千万,我估计他是把全部身家都赌进去了,要是你说的是真的,他的资产至少又能翻五六倍,所以,我们要怎么对付他?”
“不急,”电话那头,井熙却说,“先让他高兴一段时间再说。”
她并不准备参与这场多空大战,或者说,在这个时候,面对这场即将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如果不想加入腐食者的狂欢,更明智的行为应该是彻底远离。
井熙选了后者。
但是观望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
井熙在电话里,如此如此的跟彭文交代了一通。
“这么做真的有用?”彭文难得对井熙的决定提出质疑,“我们这不是反而帮了他?还不如用一点更简单直接的办法。”
井熙笑起来:“难不成你也想玩悬赏?没必要脏了手,相信我,空头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行吧,我姑且试一试。”彭文还是半信半疑。
————
宋默予最近过得春风得意。
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作为提前预知到风暴来临的先知者,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着到时候狠狠的捞上一笔。
有能力者获得全部奖励,而无能者注定一无所有——宋默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冷酷而现实的规则。
就算一时间资金紧张又怎么样,他很快就能再一次赚到比之前多十倍的钱,而那些暂时看不起他的蠢货们,很快就要重新匍匐在他的脚边。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缺乏先见之明——比如他面前这位美丽的金发女记者。
女记者叫梅里亚,28岁,是一位风情无限的大美人,也是知名的财经记者。
两人相对而坐,正在进行一场轻松的采访,梅里亚身穿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裙,腿上裹着浅色的薄丝袜,配上细跟的黑色高跟鞋,衬托得她的腿部线条格外完美。
宋默予不由自主在她精致的小腿上停留了一会,然后才后知后觉的露出精英气息十足的笑:“是的,我并不太看好最近的金融市场,股市上涨的时间已经太久,而政府的预算赤字实在太严重了。”
“这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梅里亚故作吃惊的捂着嘴,做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动作,“如果您的预测没错的话。”
“当然不会错,”宋默予自傲的微微往后扬了一下头,这个动作似乎让他的男性气概更突出一点,“相信我,一切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两个人聊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宋默予自觉自己在采访中表现得完美无缺,无懈可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梅里亚对宋默予更进一步的暗示表现得无动于衷,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很职业的笑,然后就高傲的转身离开了。
女记者的冷漠态度让宋默予稍微不爽了一会,但是想一想不用多久,这个女人大概会重新热情洋溢巴上来,这点不爽,瞬间就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梅里亚故作吃惊的捂着嘴,做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动作,“如果您的预测没错的话。”
“当然不会错,”宋默予自傲的微微往后扬了一下头,这个动作似乎让他的男性气概更突出一点,“相信我,一切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两个人聊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宋默予自觉自己在采访中表现得完美无缺,无懈可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梅里亚对宋默予更进一步的暗示表现得无动于衷,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很职业的笑,然后就高傲的转身离开了。
女记者的冷漠态度让宋默予稍微不爽了一会,但是想一想不用多久,这个女人大概会重新热情洋溢巴上来,这点不爽,瞬间就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到时候,他大概就能彻头彻尾成为米国梦的代言人吧,宋默予微笑着想。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10月19日星期一。
这天宋默予起得很早,在自己的豪宅里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交代管家备好车,他要去证券交易所。
管家是一个身板挺直的英国人,接受过最好的职业培训,听到宋默予的话,他点点头,有条不紊的安排底下人快速动了起来。
宋默予用雪白的手帕擦擦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斯密斯先生,你有炒股吗?”
斯密斯先生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的雇主一眼:“我的职业素养不允许我在工作以外做其他事情。”“这真是一个好习惯。”宋默予笑,然后才起身离开。
等宋默予走后,管家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怀疑自己的雇主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故意这么说。
这个华国暴发户没什么见识,但是投资眼光还不错,他不过是趁着工作之便偷偷看到了雇主做的几只股票,而且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收益。
但是最近,雇主的行为很有些古怪,管家心中不安,犹豫着是不是要打电话给证券公司,暂时卖掉手里的股票。
宋默予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叫自己的管家心里升起巨大的波澜,他只是陶醉的看着平静的华尔街:清晨的阳光落在这条流淌着黄金与蜜糖的街道上,穿着正装手提公文包的年轻人看起来朝气蓬勃前途正好,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但是几个小时以后,宋默予清楚的知道,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9点整,距离开盘还有半个小时,但是证券交易所已经热闹起来。
经历了一个充实的周末,华尔街上的精英还有投资者们精神还有些恹恹的,不少人端着一杯咖啡,嘴里叼着一个三明治,懒洋洋的互道早安。
周末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些坏消息,但是股市已经经过了一周的调整,报纸和电视上的投资专家还在讨论什么时候会有反弹,而不少股票经纪人接到的电话,都是要求卖出的单子。
“今天似乎不是一个好日子。”一个股票经纪人无奈的耸耸肩。与此同时,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接到的,却是坏得多的消息。
从早上他一来到办公室,就只看到了数亿股的卖单,而买单却寥寥无几。
这个世界大概已经疯了——他忍不住想。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所有人才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应该正式开盘,股票价格也会开始出现变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蓝筹股却一直没有交易,与此同时,道琼斯指数却直接跌了67个点,一切都显得寂静而诡异。
这里头唯一看起来镇定自若的只有宋默予,他坐在自己的大户室里,淡定的点燃一支烟,告诉助理等开盘了再通知他,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助理慌慌张张的看了自己的老板一眼,又跑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很快消息就传出来,买卖严重失衡导致报价猛跌,很多股票无法正常交易,华尔街上十几家证券交易所的老板们这时候正在紧急开会,商议对策。
会议很快结束,半个小时以后,也就是比正常时间晚了一个钟头,股市全部正常开盘。
这时候的宋默予终于坐起身,用力搓了搓脸,脸上的神情期待中夹杂着紧张。
其他所有人,则已经盯着报价牌陷入了迷茫。
道琼斯指数已经下跌了100多点,市场上最热门的IBM公司股票,开盘价比上周五的收盘价直接跌了10美元,然后,就是更迅猛的直线下跌,就像是开闸的水坝,一泻千里。
短短十五分钟时间,股指从2246.74点跌到2000点附近,然后经历了短暂的调整,继续直线跳水。
崩溃依然在持续,没有人知道究竟要跌到多少,无数卖单一股脑的涌入,导致电脑自动报价系统严重延时,报价显示比成交时间晚了将近一百分钟。
跌,跌,继续跌,不断的跌。
到了下午14点30分收市的时候,道指下跌508点,在1738.74点收盘。
这一天里,除了草草吃了一点午餐,宋默予全程都微微阖着眼,似乎把交易大厅的惊呼和哀叹,当成了美妙的交响乐。到了即将收市的时候,助理已经被今天的暴跌吓得面色铁青,又满脸崇拜看着自己的老板:“现在要不要马上买入平仓?”
“先平一部分吧,”宋默予优雅的点头,“不过时间还早呢,等到下周五的时候,继续做空。”
然后,他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穿过哀鸿遍野的交易大厅,就像是得胜归来的凯撒。
只可惜,在上车的时候发生了一桩小小的意外,一个人忽然从旁边的大楼上直直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宋默予的车不远处,扭曲的人体随着惯性和死前的痉挛颤动了两下,然后彻底静寂了下去。
宋默予冷漠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嫌弃的用手帕捂住鼻子,飞快的坐上车。“开车。”他对惊魂未定的司机说。
然后,司机才像突然回过神一样,慌张的启动了汽车。
这一天,后来被称为华尔街的黑暗星期一,当天市值就损失了5000亿美元,但是一切,还远没有结束。
期指市场,12月合约暴跌28%,伦敦指数跌10%,日经跌14%,香港恒生跌幅11%,就连巴西和墨西哥的股市跌幅也超过20%。
这一天,被看做1929年以后的又一次股市大崩盘。
回到家,宋默予发现自己的管家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刚拿到一场酣畅淋漓胜利的他,没有在意这些不重要的事情,而是美美的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早早上床休息了。战争还没有结束。
之后的几天,各国抓紧时间出台了一些救市政策,股市短暂的反弹了一小段,但是10月26号,又是一个周一,黑色星期一再次降临。
这一回,下跌是从香港恒生开始的,33%的跌幅创下了香港的历史记录,日经也狂泻千点,再次带动欧美股市的暴跌。
整个十月,全球股市一片惨淡,一切仿佛都彻底失去了控制。
宋默予意识到他那位谨慎专业的管家也炒股的时候,是听说他在自家的浴室里割腕的时候。
据说现场相当惨烈,管家的妻子是第一目击人,当时直接就晕了过去。
管家先生,并不是这场股灾里唯一一个精神崩溃的人。
这时候的世界首富一天之内就损失了21亿美元,而那位未来将常年霸榜的亿万富豪,也损失了将近40亿美元,其他破产的富豪和普通投资者更是不计其数,短短几天时间,华尔街上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比过去三年的总和还要多。
不止一家证券交易商倒闭,银行破产,企业裁员,大量人变得无家可归。
与此同时,随着美女记者的报道发出,华尔街上一个令人瞩目的新星,也在冉冉升起。
宋默予,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异国人,不但没有在这场惨烈的崩溃中有任何损失,正相反,他的资产一下子暴涨了近十倍,似乎是这场股灾中最大的胜利者。在崩盘前做空,在崩盘后平仓,然后在第二个星期一又狠狠收割一波,他的操作几乎完美无缺,精确到了毫厘之间。①
第120章 胜利的曙光
刚开始的几天, 除了因为需要换一个新管家而稍微乱了一阵,其他时候,宋默予过得春风得意。
账户里的数字膨胀了十倍, 他不但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甚至即将向顶级富豪的行列发起冲刺。
只要再来这么几次伟大的胜利, 他的名字, 大约足够和这个国家最伟大的那一拨投资者放在一起,成为历史。
从一个穷小子, 变成金融圈的顶级大佬,这样的经历,估计都够写好几部传记了——宋默予得意的想,并且开始物色自己欣赏的传记作家。
他可不愿意自己辉煌的经历, 被别人随意扭曲。
之前对他颇有微词的合伙人,如今已经彻底换了一副嘴脸,言谈间殷勤得就像对待自己的父亲, 或许就连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个油腻的老头子都不会这么卑躬屈膝。
之前那些蔑视过自己的蠢货,要么重新变得巴结逢迎, 要么已经被市场彻底淘汰, 他的话成为了华尔街上的新风向,他的剑尖指处,无人敢挡。
华尔街那些鼻孔朝天的蓝血精英,大概也开始怀疑他们向来引以为傲的传统了, 宋默予喜欢这种怀疑,上辈子的他,更多是作为一个沉默的华裔,被理所应当的忽视, 而现在,那些充满疑惑而恐惧的眼神,叫他享受无比。
美女记者又找他做了一次更加轻松愉快的访谈,访谈之后的烛光晚餐,更是糜丽到了极致。“我们杂志会给你一篇专访,”美女记者这样描述她即将写的文章,“最好的位置,最专业详尽的内容,相信我,你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大人物,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
为了这次访谈,宋默予甚至还专门拍了一套照片,据说他的肖像,将成为那一期的封面照。
那期杂志,在第二个黑色星期一的五天以后,正式刊行。
宋默予第一时间就让助理买到了最新的杂志。
他简单看过稿件,梅里亚的文笔华丽而典雅,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或许我可以考虑雇佣她做我的传记作者。”这天早上,宋默予还在想。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作为华尔街上的胜利者,他穿着昂贵的三件套西服,端坐于尸骨之上,头顶上带着骷髅王冠,脚下踩着血河。
助理把这本刚出炉的杂志送过来的时候,吞吞吐吐的看了宋默予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很快走了。
“怎么他的态度怪怪的,”宋默予耸耸肩,依然沉浸在胜利者的喜悦中,看到杂志的第一反应,是好好欣赏了一下自己英俊的容貌,然后才注意到其他的细节。
尸骨,骷髅,血液,这些指向性过于明显的东西,叫宋默予不由眉头一皱。
他终于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宋默予坐直了身体,飞快翻到自己的那篇采访。和他之前看到的初稿完全不一样,明明还是那些事情,只不过换了一种叙事方式,就彻底成了另一幅嘴脸。
在这篇稿子里,他成了来自异国的吸血鬼,附着在华尔街纯洁的肌肤上,大口吞噬着普通民众辛苦攒下来的积蓄。
他对市场精确的操作,既可以解释为敏锐的判断,也同样可以说成早有预谋。
很显然,梅里亚选择了后者,让这个故事越发精彩纷呈。
一个野心勃勃贪婪成性的外来掠夺者,总比自家的金融市场真出了问题导致崩盘这种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
更何况,每一点宋默予似乎都完美符合。文章里简单总结了宋默予的发家史:这个留学生最开始就是从现在还余波未尽的白银期货操纵案中收获了第一桶金,之后他的每一次选择,都恰好站在普通投资人的反面,但是却收割了越来越多的财富。
他的每一步崛起都带着普通投资人的血泪,处处都故意攻击市场的薄弱环节,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外国人,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
这就是他最大的原罪。
只可惜,当宋默予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愤怒的把手里的杂志砸了出去,然后发了疯一样的打梅里亚的电话,然后被对方直接挂断。
他又试图去找杂志社主编的麻烦,却只得到一番漂亮的套话。正当宋默予才准备雇佣律师直接告杂志社诽谤的时候,助理的辞呈却已经递了过来。
“你也相信这堆屁话?”宋默予已经顾不上风度了,红着眼睛,仿佛愤怒的野兽。
助理是个瘦高的棕发青年,满脸雀斑,看上去老实而无辜。
“我怎么想不重要,”他低声说,“联邦还有选民怎么想,才是关键。”
第二个和他迅速划清界限的,是那个格外油滑,一度把他捧成自己亲爹的合伙人。
“我的公司不能和任何不名誉的事情扯上关系,尤其是这种充满了阴谋气息的公司。”他说得一正言辞。
助理辞职,合伙人散伙,瞬间众叛亲离不说,宋默予的别墅外头还时时有破产者游荡,似乎真把自己的倾家荡产,全都怪在了这家伙头上。
没过多久,调查组成立,宋默予也是被重点调查的嫌疑人之一。
他很快就被有关当局调查是否有操纵市场的行为,那个唯唯诺诺的助理指控他暗线交易,管家妻子指控他诈骗,甚至就连合伙人都出来作证,说他密谋缔造邪恶组织。
金钱曾经是宋默予的护盾和利剑,但是一但局势逆转,所有人似乎都在试图将他置于死地。
这时候,华尔街上,所有喊着金钱永不眠的上层人士,似乎一夕之间就成为了保卫普通人的骑士,而那个外国人,则是指挥着丧尸来袭的亡灵巫师。
这是一场冠冕堂皇的审判,带着假发的大法官高坐堂上,陪审团成员威严肃穆,就连拿着高薪的律师,也努力替嫌疑人辩护,看上去尽职尽责。
“有罪,有罪,有罪!”陪审团成员庄重宣判,法官的小木槌重重砸在案上,一切看起来都正义凛然。
宋默予被判十四年有期徒刑,绝大多数违法所得都被没收或者缴纳了罚款,他原本的庞大资金,只剩下一点科技公司的股权而已。
而彭文,作为绝大多数时候的旁观者,和极少数几个采访的推手,心情却有点复杂。
“这家伙倒霉是活该……就是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电话里,他跟井熙嘀咕道,“要说起来,这家伙可是拿了绿卡的,怎么这时候又成外国人了?”
彭文不知道宋默予的底细,以为他跟井熙一样,顶多是消息比较灵通,而赚这种亏心钱,虽然什么下场都正常,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怎么都说不通。
井熙在电话那端笑:“因为他就是一只替罪的小羊羔。”
宋默予原本以为自己是拿着刀的刽子手,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和待宰的羔羊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还是因为他太跳了吧,”彭文吁了一口气,“毕竟这次崩盘太突然,而他预测得太准了,说没有预谋也很难叫人相信。”
股灾之后,有关当局对这次事件也发起了调查,各种事后分析连篇累牍,或者归咎于过高的财政赤字,或者怪游资的不稳定性,还有谴责国际局势动荡牵连到金融业,每一个好像都是原因,哪一个又都不算主导。于是,一个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宋默予,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掀起飓风的蝴蝶翅膀,承担起了公众的愤怒。
“还是你看得准,有些钱啊挣起来太亏心,还不如不挣。”彭文叹,又有些后怕。
其实也不一定……井熙挂了电话以后,才无奈的笑。
这次崩盘崩得太快太突然,除了几个及时逃离的幸运儿,获益者极少,所以才让宋默予被格外凸显出来。
如果是更大规模的资本狂欢,比如若干年后的那次次贷危机,还会不会有人因为民众的巨额亏损被清算,可就说不准了。
那个金钱纵横的世界,在乎的可从来就不是公平正义,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只可惜,宋默予显然没看清那帮财狼的真面目。
井熙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很多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再说了,那些跟她关系也不大。
现在更重要的是,宋默予已经被关了进去,很长时间都不可能再出来兴风作浪,她也已经请司青宁帮她打听过,那个叫她寒毛直竖的悬赏,随着宋默予自身难保,也作废了。
头顶的阴云散去,就连空气都跟着清新了不少,井熙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重新享受实验室的美好时光了。
那些刀光剑影的商业战争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而因为那个该死的宋默予,她已经浪费很久的时间了!
当然,搞掉宋默予的好处也不止这一桩。
那边AMSL和宋默予的收购谈判破裂,井熙这边,又重新拿到了入局的机会。
距离新一代光刻机,似乎也能够更进一步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缺钱。
彭文那边的资金有限,而机械厂的收益,肉联厂的分红,还有房地产和状元卷的稿费加在一起,看起来虽然可观,但是也只能在国内流转,无法简单的换成海外收购的外汇。
经过几轮谈判,井熙的财力有限,而AMSL的母公司之一飞利浦似乎又开始重视起光刻机的业务,不但追加了一笔投入,还限制了股权出让。
收购协议,最终也失败了。但谈判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最后井熙还是把高精度对准技术的授权谈了下来。
AMSL参与谈判的一个负责技术的中层私下里对井熙说了实话:“要是求购者是米国的公司,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卖这项技术,不过以你们的实力,对我们不可能造成威胁。”
井熙也笑得人畜无害:“是啊,我们买下这个技术,主要也是领导的要求,想必您也明白,这都是很漂亮的履历。”
“大公司不也一样,”这个中层似乎对被踢出飞利浦实验室还满腹牢骚,他对着井熙举了一下酒杯,“他们从来只追求漂亮的数据和完美的报告,谁在乎究竟能做出什么东西来呢!”
井熙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但是她对于光刻机领域的竞争,却意志坚决。
如今,所有技术壁垒都被一一攻克,只等着最后的冲刺!
她终究,能取得胜利。
第121章 关注
第一台原型机丑得像一台工业怪物, 到了第二台,用了AMSL的高精度对准技术,再加上更精细的工业设计, 看起来就好多了。
井熙买下了一家国内的玻璃厂, 引进技术, 建设新的厂房, 刚开始生产出来的产品跟人家二十年前生产出来的水平也差不多,但是她相信, 就像小孩子蹒跚学步,刚开始笨拙,后面的进步只会越来越快。
光学仪器厂则收购了一家原来的显微镜厂,最开始的产品也不是高端的实验级光学仪器, 而是更大众化的眼镜片,望远镜和镜头。
也是正好赶上了国内照相机发展的风头,这家新生的厂子很快就实现了盈利, 赚的钱甚至开始反哺科研经费。只不过高精度的镜头并不是这么好做出来的, 这家崭新的工厂想要追上其他同行,一样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 远在荷兰的AMSL, 他们的新机型也已经开始销售。
PAS2500,号称是1微米以下,芯片细节表现最出色的机器,已经在北美市场获得了不少订单, 要不是碍于交付能力有限,或许还能取得更广阔的市场。
与此同时,其他几家美国的光刻机生产商,却遇到了大麻烦。
最强大的竞争对手GC股价暴跌, 与此同时,这家曾经野心勃勃的行业龙头却一口气开了太多并头前进的研发线,每一条都是吞金巨兽,于是,资金短缺瞬间就把它拖垮了。
陷入困境的并不止这一家,Censer业绩一落千丈,P-E也开始收缩市场,彻底放弃了欧洲的业务,欧美市场中,看起来比较能打的,似乎也就剩下A□□L这一家。
与此同时,隔壁的本子国也不甘寂寞,尼桑和佳能依然独步东亚,并且开始逐步侵吞原来竞争对手让出来的市场。
A□□L和日企在北美市场大扯头花的时候,很少有人注意到,在更加神秘的华国,也有一家光刻机生产商在悄悄崛起。
第三代原型机,井熙私心认为,已经是可以尝试着往外销售的成熟产品了。
而她现在,正在向潜在购买者卖力推销着她们的新产品。
这是一台占据了小半间屋子的大家伙,跟它的竞争对手比,看起来稍微笨重一点,体型也更加庞大,但是井熙却可以理直气壮说,这台机器集成了当前最前沿的技术,是芯片领域最顶尖的产品,没有之。
这台编号U003的国产光刻机,把紫外光光源用到了极致,同时采用了最先进的对准技术,生产中的精细程度和细节表现,并不会比已经在北美卖得风生水起的PAS2500差?
“我看过PAS2500的技术资料,我们这台机器的最大优势,是生产芯片的单位时间更短,”井熙对面前几个技术官员侃侃而谈,“更重要的是,因为研发团队就在国内,所以任何技术问题,都可以得到最快的解决。”
“而且,还不需要用外汇。”她甩出了最有诱惑力的一点。
这时候的外汇储备情况比前几年好转了些,但是花钱的地方更多了,依然是捉襟见肘,怎么都不够用。
不需要外汇就能引进一条最先进的芯片生产线,对任何有野心的技术官员来说,都是一项诱惑力十足的好处。
“价格呢?”有个人问。
“PAS2500售价950万美元,而我这台机器,”井熙笑笑,“国内1500万人民币,当然,这是咱们的内部价,如果往外出口,800万美元,不还价。”
比同行的机器便宜了不少,但是因为国内成本低,赚头依然很大。
光刻机不像日用品主要是走量,这种高科技感十足的大家伙,每年销售出去的数量相当有限,当然,每一台的利润也足够丰厚。其他人也有自己的担心,实验室的样机看起来不错,但是谁能保证下一台还能够维持这个水平呢?流水线生产和实验室原型机,可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
几个技术官员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倒不是因为井熙的报价太高,正相反,这个价格相对于它宣传的性能来说,实在是有些太便宜了——甚至是便宜得过分,叫人忍不住怀疑,真实数据究竟有没有听起来那么美好。
面对质疑,井熙只是笑笑:“我们也接受合作建厂,贵方出场地和工人,我们出技术同时负责培训,然后参与分红。”
这听起来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案,至少,代价听起来比直接订购要小多了。但是疑问依然存在:国内竟然真的能做出光刻机了?
