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ChatGPT,小说家比策展人、批评家“死”得慢一点?
ChatGPT来了,写作还有什么意义?这是最近参加活动的作家几乎都会被问到的。上周末,70后作家韩松落带着新书《春山夜行》来到朵云书院·旗舰店,与作家赵松、策展人祝羽捷畅谈小说文体的探索,ChatGPT自然也是绕不开的话题。对此,韩松落提出,“外包”是理解ChatGPT本质的关键词。“互联网时代,我们已经习惯了‘外包’。生活琐事的‘外包’成为常态,可怕的是把自己的感受力、体验能力也‘外包’了。比如短视频平台上的‘五分钟看完一部电影’,实际上,一部电影里可能还有很多更细微、更有趣的东西,都被毫不留情地剔除了。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像是你请了一个仆人到家里,他能为你做所有事,当你对他产生了极度依赖,把所有事都交给他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仆人了,你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
写作和阅读在今天的意义或许正在于此——这是我们面对人工智能的“自留地”。“很多人尚未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我们的生活被技术安排得太舒适了。而写作和阅读因为需要主体性的参与,在这个技术时代显得尤为重要。”韩松落说,“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继续进行特别有主体性的创作和阅读,这件事不能‘外包’出去。”
作为韩松落的第一部小说集,《春山夜行》创作时间跨越30年,内部有很大的差异性。有人不习惯这种断裂和跳跃的感觉,也有人惊喜于作者不同的尝试。对此,韩松落表示,这本书呈现的面貌一方面是因为人本身是流动、变化的,不同时期的创作自然会不同,另一方面是他有意选择了做一个“演员”。
如果说写作也有本色派和演技派之分,韩松落一定是演技派。“我不喜欢写和自己生活一致、读者可以从中看见作者的小说。写小说以来,我没有写过校园青春类,不是因为这个题材本身不好,而是因为它很容易暴露作者的生活轨迹。我想在写作时扮演各种各样的人,有时是《春山夜行》中的白酒商人,有时是《天仙配》中的疯女人和她憨厚的丈夫,下一次可能是一个带领着‘五怪人演讲团’的工会干事。我总是想挣脱肉身的束缚,成为孙悟空那样有七十二变能力的人,所以有时候会有意识地做文体上的实验和变化。”
赵松认为,这是《春山夜行》的可贵之处。“文体是一个重要的概念,也是我评判作家的一个重要标准——看他有没有文体意识。”在赵松看来,文体不是内容的壳子,不是容器,而是对小说来说非常本质的。很多读者接受了小说当下流行的样子,忘记了小说发展史上曾出现过多种多样的面目。“所谓文体意识,就是有且只有一种方式属于这部小说。如果用一种方式制造十篇小说,这不叫文体,这是薯条。”
对当下小说文体探索的衰退,赵松表示担忧:“如今,人们更追捧叙事性强的传统小说。”在他看来,小说不是经验的转化,一个作家未必要亲历其事才能写出伟大的作品。比如曹雪芹出生时家族已经败落,他没有经历过大观园的辉煌时代,但依然写出了伟大的《红楼梦》,“在小说家的世界里,最有意思的是虚构的乐趣。”
“韩松落的写作即便是在‘演戏’,仍然是做了调研的,写出来的东西是经得起推敲的。”祝羽捷认为,小说的巨大魅力在于为读者提供了一个人物、故事逻辑都立得住的虚构的世界。从策展人的角度来看,她认为,ChatGPT查阅资料的速度远胜于人力,目前已经可以写出相当不错的艺术评论,未来很可能取代策展人、批评家,而小说家会“死”得慢一些。“小说本身是反效率、反绩效、难以量化的,像《春山夜行》这样文体不断变化的小说集,ChatGPT可能很难复制。”
赵松的态度更乐观。他认为,小说、电影乃至人生的意义,都在于其有限性。假使技术真的能在未来无限延长人的生命,那么意义也会消亡。“如果生命是无限的,人生就没有意义。在有限中寻找快乐和意义,体验各式各样的悲欢离合,这才是人生。”
来源:上观新闻 | 施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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