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态融合与叙事共生：网络文学促成微短剧的勃兴
业态融合与叙事共生：网络文学促成微短剧的勃兴
微短剧的兴起是近年文化领域的重要现象，其影响并不局限于影视界。分析微短剧兴起和发展的脉络，我们会发现，网络文学改编促成微短剧的勃兴，网络文学平台的介入是微短剧产业发展的重要动力，微短剧内容的升级迭代沿着网络文学内容的升级迭代的步骤和方向发展，网络文学的内容生成不仅是微短剧兴起的源头，而且是微短剧的内生动力。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微短剧是网络文学的衍生和跨媒介升级。如果仅仅将微短剧的发生和发展局限于影视发展内部的变化，止步于描述微短剧在影视叙事或是制度生成等层面的新质，就会忽略当下整个“泛文学”和跨媒介语境众内容生产的特征，无法回答为何只有网络文学介入微短剧发展后，才带来微短剧的勃兴等问题，遮蔽在文化产业叙事共生的发展趋势。网络文学与微短剧的关系，是近年IP融合发展的一个缩影。在叙事内容生产领域，跨媒介的叙事共生已然发生，内容生产呈现跨媒介传播和互动的发展态势，源于此，“IP”的称谓代替了作家作品成为指称内容生产的通行概念，文字、影视、游戏等垂直媒介之间的内容生产壁垒正在消失，跨媒介内容生产和转化已成常态。
PART.01
业态融合：
网络文学改编促成微短剧的勃兴
微短剧并非中国独创，但在韩国、美国等国家，微短剧的尝试并不算成功。美国短剧媒体平台Quibi于2020年4月上线，融资上亿美元后，于当年关停。2017年韩国出品微短剧《兄弟今天也很和睦》，其后被称为“泡面番”的短剧也陆续出品，但在韩国市场始终不成气候。韩国和美国短剧未能获得长足发展，显在的原因固然是韩国和美国短剧未能和蓬勃的自媒体传播相结合，潜在的原因与其本土相关内容生产的缺失有关系。在中国，2019年，腾讯微视上线由同名漫画改编而来的微短剧《通灵妃》等作品，拉开了微短剧IP改编的序幕。但由传统小说、漫画改编或是原创剧本的短剧表现也并不突出。2019年这一年，整体微短剧IP作品占比仅为5%。但如网络文学与影视长剧、动漫和剧本杀等跨媒介融合类似，网络文学在接下来的数年内迅速和微短剧新业态结合，并成为促成微短剧勃兴的重要力量。从2019年到2021年，网络文学微短剧市场表现出众，网络文学平台和视频平台“双向奔赴”，到2022—2024年，微短剧爆发，网络文学成为微短剧类型和迭代的内容源头，可以清晰地看到网络文学对微短剧发展的促进作用。
2019年，由网络文学改编的微短剧已经有突出表现。“快点”凭借自身“对话小说”的内容和形式优势，在平台上线了千部自制的微短剧，并明确表示将小说影视化微短剧作为未来发展方向，随后推出“快点TV”作为此类作品的播出平台，率先加入网络文学微短剧IP转化的新赛道。当年，由该平台制作播出的《我有五个男朋友》（改编自帅得一批的同名小说）、《我的异次元房客》（改编自永夜之眠的同名小说）、《消失的疗养院》（改编自坟狼的同名小说）、《我的同桌有超能力》（改编自裙摆掖进大裤衩的同名小说）等微短剧均获得了过千万的播放量，视频传播形态也以竖屏为主。其中，《我的同桌有超能力》于2019年6月播出，这部作品融合奇幻、校园、青春等类型元素，在播出之时备受关注。