这个疑问同时也在机工部部委委员常晋瑜的脑子里萦绕。
她原来参与过国内机床项目的攻关,还负责过引进光刻机的项目,对于这个并不陌生。
但是看着清北实验室报过来的参数,她却突然觉得,这些数字显得光怪陆离。
这台机器,真是国内自主研发出来的?
这个光刻机项目组,又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除了满脑子问号,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更重要的是,上面还急着要对这个产业的调研报告,同时评估这个项目组的重要程度。芯片决定着世界的未来——这早就成为了行内人的共识。
芯片,又叫集成电路,它的应用范围实在是太广了,计算机,航空航天,工业机械,生物医药,几乎无所不包,而且全都是最高精尖的技术。
国内一度试图追赶国际芯片业的发展进度,后来却无奈放弃,是因为看不到芯片的潜力?当然不是,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穷。
一台光刻机动辄上千万美元,一家半导体工厂,随随便便就要投入几个亿——美元。
而如果是自己研究追赶,那就更可怕了,每年至少几千万上亿美元的经费投入,还有可能打水漂,谁承担得起这个责任?两寸四寸六寸,纳米级别的工艺制程,根据摩尔定律,芯片的发展速度就跟坐上了火箭差不多,稍有不慎就会被远远的甩下去,相较之下,倒不如直接引进生产线,落得轻松愉快。
可是这条路也不好走。
国内勒紧裤腰带引进了一条先进的芯片生产线,从几年前签好协议,到现在那个规格的生产线都快过时了,厂子还没建好,一则是效率确实低下,另一个原因就是,这种高科技工厂的建设难度太大,而和国外的技术团队沟通又困难,一来二去,就这么耽误了。
常晋瑜有时候也想,要是当时没有选择引进而是自主研发,情况会不会好很多……当然,一想到要花出去的研究经费,她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叫人更加惊悚的数字。
这个无声无息就攻克了最新一代光刻机的团队,花的钱,实在是太少了。
国内公共经费的部分,总共只有一个省级项目经费的几百万,再加上一部分国家级光电实验室分润的上百万经费,以及清北格外拨出去的几十万校级经费——基本没用什么外汇。
另外一部分,虽然名义上是外企赞助,但是明眼人其实都知道,那个叫井熙的实验室负责人,在其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她和这家外企,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算上外企的赞助,不算额外收购的技术转让费和光学仪器厂花的钱,一台光刻机做出来,也就差不多花了两千多万人民币。
这台显得过分便宜的光刻机,还不是那种只能跟随着国外的发展,落后两三代的老机器。如果上报的参数是真的,再看到这台机器的研究经费,国外的同行们大概能气到吐血。
这种顶尖难度的技术攻关,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常晋瑜只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再看看国外相关的研究经费,她晕晕乎乎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所以关键人物,还是这个井熙吧……常晋瑜把审慎的目光,放在了一张履历表上。
这同样是一张让人匪夷所思的履历。
履历表的右上角贴着一张照片,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仪态端庄而矜持,对着镜头浅浅微笑。
这是一张相当讨人喜欢的证件照,但是一般而言,这样朝气蓬勃的面容,更常见于各单位招新的时候,而不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科学家。
是的,常晋瑜毫不犹豫把“科学家”的名号,放在了这个刚满二十岁没多久的年轻女孩身上,而她现在,甚至都还没有拿到本科学位。
所以说,这绝对是一个天才——常晋瑜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两年井熙做出来的成果,感叹。
这是她见过最精力旺盛的科学家,科研成果不但丰富,而且每一个都分量十足,放在一般人身上,哪一个都足够寻常人吃十年老本了,可对这个女学生来说,却不过就是短短两年半的成就而已。
研究领域也比一般人更广,光电领域好几个前沿学科都有涉及,而且都做出了行业领先的成果:激光测量,LED,甚至是光刻机……
常晋瑜在井熙的名字上,又停留了一会。
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回忆半晌,然后猛地拉开抽屉,在抽屉的深处翻出一本很久以前的杂志。
这本杂志上有一篇她颇为喜欢的科幻小说,小说的作者,也叫井熙。
这俩要真是一个人,那就有意思了,常晋瑜忍不住笑。
让幻想照进现实,最浪漫的科幻小说,也不过如此吧。
第122章 展会
最终, 常晋瑜还是觉得,必须去亲眼确认一下。
光刻机及其配套厂是区里的重点项目,为此还专门新建了一个高科技园区, 就是位置不太好, 在京郊, 这地界偏得很, 都快到通州那边去了,旁边也没什么单位, 不过好处就是,这片科技园轻易就占了很大一片地方。
常晋瑜到的时候,只觉得这地方真是够荒凉的,边上连个小卖店都没有, 不过隔壁有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小区,听说再过半年就能交房了。
听说是机工部的领导过来,井熙专门抽空出来招待, 亲眼见到正主, 常晋瑜觉得她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年轻,也更漂亮。
井熙向领导简单介绍了科技园区的情况, 就直接领着她去了光刻机工厂。
这边的厂房标准很高, 超净车间只是最基本的配置,据井熙介绍,隔壁很快就会再新建一个芯片厂,跟这边配置差不多, 都是标准的超净车间,还有专门的空气净化以及净水装置。
没办法,集成电路的生产环境要求极高,甚至容不下一点灰尘。
对于厂房的成本, 常晋瑜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净化设备都是从国外进口的,再加上一系列配套的基建设备,光是基础建设费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不用提更加昂贵的生产设备了。
光刻机被称为全球顶尖科技的大集合,所需的技术都是最一流的,当然,生产设备也同样是最一流的。
如今的紫外光刻机单论生产难度,当然比不上以后的极紫外光刻机,但依然需要全球工业链的支持,这台U-03的零件多达几千个,来自十几个不同的国家,除了光源是自己实验室独立研发的,机械工艺用了合作实验室的,其他比如对准系统用了A□□L的,镜头和掩模版用的是蔡司,光刻胶用的是日本的,林林总总凑在一起,价格自然不菲。
所以向国内报的1500万,真真就是成本价了,要是再算上科研费用,几乎就是赔本赚吆喝。
当然,井熙本身也并没有奢望从紫外光刻机上赚到多少钱,这台U-03的性能是比PAS2500强一点,但也强得有限,要想从日渐发展壮大的A□□L嘴里抢到肉,估计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只能走低价路线,先活下来再说。
她真正的目标,还是深紫外和极紫外光刻机,这两个关键技术,才是她把竞争对手远远甩开的杀手锏。
实验室级别的极紫外光光源虽然歪打正着做出来了,但是其他技术瓶颈还在,一时半会也没有那么容易搞定,深紫外光刻在如今的技术条件下,其实也相当困难,不过用两到三年时间实现应用,还是可以展望的事情。
常晋瑜不知道井熙心里的蓝图,面对这台已经成型的U-03,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她微微伸出手,甚至有些不敢触摸这台样机,犹豫了一会,才用指尖轻轻的碰了碰。
金属外壳一片冰凉,她的指尖却觉得热得烫手。
半晌,常晋瑜才对井熙很郑重的说道:“谢谢你,把这个技术给做出来了。”
井熙一愣,半晌才笑:“主要还是运气好碰上了。”
“运气好就把别人花好几个亿都不一定成功的技术做出来了,这话我可不信,”常晋瑜笑,“放心吧,这技术既然做出来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国家也不会亏待真正有本事的人。”
这种半官方的话说出来,井熙的心算是安了一半。
虽然有DAWN打掩护,但是她知道这种遮掩是瞒不过有心人的,而常主任的身份她也清楚,所以这位过来调研,就算大概知道未来的发展方向,井熙的心里还是存了三分紧张。但是反过来说,DAWN过了明路,对她也有更大的好处,至少以后经费来源,不至于只能靠着自己那点对商业的半吊子预知了。
经过一夜的赶工,常晋瑜才把调研报告交了上去。
交上去以后,她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井熙几年前写的科幻小说,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过了大概两个多月,好消息就接二连三的传过来。
先是芯片厂得到了国家的政策和资金扶持,然后光刻机的项目也正式被列入国家重点科技攻关,就连祝盟那边对掺铒光纤的推广,也一下子顺利了不少。
国家机器快速转动起来所发挥的作用,根本就不是个人能够比拟的。而乘上了发展快车道的井熙,内心除了一个爽字,好像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与此同时,她们做的光刻机,也终于有机会参加国际上的半导体展览会。
虽然DAWN在米国和欧洲都建立了销售团队,但是绝大多数外国人对华国的认知,还停留在功夫和熊猫上,对于传统的工艺品或许还有点兴趣,但是光刻机,而且还是性能不输如今最先进的PAS2500的光刻机?开什么国际玩笑。
国外规模有限的销售团队首先要做的还不是把产品卖出去,而是让那些潜在客户相信,他们不是无聊得发疯的骗子。
即便是科技展的邀请函,井熙都费了老鼻子劲才拿到手,要不是后来得到国家的背书,或许还要面对更多麻烦。
即便拿到了邀请函,那个专门负责写签证的外国大使馆工作人员,听说井熙一行人是想跑到米国去卖光刻机,那股子难以置信和戏谑,让团队里不少人都愤慨不已。
憋着这股子气,一行人来到了旧金山。
这又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大都市,比起金融永不眠的纽约,这个城市又多了几分轻松闲适的气质,毕竟这里同时也是著名的度假胜地,还拥有一个最大的唐人街。
只可惜,虽然这里华人众多,他们却并没有得到展方丝毫重视,就连那台费了重金运过来的样机,都没地方放。
井熙她们申请到的并不是独立展厅,而是一个位于十分偏僻角落,一点都不起眼的小地方,左右不过三四平米,也就能放一点宣传资料而已,根本不足够她们安置样机。
他们两旁都是来自东南亚的公司,听说是华国出来卖光刻机的,人家也忍不住露出了滑稽的笑。
井熙本来试图跟两边的企业沟通,匀出一点地方放样机,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沟通完全就是徒劳无功,边上这两家唯一感兴趣的,只有看热闹。
井熙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其实更大的展位可以花钱买,只可惜,他们现在的问题是连购买的资格都没有——展方压根不相信她们已经做出了成熟的产品,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无奈,井熙只能一边继续努力用数据说服对方,一边在会场旁边租了一个仓库,先把样机放在仓库里,至少也能叫潜在的买家更快的亲眼看到他们的机器。
作为米国西部最大的金融中心,又靠近硅谷,所以这里十分繁华,斯坦福大学也位于硅谷所在的南湾,恰巧,彭文正在那里继续他的学业。
听说井熙过来参加展览,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份热闹。
硅谷本来就是依托着斯坦福的支持发展起来的,所以那边有一大堆创业的校友,彭文本来就喜欢交际,走到哪里都习惯呼朋引伴,再加上手里大笔的资金和井熙的指点,也交好了不少未来的大佬。
听说井熙是过来推广做芯片的机器,他立马就拉了几个认识的朋友过来捧场。“华国生产的光刻机?”同行者中有一对夫妻,原本都是斯坦福的计算机中心主任,前几年因为一款多协议路由器,也赶风潮创立了自己的公司,思科。
之前他们找投资并不是太顺利,去年推出第一款产品的时候甚至没什么钱做推广,但是市场很快证明了他们眼光的正确性,产品才一问世就拿到了不少订单,叫公司的经济状况好转了不少。
彭文也是思科的新晋投资者之一,虽然入场有点晚,但是出手足够大方,而且这个华国人还是华裔中少见的社交达人,即便不考虑他投资人的身份,和他做朋友也是一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情。
但是,华国的光刻机?不管从哪个角度听上去,这件事都十分奇怪,如果不是彭文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甚至以为这就是一桩专哄傻子的骗局。
旧金山半导体展览会是一场半导体行业的盛会,参展的厂商使劲浑身解数,努力宣传着各种新材料新设备,以及诸多集成电路相关的终端产品。
这一群人多半都是硅谷的中小创业者,也许十年前的芯片还能在车库里被手工焊出来,但是如今,芯片制造业动辄上亿的投资,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觊觎的领域。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发挥作用,毕竟这群斯坦福的校友,谁还不认识几个芯片制造厂的朋友呢。
彭文重点关注的,就是这对前计算机中心主任,这两个人一个是计算机系的,另一个来自商学院,有不少学生都在相关领域任职,如果他们愿意引荐一二,可比推销员辛苦跑断腿要强多了。
这对夫妻对展览会上的各种新技术也兴致勃勃,他们公司的主营业务虽然是路由器,但是对计算机的上游行业也颇为熟悉,毕竟八十年代是一个技术大爆发的年代,各种新技术层出不穷,而身处硅谷这个信息产业的桥头堡,知道得越多,机会也越大。
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华国的展台首先吸引他们的,却是掺饵光钎。
第123章 光纤时代
互联网六十年代末就已经出现, 但是早期主要在军方以及大学里存在,直到1983年,军网和民网才被正式区分开, 更多企业也才慢慢加入进来。
阻碍互联网发展的除了计算机性能, 还有两个瓶颈, 第一个是广域网和局域网间的数据处理和网络管理, 第二个则是数据交互的效率和速度。
思科公司的主打产品路由器,解决的就是前一个问题, 而掺铒光纤解决的,则是更关键的后者。
这种掺铒光纤放大器其实已经在不少电信公司里开始小规模应用,但无论是买下海外代理权的跨国大企业,还是欧美的电信公司, 都是些反应迟缓的庞然大物,一步一挪,远不如硅谷的中小创业者头脑灵活, 而且极其热爱拥抱新生事物。
这对夫妻几个月前已经听说过这种光纤放大器, 但是没想到这个跨时代的技术竟然是面前的华国实验室研发的,更加想不到的是, 这家实验室还在做基于光纤放大器的密集型光波复用, 也就是在一条线路中,多路复用单个光纤载波的紧密光谱间距的技术。①
这个技术可以极大的提高传输容量,同时降低成本,如果单独放在电话和电报通信中, 短时间或许看不出太大影响,但是对数据传输需求更大的计算机互联网来说,却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杀器。
夫妻俩满怀热情的和DAWN的技术员聊起了这种技术的前景,而跟着一起出来的虞英帆, 也不得不用磕磕巴巴的中式英语,努力跟上这对夫妻的节奏。
到了最后,这对前斯坦福教师几乎是跳起来,热情洋溢的对虞英帆发表各种赞美,然后,还试图当面挖角。
这就有点尴尬了。
井熙在旁边还没有说什么,带这两个人过来的彭文已经看不过眼了,他咳嗽一下,轻声提醒这二位更应该关注的重点:光刻机。
谁知二人依旧浑不在意,只顾着一心一意和虞英帆继续聊技术,完全没注意其他。
听起来,这对年纪并不算大的夫妇是十成十的技术派,对未来一片乐观,而且充满了学者式的独特浪漫气质。
井熙倒不介意,只觉得好笑:看起来,这二位后来被管理层踢出思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技术狂热者和商业运营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一个逻辑,而前者常常都是失败的那一方,毕竟比起技术为王的实验室,人心就复杂险恶多了。
看着这对天真快活的夫妇,井熙心中不由警醒,暗暗告诫了自己一番。
这时候,旁边另一个人默默递过来名片,表示自己和一个芯片厂的管理者很熟,对这个产品也十分感兴趣。
井熙也不再管那对陷入技术狂热的夫妻,转而和这人聊了起来。
原来他参股的一家公司正好想要发展芯片业务,而华国光刻机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便宜的价格,以及更快的供货时间。经过了前几年的沉寂,芯片产业又重新变得火热,但是与此同时,美国几家光刻机生产商却没能撑过坏光景,纷纷倒闭或者减产,如今市场上主要的供货商只剩下老牌的佳能尼康,以及新近崛起的荷兰A□□L这三家,而且出货量有限,每年生产出来的机器连芯片大厂都喂不饱,更不用提他们这些中小型厂子了。
质量可靠的现货渠道,恰好是不少人现在急需的。
更重要的是,DAWN的报价非常便宜,即便是加上运费和安装费用,价格也比如今最畅销的PAS2500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再加上博萨克夫妇侧面的肯定,让他对这些便宜的机器更感兴趣了。
“这边摆不下我们的样机,但是我们在会场的旁边租了一个仓库,样机就在那里。”井熙带着这人往仓库走。
彭文眼睛一亮,也跟了上来。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聊,井熙才忽然想起,还没问这人参股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是两年前刚成立的小公司,”那人谦虚的说,“叫通达。”
井熙:……
这个硅谷,还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啊。
她诧异的看了彭文一眼,又好奇的问:“我记得你们公司不在这边吧。”
井熙竟然听说过自己的公司,让这人很高兴:“是的,我们的总部在圣迭戈,我正好几天前过来见朋友,才认识的彭。”
井熙赞赏的看了彭文一眼,接到眼神,彭文也马上心领神会,看起来,这又是一家非常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开玩笑,这可是通达,未来通信业的霸主之一,在无线芯片领域,把之前的霸主都赶下神坛的庞然大物,每年的营业额超过两百亿,市值更是高达一千多亿美元。
未来的英雄如今正在微时,虽然不能收入囊中,但是趁机收罗便宜的股份,赚一波时代红利,也是搞经费的不错选择。
反正现在不差钱,当然是囤越多越好!
在井熙的影响下,彭文也从原来交易所的点金手,慢慢往天使投资人的身份发展,看着一家家小公司在他的资金扶持下发展壮大,这滋味同样也很不错。两个人飞快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流,愉快达成一致,而那位通达的创始人之一更感兴趣的,还是这台机器究竟有没有这些华国人描述的那么好,或者,只是一台华而不实的玩具。
U-03,也就是第三代原型机,体积比第一代稍微小一点,但是依然比PAS2500大了不少,素面的外壳虽然线条流畅,但是并没有过多修饰。
作为一台样机,它并不是专为车间设计了,事实上,为了取信买家,井熙对这台机器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变:机器的一面外壳做成透明的,买家能清楚看见它的内部结构。
光刻机的内部,几乎将纯粹机械的美感发挥到了极致。
这台接近半个房间大小的机器里,就像是一个小型实验室的复刻版,圆晶模组,照明光学模组,光照模组,每一个组件都井井有条的排布着,管线的设计也清晰而流畅,很容易博得一个工科人的欢心。
“表面看起来,这确实是一台很不错的机器,”这位科恩先生说,“但是我还需要和公司其他人商量,毕竟这是一桩大生意。”
井熙表示理解,同时很热情的把一沓资料给他,说:“当然,我知道您的顾虑,不过做为我们的第一个客户,不但能够第一时间拿到机器,还能享受更大的折扣和更长的试用期。”
科恩一愣:“还能更便宜?”
八百万美元的裸机价,再加上运输和安装费用,大概还需要一百万左右,总价也没有超过千万,相对于其他光刻机超过1200万的落地价,着实便宜了不少——当然,前提是这家华国公司提供的参数都是真的。
“是的,这是公司的销售奖励,第一台卖出去的机器可以获得九折优惠,您知道,第一个客户总是有特别意义的。”井熙微笑着说。
其实这条政策,也不过是刚从她的脑子里冒出来而已。
科恩却是真真切切的心动了。
这可是上千万美元的九折优惠,差不多又便宜了百来万。
对这家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而言,省得更多,意味着活得越长。
“我会向雅各布斯先生强烈推荐你们的机器。”说完,他就急忙打了一通电话回圣迭戈,而彭文,在井熙的示意下也默默跟进。
回到展厅,旁边一个东南亚人看见井熙单独回来,酸溜溜的用口音奇怪的英语笑:“早就说了,你们的东西不行,白人可看不上那些七拼八凑的老技术。”
井熙都懒得搭他的话。
就在这时候,公司在当地一个销售高兴的告诉井熙,刚才那对夫妻帮着他们跟展会主办方协调了一番,主办方终于同意让他们换到更好更大的位置去,当然,要加钱,而且价格不菲。
井熙也不会为了省这点小钱耽误正事,很高兴地同意了对方的报价。
这边热火朝天开始搬家,旁边展位那个酸溜溜的家伙,游手好闲在他们这边晃了晃,还在絮絮叨叨:“你们要搬去大厅那边?浪费这个钱做什么,也只是叫白人看笑话而已,而不如拿着这个钱去好好玩玩,这可是旧金山!”井熙怜悯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除了开展第一天,他的上司再也没有露过面,听起来,那家伙十有八九就是玩去了。
“你们是来旅游的,”井熙耸耸肩,“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算了吧,你们不也就是骗骗国内那群白痴,”这人显然很清楚套路,“要不是为了参展的名头,浪费这个时间干什么。”
公司的产品参加过欧美的展览会,甚至得到过某某评奖的肯定,对很多小公司来说,就是可以吹嘘几年的资历,哄哄消费者骗骗投资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也难怪明明出了几十万的入场费,旁边这几家小企业却对门可罗雀的现状安之若素,甚至很看不惯这家华国企业不知天高地厚的上蹿下跳。只能说,井熙和这些不思进取的家伙,压根都不是一路人。
很快,DAWN的展厅就搬到了更中心的位置,甚至还有足够的面积,把样机直接搬了过来。
这下子,在她们跟前驻足的人流,也一下子多了不少。
井熙又叫人加印了上百份资料,和其他人一起分发起来,场面越热闹,心情也越发愉快。
而来自华国的光刻机,一时间也成为展会当天的热门话题。
到了下午,井熙的老熟人,之前和她谈过技术转让的A□□L技术总管,满腹怀疑的来到她们的展厅,然后看到了那台,比他们的机器更大,看起来……似乎还挺先进的大家伙。
这位技术总监是内行人,虽然之前因为傲慢和缺钱,把目前公司最先进的对准技术转让了出去,公司里其他参加展会的人也觉得这些华国人给出的参数肯定虚报了,但是他一看到那台毫不在意露出内部结构的机器,就知道,麻烦大了。
“你们改进了光源?”他一开口就直指核心,“成像技术也有改进,都是你们自己研发出来的?”
