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大三学生决定成为全职网文写手
写作带来的“另一种可能”
上完课，许肖回到寝室，打开了最近迷上的一个游戏。这款游戏以山海经为背景，包含数百种迥异的上古异兽。看着电脑上炫丽的画面，一个新的小说灵感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以《山海经》为小说背景，构建一个抓宠类世界”。
这个想法让许肖感到兴奋。他习惯在写小说的同时构思下一本小说，在真正动笔时，这个灵感往往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一两年之久，并被不断完善补充。因此虽然他的一部小说正在连载中，但他并没有搁置这个新想法。他开始在空闲时间里翻阅《山海经》，希望更全面地了解书中的珍奇异兽。
这是许肖成为网文作者的第三年。看网文、雕琢新的小说灵感、完成每天日更六千字的任务……他能够十分娴熟地将这些事穿插在一天的时间里。
▲许肖的某作品阅读数据
在网文作者的身份之外，许肖是哈尔滨理工大学计算机系的大三学生。
进入大学后，他很快发现自己对这个家里亲戚推荐的专业并不感兴趣。新认识的室友们已经开始拥抱崭新的大学生活，他却陷入了迷茫。这时网文写作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他喜欢看网络小说，“每天都会看，历史类、恐怖类、都市类、玄幻类……男频的所有类型几乎都看。”看得多了，他萌生了自己动笔写作的念头。大一时，他开始在一个平台上写文，一开始是“为爱发电”，并没有通过写小说赚钱的想法。但不久之后，另一个平台的编辑看到了他的作品，向他抛出了签约的橄榄枝。许肖说，“我的编辑应该是个新手，刚任职这个职位，所以才会到处找作者。一般是作者主动找编辑签约的。”一个月后，许肖打开网站，收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稿费。他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第一个月的稿费是450块钱。他拿着钱去吃了一顿肯德基，乐观地想着，“第一个月四百多块钱，第二个月起码能有个八百多块钱吧。”实际情况比许肖想象的还要好得多。后来他花费六个月左右的时间完结了他的第一本小说，这本小说给他带来了三四万元的收入。“挺激动的，毕竟是第一次靠着自己喜欢的事赚钱。” 现在回想起来，许肖说，“当时好像看到了未来的另一种可能。”如今，写网文平均每月给许肖带来两万元左右的收入。虽然一开始只是兴趣爱好，但是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在大学毕业后全职写作的打算。许肖知道自己在这个行业中算是幸运的。根据《2019年度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超四成网文作者月收入不足2000元。处于网文阅读市场第一梯队的番茄小说最近一次公布作者的稿费月报是在2023年的7月，虽然拥有庞大的作者群，但那个月仅有2023位作者收入超过一万元。
▲《2019年度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
“没有想象中的自由”
许肖所在的平台，作者有“保底”、“买断”和“定薪”三类签约形式，每一种都设置了日更的要求。他选择的定薪签约模式对作者的更新有着很高的要求：写手在一个自然月内每天日更不能少于6000字，断更不能超过一天，否则平台就会把稿费延迟到下月发放。碰上节假日，许肖会收到平台送的节日礼物，但是并没有假期，他仍然需要完成日更6000字的任务。许肖笑言，“以前以为写小说想写就写，不想写就可以不写。后来才知道‘自由职业’没有想象中的‘自由’”。即使抛开平台的要求，网文作者还是被裹挟在日更的压力里。《2023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底，中国网络文学作品数量超3600万部，作者规模达2400多万。如果作者不能保持日更的话，读者很有可能转而去看其它的小说。面对竞争如此激烈的市场，作者需要通过日更留住读者。许肖坦言，虽然写小说是自己喜欢的事，但天天写还是会感到厌倦。但是他并不希望因为一时懒惰而影响到自己的作品。尤其在有了毕业后全职写作的打算之后，许肖对写作网文的态度开始变得更慎重。许肖说，“我不得不纠正自己，要把它当做工作，而不只是爱好。”和开始写小说的心态不同，他越来越在意市场的反馈。他说：“现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题材，就会赶紧记下来。之后通过扫榜、琢磨市场，来把自己的灵感雕琢一下。”许肖所说的“扫榜”指的是阅读和研究小说网站榜单上靠前的作品，以了解小说市场的热门趋势。“以前没有这么多顾虑，喜欢什么就写什么。”许肖说，“但后来看到我的作品有的好，有的差……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些。”大部分火爆的网文总是有着相似的特征，节奏快、情节刺激的网文风格占据了市场较大的份额。许肖的写作风格也不可避免地向此靠拢。提起来，许肖的口气难掩无奈，“小说吧，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是一种商品，所以还是看市场。”
▲“起点中文网”的首页
迷茫中的抉择
许肖今年大三，距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身边的同学们有的忙着考研考公，有的已经开始在校外实习。但他的生活和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寝室里码字。许肖开始感到焦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像回到了大一刚入学的状态。”许肖说，“毕竟这个没有五险一金，没有保障。”父母也不希望他全职写作，虽然态度并不强硬，但也在天平的另一端加上了重重的砝码。许肖在两种状态里摇摆不定。他有时担心全职写作只是自己为了逃避现实做出的决定。但更多的时候觉得“如果能一直待在舒适圈里，为什么不呢”。大学三年靠写作积累的可观积蓄也让他有了更多的底气。
▲许肖的某作品收入分成除了现实的考虑，许肖写作的动力还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粉丝群体。在创建他的读者群以后，能看见自己读者群里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他会有一种成就感。最后许肖说，“网文作者这个职业在大多数人眼里其实并不是特别好，有一部分人会觉得你这是个不务正业。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它变成一个普通的正常的职业，而不是给大家一个不够专业的印象。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
来源：油焖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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