2020年到2021年，微短剧数量大大增加，网络文学改编微短剧的占比也显著增长。网络文学平台开始尝试将平台作品转化成为微短剧。米读小说从2020年1月起开始致力于IP孵化，并在2020年9月与快手合作，将头部、原创热门小说IP转化为微短剧于“快手小剧场”独播。2020年底，米读已和快手联合出品22部精品短剧，累计播放量15亿+，打造出《权宠刁妃》（改编自本宫爱财《权宠刁妃，王爷终于被翻牌了》）、《报告医妃》（改编自唐唯恩《报告医妃，王爷他又在装傻》）等众多爆款微短剧。同样选择与快手短剧合作的还有中文在线，基于海量的网络文学资源和专业的IP改编策划团队，中文在线对微短剧赛道的布局具有一定优势，获得了“2020快手短剧最佳合作方”的称号。根据《2021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显示，微短剧中网络文学IP改编作品占比逐年提高，数量占比由去年的8.4%提升至30.8%，同比扩大226%。而这一年，也是网络文学与微短剧密切结合的一年，网络文学改编微短剧热度激增。快手的《秦爷的小哑巴》（改编自月思悦的《秦爷，你家小哑巴是满级大佬》）播放量过4亿，让微短剧制作人看到网络文学改编的内容优势，网络文学IP的选择也发生变化。如果说在初探时期，网络文学平台在选择IP转化时多以热门头部IP为主，从而减少对微短剧赛道的试错成本，那么在发展时期，网络文学平台则开始着力中腰部IP的开发。更活泼的设定、更紧凑的节奏、更多样的剧情给网络文学带来新的活力。例如《戏精王妃养成记》（改编自阿楚姑娘的同名小说）、《花颜御貌》（改编自寒小小的《拐个王爷来撑腰》）等微短剧都由中腰部网络文学IP改编而来，也都以高播放量获得可观分账。
在这种情势下，更多的网文阅读平台参与到微短剧IP转化的赛道上来。以番茄小说、七猫中文网和米读小说为代表的免费阅读平台便主动与其他数字出版平台接洽，为站内中腰部IP造势，尝试共赢。在初探阶段，米读已与快手取得初步合作，随着合作的加深，米读还设置了“米读短剧”厂牌，并在快手设立“午夜怪谈”“霸道甜心”等八个剧场；书旗小说也发布“版权+计划”，通过开放网文IP版权库、IP版权入股等方式，助力网络文学IP在微短剧领域实现新突破；七猫中文网也在2022年推出“七猫微短剧”和“九月剧场”，首部自制微短剧《我的医妃不好惹》（改编自姑苏小七《神医毒妃不好惹》）于2023年4月在腾讯视频播出。番茄小说宣布联合抖音、唐人影视、塔读文学共同出品微短剧《星动的瞬间》，时隔四个月，在抖音播出。这部由塔读文学&番茄小说旗下作者十里酒香作品《国民影帝暗恋我》改编而来的微短剧，讲述了“影帝”和“影后”在娱乐圈中突破重重困难、最终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故事，在延续原著人物性格的基础上重构了情节和人物关系，使其更适应微短剧的形态。同时，《星动的瞬间》由乐华NEXT成员黄新淳出演男主，他的微博粉丝量在643万左右，拥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因此，在该剧正式播出前就热度颇高，截至收官之日，《星动的瞬间》正片播放量达4922万，获44.1万赞。掌阅在接受字节跳动的投资后，又在2021年2月宣布战略入股等闲内容引擎（下文简称“等闲”），等闲以信息流广告出身，为番茄、米读、七猫等多家阅读平台制作引流广告，并进入微短剧市场，播放量破5亿的《奇妙博物馆》就出自其手。此次投资之后，掌阅支持等闲以出品方的身份发力微短剧赛道，为等闲提供优质的IP内容储备。视频平台方也开始进一步拓展微短剧IP改编市场，微视作为腾讯旗下的短视频平台在2020年底宣布正式推出微短剧，针对微短剧的精品化制作发布“火星计划”，并在2021年与阅文集团展开IP合作，对IP微短剧进行扶持。优酷在2021年8月启动短剧内容“扶摇计划”，将IP平台、制片方联系起来，致力打造从上游IP到下游剧集的良性生态。芒果TV在“大芒计划”的基础上，与米读小说、番茄小说深度合作，探索网络文学在微短剧领域的转化。