井熙笑:“我当初就说了,我们其实很有合作的诚意和能力,只可惜你们看不上。”
那时候,A□□L对和华国企业合作毫无兴趣,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钱和市场,而不是几乎落后他们三代以上的技术。
要不然,也不会简单粗暴地选择了技术转让。
这位技术总监沉默了一会:“我们确实犯了一个错误。”
他也没说这个错误究竟是拒绝合作,还是授权了自己的核心技术给DAWN。
井熙姑且当是两者都有吧。
很快,又有不少小型芯片生产商主动过来和DAWN接触。
如今市面上光刻机是紧俏货,之前几家厂商加在一起也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华国机器虽然还没有被证实其可靠性,但是这种大型机器的支付不是一锤子买卖,冒着一点小风险过来试一试,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很快,DAWN就已经谈了好几个意向,只不过一时半会,谁都不可能草率做出决定。
又过了两天,那个东南亚人再一次溜溜达达的过来,看到DAWN挂零蛋的销售成绩,笑得比自己卖出去一笔大单还开心:“我这几天至少还成交了一单,你们花了大价钱搬到这里,怎么比我还不如。”
虽然那台敞开的大型光刻机叫他有点心虚,虽然那笔所谓成交的合同不过才几千美金,但是这人依然笑得得意无比。
这时候井熙还在后头忙着和客户聊技术,守在前头的是一个当地的华裔职员,听到这家伙的嘲笑,她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过去:“你们那个卖外设的厂子能跟我们比?笑话,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台机器值多少钱?又不是搞小商品批发,还好意思比比划划呢。”
这话却一下子就触怒了这家伙骄傲又敏感的内心,他一下子跳起来,想痛骂这个女职员对自己的蔑视,可就在这时候,展厅朝里的那间小会议室里却爆发出一阵欢呼,听到声音,这人的心也不由一紧。
“感谢贵公司的信任,我们会马上装机发货,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机器在您的厂房里运转起来。”井熙刚签了一个大合同,这时候心里舒畅,满脸带笑。
对方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也微笑着和井熙握手:“很期待能尽快看到你们的机器,希望合作愉快。”
在出来参展以前,工厂里已经备好了两台现货,只等签好合同就能发货。
就像井熙之前承诺的那样,他们在海外卖出的第一台机器直接打九折,又让利了一部分的安装维护费用,相当于裸机价只有七百万出头,总价八百万不到。即便如此,光是这一台机器井熙就赚了五百多万美元,直接把研发费用都覆盖了一半,要是把另一台机器也卖掉,之前花的钱,就差不多全赚回来了。
所以说高科技就是暴利呢,当然,这跟她研发阶段确实没花多少钱也有关系,毕竟A□□L花了两年时间研发PAS2500,平均到每年的研究经费就有大几千万。
签好的合同复印件也交给会展方一份,然后被迅速挂了出去。
展方很鼓励参展期间的大额成交,甚至根据金额大小还有一定的费用返还,毕竟这也是他们实实在在的成绩。
听说只剩下一台现货,其他还在观望的人有些忍不住了,很快,另一台机器也被卖了出去,还有些预订合同,也在洽谈当中。
至于那个东南亚人,谁还在乎他是什么心情呢。
————
签完第一单以后,井熙就把后续的事情交给其他人,自己直接回国了,实验室里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正等着她呢。
当然,在离开之前,井熙又和彭文碰了个头,从他拿过来的中小公司名单上划了几个眼熟的,要他尽量多投资这几家。
这时候,万维网,也就是WWW系统还没有出现,但是不少技术已经逐渐成型,井熙叮嘱彭文,这几年会有一大批相关企业出现,一定要抓住时机大量收购。
从90年代开始,互联网相关企业将迎来第一轮启航,只要是跑出来的企业,股价都会有一波疯涨,然后在2000年到达顶点,之后互联网泡沫破灭,到那时候,又是重新捡便宜的好时机。
现在离2000年还早,井熙只叮嘱彭文盯好这一块领域,又画了几个关于未来的漂亮大饼,至于对方是觉得井熙有先见之明还是某种玄学,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边事情搞定,井熙两手一甩,重新扑回了她最心爱的实验室。
但是回到实验室之前,井熙还不得不出面领了一回部委和学校的表彰证书还有奖金。
虽然她没把U-03这种过渡机型太当一回事,但是上千万美元的出口创汇,还有后续可能的收益,都是实实在在值得大书特书的成绩,无论升官晋级,还是申请经费,都是绝对王炸。
当然,对井熙来说,还是后者对她而言更有吸引力。
学校里不但有表彰和奖金,甚至还搞了一个庆功的文艺汇演,这对井熙来说,就实在有些无聊了。
算起来井熙现在已经大三了,虽然奖学金照拿,但已经很久没有去上过课了,为此班上不是没有人对此表示过疑义,只可惜井熙一篇篇重磅的论文成果砸出来,叫别人压根都没有说话的余地。
井熙其实压根都不在乎这个被其他人争抢的奖学金,无奈成绩摆在这里,就算不争不抢,也很难绕过她这么一尊大佛。
但是最近,某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毕竟,井熙所在的项目组,已经好久没有发表过像样的论文了。
“我早就说了,学校还是给她太多特权,这人又傲慢,不肯好好学习,这下好,江郎才尽了吧。”邬春荣,也就是之前和井熙发生过冲突的矮个子,又开始在教室里大放厥词。
自从上回被井熙,辅导员还有学校的领导接连打脸,他老实了一阵,但是这人心眼极小,一点点小事都能记很久,更不用提这种堪称刻骨的怨恨了。
之前井熙做出的成果太厉害,就算他半懂不懂,也知道不能乱说话,但是如今都大三了,他也成了学校里的老油条,而那个之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井熙,如今却似乎渐渐沦落成了一般人,这时候不踩一脚,难不成还真把仇怨留到棺材里去?反正邬春荣是做不到。
“我觉得,还是应该要求学校重新考虑奖学金的分配问题,”他卖力鼓动着同学,“这个井熙都一年多没见上过课了,压根不能算是咱们班上的学生,但是还要拿走我们的奖学金名额,这也太不公平了。”
“就是,”另一个男生也点头附和,“以前还可以说她是给学校做出了贡献,但是现在咱们班不也一样有好几位同学进了实验室,也发了论文,凭什么她就有特殊待遇。”
“今晚上的文艺汇演,听说校领导都会出席,”邬春荣提议,“到时候咱们就当面提意见,不能让井熙这种人影响咱们班的风气。”
班上有人附和,也有人默默点头,当然,还有些对邬春荣他们这种小动作很不屑一顾的。即便都是天之骄子,经过几年分流,水平也大不一样,有连井熙做出什么样成果都看不懂的人,比如邬春荣,也有虽然知道厉害,但觉得自己只是差点机会的,当然,也有对井熙佩服不已的。
“这群人可真够无聊的。”班上一个女生对这群人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惯,想去提醒井熙早做准备。
“你管他们干嘛呀,”另一个女生不以为意,“以井熙的水平,学校会理这些跳梁小丑才怪,我前一阵子还听说,系里正在研究要不要让井熙提前毕业呢,要是她愿意留在学校,以她手上的论文数量,说不定转眼就能当老师了,职位还不低。”
“那这些小动作也一样恶心人啊。”头一个女生还在愤愤不平。
“行了,”后一个女生笑,“我和你一起去,正好也想问问她们实验室还招不招人。”
前一个女生奇怪:“你不是已经进了实验室嘛?咱们这几个里头可就数你最厉害了。”
后一个女生无奈的笑。
在实验室呆得越久,她就越感觉到和井熙的差距,只可惜井熙已经很少来上课了,就连寝室都去得少,也只有在实验室里,还能偶尔碰见她几回。
借着这个机会,她也想试着和井熙搭搭话,说不定运气好,就能进人家的实验室了呢,毕竟,那里无论刷论文还是拿经费,对一个研究者来说,都是传说级别的存在。
至于邬春荣大放厥词说什么江郎才尽,啧,也不过是蠢货的自说自话而已。如今但凡有眼睛的,谁不知道井熙已经隐隐约约成为国内光电领域新生代的领头羊了。
在实验室里,她听钱教授讲得更夸张,说是哪怕放眼全球,相关领域里成就能跟井熙比肩的青年科学家,也寥寥无几。
这话的分量,反正她是不敢想。
只可惜两个女生在学校转了一圈,也没见到想找的人。
“奇了怪了,不是说她已经回学校了嘛?听说这回表彰优秀学生,她也是其中之一,怎么就没来参加彩排呢?”两人奇怪的嘟囔。
这次文艺汇演兼表彰大会,校方也没有搞得太夸张,而是安排了好几个领奖的学生,当然,那些是主那些是次,在颁奖前学生是不太清楚的。比如这次邬春荣能怂恿某些人跟他一起闹,就是因为那个学生本来觉得优秀学生的名额该是自己的,没想到却被井熙虎口夺食,自然不甘心。
这时候的井熙,刚刚婉拒了文艺汇演最后一次排练的建议,又跑回实验室去了。
王聪看见井熙不由奇怪:“你没去参加汇演排练?不是说这场汇演是专门为了表彰你办的嘛?听说你这回出国赚大钱了,光刻机学校也有分红,校里几个领导都高兴得不行,直说你这回可是给学校长脸了。”
至于钱教授习惯性的嘚瑟,其他几个实验室的老板早就麻木,压根懒得理睬了。
汇演表彰的事学生里没几个知道的,但是作为辅导员和井熙项目组的成员,王聪当然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井熙满脑子黑线:“可算了吧,参加那种排练,还不如在实验室多做几组实验划算呢。”
其实就连正式汇演她都不大想去,最后还是系主任做她的工作,井熙才勉强同意去露个脸,并决定领了那个所谓优秀学生的表彰就直接走人。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可实在是太尴尬了!
井熙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事情,但有得是人喜欢,更何况他们现在已经大三了,要是能拿到优秀学生的资格,留校的机会也更大,自然有人挤破脑袋的争。
邬春荣的成绩差,人又不讨喜,倒是没有这个资格,但是这人本来就唯恐天下不乱,又巴不得井熙倒霉,自然更使劲的在那边煽风点火。于是,这两个人趁着表彰大会还没有开始,早早就到会场里堵领导,告状去了。
那个不幸被拦住的校领导,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一高一矮两个男生:“你们……是要告井熙的状?”
“对,”邬春荣中气十足的说,“我们班的井熙不遵守校纪校规,长期旷课,只是因为和辅导员的关系好,才拿到这次的优秀学生奖励,我们都觉得不服。”
领导神情微妙的打量了两人一眼:“那你们觉得,谁有资格拿这个奖?”
邬春荣继续大声道:“我推荐我们班的灌长盛同学,他成绩好,又是校报的优秀记者,也在期刊上发表过论文,还从不迟到早退,平时也团结同学,我觉得他比井熙有资格得多。”那个灌长盛就是邬春荣边上这个高个子男生,闻言脖子一挺,露出几分矜持,几分骄傲的神情。
校领导人老成精,哪会不懂这些学生的小心思,扯扯嘴角,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个同学很不错嘛,你的文章是发表在哪家期刊的?”
灌长盛骄傲的说出了一个校级期刊的名字。
校领导的嘴角又抽了抽,笑笑:“好的同学们的反应我听到了,这样,文艺汇演就要开始了,你们先去坐好,别耽误了看演出。”
邬春荣还想纠缠着要个说法,校领导的脸一板:“名额都是学校开会决定的,哪能因为你们两个人的意见就随随便便推翻了集体的决定?要是再闹,我就要在你们的档案里记一笔不服从组织了。”要论起扣帽子,这两个人哪里比得上斗争经验丰富的老前辈。
关系到自己的前途,邬春荣瞬间就怂了,那个灌长盛还想争辩,却被他一把就拉走了。
“你拉我做什么,”灌长盛愤愤不平,“那个副校长一看就在包庇井熙,我非要和他论个长短不可。”
“档案里要是有个不服从组织的评语,那咱们可就别想去好单位了,更不用提留校,那是想都不要想。”邬春荣这人心眼小但是骨头软,向来成不了事,不过论起扯后腿,倒是一流的。
另一个人也差不多,听到邬春荣的话,他终于冷静下来,但心里还是别扭,做到座位的时候,还在骂领导不辨好坏,怎么光会捧一个女学生的臭脚丫子。在他看来,井熙纯粹就是运气好,混进了光电实验室,还碰上了几个大项目而已,要是他有这个运气,做得肯定比井熙还要好。
这两人私下里说得热闹,完全不知道,校领导已经偷偷把这两个冒失鬼在心里记了一笔,至于要不要在档案里多写一笔,就完全看他的心情了。
就在这时候,筹备多日的文艺汇演暨表彰大会,终于开始了。
井熙进场的时候稍微来晚了十几分钟,主要她的实验做得太顺手,等到两组做完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子事,还是王聪终于发挥了辅导员的职责,把她给赶过来的。
刚一进礼堂,就是一阵子热烈的音乐声,底下学生的情绪都被带动了起来,井熙却只觉得脑仁子疼。没办法,她这人向来缺乏文艺细胞,特别是音乐,不管什么风格,对她来说除了声大声小,其他都差不多。
昏暗的光线里,耳边是恨不得震碎耳膜的响声,井熙只觉得晕头胀脑,比连续做一天的高数题都难受。
正当她不知道该往哪边去的时候,她们班班长眼尖的拉住了她:“你怎么现在才到,刚才学生会的人还问你在哪呢,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举行颁奖仪式了,你先过来坐一下。”
“谢谢昂。”井熙终于找到组织,老老实实就跟在她后头。
班长忍不住笑:“不用谢,本来就是一个班的同学,都是应该的。”
她跟井熙打的交道不多,还以为这是个很傲气的女生,没想到……感觉还挺乖的。她哪里知道,井熙是被背景声吵得晕了,压根也神气不起来,就连跑,都分不清出口在哪里。
井熙就这么昏头胀脑的熬到了颁奖仪式开始,连旁边几道带着敌意的目光都没察觉,然后又被昏头胀脑的带到了后台,还想着等领导讲完话,上去拿个证书就可以溜了。
忽然,前头响起一阵沸腾的掌声。
井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是太关心,摇晃的灯光和过大的音响声,已经占据了她绝大多数注意力。
就在这时候,她旁边一个女生忽然举起手,对她狠狠的竖了一下大拇指:“你可真厉害!”
“哈?”井熙懵懵懂懂的捂着脑袋。“前头正在说你的事啊,”那个女生笑出了一口白牙,“说你这回给咱们狠狠涨脸了,做出的机器都卖到国外去了呢,真是了不起!”
井熙还是晕晕的,听到女生的话,却也忍不住露出了笑。
这时候,台下的邬春荣和灌长盛,却都是一脸苍白。
校领导夸井熙夸得越狠,他们的心就越虚。
井熙不是已经江郎才尽,什么成果都做不出来了吗?
她不是好久都没有发表过高水平的论文,甚至都要被班上其他人给赶上甚至超过了吗?
校领导这番讲话听起来,却完全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总觉得,他们刚才,似乎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两个人对视一眼,却都觉得对方才是害自己冒冒失失闯祸的罪魁祸首,眼神交汇时,差点就当场打起来。
且不提这两个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井熙,却成了今天当之无愧的全场焦点。
年轻人冲动,浮躁,但是对真正厉害的人,也从来都不吝啬掌声。
井熙站在台上,面对如潮的掌声,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不是没有被表彰过。
之前拿到全国状元,阵仗甚至比现在还大,但是……感觉就是不太一样。
考试考得好,别人顶多夸一句这人聪明,厉害,或者多问一句有没有什么学习的窍门,至于其他……终究,纸面上的成绩只是个人的事情,跟其他人关系不大。
比起自己拿到状元,反而是提分班的人全都考上了大学,对井熙来说更有成就感。
但是,和今天这种感觉又不一样。
她看着那些学生考入心仪的大学,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更多的是欣慰和开心,但是现在……总觉得,自己也忍不住昂首挺胸起来。
井熙喜欢实验室,喜欢研究,更喜欢那一个个神秘的未知新领域,但与此同时,她也挺喜欢这种被认可,被期待的感觉。
炫目的灯光,喧闹的环境,好像一下子也没有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了,她站在台上,为自己做出的一个个成绩,骄傲微笑。
而其他人,或者说其它绝大部分人,也为她的成绩,感到由衷的高兴和骄傲。
这种感觉,很不错。
台下,钱教授得意的摸着自己的胡须:“我就说了,就算是年轻人,哪个会不喜欢这种表彰大会。”
人都是有荣誉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得了一个好学生,就忍不住到处显摆。
嘚瑟得多了,钱教授对这一套也总结出不少心得,看起来,用在井熙身上还挺管用。
“她真有希望留在咱们学校?”学校一个领导小声跟他确认。
“八九不离十,”钱教授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语气倒是十分肯定,“井熙的脾气我也摸得差不多了,没有太多的个人要求,但是对实验室的要求很高,那个DAWN实验室被她倒腾得,我看到都羡慕,再加上咱们光电实验室的家底,有这条件,她就算出国,也不如原来的实验室舒服。”
“可是国外的条件和设备毕竟更好一些。”校领导还是有些不自信。
钱教授歪着嘴巴一笑:“您是没去过那个DAWN实验室,我前一阵子去参观过一回,要说整体条件肯定是不如的,但是他们那里,可是连最新一代隧道扫描仪和三室真空镀膜系统都配了,她自己又能做主,怎么不比去国外的实验室强。”
那个校领导也是做学术的,闻言不由眼睛一亮:“三室真空镀膜系统都有?花了多少外汇?”
钱教授嘴一撇:“不知道,也不敢问。”
反正问了也买不起,只能白白流口水。
要是真能换,他甚至都乐意用这个光电实验室主任的名头,和井熙换那个DAWN实验室。
熙笼络住的原因。
这么一个肉眼可见的未来大学者,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给放跑了。
钱教授摸着胡子,得意微笑。
与此同时,密集型光波复用,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这时候虞英帆还在国外,用那口破英语充当技术顾问,没想到他帮着井熙挖过来的一个前同事,却在这项研究上一路突飞猛进,把原来遥遥领先的虞英帆都给甩在脑后了。
要不然这个实验狂人这一回也不至于灰心丧气的想去国外散散心,还想着等在国外见识过一圈以后,再来继续决战。
哪里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回去呢,人家已经率先锁定了胜局。
其实这两人是一个项目组的,不管是谁做出的结果,荣誉和利益都是几个人一起分享,顶多是根据贡献度的不同,分配比例略有不同而已。
但是无奈虞英帆还有他前同事都是斗鸡性子,一边合作一边还要争斗个不停,大概还是以前互相抢经费抢惯了,要是哪天忽然不抢了,就连战斗力都可能彻底没了。
刚开始的时候井熙也担心过他们这么争会影响项目进度,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两个人斗鸡一样的互相比拼,非但没有拖延进度,反而对项目组的气氛有很不错的促进作用,就彻底放手不管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成果做出来了,她这个通讯作者肯定收益最大,当然选择效率更高的法子。
就在上午的时候,听说那边DWDM成功实现了应用,井熙第一时
但是这种事,傻子都不会干。
有一间自己掌控的实验室,还有这么好的条件,而且也做出了非常优秀的成果,谁还会眼巴巴的跑到别人实验室去打零工?没看井熙这边成果一个个的出,可是海外名校的邀请函反而一下子少了不少,就算有,最少也是提供一个教职,还附带不少经费。
但是那点子经费,对现在的井熙来说,也压根算不上什么了。
这也是钱教授怂恿学校主动把井间就赶了过去。
DWDM,就是密集型光波复用,用更通俗的说法描述,就是在一根光纤上,实现好几根光纤的效果,虞英帆那个前同事,桓帜,这次成功复用8个光纤载波,也就相当于把一条光纤成功扩容了八倍,也难怪说这个技术和掺铒光纤,将帮助光纤彻底取代铜线,成为新一代信息传输的载体。
铜制电话线,大概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了。
井熙在实验室里观看了重复试验,又翻看了所有的实验记录,不由感叹道。
一个全新的世界,很快就要来临了。
就连实现这项技术的恒帜对井熙的感慨都忍不住好笑:“哪有这么夸张,不就是让打电话变得更容易一点嘛。”
这时候的电话还需要经过层层转接,但是如果他们的光纤技术得到应用,电话接线员,这一份在现在看来还很不错的工作,或许就将彻底成为历史。
井熙只是笑着摇摇头。
站在这个节点上,除了少数想象力特别丰富的技术狂热爱好者,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万维联通的世界,将多大程度的彻底改变人类文明的进程。
那是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是一个更加精彩纷呈的世界。
只唯一一点叫井熙不确定的是,如果她让那样一个世界更早降临,她记忆中的那些优势,还能保持多久?这个世界,会不会有更多改变?不过就算这样,井熙也无所畏惧。
要是连这点改变都害怕,她还不如老老实实抱着那堆投资的房产和猴票,混吃等死更简单。
第124章 毕业
旧金山那边很快就传来了一连串的好消息。
他们的U-03又被订出去两台, 当地的销售部门有样品打底,再加上在展销会上口碑传了出去,推销也顺利了不少, 除了米国的工厂, 他们甚至开始联系上了亚洲的芯片工厂, 很有希望再卖几台机器出去。
与此同时, 密集型光波复用新技术的消息刚一放出去,又招来不少捧着钱包闻风而来的买家。
不提之前就和井熙合作愉快的麦克, 以及另几家先前就竞争过的公司,这一回,计算机领域几个新玩家也纷纷入场,砸钱下注光纤通信。
竞争者一多, 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井熙本来也有些不满麦克那边对掺铒光纤放大器的推广速度,这一回,干脆把专利的特许经营权分大洲卖了出去。
亚洲这边的市场留给国内的合作商, 欧洲和北美则分别卖给了两家公司, 一家是老牌的电信运营商,另一家则是新兴的计算机设备制造商, 因为签的是销售分成的协议, 井熙也巴不得他们扩展得越快越好,这样她的收益才更多。
当然,光前期的签约款,就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DAWN的荷包再一次狠狠的鼓了起来,项目奖金大笔大笔的发出去,项目组成员也跟着阔绰起来,就连还在米国的虞英帆, 据说都给自己买了一台最新的个人计算机,更不用提其他呆在国内的人了。
如今的DAWN实验室,身家几十万的实验员比比皆是,还有不少人,比如李文远,邹诗飞还有虞英帆,都拿到了项目的长期分红,细细一算,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而学校那边,跟着井熙的几个项目组虽然还挂在钱教授的光电实验室名下,其实也隐隐约约准备分出来了,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比如井熙的提前毕业和被学校聘任。
钱教授之前已经和井熙提过这件事情,毕竟明年她就进入大四了,大四的课程少,主要是实习和找工作,与此同时,系主任已经得到消息,国外几所大学也已经对井熙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把她挖走。
自己苗圃里的小白菜,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外头的猪拱了呢!
于是,他迅速推动了井熙提前毕业,以及直接聘任为副教授的一系列流程。
提前毕业还好说,井熙虽然很久没有上课了,但是每科的考试基本都能拿到高分甚至满分,再加上她名下一系列论文,早就达到了提前毕业的标准。
聘任的流程,却稍微遇到了一点阻碍。
国内大学,尤其是清北的职位提升要求相当细,有一系列硬件条件的要求,国内研究生或者博士生学历也就是青年教师的基本入职门槛,海外名校的学历,才是更硬的敲门砖。
而井熙一个国内的本科学历,顶多也就做做辅导员,要不是看在是自己学校培养出来人才的份上,说不定拿到一个青年教师的职位都很勉强。
至于副教授,那至少也要等到五年以后才能考虑,当然,要是在这期间她又做出什么卓越的成果,自然也可以破格提拔。
主管教务的副校长自觉自己说得合情合理,也有所通融,还是被电子信息的系主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后来又闹到校长那里,最后还是校长拍板,破格给了井熙副教授的头衔。
“以她手里的论文数和做出的成果,就算拿一个正教授也正常,”校长说,“不过她刚毕业,不适合一下子放在太高的位置上,一个副教授也算是恰好了,说不定再过一两年,就能往上再升一升了。”
校长之所以毫不犹豫的站在电子信息系系主任的份上,主要还是他已经听说,井熙手里的项目,很有可能被纳入国家重点攻关项目名单。
一旦进那个大名单,国家级经费的倾斜简直不可想象,而且更重要的是,井熙负责的部分甚至都不是重大项目的支项之一,反而,这个二十出头,刚刚获得提前毕业资格的本科女生,即将成为光刻机产业的领导者。
即便是国内顶尖名校,面对这样一个大项目,这样的关键性人才,再坚持那些所谓的规矩,反而显得过于迂腐了。
于是,在井熙还没有进行论文答辩之前,她的聘书就已经被准备好了。
论文答辩也并没有废太多功夫准备,她直接用了手头正在做的一篇瞬态全息干涉计量的论文作为毕业论文,答辩现场也是一片岁月静好,最开始几个教授还试图在论文的具体细节上和她探讨探讨,但是随着话题逐渐深入,就算是最严肃的老教授,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脸笑,唯一感慨的,也只有老钱的运气可真好,也难怪他最近越发嚣张了。
听到井熙提前毕业的消息,班上的同学,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部分人不是不想和这个一看就前途无限的未来大牛交好,只可惜井熙实在是太忙了,刚开始两年,就算她来上课,一般也是匆匆来去,顶多和上课的教授多聊两句,但是到了大三,随着基础课减少,专业课越来越多,她反而几乎不来上课了,平时唯一有存在感的时候,也只有院系里又开始议论,她最近发了几篇牛逼的论文之类的话题了。
班长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请井熙吃一次饭,至少也算是全了同学的情谊。
这几天井熙手边上的实验也正好告一个段落,听到邀请,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也不用同学们凑钱,她出钱请大家吃一顿就是。
听说井熙请吃饭,绝大多数人都很爽快的答应了,也有那么一两个人,表现得也说不清是犹豫,还是心虚,当然,还有虚张声势的。
邬春荣听到这个消息,脖子伸得长长的,毫不犹豫就一口拒绝了:“我可不差她这口饭。”
他的声音虽然大,底气却不太足:“她请吃饭不就是为了炫耀自己能提前毕业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不稀罕!”
另一个灌同学倒没有他这么大的口气,只说自己最近要写论文,也没时间去吃饭。
旁边一个学生好笑的看他一眼:“你写论文不正好去请教井熙嘛,人家在这方面可厉害得很。”
那个灌同学只哼哼两句,嘴里嘟嘟囔囔,但是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听说井熙不但顺利留校,而且直接就成了副教授,他心里酸溜溜的,但是依然坚持觉得只是自己运气不好而已,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以后的成就绝对比井熙要高得多。
当然,这话现如今他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想一下,不像之前一样,还能毫不忌讳的往外说。
“不就是个副教授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因为这件事,他和邬春荣都积怨尽销了,两个人还凑在一起打气,一个说自己以后肯定能当上正教授,牢牢压井熙一头,另一个则咒井熙以后肯定嫁得不好,以她这种嚣张的性子,说不定会被以后的丈夫狠狠揍一阵,揍乖了再说,看她还敢不敢这么神气。
说到高兴处,两个人哈哈大笑,好像真看到了臆想变成现实的一天。
另一边,班上的告别宴也是宾客尽欢。
班上人不少,井熙就在学校小食堂喊了三桌,才勉强坐下。
年轻人凑在一起,刚开始还有些局促,但是几箱可乐一端上来,伴着气泡的咕噜声,饭桌上的气氛马上变好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大多面子薄,也不好意思主动跟井熙套近乎,但是依然有几个人或大方或局促的试图和井熙拉拉关系,以后好方便联系。
井熙也是来者不拒,展现了她之前完全没有展现过的亲切随和。比起同一届同学,她现在确实先跑出去一截,但是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尤其是顶尖名校的大学生,几乎就是未来二十年,方方面面的中坚力量,好好经营这层关系,对她也没有什么坏处。
当然,对于少数几个没有来的,井熙也不在乎,毕竟就连人民币都有人不喜欢,有人不喜欢她也没什么奇怪的。
至于有人偷偷在她耳边说某些人做的小动作,井熙也就是笑笑,这种跳梁小丑,就连记住名字都是浪费时间。
井熙的聘书很快就被送了过来,然后就是转档案,去人事那边报道。
她本来就是本校的毕业生,转档很简单,只是填个表的功夫就完成了,人事的那个办事员知道井熙,好奇的问了不少问题,后来自己也觉得自己冒失,不好意思的笑,最后只说:“你真是厉害,我在这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看见过本校刚毕业的本科生,直接成为副教授的呢。”
井熙也只能笑笑。
这些天,并不止这一个人对她这么说。
破格给她副教授的职位,学校是顶了一定压力的,同样,井熙身上的压力也并不小。
只有尽快做出成绩,才能把所有的怀疑,都全部踩在脚下!
井熙忙完了自己的私事,重新回到实验室。
最近这半年,她们项目组故意压了不少论文下来,没有急着发表。
为了这件事,就连当初主动加入项目组的蒋教授都受到不少质疑,不少人都暗自笑她明珠暗投,明明是为了刷论文才降格进了一个本科生的项目组,却连一篇国内的论文都发表不了了。
可是,只有项目组内部的成员才知道,她们其实正在憋大招呢。
在这半年里,深紫外光技术,终于差不多要成功了,而精度更高的深紫外光光刻机,也正在酝酿当中。
这间在国际上依然寂寂无名的实验室,很快,就要发出震惊世界的声音。
第125章 重启
A□□L实验室, 最近都快被上头传过来的压力给压垮了。
任哪位有野心的上司,也不可能忍受自己公司花了上亿美元,好容易研发出来的机型, 还没卖多久就被其他厂商的新产品给超过了。
尤其, 人家不但用了自己的技术, 还来自于惯常被认为技术落后的华国。
虽然技术是他们自己授权出去的,当初那个技术总监也已经因为这件事离职,但是, 市场总归是被抢了过去,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他们的机器性能,竟然还比不上那个后来者!
于是, 压力就被迅速传导到了研发部门。
一个技术落后几十年的东方国家,凭什么,能做出比他们实验室这些全都是国际顶尖大学毕业, 年薪上百万的研究员, 更优秀的成果?
他们当然不愿意承认,只能当是对方耍阴招骗走了他们的技术, 才偷偷领先了一截。
现如今U-03的现货只有两台, 而且都被米国那边的芯片厂买了去,听说都开始用上了,实验室接触不到现货,但是真实数据已经慢慢传了出来, 这边也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开始了反向破解。
首先最惹眼的,当然是从他们这里买过去的对准系统。
其次,就是光源了。
紫外光的应用范围, 肉眼可见有局限,他们实验室也已经开始做深紫外光的相关研究,虽然才起步,但是依然拥有巨大的优势——至少实验室内部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接触不到样机,但是光从打听过来的数据推算,DAWN的紫外光刻机,应该已经把光源系统做到了极致,要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数据表现。
但是,他们还在研发当中的PAS5500,在这方面的表现也并不差。
“他们用的光源系统很有可能也是从哪家光刻机厂买过去的,”实验室的负责人猜测,“G-A不是已经被拆解得差不多了吗?我记得他们在光源方面很有经验,说不定这些华国人就是从他们那里买到的技术。”
“这确实是一种很聪明的方式,”另一个研究员也说,“只可惜,他们选错了行业。”
通过购买技术,在很短的时间内拼凑出还不错的产品,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或许还真能挤入一个新行业。
只可惜,芯片行业和其他行业不同,摩尔定律很快就会给所有投机取巧者,躺在成绩上不思进取者,以狠狠的教训。
每两年扩充一倍的性能,越来越大的芯片尺寸和越来越精细的制程工艺,决定这是一个不能快速领跑,就只能被淘汰的残酷行业,或者说,除了头部的领跑者能拿到绝大多数超额利润,落后者要么收缩战场,乖乖吃领跑者剩下的残羹冷炙,要么靠着辛苦赚一点平均利润而已。
芯片行业潜力无穷,市场广阔,但是最高精尖的那一小块地方,也只能容纳一两家最优秀的企业生存。
毕竟,光刻机研发需要的投入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费用每年都在上升,技术研发费用,需要的设备,甚至生产成本,都根本不是一家小企业能够承受的。
如果不能赚取足够的超额利润支撑经费膨胀的速度,任何企业都走不远。
相比那家没什么背景的华国公司,很显然,背靠跨国大企业的A□□L,无论从后续的研发资金还是对人才的吸引力上来说,都显得更有竞争力。
“我们对深紫外光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可喜进展,”那个研究员骄傲的对上头的人说,“只要给我们四年,不,顶多三年时间,实验室就能拿出真正跨时代的机器,到时候,200纳米以下,就将完全被我们主导。”
他们公司全新一代的光刻机将使用深紫外线作为光源,更好的对准器,更优秀的精密传导系统,当然,还有更多的利润。
他们的预期很好,而且看起来,实现的可能性也相当大。
直到,DAWN,以及清北光电实验室深紫外光相关的论文,开始在各个顶尖期刊上刷屏。
《利用周期性极化晶体产生395纳米激光的研究》,《深紫外LED的制备》,《深紫外LED连续发光的实用化研究》。
一系列相关论文横空出世,就像是这两间该死的实验室,已经把成果整整藏了十年,然后一股脑倒出来一样,迅猛,而且让其他实验室毫无反应余地。
问题是,距离上一回井熙和她的团队这么刷屏,也不过才两年不到而已。上一次的震撼还历历在目,历史再次重演,直叫行业内的人都震惊不已。
上一回是白光LED和激光全息技术,这一回,则是深紫外光LED和瞬态全息干涉计量的更多细化研究,倒是破了外界传言,说那个叫做井熙的华国人做研究没有定性,喜欢跳来跳去的传闻。
很明显,她的成果和上一回是一脉相承,除了出成果的时间过短,倒也没有那么叫人难以接受了。
问题是,这对A□□L实验室,却是不折不扣的噩耗。
这些论文并没有透露出深紫外光刻机的核心技术,但是明眼的业内人都能看出来,深紫外光刻机的问世,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而且不是三年四年,更可能的时间维度,应该是半年,甚至几个月。
要不然,他们不可能把这些成果都大大方方的摆出来——到了这时候,没有人会觉得那个华国人是傻子,除非他自己就是一个傻瓜。
原本信心满满的A□□L实验室研究员惊恐的发现,他们的进度,似乎已经远远落后于他们原来压根看不起的那群人了。
当前第一步当然是尽快消化对方的论文,而面对上面的催促,研究员也只能磕磕巴巴的说:“两年……顶多一年,靠着这些论文,我们应该能大幅提升研究进度,也能更快做出原型机。”
但是,他并不敢正面回答更直白的问题:对方的原型机大概需要多久做出来。
在心里,他,还有更多人隐隐怀疑,或许,那台该死的,鬼知道进度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原型机,很快就要问世了。
他们的预感没有错。
第一台深紫外光刻机,如今已经安静的躺在DAWN的芯片厂里,金属外壳散发着明亮而冰冷的光芒。
那是一种极致的工业之美。
“机床其他部分的配合还不够完美,所以影响了精度,”蒋芸很遗憾的抱怨道,“要想把制程缩小到200纳米以内,大概还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
“这已经很好了,”井熙抬起眼,看着这台比u-03魁梧了不少的大家伙,这台新的深紫外光刻机依然延续了之前的命名习惯,被称为UV-01,“国内的精密机械制造的缺口还有些大,能够做出263纳米的机器,已经很出乎我的预料了。”比起向更小尺寸的纳米制程发起冲锋,扩大圆晶级硅片的面积,增加单块芯片里集成的晶体管数量,倒显得容易得多。
之前的四英寸圆晶即将成为历史,她们生产的u-03已经把圆晶尺寸增加到六英寸,而这台UV-01,更是能用远远超出时代的八英寸圆晶生产芯片。
圆晶越大,技术难度越高,生产成本也越低,对本来就成本高企,产量受限的芯片企业来说,简直就是碾压级别的优势。
“这台机器准备往外卖了吗?”说话的是DAWN在米国雇佣的一个华裔销售经理,听说总公司又有新的样机问世,他特意坐洲际航班赶了过来,也第一时间见识到了这架拥有跨时代意义的新机器。“它将让我们的对手都瑟瑟发抖,”这个销售经理信心满满的说,“如果产量足够的话。”
是的,最大的约束还不是技术,而是产量。
光刻机生产中受到制约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其中最突出问题的还是镜头。
国内收购的镜头厂虽然已经开始了光学玻璃的研发,但是就像如今的镜头是靠着慢工出细活的手工研磨一点点做出来的,一家工厂的发展,同样需要很长的时间。
校验角度,调整生产环境和配比,需要千百遍的尝试,而顶级技工的培养,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
甚至直接购买的技术都无法马上应用,因为哪怕一点点环境的区别,都会对镜头的光洁度产生天差地别的影响,于是,又是重复千百遍的实验,调整,然后从头再来。
这些关于生产环节的细微知识,甚至无法靠口头传授,只能用漫长的时间一点点积累下来,再化成工厂的一部分。
这就是一家百年光学工厂的底气所在,即便砸钱,都很难在短时间内缩短差距。
但,真就完全没有办法?当然也不是。
木船缓慢发展了上千年,但是不过几十年,就被蒸汽船直接碾压过去,骑兵在大陆上曾经肆意纵横,最后依然无奈倒在了□□喷射的火焰之下。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即便是面对号称只能用人手和肉眼打磨出来的高精度光学镜片,也是一样。但是现在,她们需要的是更好的加工工艺,更精密的机床,以及足够跟上发展要求的工业能力。
光刻机的制造,汇集了现代工业领域绝大多数最顶尖的技术,而且是成体系成规模化的,井熙心里很清楚,这种高科技行业,如果不想因为其他因素被国外卡脖子,那就势必要在国内发展出可以替代的技术工厂。
如果愿意多等数十年,这件事当然不用过多烦恼,这个国家虽然暂时困窘,但是很快,就会发展成一个强悍无比的工业巨兽,拥有全世界最全的产业链,而且在绝大多数领域,都取得碾压性的优势。
但她这不是习惯于抢跑嘛。
作为一个学霸,抢跑大约是常态,小学掌握初中知识,初中为大学做准备,本来就是学有余力者最喜欢的领跑姿态,即便放在科研上,也是一个道理。
科技发展有时候并不是严格按照线性时间往前走的,偶尔几年的突飞猛进,或者一段时间的停滞不前都是常态,一个抢跑者,往往也能够促进一整个行业,甚至相关产业的突飞猛进,还能够吃到最大的发展红利。
个人能够赚去的利益姑且不提,反正人有钱到一个程度,银行卡里的金额也就是一个数字而已,起不了太大的波澜。
而井熙最最看重的,还是政策的倾斜。
更多可以选择的人才,更充足的经费,才是正面学阀的最高追求。
所谓学阀,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什么好词,垄断,排他,抢占资源,总归更像是小说里的反派Boss,至少也属于灰色的边缘人物。
但是归根结底,除了那种只会压榨学生,图谋成果的蠢材,真正的学阀,总是要做出非同一般的成果,才有希望染指更高层次的资源分配。
买再多豪宅,晚上睡觉也只能睡在一张床上,但是添置实验室的设备,可是多少钱都不够用的。
除非再走商业或者管理路线,能做到这个层次,大概也就是一个研究员能做到的最顶层了。
另外两条路井熙表示毫无兴趣,自然,也只能向学阀这个宏伟目标努力前进。
事实上,再过几年,井熙在光电领域俨然已经是学阀级别的人物,但是一个真正有追求的学阀,怎么能忍受自己一个人在前头孤独行进呢,至少也要驱着赶着,找到称心如意的工厂帮她制造更顺手的设备,研发更好的材料,顺便还有几个合作愉快的跨行业实验室当做技术储备,才能舒舒服服的继续做实验。
她需要更先进的机床,帮她制造各种复杂而对精度追求无穷无尽的异形件,需要闭环抛光的机器,帮她彻底摆脱光学镜头的限制,还有更好的光刻胶,更精细的掩膜版,能量输出更大也更稳定的激光器,等等等等。
材料那边她做不了太多,但是关于机床,还是有些心得的。
纯粹的机械设计不是井熙擅长的领域,但是芯片,可是数控机床的心脏和大脑,尤其是中高端的数控机床,对芯片的依赖更大。
井熙不会设计芯片,但是,她能造制作芯片的机器啊!
国内在数控机床上的起步并不晚,无奈因为种种原因,到了八十年代,早就已经追不上国际主流的发展速度,但是,国内最短腿的还是在半导体方面,而单论机械,国内的人才和技术储备,其实并不差。
而八十年代,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追赶时机。
随着计算机软硬件的发展,自动化程度更高的数控机床已经成为主流,但是现在还是粗放式发展阶段,精度,性能和复合程度,都还没到往死里卷的程度。
这也就意味着,国内的机床行业这时候追赶起来,没有十年二十年后那么辛苦一当然,也只是稍微好一点而已,至少钱花起来,能省不少?