2022年到2024年，微短剧进入爆发期，网络文学改编微短剧的数量也迎来爆发式增长。2022年，微短剧市场规模达百亿，网络文学改编微短剧已成常态。《2022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指出，网络文学改编微短剧新增IP授权超300部，同比增长55%。整个2023年，微短剧市场规模已达373.9亿元，同比增长267.65%。一方面，各平台对网络文学和微短剧融合发展的扶持和培育力度更大。例如，爱奇艺的“云腾计划”在2022年12月推出微短剧的合作模式，随后公布了第一期网文IP书单以供改编。2022年，专注有声阅读的喜马拉雅宣布进军微短剧领域，并与芒果TV、达盛传媒达成合作，计划以喜马拉雅旗下奇迹文学的12部网文IP为蓝本，开发微短剧。
另一方面，网络文学平台开始推出自己的微短剧应用程序，征集适合微短剧改编的内容或成熟剧本，自主开发和投放微短剧。2022年点众尝试从网文市场进行业务转型，遇到了正处于“风口”的微短剧，同年9月开始了微短剧业务的试运营。点众充分发挥了自有版权网络文学IP的优势，实现了剧本改编、影视拍摄、内容宣发等一体化制作。点众成为微短剧热力榜上的重要平台，其投资制作的网文改编微短剧《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成为“现象级”爆剧，《龙年大吉之衣锦还乡》《九零激荡年代》也广受关注。番茄小说则在与平台合作分账剧的基础上，于2023年8月推出“红果短剧”APP，2023年10月，该短剧APP正式更名为“番茄短剧”，在品牌调性上保持统一性，资源的内部整合实现完美闭环，众多由番茄小说授权IP改编而来的微短剧在短剧APP中免费播放，用户实现了小说和微短剧的无缝衔接。《爱在黎明前降落》《王妃今天休夫了吗》等爆款作品让番茄在短短几个月成为最为重要的微短剧平台之一。依托酷匠网、花笙书城打造的花生短剧也成为微短剧的重要出品方，花生热剧的爆款内容占比稳居国内前三。飞卢小说在2023年11月发布短剧剧本征集计划，投稿者可以根据飞卢小说进行剧本改编，也可以进行剧本原创，以不限制题材的内容标准加入这场“百剧大战”。而在这一赛道深耕已久且做出诸多成绩的阅文集团也开始有了新动作，2023年10月，阅文发布“短剧剧本征集令”，面向广大创作者征集原创或IP改编剧本，均不限制题材。有过成品剧作品的编剧可以携带作品直接咨询，没有成品剧作品的编剧也可以参考阅文提供的IP改编书单挑选作品进行试稿，成功签约的编剧还能参加阅文短剧编剧精英研修班。两个月后，阅文又推出“短剧星河孵化计划”，准备筛选适合微短剧改编的超百部阅文IP，逐渐重视起以自制开发的方式孵化高品质微短剧。征集优质原创剧本的同时，该计划还将为创作者提供亿元现金和流量扶持，建设网络文学IP微短剧的优质创作生态。之后，阅文成功在工信部备案“奇迹短剧”平台，以期打造出专属的微短剧下游播放渠道。
从中国微短剧的发展进程可以看出，网络文学原创内容与微短剧的结合是中国微短剧发展的重要特征，网络文学改编微短剧促成微短剧的勃兴，也带来网络文学平台、视频平台和微短剧制作的业态融合。无论是视频平台和网文平台的深度合作，还是网文平台自行开发视频应用平台，业务衍生到下游，都显示出网络文学内容对文化产业业态融合的凝聚作用。
PART.02
类型重合：
各个类型微短剧爆款作品都来自网文改编