井熙现在并不缺钱。
深紫外光刻机和激光全息当然花费不菲,每年光是固定的研究经费就超过千万美元,更不用提需要增添的各种仪器设备,同样是一笔天价的支出。
但是,她现在来钱的路子也足够多。
紫外光刻机已经卖了二十多台出去,除去已经交货的两台,其他只是收了定金,但是因为她的研发经费和生产成本都远比自己的竞争对手低,就算卖价不高,利润也远比其他几家光刻机厂更高。
LED工厂已经彻底克服了大规模生产的问题,生产成本也已经被控制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当然不如后世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的地步,但是在欧美正如火如荼大搞节能环保活动的档口,这些在国内略显昂贵的LED节能灯,还是颇有些出口市场的。光纤的推广也十分顺利,国外源源而来的分红且不提,国内伴随着电话的进一步普及,也迎来了一个利润的爆发期,那个井熙唯一笼络到的后世名人,能力和操守果真就像后世传言一样靠谱,而且这位也是个闲不住的,最近又利用密集光波复用以及其他新技术,在捣鼓数字程控交换机,肉眼可见又将开拓出一片不小的市场来。
井熙对这个合作对象的能力还是充分信任的,基本只需要躺着收钱就行。
至于其他收入,依然稳定为她提供大量的进项,唯一还没有稳定盈利的是那家房地产公司,但是八十年代本来就只是国内房地产的萌芽期,真正的爆发,还是十年以后的事情。
倒是徐真真和安岚借着拿地皮的机会,顺便做了几个乡村扶贫的项目,所费不多,成效却很不俗,在井熙看来,倒比炒房显得有意义多了。
与此同时,井熙还有一个大靠山,那就是背靠着国家重点项目的扶持。
对任何研究者来说,这都是足够幸福的事情,要不然,各个项目组也不至于为此打破狗脑子,只为了自己的排名能往前靠那么一两名。
这里头总会有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但是对井熙来说,绝对的实力总能轻易碾压绝大多数的阴私,毕竟,国内在顶级期刊上发表文章的人或许不少,但是像她这样能够稳定刷屏,并且年纪还如此轻的,还真没几个。
年轻就意味着她还有很长的学术旺盛期,那些年老体衰的现任学阀们,就算不为自己打算,总还不得不替自己的学生或者派系,考量一下后续香火情的问题。
就更不用提那些真正大公无私,对井熙保持着长辈的关怀和爱护,愿意扶持她一程的学者了。
科研界到底算是比较单纯的地方,除了抢经费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总体而言,大牛们还是更欣赏聪明而有潜力的年轻研究者,能帮一把的时候,一般也不太会刻意为难。
政策扶持加上充足的经费,自然也让井熙有余力往机床领域尝试着发展一二。
稍一打听,井熙得知第三代机床攻关项目已经在几年前被关闭,但是人还在,技术也有,所需要的,也不过就是充足的经费和技术支持而已。
而后者,井熙正好都不缺,而且,她还有一个在这个年代十分罕见的特质,那就是对未来发展方向的洞察。
恰好,她在机床领域还正好有个熟人,就是张成栋他爸,张工。
有这位老工程师牵头,重新收购一家工厂,斥重资重启对第三代,甚至第四第五代数控机床的研究,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听说井熙准备做数控机床的项目,而且第一笔投资就超过千万,那位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老工程师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张成栋的话来说,就是差点直接撅过去。
然后,老人家就不顾家人的劝阻,坚决办了内退,直接来了京城。
对于老人家的信任和坚定,井熙十分感动,肩上的担子,也觉得更重了。总不能叫这位对国产的数控机床盼了一辈子的老人家,再次失望而归吧。
第126章 人才
在自动化程度还不够高的年代, 人类单纯用手和肉眼,纯手工做出来的零部件,精度其实也能达到很高的水准。
比如老的光学镜片厂里专门研磨镜片的金手指, 就能够稳定制造洁净度极高的镜片, 比如七八十年代的八级工十级工, 也能靠着老旧的手动机床, 敲打出极其复杂的曲面螺旋结构。
反而是几十年后,机械自动化全面取代了人手和经验, 这些技艺精湛的老师傅,就十分罕见了。
所以,虽然靠着八级工十级工一点点的打磨拼凑无法实现规模化量产化,但是解决从零到一的问题, 难度却并不大。
甚至,某家已经封存的工厂车间里,直接有一台现成的机器, 就是前几年靠着几个大工带着一群小徒弟, 手工做出来的样机,所有的零部件严丝合缝, 主轴部件的精确度甚至比国外大几百万买进来的机床还要高, 可惜只此一台,电机很不怎么的,还缺了能让机器动起来的关键控制系统。
井熙打听到有这么一台机器的存在,花了些外汇额度, 就跟那家厂子把机器换了过来。
张工看着这台机器,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是八级工,当年也参加过这台机器的研发,但是那个带队的十级大工, 去年已经因病走了。
看到旧物,再想到旧人,只觉得心中百种滋味都汇集到了一处,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悲自然是因为这些年过去,不少老伙计都已经没了,当年项目组解散,竟成了他们最后一次相聚。
喜则是因为,那点舍不去的执念,或许真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刚见井熙的时候,张工就觉得这个小丫头很不一般,但也绝想不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丫头重开项目,甚至,自己还来得及参与其中。
“我这把老骨头,就彻底交给你驱使了。”张工郑重对井熙说。
井熙也只能连说不敢,说自己就是一个牵头人,具体的机床研发,她能做的也不多。
井熙这话并不是谦虚。
和一百年前可以纵跨多个领域的伟人不同,如今科研这条路是越走越艰深,也越来越窄。井熙精力旺盛,学习能力也强,但是至多只能做些简单的芯片设计,涉及到机床这种复杂集成电路,打打边手或许能行,当主导者显然能力不足。
她也无意将科研的主要精力放在这上头。
井熙的真正目标,还是解决光刻机研发中,机械设备跟不上的问题,当然,如果顺便能把闭环抛光机器人做出来,彻底解决镜头洁净度不够,以及产能不足的问题,那就更加完美了。
而华国,从来就不缺人才。
DAWN又开始对外招聘研发人员。
DAWN的条件,也再一次在科研界的小圈子里传开了。这一回招的不是光电类的,而是机械控制和集成电路设计,还有伺服电机相关的人才,国内没有什么数控的技术储备,但是一波波学习相关专业的留学生,数量并不少。
很多人选择留在国外,主要原因是科研环境和个人待遇问题,但是,当国内的待遇向好,科研经费也充足的时候,不少人或许也愿意回到自己的祖国。
毕竟,光是一口吃的,家乡菜也总更顺口一些。
井熙琢磨着,想借此机会再挖几个未来的大牛过来帮忙,要是有一个足够出色的人才主持大局,她也能轻松不少。
但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是,她记忆里不少还在国内的大牛,要么年纪还小,要么现在在关键单位,她也染指不上。
现在唯一的指望,还是国外的留学生。
井熙也不管人家究竟愿不愿意回来,反正借着学校的门路,把邀请书发了个遍,想着能哄几个哄几个,总归不亏。
————
兰洪波出国已经好些年了。
他是本科毕业出的国,后来一直做的都是数控系统的项目,不过今年就要博士毕业了,导师对他颇为欣赏,考虑把他留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继续搞研究。
兰洪波从来没考虑过回国,几年前他或许隐约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当国内数控机床的相关项目组关闭以后,这点心思就彻底熄了。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总还是想做出点成果留在世上的,而以国内现在的条件,他的所学几乎毫无发挥余地。
收入也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方面,他家里并不富裕,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很会读书的孩子,要是他选在留在这边,家里能轻松不少,以后弟妹想出国,也有个人照应。
只不过,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还是能想起家门口那条小河,发出的潺潺响声。
其他时候,兰洪波的行事作风就跟所有想要努力获得绿卡的外国留学生一样:操着隐约能听出口音的外语,努力工作,积极融入当地社群,顺便让实验室的老板相信留下他的价值。所幸,兰洪波在科研领域的天赋十分不错,在想进实验室的几十个竞争者中,无论实验能力还是设计思路,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这天本来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因为他终于拿到了实验室的聘任书,只等签了合同,就能成为在职研究员,起薪十万美元,如果做出成果,还有额外奖励。
他导师领衔的实验室在业内水平不俗,和几个跨国大企业也有很深层次的合作,因此并不需要像一般的小实验室,时常担心经费问题,各项福利也很到位,算得上一份好工作。
最近导师更是接到一个大项目,具体内容虽然还没有透露,但是方方面面都显示出导师的实验室即将大干一场的决心。
兰洪波也摩拳擦掌,期待着自己能够把握住这个功成名就的机会。
直到傍晚时分,他收到了一封信,这一整天的愉快,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阴霾。
信是从国内寄过来的,端端正正写着他的名字地址,落款是一个很陌生的单位。
信的大概内容是邀请他回国做关于数控机床的研究,许诺的条件倒是丰厚,比这边的薪水都高上一截,但是……
“开什么玩笑。”兰洪波嗤笑一声,把信扔进了纸筐。
这信里要是从回国报效之类的角度阐发,他或许还能信三分,但是跟国外实验室比薪水,这不是开玩笑嘛!
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开这种国际玩笑,一封跨国信,邮费可不便宜。
兰洪波哼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弯腰把这封不知道从哪里寄出来的信又捡了回来,犹豫了一下,收在抽屉里。
虽然这玩笑实在有点幼稚,还是先放着吧,毕竟也是从国内寄过来的,他想。
除了被逗乐了一下,兰洪波并没有把这封信太放在心上,直到晚上他接到了一个同样来自国内的朋友的电话。
“国内的邀请函?是的,我是收到一封,可那不是开玩笑的嘛,十五万的年薪加分红,国内怎么开得起这么高的价。”他不以为然的回答。
“对,我准备接受原来实验室的聘书了,毕竟这边条件好,我又熟悉环境,更容易出成果……等等,你说国内那个实验室的老板是井熙?”
兰洪波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慌慌张张的开始往桌肚子里摸索。
厚实的跨国挂号信重新被扯了出来,落款那个有些陌生的单位,名字里确实跟着一个DAWN。
还真是!
电话那头继续在逼逼叨叨,兰洪波的脑子却已经乱了,最后只留下一句“我还要再考虑一下”,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井熙这个名字,在华人留学生圈子里并不陌生。
虽然做的和自己并不是一个领域,可但凡习惯性刷论文的,都会刷到过几篇她或者她项目组成员的论文。
据说这个井熙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对这点兰洪波有些怀疑,但是这样一个华国本土研究者的崛起,对他们这些留学生多少也有些好处,至少她在Science、Nature刷论文的时候,就连那个永远板着脸,坚信白种人更高等的教务主任,看到他都会微微点点头,态度看起来稍微和缓一点。
但是,她联系自己做什么?井熙的研究不是主要集中在光电领域吗?
兰洪波又把井熙之前发的论文都找了出来,快速浏览了一遍。
她最新的成果,是深紫外光刻机?
兰洪波自己就是搞数控系统的,对集成电路的最新发展也跟得很紧,要不是最近忙着准备应聘,他也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论文。
深紫外光刻机能做出纳米制程更小的芯片,单位面积内能容纳的晶体管数量也就跟着变多,这意味着更快的处理速度,更复杂的处理能力,这些提升对数控系统同样也非常重要。
“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出成果……看论文应该快了吧,”兰洪波猜,“但是DAWN找我做什么?”
他再次把目光停留在那篇讨论深紫外光LED应用的论文上,又摇摇头。
广义上,光刻机也可以说是一种机床,但是光刻机的核心是光源和镜头,数控机床的核心则是伺服电机和控制系统,光刻机的发展肯定离不开高精度的数控机床,就像数控机床也离不开光刻机生产的芯片一样。
但是归根到底,这两个毕竟不是一回事,尤其越往高深里走,越难轻易跨行。
理智告诉他,就算对方给出的年薪是真的,也没必要冒这个职业风险。
科研界聚集了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厮杀异常残酷的行业,每一个研究者都必须拔足狂奔才能跟上时代的前进速度,而因为做不出成果,或者跑歪了路在中途就被淘汰的,差不多十之有九。
兰洪波并不想成为被淘汰的那波,这也就意味着,他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哪怕是短暂脱离自己的专业前沿一年或者半年时间,他都很可能被自己的同侪彻底甩开,更何况,导师的实验室也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可是好奇心却像一只顽皮的小猫,伸着爪子一直在他心里挠。
最终,兰洪波还是抵挡不住诱惑,又打通了自己在国内的师弟的电话。
“我只是跟他了解一下国内的情况而已,”他想,“肯定是不可能接受这个邀请的。”
出乎意料,打回国的电话似乎比以前快了不少,兰洪波没有在意这点细微的差别,他更关心的,还是DAWN究竟想做什么。
兰洪波的师弟当初毕业的时候选择留校,如今是母校的讲师,说起井熙,他也是羡慕和感慨参半。
兰洪波这时候才确认,井熙还真是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七八岁的女生,才提前拿到本科毕业证,就被学校直接留聘当了副教授。
更重要的是,她如今已经是两家重量级实验室的负责人,手里掌管着上亿的经费,实验室的固定资产,怕也上亿都打不住。一说起这些不知真假的传闻,兰洪波的师弟简直是藏都藏不住的羡慕嫉妒。
人家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高位,再反观自己,也只能说人比人气死人。
绕来绕去一阵,兰洪波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实验室……是不是最近准备做数控项目?”
“啊,他们也跟你联系了?”他师弟终于反应过来,“是了,你在国外不就是学这个的,我们系好像也有参与这个项目,听说经费可不少,不过不是跟光电实验室,而是跟个什么什么外企一起搞的,还挖了不少人过去,虽然没有编制,但是架不住工资和奖金高啊!”
兰洪波和他师弟都毕业于机械系,能惊动系里,看起来确实动静不小。师弟又问他:“你是不是快毕业了?决定留在那边还是准备回国?”
兰洪波在国外读的大学是全球最顶尖的那一拨,要是愿意回国,轻轻松松也能拿一个副教授当当,问题是,职称给得再高,条件不够也是空谈。
可不是谁都能像那个井熙一样,年纪轻轻就能搞到这么多经费。
但是,要有一个厉害的实验室主任在上头顶着,好像也不错……
不可否认,兰洪波稍微心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毕竟井熙再厉害,人家也是光电领域的大牛,和数控这边关系不大。
而光电实验室附属的数控项目组,怎么听都很边缘。兰洪波苦笑着摇摇头。
第二天去实验室的时候,却又出了点状况。
导师很抱歉的跟他说,入职合同稍微遇到了一点问题,可能要晚一点才能签。
下午茶时间,不同项目组的朋友跟他透露,原来是导师的项目涉及到某些重要信息,而他身为外国人,不太适合参与其中。
果然,又过了两天,导师才万分抱歉的告诉他,合同被上面打了下来,但是导师依然非常看好这个学生,也很热心的表示,愿意给他介绍另一家条件优秀的实验室。
兰洪波对着导师身后的鱼缸稍微发了一下呆,然后重新扬起笑,感谢导师的推荐,面色平静的捧着一个纸盒子离开了。离开前,他的私人物品还被仔细查验过,查验的办公室保安态度还算温和,兰洪波却有一种被当众扒下衣服的羞耻感。
导师并没有食言,很快就把他推荐给了另一位行业内大牛,推荐信写得热情洋溢,同时对自己不能录用他,表现出了万分的遗憾。
这封推荐信和国内的信封放在一起的时候,不可否认,兰洪波真真正正犹豫起来。
一周以后,他提着行李箱,走下飞机,看着雾蒙蒙的京城。
空气里飘荡的是熟悉的气味,耳朵里回响的是亲切的乡音。
他还没有做好最终选择,之所以花大笔美金特地飞回来一趟,主要还是想亲眼看看这边的情况。希望这笔钱不会浪费……兰洪波想,用力捏了一下行李箱的手柄,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机场。
刚一出机场,他就看见人群中有人举着写了他名字的纸牌,一看见他走过去,就露出了热情的笑:“您就是兰博士吧,我们期待您好久了!”
来人是开着进口小轿车来接他的,这在国外虽然寻常,但是兰洪波知道,国内汽车还是个稀罕物,这点,从大街上满满当当的自行车大军就能一眼看出来。
“咱们的条件,绝对是这个!”那人用力的翘了一下大拇指,“您到实验室就能知道了,我虽然只是后勤,也听说这个月光是买设备,就至少花了好几百万,美元!”
最后那两个字,他说得尤其重。
兰洪波跟他打听道:“那买设备的是光电实验室,还是下属的数控项目组?”
“可不是下属,”那人又笑,“数控机床实验室是独立出去的,经费和设备都是单独划拨,不过都归于同一家外企名下而已。”
“也就是说,没有编制?”兰洪波又想起师弟说过的话。
“是,编制问题确实不好解决,毕竟是老外的公司,”那人的回答也很敞亮,“但是咱们的待遇好啊!”
接待员说,只要签了合同,这台汽车就直接配给他用,同时还有一套实验室附近的三居室。
“不过具体的待遇,您还要直接跟咱们主任谈,”那人说,“总归不会比外头差。”
兰洪波又看了一眼大街,想:其实只要实验室的条件不差,待遇就算比国外少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就算工资低一点,但是国内的物价水平也低。
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他才终于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年纪果然不大,容貌姣好,但是浑身上下那股子气势,却跟他导师也差不多。
“久仰大名,兰博士,我先带你去看看实验室?”井熙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寒暄,却正中兰洪波下怀。
井熙面上不显,其实也使尽浑身解数,决心把这位兰博士留下来。
这时候的兰洪波,还只是个三十不到的博士毕业生,发了几篇还不错的论文,但是其他泛善可陈。
只有井熙知道,这位却是以后在数控系统执牛耳的人物,在国外主持着一家顶尖实验室,也是经常被称作华人骄傲,面孔和相关报道经常出现于报刊杂志上的人物。
虽然井熙也想不明白这位怎么会心动回国,但也不影响她使尽一切手段抓住这个机会。
而优渥的待遇,大笔的经费,顶尖的设备,还有高自主性的研究环境,想必能在他略微倾斜的天平上,狠狠多加几块筹码。
第127章 家人
数控机床实验室是全新筹备的实验室, 虽然因为时间尚短,很多设备都还没到,但也花了上千万美元, 要不是其中还有不少二手货, 花得还要更多。
果不其然, 兰洪波一看到满屋子的设备, 再一听可供自己支配的经费额度,眼睛一下子亮了, 但他也是明眼人,看到那套通用型的计算机系统平台,直接就问:“我们准备主攻PC平台?放弃嵌入式系统了?”
井熙却直接摇头:“不,两条路线我都不准备放弃。”
如今数控机床的主流还是嵌入式系统, 这是一种在单片机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技术路线,系统和计算机设备都是为了特定用途专门研发的,专用型强, 相对封闭, 操作系统和应用程序都被整合固化在特定的硬件里。这种系统的好处是,因为只针对特定应用, 所以容易精简优化减少成本, 而且易于批量生产,也更好操作。
坏处当然也很明显:对开发商软硬件实力要求都很高,也很难做较大改动,应用范围比较狭窄。
相比起来, 近些年随着微型计算机发展起来的PC平台,就完全是另一套技术路线了。
不同于嵌入式系统软硬件严丝合缝的关系,PC系统的软硬件是分离的,通用主板加上个性化定制软件才是它的重点发展方向, 自由度更高,弱点则是对主板的性能要求很高,响应速度更慢,而且必须有足够的运算和储存能力。
进入八十年代后半段,即便不需要井熙对未来的先知,也有不少人意识到PC平台的优势,开始往这个方向发力。
井熙却很清楚,很多年以后,即便计算机的性能已经得到了极大提升,但是单论响应速度,单片机的速度依然略胜一筹,嵌入式系统的发展非但没有式微,反而随着储存和运算能力的发展,进一步的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中,比如手机,就是一个最常见的嵌入式设备,而PC平台,比如开放式CNC,在高端数控机床中同样应用非常广泛。
这两者缺一不可,共同推动了数控机床的大发展。
“两条线同时发展?”兰洪波微微皱眉。
当无法确认哪条线路更好的时候,全ALL当然是最明智的选择,问题是,他们有这么多钱吗?更重要的是,人手够吗?实验室选项目可不是过家家,哪边都是动辄几千万的资金投入,就连资金雄厚的跨国大企业,面对全ALL这个选项的时候也要迟疑很久。
井熙露出一口大白牙:“钱没问题,人也是够的 ,如果你愿意加入,可以直接领一个PC项目组。”
伺服电机和单片机井熙都已经找到了不错的领衔人选,就差PC平台了。
在国内,DAWN对人才的吸引力已经属于巨无霸级别的了——远超于同侪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充足的经费,更重要的是源源不绝的成果,让这家实验室简直成了研究员的伊甸园,当然,没有编制确实有点不足,但是他们直接就能分房子!
一套京城的房子,比起编制也差不到哪里去。伺服电机这一块,井熙拉了一个北方大学的讲师过来,这人看着瘦瘦弱弱不太说话,也没有留学经历,但是井熙却知道,这位后来拿到了长江学者的头衔,也算是一头大牛的胚子。
单片机那边也是哄了一个留学生回来,若干年后,这人将作为单片机专家回国创业,成就同样不低。
当然,要是论起履历和日后的成就,显而易见还是兰洪波更叫井熙看好。
“你要是愿意的话,我还希望你能承担起实验室副主任的职责,我虽然是主任,但是在数控机床方面所学不深,也只能帮着找找经费,拉拉人而已,实验室上正轨以后,我绝大多数精力还是会放在光电实验室。”井熙说。兰洪波又是一愣。
要说纳头便拜,那肯定是夸张了,但是兰洪波心里不是没有触动。
虽然跟导师的实验室还有差距,但是即便放在世界范围内,这间实验室的规模都不能说小了。
而成为一间大型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对任何一个有志向的研究员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兰洪波毕竟是个谨慎人,虽然同意的话都到嘴边了,他还是勉强忍住,一转话锋:“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兰洪波家里条件一般,而来回的机票实在是一笔大钱,所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国了。
如果不是因为DAWN主动给他报销来回的费用,即便在实验室里他已经能够领到不菲的补助,说不定还是要等拿到稳定的年薪以后,才舍得花这笔钱。
所以,离开DAWN以后,兰洪波首先就是回了一趟老家。
兰洪波勉强算是京城人,虽然家在京郊,离市中心有百来公里远,是一处日渐没落的老厂区。
对儿子的突然回来,家里的老人有欢喜,可更多的还是惊讶和担心。
好端端在国外赚大钱的儿子,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两个弟妹却没有这九转的心思,开开心心就往哥哥身上扑,顺便去看哥哥给他们带回来的洋玩意。
兰洪波素来就是家里的骄傲,从小时候的名列前茅,到后来去国外赚外汇,都是家里和亲朋好友的谈资,兰洪波的父亲是个老派人,最得意的一点就是,自己儿子可不是在外头洗盘子的,这孩子是去搞研究赚钱,是正正经经的科学家。
可是听说他想回国,第一时间高兴的,也是他的老父亲。
“回来好回来好,我早想叫你回来搞建设,又怕耽误你的前程。”饭桌上,老父亲端着酒杯,听到兰洪波的话先是一愣,把酒液直接倒进嘴里,脸旋即红起来,“你们那些弯弯道道的东西我也不懂,但是在国内,总比给那些洋玩意卑躬屈膝的好!”
兰洪波的母亲心思细腻,马上问儿子,在外头是不是受委屈了。
“在别人的地方哪能不受委屈的,”他父亲哼了一声,用力把酒杯砸在桌子上,“毕竟外头不是家里,当年老子也是打过仗的,知道那些玩意的心思,他们哪可能把咱们当自己人!”
兰洪波的母亲轻轻打了丈夫一下:“你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可不时兴说这些。”
他父亲不屑:“真当不说就没有了?”
这话题便就此打住,不再提了。
兰洪波的母亲又问儿子在国内找到合适的工作没有,即便是工资低些也不怕的,他以前寄回来的钱家里都存着没怎么动,这两年厂里效益虽然差些,但总还有两份工资发着。
明明说着寻常的事情,兰洪波的眼眶却不由自主红了,他用袖子擦擦眼睛:“我工作已经联系好了,收入比以前还高了不少,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到了晚上,兰洪波的父母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暗藏的担心终于露了出来:“洪波向来是个要强人,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准备留在他导师那里的,现在突然回来,该是受了多大的委曲!”
“受了委曲他也不会说,家里钱总够用,他又有本事,总不会太差的。”兰洪波的父亲宽慰妻子。
“就是不知道其他亲戚会怎么说……”兰洪波的母亲又叹。
这年月,出国的都是本事人,从国外回来,可就显得没什么本事了。
“管别人说什么屁话!”他父亲炮仗一样冲,“以前也没见他们少说过风凉话,有些东西,总是不乐见别人家好的。”
他父亲说的其实就是兰洪波大姨,这个妇人嘴巴碎且毒,三天两头搬弄是非,而且谁都必然比不上她们家,别人家孩子成绩差了,就假模假样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成为街溜子,可要是成绩好了,比如兰洪波,又说他以后肯定留在国外不会回来,二老辛辛苦苦一辈子,可别养出个白眼狼来。
总归嘴里没有一句好话。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个月,兰洪波大姨终于听到消息,知道兰家最出息那个小子,灰溜溜从国外回来了。
“他突然跑回来,可别是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她坐在堂屋里,大惊小怪的叫,“我听说国外管得可严了,一点点事情都要坐牢的,洪波辛辛苦苦读几年书,可别反而留下案底了!”
就算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兰洪波的母亲也被她说得心惊胆战的:“怎么会,我们家洪波最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做那些事。”“要不然他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国内才能挣几个钱!”他大姨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挥斥方遒,激动得像一个刚烧开的茶壶,“如今厂里效益都不好,就算是总工,我听说也发不出奖金了,去学校当老师也没几个钱,自己的嚼用都赚不到,更不用提攒钱娶媳妇了。”
说到这个,她脸上马上得意起来:“我那时候就说了,辛辛苦苦供孩子读这么多年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我家大儿早早出来做生意,他今年可接了一个大活,一进一出,怕不能上万!一年收入可不要上好几万呢!”
这几年物价上涨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万元户,依然是个叫人称羡的名号。
“你儿子要是找不到合意的活,我就帮你们去问问洪波他哥,他现在手上这个活说是正缺人呢,”他大姨继续得意的滔滔不绝,“能不能用我也不敢保证,不过我记得洪波是搞机器的吧,我儿子做建筑,倒也算对口。”
兰洪波的父亲听得不耐,正想开口赶人的时候,忽然他小女儿几步窜上楼,大声说:“哥回来了,还开回来一辆好漂亮的小汽车!说那车子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了呢!”
所有人一愣,忙下楼去看。
这年代,小汽车还是地地道道的奢侈品,一辆解放汽车都要六七万,上海小汽车更贵,要□□万块,但是这时候停在楼下的,却是辆正经的进口货,别说一般人了,绝大多数单位都买不到,这车贵还是其次,它可是要花外汇的!
兰洪波的大姨陡然一下睁大了眼睛,盯着那辆小汽车光滑的漆面就移不开目光了。
这种车她见过,是她和儿子上街的时候,儿子羡慕的指给她看的。
“妈你看那辆,进口的德国货,跟那些合资车可不一样,要几十万外汇才能买到,你儿子以后要是能买一辆这个,这辈子就值了!”
而现在,她儿子嘴里这辈子都值了的车,却被刚被她贬损到泥里的兰洪波光明正大开了回来,还说什么,这车以后就是他们家的了?
大姨的嘴唇翕动两下,又露出夸张的笑:“这是你们单位的车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公车私用呢!要是被人检举揭发了,说不定工作都要受影响。”
兰洪波看她一眼,憨厚的笑:“不是公车,这是我们实验室人才引进的奖励,刚刚才过户给我的。”热得烫手的车本摊开,上头的名字看得兰洪波大姨眼红不已。
她还是不甘心,啧啧两声:“这车给了你,要扣多少年工资啊!车子不能吃不能用,还要白白烧油,多浪费啊!”
兰洪波也知道他大姨的德性,没有再搭理,而是对父母和弟妹说:“实验室还分了我一套房子,三居室,地方大得很,洪云洪涛以后想去市里读书可以直接住在我那边,方便不少。”
兰洪波的父母忍不住的笑:“这单位的待遇可真是好,可真是好。”
“人家一下子给这么多钱,当心把你给卖了。”见其他人不在理睬自己,兰洪波的大姨还在努力寻找存在感。
兰洪波对她笑笑:“可能是因为我书读得好吧,书读得多了,还是挺能赚钱的。”兰洪波并没听到大姨刚才对自己父母说的话,但是从小,这位最喜欢在自己耳边上说的就是: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反正出来以后也是跟其他人一般做活,白瞎了那么多时间。
兰洪波大姨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看着这一家子欢欢喜喜坐着新车去看新房子,终于没绷住,用力跺了跺脚,扭身又去寻另一家家里出国的,搬弄口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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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兰洪波也和实验室签了入职合同,井熙才真真正正松了一口气,把那边的摊子成功甩了出去。
兰洪波也很意外井熙放权之快,更没想到她真就大大方方把这一摊子交给了自己。
实验室里绝大多数人的履历都比不上他,但是有张工这个老资格坐阵,按照国内的惯例,原也不该是他上去。
“我毕竟年纪大了,做做顾问还行,冲锋陷阵还是要靠你们这群年轻人。”张工倒很豁达,对于争权夺利也没什么兴趣,更关心的还是数控机床的攻关项目。
实验室其他人也都是年轻人,更不用担心兰洪波压不压得住的问题。
事实上,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兰洪波是颇有些心高气傲的。
除了张工这个八级工的身份叫人侧目以外,另两个项目组的负责人,一个只是国内二流大学的讲师,没有海外经历,另一个则是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刚研究生毕业的学弟,实验室的履历也不太好,甚至没有在知名实验室呆过。
相比之下,兰洪波的履历就好了一截不止,之前又很得导师看中,做过不少大项目,也难怪有些骄傲。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实验室里还真是藏龙卧虎,没那么简单。
他那个学弟过目不忘,而且反应能力极快,单论思维的活跃程度,兰洪波觉得这小子比自己还要强几分。
即便是那个没有海外留学经历的讲师,基本功底也强得过分,他本来是搞电机的,这几年才往伺服电机这个专向深研,还紧跟了微处理器和数字信号处理器的研究进展,论起对相关领域的了解程度,兰洪波也有些自愧不如。
兰洪波心里的危机意识瞬间就起来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落于人后,更何况现在还兼了实验室副主任的职位,就更容不得一丝懈怠了。当然,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学术履历过分漂亮的兰博士显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在世界顶级的实验室浸润多年,做起项目得心应手,是个了不起的狠角色。
如今DAWN名气大了,井熙也有机会仔细筛选,能进来的都是未来能成长为行业顶尖的大牛,没有一点野心和进取心,这些人以后也走不到那个位置去。
所以虽然都觉得其他人厉害,他们依然谁都不会轻易服谁,你争我赶的,很快就在实验室里自觉卷了起来。
张工私下里和井熙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忍不住乐,井熙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哪个实验室老板,会不喜欢手底下人努力卷呢!
只可惜,搞科研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尤其是这种实打实的技术追赶,就连灵光一闪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靠着一群天才的研究员,用经费生生砸出来。
还好现在的井熙不差钱,砸起来毫不手软,再加上哄骗入袋的三张未来大佬卡,半年以后,终于叫她见到成果了。
第一台五轴联动加工中心,总算被搞了出来。
它可以在数控系统控制下,对五个坐标轴进行加工,专用于加工复杂曲面,对精密仪器制造意义非凡。
虽然国外七十年代就已经研发出了类似设备,但毕竟,这是国内第一次自主生产的五轴机床。
机床开动那天,张工高兴得像个孩子,连脚步都轻盈了不少,说话的声音更是显得中气十足,好像一下年轻了几十岁。
这台机床的问世甚至还惊动了有关部门,虽然安保一下子严格了不少,还有些不知道哪个单位的人涌过来,但归根结底是件大好事,实验室的经费这下也有人报销,基本不需要井熙继续输血养着了。
她就说嘛,几个大牛一起卷,总能卷出成果的。
对于自己心心念念的闭环抛光机器人,井熙也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如今UV-01已经正式推向市场,刚开始竞争对手还十分紧张,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DAWN的威胁比想象中小多了。
关键原因,还是在产量上。
一年十几台的出货量,就算被抢上天,对他们也没有多大的威胁。
而限制深紫外光刻机产量的,归根结底还是镜头。
甚至这十几个镜头都是井熙花了大力气才搞来的,不但花费不菲,还得了不少冷脸,人家是典型的卖方市场,镜头压根不愁卖,订单也总先紧着欧美的客户,至于对这一群华国人,要价更高不说,还常常故意把单子排在末尾,叫井熙她们受了不少气。
后来还是井熙那个熟人,司宁青出面,才帮她们搞到这点镜头,要不然,深紫外光刻机一推出就直接开天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井熙是真的火了,终于放下其他事情,和数控实验室一起,重点攻关机器抛光。
机器抛光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概念,镜面精抛光机也出来好几年了,但是现在的抛光精度依然还比不上最出色的手工,甚至跟比较优秀的工人比,也有些差距。
“关键是传感器对打磨力的有效控制,”井熙说,“我觉得需要再加一个六轴的夹具,这样更利于压力传感器实时感知打磨下压力的大小。”
“六轴联动?”兰洪波第一时间皱起了眉,但是认真想了想:“主要是加正负两个方向,我先试一试。”
五轴机床在国内是首创,而六轴联动,在全世界都算是顶尖技术,虽然只是多加一个夹具,对于操控系统的要求,却呈几何级别的提升。
但搞科研,本来就是从不可能里找出可能性,然后把它实现出来的过程。
井熙甩出需求,转头又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深紫外光刻机的发展也遇到了壁垒,虽然他们已经成功攻克了200纳米,但是卡在193纳米上,怎么都突破不了了。
“是不是只能继续升级,用极紫外光做光源才有可能?”蒋芸还是摩拳擦掌,极紫外光这个神器都藏好久了,她早就迫不及待想把这宝贝放出去吓唬人了。
井熙却摇头。
在她的记忆里,深紫外光刻机的还有将近二十年的活跃期,肯定没可能这么快就到达极限。
“但是深紫外光的波长最低也只有193纳米,再往下走,这把刀也刻不出更细的痕迹了。”王聪也提出疑义。
他对光电仪器的研究有着非比寻常的兴趣,在激光全息以外,顺便还做了深紫外光杀菌和生化检测的相关项目,所得的分红多到已经进入了不在乎钱数的境界,只一心一意做科研,而且能充分享受其中的乐趣。
“肯定还有其他办法。”井熙敲着脑门,懊恼自己的记忆力不够好,实在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了。
上辈子她看过的资料里,极紫外光刻机相关的内容肯定是远远超过深紫外光刻机的,但是在她依稀的印象里,深紫外光刻机肯定也是成功触碰到百纳米这个数量级的,只可惜,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具体文献了。
实在没灵感,井熙也不再强求,而是先做了几组实验练练手,下午和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很惊喜的听说姐姐又升职了,姚厂长终于因为身体原因彻底退了下来,井媛二十多岁,就成了肉联厂最年轻的女厂长,而且厂里上上下下,都没有一点异议。
上次的火灾,井媛带着厂里成功渡过难关,打了一场十分漂亮的翻身仗,状元肠的市场非但没有让出去,反而坐稳了其在国内熟食领域的头把交椅,知名度再创新高。
后来叫大家担心的猪肉价格猛涨也并没有发生,虽然生猪价格是比放开前高了些,但是也没有一根直线往上去,而是起起伏伏,井媛甚至成功在猪肉价格跌到谷底的时候收购了大批的原材料,厂子附属的养猪场,也在其他养猪场因为价格过低大肆宰杀猪仔的时候大量扩建,赚到了下一波猪价上涨的钱,一进一出,又是一大笔利润。
现如今,厂里对井媛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在工人间的声望,甚至都快要超过姚厂长了。
即便如此,井媛也没有丝毫得意忘形,她本性温和,即便成了厂长,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只有偶尔爆发出的雷霆手段,才显出她的厉害来。
和妹妹打电话的时候,她也依然还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姐姐,除了略显骄傲的说了自己最近的情况,其他时候都是问妹妹怎么样,又说京城最近要变天了,一定要注意加减衣物,可别着了凉影响身体。
半个小时的通话,井媛的声音温柔中带点絮叨,但是井熙脸上的笑是止也止不住,觉得跟姐姐打了会电话,全身就充满了力气,又熨帖又舒服。
第128章 浸入
打完了电话, 直到回到家的时候,井熙依然满满都是好心情。
甚至到了晚上,她还难得的点了彭文从国外寄过来的香薰蜡烛, 顺便放了满满一缸热水, 泡下去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敞开了。
井熙半眯着眼睛往后躺, 热水浸润上来, 即便是冰凉的瓷砖,也带着温柔的热度。
这日子, 简直神仙来了都不换。
井熙难得脑子放空,在蒸腾的热气里,全身心享受着沐浴带来的放松感。
水面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荡漾,灯光落在水面上, 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井熙的眼睛半睁半闭,欣赏着面前一片波光,忽然间, 她的脑子灵光一闪, 全身一个激灵!
对了,光的折射!她怎么把这么基础的原理都给忘了!
什么沐浴的慵懒, 难得的享受, 这时候全被她抛诸脑后,泡澡再有意思,哪比得上做实验的成就感!
井熙草草擦干身体,随手扯了几件衣服套上身, 就急急忙忙往实验室赶。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尝试自己的新想法了。
水的折射是一个很常见的自然现象,光线从空气射入水中,光路就会发生偏折,这是小学生都会接触到的光学原理。
那如果, 利用水的折射改变深紫外光的光波长度呢?
“听起来很值得一试!”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蒋芸依然留在实验室里,听到井熙的想法,她也瞬间兴致盎然起来。
在曝光的圆晶片上加上少量的水,这听起来真是一个非常容易实现,而且充满了天才想法的主意。
说干就干,两个人连睡觉都懒得睡了,先是一通计算,然后又开始捣鼓起实验仪器来。
经过计算,只要在圆晶片上加上1毫米的薄水层,193纳米的深紫外光就可以变成134纳米。①
也就是说,她们终于有希望做出更细的尖刀了。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王聪推开实验室的门,就看见两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正围在实验桌前转个不停。
他一愣,傻傻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老娘压根都没回家!”一夜没睡,蒋芸的脑子却异常亢奋,就连平日里大学教授的矜持都忘光了,她一把把王聪扯到实验台前头,“你快过来看看这个设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老是做不到最佳值。”
王聪面前是一排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多半都是实验失败的半成品,保守估计,这两位一夜之间就用完了价值几十万美元的耗材。
饶是王聪如今自诩见多识广,也知道实验室不缺钱,心里也忍不住狠狠的抽了一下。
“你们……做什么了?”他问,“这也太浪费了吧。”
就算如今经费充足,大家都是节省惯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在短时间内挥霍掉这么多耗材,总要计算再计算,谨慎再谨慎,才会继续进行下一轮实验。
但是听说了井熙的新想法,就连最老重持成的王聪也激动起来,甩着膀子也开始从材料柜里一批批的拿材料,开机做实验。
这法子如果真能成,机器甚至都不需要做太大改动,就能直接提升整整59个纳米的制程,省下来的经费,怕不能过亿!
相比之下,区区几十万的耗材,真算不上什么了。
不得不说,在实验制备上王聪还是有把子天赋的,实验室其他人都赶不上,他一上手就很快找到几处小问题,数据也一下子就漂亮起来。
忙忙碌碌小半个月,新的浸入式光刻机UV-02终于大功告成,这也就意味着,在192纳米光刻机还没有完全进入市场的时候,DAWN已经拥有了整整领先一代的新机型。
井熙并不急着放出这台巨无霸,UV-01的利润,她还没吃够呢。
与此同时,兰洪波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机器抛光,终于见到曙光了。
灵活的机械臂微微弯曲,在一个很小的活动范围内,却能变幻出无数种姿态,每一点压力都被精确的反馈给传感器,然后调整角度和研磨力度,打磨出无与伦比的光滑镜头。
“洁净度距离你的要求还有些差距,”兰洪波倒是很谦虚,“但是已经比得上一般的熟练工了,最重要的是,它的效率更高,三天差不多就能磨出一套镜片。”
而在原来的工厂里,六名顶尖的工人,一年才能磨制出10套镜头。这就是技术的威力。
兰洪波开发出来的这套抛光机器,洁净度确实差一点,但是井熙给出的本来就是极紫外光刻机的镜头要求,放在深紫外光刻机上,其实也还能用。
更重要的是,一个靠手工研磨的工人,不但需要前期大量的积淀和练习,职业生涯也并不会太长,他的手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失去稳定性,目光也不再清澈。
但是机器不会。
随着科技的发展,机器的一代代迭代升级,最终,只经过很短时间培训出来的新一代工人,就将彻底超过他们的老前辈,曾经漫长而枯燥的练习,一代代积攒下来的经验,瞬间就变得毫无价值。
这或许就是老手工匠人面对呼啸而来的科技狂潮,最悲哀的地方。
但是科研竞争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叫人慢慢伤感的地方,一步落后就可能步步落后,而一旦全面落后,就意味着让出市场,把主导权和定价权彻底让给对手。
当然就更不用提最重要的利润了。
尤其在需要大量资金和快速迭代的光刻机行业,落后导致的局势恶化,只会更快。
井熙不想成为被淘汰的那个,A□□L也是。
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研制新一代光刻机,谢天谢地,DAWN的镜头受限,产能根本提不上去,这也给他们带来了最好的机会。
“我要看到新机型尽快上线,然后把那群华国人彻底打垮!”涉及到上亿资金的商业竞争,从来就不可能温情脉脉,尤其在行业顶尖的争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还好,对方找不到稳定合作的镜头厂,而他们的母公司已经和蔡司达成了良好的协作关系,让他们在这场你死我活的竞争中,占据了巨大的优势。
即便听说DAWN和东蔡司合作,他们也并没有太紧张。
“两边的技术代差太大了,”新的技术总监信心满满,“无论是产量还是洁净度,那边都和我们的差远了。”
只可惜,他的信心并没能坚持太久。
明明镜头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DAWN接单的速度,却一下子快了起来。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DAWN的年产量从十五台,一下子就增加到了150台!
而且这个数字,似乎还在上升。
发生了什么?
DAWN难不成凭空变出了一个质量过硬,而且产量大增的镜头厂?这怎么可能!
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表示怀疑,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华国内部,好像真的冒出来一整套镜头解决方案,还有成百上千个成熟工人。
第一个月,DAWN的深紫外光刻机接单数就达到150,第二个月很快突破了300,虽然到了第三个月,接单量渐渐变少,但是交货时间却出乎意料的快,最新的订单都只需要等半年而已。根据自己工厂的生产情况简单推算,A□□L的人就知道,DAWN应该已经彻底解决了镜头产量的问题,现在限制他们的,主要还是整机的生产速度。
当然,订单量有限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光刻机的主要销售对象是芯片厂,深紫外光刻机在如今算是最高端的芯片生产技术,而不管在哪个行业,高端就意味着稀少。
更何况,深紫外光刻机的价格比紫外光刻机也贵了不少,两三千万一台的报价,足够吓退不少感兴趣的小厂。
而这也意味着,DAWN一口气把市场上的订单都吞食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给A□□L剩多少份额下来。
危机感,顿时死死抓住所有人的心脏。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至于井熙这边,当然是赚得盆满钵满。
越高端的技术,成本越高,利润当然也更多,卖出几台紫外光刻机,顶多是把研发的成本赚回来,深紫外光刻机赚的钱,就足够她再多养好几只类似的团队了。
而研发成本,就算是加上数控机床那边花出去的钱,也不过只需要卖出二十台机器就回来了。
现在订单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只要交货进度能跟上去,井熙粗略计算一下,一年的利润差不多能过5亿。
而深紫外光刻机还能卖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对方的技术赶上来,她也可以放出浸入式光刻机,继续收割超额利润,而不像紫外光刻机一样,只能赚取行业平均利润。
这就是领先时代的技术所给的最大奖励。
除了大量出口创汇,国内的芯片工厂也借助DWAN的设备实现了一次产业升级,更便宜好用的机器,更贴心的服务,也就意味着工厂的负担更轻,竞争性更强,原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显得有些短腿的国内半导体行业,瞬间就爆发出勃勃生机。
华国人向来是出了名的勤奋,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牢牢抓住,努力向上攀登。
而这些勤奋的汗水,不过是为了一个最朴素的愿望:大家的日子,都能过得更好一点。
尚俊贵,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
他原来工作的半导体厂,前些年效益很不怎么样,别说奖金了,就连工资都经常发不全,工人们闹也没办法,厂子效益不行,市里财政补贴一两回还行,总也不可能补贴一辈子,后来又说要改制,但是怎么改也闹不清楚,厂子里还有大量退休工人,再加上拖家带口的在职职工,财政负担可不轻,有几个私人老板问过几嘴,又很快放弃了。
去年上半年,厂子忽然被一个用着洋名字的私企盘了下来,说是要开始造芯片。
刚开始不少人还闹情绪,又担心私人老板不负责,不会管工人的死活。
厂里的人事变动很快就开始了,退休人员被划进了市里,在职职工经过一波分流,调走了一些人,又新进来一波,其中还有不少大专甚至大学生。
然后就是各种做培训,装机器,很是忙了一阵。
尚俊贵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跟着厂里那群混混到处乱转,或者缩在车间打牌,所以很幸运的被留了下来,厂里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工,他的基本工资反而涨了点。
就是要学的东西可真是难啊,还要用上他早就忘干净的数学,那些七拐八弯的公式认识他,他是一个都不认识对方。
可是培训完是有考试的,要是考不过还要被分流,就算冲着那笔稳定的工资,尚俊贵都不想被分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厂。
于是,每天晚上,尚俊贵捧着培训的教程坐在桌子一端,他还在上小学的女儿坐在另一端,都在低头认真学习,连看着难题发愁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尚俊贵的老婆看着这一幕笑得不行,她也是厂里的职工,不过基础比尚俊贵好多了,学得也轻松,就是如今下班又多了一分活,一边指导女儿的课业,另一边还要给丈夫补课,也是忙得不行。
但是再忙再累,也觉得生活更有奔头了。
等到夫妻俩都通过考试那天,几乎都不用商量,他们就一起去商店里,给女儿买下了她想要好久的洋娃娃。
前几年厂子效益差,口袋里没几个钱,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给女儿特地买过什么东西了。小丫头抱着洋娃娃,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夫妻俩跟在后面,对视着笑一下,觉得日子都更有奔头了。
到了今年年初,设备到位,厂子终于正式开工,原来的厂房已经大变了模样,全都换成了所谓的洁净车间,工人进出麻烦得多,不但要穿着防护衣戴口罩鞋套,进出还要洁尘,一进一出,能耽误大半个小时。
但是即便这么麻烦,工人一句抱怨都没有,心气也更足了。
因为他们厂子,终于见到大笔的回头钱了。
尚俊贵的文化程度不高,只有初中毕业,如今在制造车间干活,他老婆高中学历,成绩也好,还当上了一个小管理。
据他老婆说,他们厂生产的芯片刚一推出就马上卖火了,天南海北好多企业都跑到他们厂来求购芯片,据说就连在国外也卖得很好,以前厂里只有花外汇的份,但是现在,那是大把大把的往回挣外汇!
工人的钱袋子,当然也跟着满了起来。
刚领了这个月的奖金,尚俊贵把那叠钱紧紧捂在胸口,觉得心里也跟着暖呼呼的,走到路上的时候,正好撞见车间一个小年轻,也是跟他差不多动作,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相视一笑,然后匆匆忙忙往回赶。
尚俊贵的脑子里惦记着给女儿买一只烧鸡带回去,小家伙上回吃烧鸡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还念叨过几次,但是渐渐懂事,知道家里境况不好,也就不再说了。
这回发了这么多奖金,无论如何也要给她开一次荤!尚俊贵乐呵呵的想。
对了,文化课也不能落下,他如今还是普工,要是能再往上升个一两级,工资又能多一百多块,要是像他老婆那样干到管理,钱就更多了,到时候,就是女儿天天想吃烧鸡,他也供得起!
一想到女儿甜甜的笑,尚俊贵只觉得生活都好像更有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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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一年又过去了。
今年井熙终于有时间在家里过了一回年,但是肉联厂已经大变了模样,变得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首先就是厂区扩建了不少,新建了好几个新厂房,厂房外头停着各地来拉货的大货车,往往是装满了一车就直接拉走,循环往复,没有停歇。其次,厂里终于开始建新的职工宿舍了。
县里给划拨了很大一片地方,就挨着肉联厂边上,如今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工建设,施工单位井熙也熟,就是DAWN地产。
那里一口气建了五幢楼,全都是带厨房厕所的楼梯房,等到房子建好,如今厂里居民区的人全都要搬过去,腾出的地方又能建新厂房。
最近厂里小孩子最喜欢的娱乐就是去工地看他们的新房子什么时候建好,为此工地上还三番五次跟厂里交涉过,叫家长一定管好这群皮猴子,免得出危险,后来实在没办法,干脆用铁丝网围了一圈高墙,连大人带小孩,都只能在围墙外头眼巴巴看了。
日子好了,真是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就连小孩儿的嘴都更挑了,以前什么零嘴都能哄,现如今就连看到年末才过来的点心担子都不再追着跑了,一个个脸倒是都圆了一圈,穿着刚买的新衣服,唯一不变的,还是一如既往的上树爬墙。
过年时节,就连往肉联厂走动,牵线拉媒的人都多了不少,如今肉联厂可是县里最好的单位,工资高福利多,很快还能有新房子分,肉联厂未婚的姑娘小伙自然都成了抢手货,只唯一一点,不少女职工都以新厂长为榜样,要是不想相看对象,只要把井厂长往外一抬,就连亲爹亲妈都说不出什么来。
井媛的父母对结婚找对象这事儿也看淡了,女儿家的出息也不一定要在成家上,再说了,就算是在男儿里,都没一个条件能赶得上他们家两个女儿的,再说嫁不嫁人的,反而只能往低处去寻了。
如今虽还有个张成栋厚颜追在井媛屁股后面跑,但是这人油腔滑调,并不是长辈喜欢的女婿类型,就算有钱又怎么样,照井母的话说:看着就是个不靠谱的。
再说了,他们家现在也不缺钱,犯不着为了这点子好处,委曲了女儿。
于是,年节时分,可怜的张成栋只能穿着厚棉袄,提着两个大礼品袋,委委屈屈的缩在墙根底下,看到井熙终于下来了,还忍不住用力缩了一下鼻涕,看起来可怜极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郑重把礼品袋交到井熙手里,说里头是他给叔叔阿姨买的礼物,当然,也少不了井熙,还有井媛的。
说到井媛的名字,张成栋还期待的往楼道里又看了一眼,确定佳人真没下来,才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转脸又跟井熙打听井媛年夜饭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厂里的事情来打搅她。
总而言之,絮絮叨叨,就跟个老婆子似的。
井熙挥挥手:“放心,我姐吃得可香了,就是等下她还要去车间看一眼,你也知道现在厂里生产线都是连轴转,根本停不下来,我姐等下还要去慰问过年加班的工人呢。”
她之前已经偷偷问过姐姐,对这人究竟是什么想法,井媛嘴一抿,只道:“我三十岁之前反正不会考虑个人问题,他要等得起就等,要是不愿意等了,我也祝福他。”
话虽没说穿,井熙也品味出一点意思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提点张成栋。张成栋马上憨憨的笑:“我知道我知道,保你姐姐高高兴兴的去,安安生生的回。”
井熙一笑,转身上了楼。
等她回了屋,又提着两个大礼品袋,井父瞬间就猜出小女儿下去干什么去了,但是他嘴上也没做声,只是虎着脸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墙角那个依然畏畏缩缩成一团的家伙,终于松了口:“外头这么冷,还是叫他上来吧,要不然冻病还得怪上我们了。”
井媛嘴角也带着一点笑,朝妹妹点点头,井熙才诶了一声,转头把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给放了进来。
所以说张成栋是个圆滑人,头上还顶着雪也不急着拍,开口就叔叔阿姨叫得欢,对着井媛憨憨一笑,又挤到厨房帮老丈母娘收拾去了。
姐妹两个嗑着瓜子,又笑作一团。
第129章 诺奖
很快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 要不是井熙提前毕业,也该是这一届拿到学位。
如今大学生还是包分配的,倒不愁着找工作的问题, 问题是, 分配的单位也有好有坏, 要是不想继续读书, 就只能绞尽脑汁往好单位里去挤了。
即便是清北这样的好学校,学生们同样也要烦恼回乡还是留京, 进部委还是一般单位的问题。
邬春荣的成绩很一般,又没拿到过什么荣誉,进部委是没希望了,但至少, 他还是想留在京城里,而不是回那个鸟不拉屎的老家。
可是说起门路,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又到哪里去找门路!
人一急, 就容易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再说这人读书虽然还不错, 本质上却是个蠢人, 人一蠢了,就更容易办蠢事。
就比如,他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说是有人有关系, 能帮他弄到留京的指标,只是需要钱,而且还不是小钱,五千块, 都赶得上一家好几年的工资了。
邬春荣家里没什么钱,他就又是写信又是打电话,威逼利诱的催着父母去凑去借,只说这关系着他的一生,无论如何都要把这钱弄到手。
他父母没什么见识,自然事事都听儿子的,邬春荣的姐姐稍微提出点质疑,就被自己的亲妈堵在家门口,说是要不肯拿钱帮弟弟,就干脆灌药死在她门前算了。
家里各种鸡飞狗跳,好容易才凑到些钱,但还差了几百块,那边也不肯讲价,只说钱要是凑不够,这名额就给别人了,反正想留京的人多得是。
这天上午,邬春荣的一个室友拿回来一个纸包,他原本是回来拿点东西就出去,谁知道忽然腹痛,室友左右望望,飞快把纸包藏在衣柜深处,就扯着卫生纸上厕所去了。
而这一幕,正好被唯一留在宿舍,不过刚好呆着床上的邬春荣全看在眼里。
他这些天日日为钱发愁,一眼就看出那个纸包包的是钱,这个室友是京城人,家境富裕,向来跟邬春荣很不对付。
邬春荣悄悄的滑下床,心如擂鼓,但是手却不知不觉往衣柜里伸过去。
也是这室友粗心,或者实在急了,衣柜都没来得及锁,邬春荣轻轻松松,就捏到了那个纸包——果真是钞票的触感。
他心一横,飞快把纸包塞在怀里,又随手弄乱了几个室友的衣柜,顺便把自己一双破鞋也顺走,就急匆匆离开了寝室,只故意没有锁门。
邬春荣确定,刚才那室友并没有看见自己,他自己来去匆匆,尽可以当是忘了锁门,导致小偷闯了空门,才丢的钱。
“反正这小子是个大款,叫他平日显摆,活该丢钱!”邬春荣恶狠狠的想。
他离开学校,把钱给了那个有办法的能人,得了对方肯定帮他打通关系,打不通退钱的允诺,才心满意足回到寝室。
可是刚一回寝室,他心里就着了慌。
那个室友,直接报警了。
大盖帽们在寝室里来来去去,几个学生也聚在一起吹牛,说是方恩这小子可真够有钱的,又心大,随手就把上千块放在衣柜里,也难怪遭了这一难。
方恩委曲得很,说自己就上了个茅厕,来回不过十来分钟,谁料得到偏偏这么巧就来了贼,还偏偏这么巧,竟翻到了自己刚放在衣柜的钱。
“那钱可是我姐的嫁妆钱,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我姐都说了,钱要是真找不回来,我也就不用回家了。”他愁眉苦脸的说。
其他人一阵起哄,邬春荣缩在人群里,也努力保持淡定。
虽然一看到那些大盖帽,他就止不住的腿软。
事实证明警察叔叔还是很靠谱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没放过真正的坏人。
到了晚上,邬春荣的行迹就彻底败露,还没审问两句,他就软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招了。
然后公安又迅速出击,端掉了那个骗子窝点,可惜钱只追回来一部分,再然后,邬春荣也不用再担心分配问题了,因为他已经因为盗窃被学校给开除了,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吃牢饭的问题。
说来也奇怪,明明井熙连邬春荣这个名字都没记住,可是之前和邬春荣狼狈为奸过的那位灌同学,却一心一意认为井熙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是校也不敢留了——其实也留不了,灰溜溜就回了老家,之后还三天两头散播各种阴谋论,老家人对他的印象,也慢慢从高才生变成了神经病,之后过得也并不太如意。
说实话,这些事情跟井熙真是一点关系没有,她现在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连学校想安排她上课的事都暂时推了,只说出了成果以后再说。
实验室倒是进了几个新人,也有人顺嘴聊了学校里刚出的这起八卦,可惜井熙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听听也就过去了。
这一年毕业季,王聪毕业留校,和蒋芸一起继续攻克极紫外光光源的实用性问题,虞英帆在光纤的研究上颇有建树,邹诗飞则一心往激光器方向深耕。
至于井熙,更是忙得像个陀螺,她一边跟各个项目组的进度,一边又开始做新课题,忙得不亦乐乎。
井熙如今经费不愁,人员充足,基础也打得扎实,慢慢也上了一些十分高大上的项目,比如激光约束。
激光约束又叫惯性约束,是受控核聚变最有可能实现的方式之一,另一种叫磁约束核聚变,最有名的托卡马克装置就是其中一种。
前一阵邹诗飞做激光器点火的时候,井熙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跟邹诗飞一聊,她其实也挺感兴趣,但又觉得,这个领域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很贵。
激光惯性约束的原理说起来并不复杂,就是利用超高强度的激光,在极短时间内辐照氘氚靶来实现聚变。
相比起激光惯性约束,其实磁约束更被科学界看好,超导托卡马克也被认为是最有希望实现商业化核聚变反应堆的路径。
不过激光约束也有它的好处,一是体积小,二是开关火控制比较容易,但是持续性不如磁约束,燃料靶丸的成本也非常高昂。
两者看起来各有千秋,应用范围也有区别,激光约束更适合需要极短时间爆发出巨大功率的设备,比如航空航天,倒也不是没有做的价值。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说其他项目是烧钱,这个项目,直接就是烧黄金。
井熙并不奢望自己一个团队就能解决核聚变问题,即便是激光惯性约束,到了中后期,项目一旦启动,每天烧的就不是一套房,而是整整一幢楼。
更不用提估计只有全球通力合作才有希望完成的磁约束反应堆了。毕竟,这可是跟文明发展最息息相关的能源问题,而核聚变,又是最有希望彻底解决能源困境的一条捷径。
但是,在某些关键技术上取得领先,还是能够肖想一下的,井熙也并不介意慢慢用时间和金钱,堆出和后来者的差距。
当然,还需要一点好运气。
可要是连做都不敢去做,也不用奢望命运女神的眷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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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四五年过去,井熙虽身处其中,却也非常真切的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
因为光纤在国内的大范围普及以及芯片行业的蒸蒸日上,大哥大出现的时候,体积就比她上辈子明显小了一圈,信号也更好,倒有些像之后风靡世界的板砖机——不过都是地地道道的国产货。
江流县也一年一个样子,从原来出了名的贫困县,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县,路面更宽了,水泥路能覆盖的区域也更远了,原本要靠着骡车走几天的山沟沟也通了车,不但能把乡里的货卖出来,还开了不少农家乐。
因为井熙的警告,安岚和徐真真带着企业很顺利的躲过了房地产业早期最大的一场泡沫,成为极少数活下来的赢家。
DAWN地产原本不温不火,重点沉淀在二三线城市,耕耘那些头部大企业看不上的地块,可是随着大浪淘沙,别人半死不活退出市场,DAWN却逆势而上,渐渐成了气候,不知不觉,徐真真和安岚竟然也成了全国知名的女企业家。
因为有人觊觎肉联厂的利润,厂子干脆改制,井熙投了一大笔钱,帮姐姐继续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还成立了希原集团,在站稳肉制品加工这个领域以外,公司也渐渐向其他领域扩张,新建了不少分厂,如今很多小店里卖的零食,倒有半数都是希原旗下的食品厂生产的。
这些年,井熙依然一路开挂,实验室出了不少成果,她也众多荣誉加身,成为了国内光电领域举足轻重的专家。
只可惜,惯性约束这一块依然一刻不停的烧着钱,暂时没看到出成果的希望。
这天,井熙正在做一组关于氘氚靶丸的实验,王聪忽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刚,刚才接到电话,说是你被提名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了!”
井熙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又继续做她的实验去了。
等到实验做完,王聪才表情夸张的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的?”
井熙眨眨眼:“只是提名而已,而且传闻也不一定准,对了,我拿奖的赔率开出来了没?”
王聪:“不算低,但这可是诺贝尔提名!”
“那今年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井熙耸耸肩,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首先,获得诺贝尔提名并没有那么困难,每年9月到次年1月底,推荐人——一般是往年的诺贝尔奖得主,诺贝尔奖评委会委员,或者特别指定的大学教授以及特邀教授,还有某些组织——向诺贝尔奖评委会推荐候选人。
因为有资格的推荐人众多,所以初期的大名单往往能高达一两千人,而且这个名单并不向外公布,除非是某位推荐人自己说出来的,外界才能捕获一点音讯。
但有趣的是,虽然这份名单不会公布,每年的□□机构倒是能打听到不少风声,即便不一定赔率低的人就一定得奖,但是每年的得奖名单,也基本不会出于他们的赔率榜。
这也让□□公司放出的候选人名单,有了相当大的可信度。
而且,赔率越低的人获奖机会越大,这也是关注这个奖项的人的常识——当然,低赔率但是每年陪跑的倒霉蛋也不是没有,比如文学奖的某位先生。获得提名,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但是要说意外,井熙也实在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无论是LED还是光纤,都是诺贝尔的大热门,没有提名才让人奇怪。
但是,让她二十多岁就拿到奖?井熙也不报这个指望。
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是发现了关于X射线衍射的布拉格定律的劳伦斯·布拉格,但这个奖是他和自己的父亲一起拿的,虽然不能否认他在其中的天才贡献,但这次得奖,总归与他那个现代固体物理学的奠基人,英国皇家学会会长的老爹脱不开干系。
再往后得奖的一票年轻人:
海森堡,31岁得奖,也是哥本哈根学派创始人玻尔的学生,李政道,31岁得奖,师从物理大师费米,
卡尔·大卫·安德森,31岁得奖,是罗伯特·安德鲁·密立根教授,又一位诺贝尔得主的学生,
保罗·狄拉克,31岁得奖,他的老师拉尔夫·福勒教出过3位诺贝尔奖得主。
以上可见,获得诺奖固然少不了自身的天赋异禀,但是要想年少成名,跟到一个好导师也非常重要,一个出色的导师不但能够在做项目的时候指点迷津,评奖的时候,也能靠人脉关系,更容易让学生的成果被评奖会那些老迈的先生女士们注意到。
是的,诺贝尔也要看关系看传承,要不然,门捷列夫也不至于始终无缘该奖项。
清北是一所好学校,老师的能力也不可否认,只可惜,都没什么诺奖的资历人脉,帮不上井熙什么忙。
她也无意再去哪位诺贝尔得主的实验室蹭蹭关系——自己的实验室运转良好,为了一个得奖的可能性就浪费时间,井熙可没这份闲心。
再说了,诺奖对女性科学家可从来就说不上喜欢,抛开文学和□□不谈,多半女性诺奖获得者都是跟自己的丈夫共享奖项,而诺贝尔物理学奖,已经三十多年都没有颁给过女性科学家了,事实上,如果还按井熙上辈子的轨迹,那就是五十多年都未曾青睐过女性。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相当讽刺的事情。
如果没有以上种种优势,想要获得诺奖,就只能靠着自己的成果被历史彻底证明,然后活得够久,才有希望拿到。
是的,长寿也是拿奖的秘诀之一,毕竟诺贝尔不会颁发给已经过世的人。
也就是靠不上导师,那就让自己成为行业里举足轻重,而且在世的大拿再说?
井熙则决定,对拿奖更淡定一些。
在封印重重的世界里,指望别人大开恩惠实在没什么意思,只有用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卓越成果劈开荆棘,才能更好的享受胜利果实。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一个诺贝尔得主的好处也是难以言喻的,光是拿经费就能比其他人容易一大截,就更不用提在科学界话语权的提升,以及资源和人才的彻底倾斜了。所以,就算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奖,井熙的心情依然不算太好。
而心情一旦不好,就想找人出气。
井熙对准的,就是她在光刻机上的老对手们。
芯片又经过了几轮升级换代,DAWN的UV-01技术上虽然稍有领先,但是A□□L的PAS7500也并没有落后太多,再加上几家本子国厂商跃跃欲试,几方只能算旗鼓想到,DAWN稍微领先。
主要是光刻机的产量很难升上去,井熙想了无数办法,也还是没办法进一步扩大产能抢占市场。
直到尼康花费了大力气,终于打破了193纳米的限制,研制出了新一代的F2激光光源,把纳米进程缩小到了157纳米。
井熙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F2激光很容易被吸收,所以原来的镜头和光刻胶都需要重新研制,就在这时候,DAWN推出了她们的新一代机型:UV-02,利用浸入式技术,直接把制程降到了134纳米。
瞬间,其他几家竞争对手的研究经费都打了水漂,新一代光刻机因为大幅领先的数据迅速抢占市场,国内几家芯片厂则因为和DAWN联系密切,也终于跟着强势崛起,把国际上的竞争对手甩开了一截。
这就是高科技产业的残酷:赢家通吃,失败者一无所有。
看着一笔笔从世界各国飞过来,动辄几亿几十亿美元的订单,井熙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第130章 点火
九十年代, 是一个属于互联网的十年。
也不知道是扇动了哪一片蝴蝶翅膀,www比历史上早出现了一年,浏览器也在次年诞生, 比原来的历史提前两年。
然后就是各种或昙花一现, 或将在未来叱咤风云几十年的网络公司逐一登场, 抢夺第一波互联网红利。
因为历史的轻微变动, 多了些井熙没听过名字的公司,也少了几个按理已经成立的未来大牛, 但是她依然可以轻松赶上这波红利期——直到泡沫破灭之前。
而她对泡沫判断的标准,就是又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
在危机之前两年,市场隐约露出疲态,她就示意彭文开始出货, 原本以为这次危机发生得也许会更早一点,但是或许是这种系统□□件依然有着内在没有被改变的发展逻辑,危机发生的时间和顺序都没有太大改变。
97金融危机过后, 短暂的网络热潮也随之退散, 但是在此之前,合作者彭文已经轻轻松松帮她获利超二十亿美元——这还是因为在获利了结之后, 她又选择在价值低谷, 再一次大幅吸纳了不少公司股票的缘故。
井熙知道,再等十到十五年,她手上这些被不少人当做废纸的股票,还将为她再创造超过百亿元的回报——这还是因为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也说不清最后的赢家是谁,干脆大肆收购的缘故。
彭文已经是新一代大鳄,而且在几次危机里都全身而退,看到他的收购举动, 不少资本也随之跟风买进,倒让这一回的破产倒闭潮,也不像上辈子那么严重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世界,变化更大了。
井熙的重点依然放在国内。
她最早投资的状元卷,已经成了一个全国知名的课辅品牌,后面哪怕井熙工作再忙,每年至少也会出一套新的高考模拟试卷,其中最出名的是各种不超纲但是难度爆表的大题,以满足她的某种恶趣味。
在部分尖子生中还有传言,谁第一个解决了井教授当年新出的大题,就有希望报考她的学生,甚至进她的实验室——现如今,井熙的名字早就不单单在学术圈流传,这位牛逼哄哄而且非常漂亮的女教授,已经成了不少学生的偶像,甚至还有外校的学生以蹭一节她的大课为荣。
去年,井熙还出版了一本学术专著,原本以为就是小圈子里卖卖,出版社只印了两千册,谁成想,那本难度不低的光电学著作,却因为幽默而通俗易懂的语言风格,一不小心成了当年的爆款书,后面不得不又加印了三四次,才勉强满足了各地书商的需求。
后来还有国外的出版社也过来洽谈合作事项,并且很快翻译出版,但是因为国外专业书书价高昂,倒没能成为畅销读物,只是听说国外不少相关专业的教授,都把这本书列入了必读书目,井熙倒是在专业圈子里又狠狠的刷了一把存在感。
张成栋管理的机械厂如今已经一同合并到希原集团了,这小子拿着分红,干脆把手底下一大摊子事都甩给了高薪聘请的专业经理人,自己成天追在井媛屁股后头跑,哭着喊着要帮井媛分忧解难,让人不堪其扰,终于让这家伙成功混成了副总,每天更加冠冕堂皇跟在井媛身边。
面对妹妹的取笑,井媛浑不在意的说:要不是看他确实能做事,早就一脚踹远了。
井媛虽然说过30岁才考虑人生大事,事实上又拖了好几年,后来她和张成栋即便都同居了,但是因为财产和股份上的麻烦,对于结婚一直兴趣缺缺,没想到因为意外怀孕,才被早就忍不下去的井母压着举办了婚礼,婚礼前还特地找律师签了婚前协议,才臭着脸走进婚姻这场坟墓。
张成栋倒是全场乐呵呵的,就跟个傻子一样,井媛看他那傻样,也只能无奈叹口气,又笑了出来。还好她怀孕期间身体没怎么闹腾,又有张成栋承担了育儿的绝大多数事情,才没怎么耽误工作,即便如此,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井媛也决计不肯再生第二个了——孕育生命所需要消耗的时间精力太多,对一个女强人而言,从来就不是需要考虑的优先项。
井熙这边的感情生活,就更让井母头秃了。
这个女儿仿佛已经嫁给了实验室,对男女间那点事情,那是一点都不开窍,对于男性的优劣程度,她也只会从实验能力上判断,问题在于,天下间少年天才可没那么容易碰到,实验水平能够入井熙眼的男性,不是秃头就是已婚,平均年纪在四十岁以上。
她身边也不是没有优质而适龄的男性,但基本都是井熙的属下或者学生,在这位强势的实验室主任面前,畏畏缩缩得跟鸡崽子差不多。
所以井母后来就干脆放弃了,想着这个木头女儿,怎么也不至于跟大女儿一样,搞出人命官司吧。
只要不祸害到孩子,她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经历得多了,底气足了,井母也越来越豁达。
她不知道,井熙其实有个男友——或者说更类似于解决生理问题的朋友,两人每个月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某方面的关系还挺和谐。
毕竟,井熙也是一个成年女性,虽然绝大多数精力都投入了工作中,某些时候,还是需要满足一定的生理需求。
比起露水情缘所需要考虑的风险,当然还是一个稳定可靠的对象要安全得多。
唯一知道妹妹感情状况的井媛,有些疑惑于她竟然没有选择志同道合的科研界人士,而是选了一个经商的华裔。
虽然那个司宁青这几年因为事业发展方向的改变而常驻国内,但是除了脸帅一点,身材好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其他长处。
井熙忍不住吃吃笑:“有这两点不就够了?”
她又不用靠男人,甚至在某些不好说出来的私心里,井熙也无意给自己找一个科学家丈夫来分享荣誉。
相比之下,身材和长相都在九十分以上,知情识趣技巧也不错的伴侣,才是更好的选择。
井媛认真想想,也只能点头承认。
再说了,妹妹和那人也不是真的没有共同话题,没见两人有空的时候,总要去参加几场马拉松呢,一边旅游一边参赛,还顺便谈情说爱,这日子过得比自己还舒坦。
想到这个,井媛酸溜溜的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你可千万小心点,别像我一样中了招,那妈可不会让你好过。”
结不结婚的井母不在乎,但要是敢未婚先孕,就做好被念一年的准备吧。
“我没准备生小孩,司宁青也是丁克,”井熙说了一个现在还显得很时髦的词汇,“再说了,反正不结婚,分手也容易。”
老实说,司宁青对井熙而言,主要还是生理上的吸引,要说多少感情……有肯定是有的,但顶多也就是分手以后,多做几组实验排遣寂寞的程度。
反正肯定没到为了这个人结婚生子的地步——井熙估摸着,或许这辈子也不一定找得到那个感觉。
但是人一辈子,又不是只有结婚生子才能完整。
在这一点上,司宁青倒是和她很有共同语言,要不然,又怎么能把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维持这么多年的呢。
井熙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有亲密体贴的家人,也有优秀的朋友和同事,至于爱情,完全就是生活里的一个点缀,漂亮,不那么实用,当然,偶尔也用得着。
仅此而已。要说起事业,司宁青这几年的重点也放在国内,一方面是实业,另一方面是房地产,甚至还和DAWN地产发生过几次小小的摩擦,不过都是商业上的正当竞争而已,井熙没怎么管,安岚徐真真甚至都不知道司宁青还和自己有点关系。
司宁青倒是应该猜到自己和DAWN的关系了,但是两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事情,他们其他能聊的话题还挺多,也就不怎么谈工作。
甚至那些商业竞争,绝大多数还是井熙从电视报纸,或者和安岚徐真真的闲聊里听来的。
而在两人嘴里,司宁青就属于那种财大气粗的洋财主,眼光是不错,手笔也大得很,反正和她们就不是一路人。
安岚现在的工作重点放在了文旅地产上,开了两个主题乐园,为此还专门去国外考察了一圈,回来又开始往娱乐影视业发力,说是只有持久稳定的文娱IP,才能长久带活大型主题乐园的流量。
目前这一块还没看到什么回头钱,但是听徐真真说,安岚这丫头最近正跟一个小鲜肉打得火热,甚至还亲身上阵,凭着好身手和小鲜肉一起合拍了一部功夫片,片子票房倒是出人意料的好,甚至还去海外收割了一笔票房回来。
井熙摇摇头,也懒得管她,只叮嘱这丫头眼光放高一点,可别早早就拍一堆烂片来毒人眼球。
徐真真如今则继续扎扎实实做她的山村产业,一方面是把山里农特产品往外头卖,另一方面则是介绍城里人来山村休闲度假,跟当地政府的关系处得尤其融洽,竞标的时候也得了不少实惠。
而司宁青则专攻北上广的高端楼盘,最近还看中了新近崛起的深圳,往南边飞的次数,一下子增加了不少,据说在那边还参股了几家互联网企业,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东西,有专门给井熙买的礼物,也有那边企业送的伴手礼。
井熙看一眼那几个熟悉的LOGO,啧啧两声,也只能感叹这家伙眼光真是不错。
井熙则继续忙着项目,当然,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激光惯性约束上。
核聚变需要的温度高达上亿度,目前根本没有什么容器能够直接承受这么高的温度,所以才出现了惯性约束这种虚拟容器,它的驱动部分和反应堆相互分离,利用内爆产生的向心运动物质的惯性来约束高温热核燃料等离子体。
激光作用于装填了燃料的微型球状靶丸表面,向外猛烈膨胀出高温高压的等离子体,在极小的区域内形成高温高密度热斑,从而完成点火。
这一系列动作可以分成四个步骤:强光辐照、内爆压缩、聚变点火和聚变燃烧。①
而每一个步骤,又要面对无数个难以逾越的关卡。
比如驱动内爆的方式,最开始井熙选择了直接驱动,但是对表面均匀度的要求太高,最后只能改成更复杂的间接驱动,就是利用激光照射特殊材料产生X射线来完成驱动。
均匀度是有了,但是又涉及到非常复杂的流体力学问题,根本不是她们一家实验室能搞定的。
于是,项目组就被迫不断外扩,虽然主导者还是井熙,但是一同试图攻关这个世纪难题的相关实验室和科学家至少超过了百人,要是再细究其他相关人员,至少也是两三千人的规模。
不知不觉间,井熙已经成为了一个重大课题组的负责人,不但需要协调众多实验室的合作,还要找经费,分项目,忙得不亦乐乎。
还好国家对这个项目也相当重视,再加上井熙以往的赫赫功绩,经费投入相当大,要不然,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这点钱,可不够点火器烧几天的,更不用提高昂的设备费用了。
对激光惯性约束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70年代,从利用激光束内爆来实现聚变的相关研究开始,到对直接驱动和间接驱动的研究,再到第一次激光驱动内爆实验的成功,还有各种激光器和点火装置的迭代更新,到今天,井熙面前摆的是一台充满了科幻电影色彩的大型OMEGA激光系统。
跟磁约束那种体积可以达到一个小镇规模的庞然大物比起来,这套系统的体积要小得多,但也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小。
60束激光脉冲线路经过重重转换和集中,射入一个直径大约为10毫米的圆筒内,圆筒内置豌豆大小的氘氚靶丸,直接承受30千焦的能量激发,从而实现点火。
为了这一套系统,井熙的团队已经整整努力了十年,从皮秒级的高强度短脉冲,到提升转换效率的大口径KDP晶体,还有等离子体电极开关,高损伤阙值光学薄膜等等等等,每一个小项几乎都是从零开始,都是靠着研究员们一遍遍实验,才艰难攻关。
而今天,这台耗资巨大的OMEGA激光系统,终于向靶丸成功发射了第一枪。
微小的等离子体被激发,又因为惯性向内卷束,最终,她们成功采集到了一定的能量——虽然比为了点火耗费的能量要小了好几个量级,而国外的相关进展,也比她们快了足足五年。
但毕竟,这依然是国内核聚变研究中一次伟大的进步,而人类文明发展的脚步本来就是如此,小步蹒跚,但又坚定向前。
第131章 (正文完结) 诺奖
这几年, 井熙开始感受到一种隐约的不安和压力。
远在异国的彭文娶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妻子,对这种压力却并没有直观的反应:“我这边看起来都挺好的啊,候选者在电视上吵吵闹闹, 资本家依然不做人, 跟以前差不多, 啊对了, 倒是产业界,这边才成立极紫外光联盟, 你就开始批发极紫外光的相关论文,确实招了不少骂名。”
前几年几个跨国大企业,三大实验室,联合能源部成立了极紫外联盟, 为的就是把光刻机的波长再缩小一个数量级,巩固其在芯片领域的绝对主导地位。
井熙对此不疾不徐,一直等到国内的镜头磨制取得突破性进展, 终于能批量生产皮米级洁净度镜头的时候才开始发力, 一系列重量级论文甩出去,当着极紫外联盟一系列大佬的面, 就把人家手边的桃子给摘了。
全球芯片产业, 无论是上游的圆晶厂,还是下游的设备生产商,都是一片哗然。
毕竟这顿砍杀动作实在太大,叫不少相关方都颜面扫地。
压力也由此产生。
高科技产业向来是全球技术和资金厮杀的主战场, 之前深紫外光刻机的小步领先还勉强能够容忍,但是整整高了一个数量级的技术代际优势,就是绝对不容忽视的隐患了。
于是,井熙名下相关产业就遭到了不少极紫外联盟成员的围剿, 甚至连很多需要进口的上游原材料,一时间都难以买到,实验也几乎进行不下去。
所以说这群资本家不做人,正面打不赢,干脆开始耍流氓。
不过井熙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要不然,她这些年白给钱也要带着国内相关产业一起发展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防着这一手。
只不过,这场交锋比她预估的稍微早了点,要是能再往后拖两年,她应对的余地就更大了。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打。
这辈子走到现在,井熙可从来就没有怕过谁!
冲锋的号角,从希原集团内部开始。
这几年,希原最为大众所知的当然是食品加工和房产,但是不声不响间,它其实已经布局了不少光电和机械相关领域,很多集团旗下的小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是都掌握着很重要的专利技术,由此而影响到的国内上下游企业,就更加庞大了。
而只有自己造得出,才不用担心外界的施压,甚至还能利用国内的规模效应把成本大幅压下来,反攻国外。
所以,第一场战役,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潜伏战。
极紫外光刻机的成品问世还需要时间,但是在深紫外光刻机市场,DAWM却是节节败退,即便自己的产品更优秀,价格更低,却依然被赶出了绝大多数海外市场,要不是国内这几年芯片行业发展得还不错,销售额能差到没眼看——虽然现如今,也好不了多少就是。外部败退的同时,对内也是韬光养晦,甚至有人觉得希原是不是开始自暴自弃,竟然用极低的价格开始向国内的同行转让技术,甚至免费手把手帮人技术升级,产品迭代,虽然这行为叫人敬佩,但是也太不符合商业逻辑。
要不是食品行业依然创造着源源不断的利润,地产也因为这几年市场的火热一路上行,都要叫人怀疑,希原是不是马上就要破产倒闭了。
在一片质疑声中,DAWN相关实验室,却默默开足了马力,全速前进。
DAWN的沉寂持续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来,深紫外光刻机的出货不过百来台,甚至比之前一年的量都少了不少。
很多人猜测,DAWN显然是承受不住压力,只能无奈放弃这一块市场了。
“失去我们的支持,DAWN必然一无所有!”某芯片领域重要大厂CEO,趾高气扬在董事会上宣布,“很快,我们就能彻底掌握这项技术,并且获得胜利。”
正当有人为了这场轻而易举的胜利举杯庆贺的时候,真正的反攻,才正式开始。
之前极紫外光刻的主要技术瓶颈虽然已经被攻克,但是上一辈子,从解决光源问题到成品上线,足足用了七年,而这一次,留给井熙的时间更少,外部压力更大,甚至不少地方的所谓专利权保护都成了一纸空文,如果不能跑在第一,就将被彻底撕碎。
井熙的答案,是三年。
三年时间看起来并不短,三十六个月,1095天,都够一个高中生从入学到参加高考,也足够让一对年轻人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了。
但是对井熙来说,这却是争分夺秒的三年!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长时间,高效率的工作过,也从来没有试图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解决面前蚂蚁一样多的难题过。
技术出现的时间提前,研发时间凝缩,她遇到的问题比上一辈子多得多,而且哪个看起来都是无法翻越的大山。
如果无法翻越,那就凿一个洞钻过去好了。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先辈,不就是这么走出来的嘛!某些零部件买不到,那就扶持相关合作方造出来。
光刻胶的工艺不达标,就拉着材料实验室的人,一点点磨到合适。
控制软件系统遇到问题,国外有相关经验的厂商迫于压力不愿升级,就砸钱把人才直接挖回国内,重新做系统!
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一座座大山被成功凿开,天堑变了通途。
芯片世界遵循着摩尔定律运行了几十年,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两年一番的速度已经够叫人窒息了,但是第一次,摩尔定律,终于在一个凡人面前低下了头颅。
短短三年时间,靠着上下游关联企业的协助,靠着井熙没日没夜的工作,靠着每年超过十个亿资金毫不吝啬的碾压,芯片上的元器件数量翻了五倍,性能也跟着翻了五倍,工业机床的制造能力得到了飞速发展,光学工厂的镜头洁净度再次提升,终于把极限压缩到了45皮米以内。
最终,成品出炉。
这是一台名副其实的大家伙,自重200吨,超过十万个零件,光是安装调试,都够一群工程师忙活一年的。
当然,售价也不能太便宜。
井熙光是想一想这段时间花出去的钱,就觉得心尖尖上的肉都在颤,她之前弄了一堆产业,好几年积攒下的盈利也不过刚刚够弄出这台大家伙的——事实上,去年她还不得不卖了一块相当看好的商业地产,还有一部分海外的股份,才勉强凑够了钱。
司宁青那家伙还不要脸的趁火打劫,看井熙资金短缺,也拿了十来个亿出来,得了点股权,顺便还把自己的身份给扶正了,算是名副其实成了井熙的男友。
其他人觉得这人仗义,看到井熙遇到困难就拿出大半身家支持,其实井熙知道,这家伙绝对又是在赌他自己的眼光了。
不过,这小子的眼光,确实还不错。
井熙站在这台巨无霸面前,骄傲的扬起了头。
极紫外光刻机的部分数据公布,并且正式开始对外接订单,每台售价高达1.5亿美元。
这一回,井熙可不打算走低价路线了,老娘用钱砸出来的金疙瘩,还想便宜买回去?没门!
新一代光刻机的相关信息在发出当天,就已经成了海对岸的头条新闻。
之前那些围猎DAWN的大企业,第一反应是恐慌。
这是被整整一代技术碾压的恐慌,也是大笔资金和允诺,彻底化为流水的恐慌。
压力就像一个皮球,被井熙又狠狠的踢了回来。
但是,也没什么办法再出招了。
当天傍晚,几家原极紫外联盟成员召开了一个紧急闭门会议,在开会的头半个小时里,这群衣冠楚楚的商务精英们,也只能相对苦笑。
面对已经对外发售的成品,他们还能做什么?难不成指着自家实验室那些领着高薪的研究员,大骂他们都是废物?除此以外,好像什么都不能做了,哪怕是之前的封锁,也只能灰溜溜自己吞下去。
就像光刻机行业赢家通吃一样,芯片行业也面临同一个问题。
要么跑在最前头,要么只能吃人家剩下来的残羹冷炙。
更好的光刻机出来,还敢选择抵制?那自然就有其他厂商捧着钱买,然后更早量产质量更好,成本更低的芯片,把这个蠢货打得落花流水。
对所有芯片厂商来说,跟光刻机最类似的机器,也只有印钞机了。
谁都不会拒绝一台速度更快,产量更高的合法印钞机。
精英们面露含蓄的微笑,口头上依然决定努力维持联盟的团结,打破DAWN的技术壁垒——其实谁都知道对方心里打的小九九,甚至有反应更快的厂商,这时候早就派人直接飞到华国洽谈订单去了。
资本家本来就没皮没脸,他们也经常以此为荣。
井熙倒也不怎么在乎这群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家伙,不过话也说在前头,因为国内厂商的贡献,她的首批订单肯定要优先考虑国内,至于其他的订单怎么排——当然是根据交钱的顺序来。
谁先给钱谁先拿到机器,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而且,她们的极紫外光刻机产量有限,今年的出货量顶多三台,如今都已经订出去了,还想要货,只能等明年。
然后,就是雪片一样飞过来的订单,还有定金。终于,井熙已经瘪瘪塌塌的钱包,很快就重新鼓了起来。
有钱的研究员,才是真正快乐的研究员——乍穷还富,井熙松一口气,如是感叹道。
无论实验室的研究员还是希原的员工,底气也一下子足了起来。
区区三年,从被全世界踩到重新捧上神坛,不少人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
其中的不少感触,也着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整整三年,辛苦的研究员和相关工作人员,还有更多合作实验室和工厂的人,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一个整觉,当然,还有一个更加美好的长假,以及大笔大笔发下来的奖金,抚慰平均又减少了20%的头发数量。但是,所有人,包括之前短暂动摇过,怀疑过这种决绝投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井熙的选择是对的,他们走的路不但没有错,还是一条康庄大道。
只要行进在正确的方向上,再多辛苦,再多付出,也就值了。
————
一场辉煌的胜利后面,接着下一场更加璀璨夺目的光辉。
在极紫外光刻机成功推向市场之后四年,另一件更叫全世界瞩目的成果,正式对外发布。
激光惯性约束,取得了史无前例的进展!
井熙的团队,终于成功让释出能量,超过了燃料吸收的能量。
而井熙的名字,再一次被全球瞩目。
不久之后,□□行业公布了诺奖赔率榜,井熙的名字放在了第一位。
这是井熙第五次获得提名,而这时候她还不到四十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跟二十岁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一位年轻貌美,成就斐然的女科学家——这种热点要是不蹭,就不能算嗅觉敏锐的媒体人了。
但是,这群无冕之王很快发现,他们在哪里都找不到这个诺奖的热门人选了!
原本该接受无数次采访,尽情释放自己影响力的正主,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井熙还是老样子,才懒得伺候这群喜欢刨根问底的家伙。这几天她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又和司宁青一起去参加了一场在南方举办的马拉松,因为两人的外表都足够年轻,浑身上下一身青春的运动气息,再加上足够低调,要不是两人双双拿到第一,压根就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
事实上,就算作为冠亚军被采访了几句还拍了照,那个满脸稚嫩的体育记者也没认出井熙和司宁青,还是回到电视台以后,采访原片才被已经懊恼得抓破头的资深同事看到认了出来,只可惜已经晚了,人家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即便如此,这也是井熙最近难得的影像记录,那个还在实习期的体育记者,也借着这段采访视频好好出了一把风头。
井熙接到的,热情洋溢又隐隐透着殷勤的海外电话,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不止一家跨国大公司表示,愿意用自己在诺奖系大佬,还有斯德哥尔摩的人脉,帮助井熙运营诺奖。
诺奖当然需要运营,而且还是一个相当巧妙的活,既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又不能叫那群挑剔的评审委员会成员觉得太急切,其中的度,这些常年和诺奖得主打交道的大公司,当然更容易把握。
手握着全球唯一的极紫外光刻机技术,就算什么都不做,井熙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殷勤——毕竟,能用的时候不用,要是技术一旦落后,这群人的嘴脸就只剩下贪婪了。
井熙最享受的,就是踩着这群贪婪的嘴脸,站在最高处的成就感。
而一个诺奖得主的身份,也能帮她更加稳固这种优势。
又过了几个月,井熙终于接到了那通传说中的电话。
电话是在当天下午打过来的,虽然之前已经有人早早提醒过井熙,诺奖得主惯例会接到提前通知,但是接到那个英文电话的时候,井熙还是愣了一下。
电话向她表示恭贺,同时询问井熙过来领奖的行程安排,做过简单记录以后就挂了,全程不超过十分钟。
快得让井熙几乎怀疑这是一个玩笑。
不过这当然不是一个玩笑。
井熙,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成为了新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这份成就,足够比肩那些历史上非常伟大的科学家了。挂上电话,井熙其实相当镇定——毕竟这个电话,并没有那么出人意料。
但是在给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
姐姐在电话那边,则是最温柔又最坚定的话语:“我就知道,我妹妹就是最棒的!”
然后就是商定出行时间和名单:井熙的家人肯定都要去,司宁青也毫不犹豫要来凑这份热闹,还有安岚和徐真真,以及作为家属的家属的张成栋,和他们三岁的女儿。
热热闹闹一大帮子人,反正也不差钱,就当去旅个游,顺便见识一下全世界最高端大气的颁奖礼。
“我们暖暖多沾沾这地方的灵气,说不定以后也能向她小姨学,在这地方领奖呢。”张成栋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儿吹,小家伙才三岁,就坚定相信她天赋异禀,以后也要走井熙这条路的。
“毕竟你们一家人脑子都好用,还好孩子像了你,不像我,就是一个学渣。”顺便,他还拍了一把自己妻子的马屁。
腻乎得简直没眼看。
井熙嫌弃的调转视线,转回台上的主持人。
终于,轮到她上台了。
站在台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从很多年前那场懵懵懂懂的苏醒,到走上这个万众瞩目的领奖台,她仿佛经历了很多,又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快。时间倏忽而过,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同时也改变了更多人的命运。
台下坐着她的家人,朋友,还有恋人。
有些是上辈子延续下来的缘分,也有这辈子新出现的人。
但是归根结底,井熙想,就算她真在一本小说里,她重新走出来的路,应该也挺让人满意。
至少她自己还挺满意的。
感谢自己的选择,也感谢,她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时代。
“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她在自己的获奖感言里说,脑子里浮现的是之前经历的一幕幕,从高中,到大学,然后是实验室,经历单纯无比,但是每一步,也费尽艰辛,“一路上遇见了很多很优秀的人,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亲密而全力支持自己的亲人和朋友,这一路上遇见过的师长和前辈,那些负重前行的先行者,那些以自己为荣的人,她也同样深深以他们为荣。
她高高举起奖杯,光辉灿烂,掌声雷动。
(全文完) 终于追完了!!!太太真的好棒[爱][爱][爱][爱] [爱][爱]太喜欢这种比十年老母猪还国产的作者了 ,多弄点类似爽文,太过瘾了!致敬那些曾经为国家作出贡献的研究人员!感谢他们!今天能躺在被窝里爽文离不开老一辈的辛苦劳作,致敬[抱抱] 没看够,呜呜呜,还想看续集。 写的很好,比那些重生后报复渣男的文好看太多了,点赞 很棒的感觉 全体都没有在感情和男人上磨磨叽叽 都是在发光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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