除了平台合作、业态融合，网络文学的内容也深度影响着微短剧的内容，微短剧的类型与网络文学类型高度融合，微短剧各个类型的爆款作品都来自网络文学改编。当下，虽然表面上微短剧呈现出“同质化”的状态，但在内部依然表现出快速的迭代发展的脉络。无论是男频方面从赘婿设定、战神设定到异能设定、重生设定，还是女频方面从霸总设定、甜宠设定，发展到马甲设定、后妈设定和萌宝设定等，微短剧迭代的方式和网络文学类型曾经的迭代方式是一致的。微短剧各个类型的代表作大多来自相应类型的网络文学作品改编。
在微短剧发展初期，微短剧就采用了网络文学的基本设定。在快手平台播出的微短剧《秦爷的小哑巴》改编自米读小说签约作者月思悦的《秦爷，你家小哑巴是满级大佬》，播放总量达近4亿。原著设定是重生复仇，女主利用上世记忆不断化解危机。此类设定在网络文学中十分盛行，恰好也适应微短剧节奏快、冲突强的内容要求。每集都有激烈冲突，一分钟即有反转。不拖沓交代背景，不演绎场景，只表现戏剧性冲突，先虐后爽，节奏明快。改编自番茄小说作家蓝手《快穿：病娇男主他又吃醋了》的微短剧《这个男主有点冷》同样上线快手，在“快手小剧场”独播。其设定是网络文学中比较热的“系统文”，女主作为快穿执行者自带系统穿越到宿主身上，在执行任务时与各色人物斗智斗勇，最终与男主在一起。整部微短剧总时长在1小时左右，每集2分钟左右的时长将剧情变得紧凑，牢牢抓住用户的注意力。优酷播出的《今夜星辰似你：帝少心尖宠》，是书旗小说推出的首部微短剧作品，也是典型的“甜宠文”。作品讲述了灰姑娘梁以沫和豪门总裁冷夜沉在机缘巧合下相识，冷夜沉对梁以沫一见钟情并留下信物，在经历女主室友抢走信物顶包、男主弟弟故意娶女主跟男主争权等情节后，男女主解开误会，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该剧仅上线36个小时便登顶优酷短剧热度榜，同时进入优酷V榜电视剧榜单，排名第8。书旗首次尝试微短剧就打了漂亮的一战，IP成功转化的背后离不开网文积淀的甜宠叙事的情感号召力。其实，网络小说《今夜星辰似你：帝少心尖宠》自连载以来就获得了很高的人气，曾获得书旗女生原创订阅榜周榜第1、追书神器女频最热榜总榜第1的高名次，目前书旗小说上还有224万人在阅读该书。原作的高人气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微短剧的IP转化走向成功，也为后续微短剧的开发提供成功示范。
到了微短剧爆发期，几乎每个类型微短剧的爆款代表都来自网文改编。在女频向的网文中，“霸总+甜宠+先婚”后爱是非常常见的设定。在“霸总+先婚后爱”设定的微短剧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闪婚后，傅先生马甲藏不住了》。该短剧由杭州原上慕光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制作，于2023年8月正式在红果短剧上线，短短24小时该剧的充值流水便突破2000万元，成为短剧市场的“爆款”。这部作品改编自番茄小说《闪婚后，豪门老公马甲藏不住》，作者是一路开花。作品将一位身家上亿的总裁在咖啡厅谈生意时，被一位靠摆地摊谋生的女孩误认为是相亲对象作为巧合发生的开头，随后二人因为某些原因迅速决定结婚。在这段婚姻关系中，总裁选择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女孩则一直以为她的丈夫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于是发生各种令人捧腹的“误会”。随着剧情的发展，总裁的真实身份逐渐暴露，同时揭露了两人之间更深层次的过往——他们曾在五年前有过一段相遇，并且有了孩子，但总裁并不知情，女孩也因为失忆而忘记了这段往事。该剧将霸总、先婚后爱、甜宠、隐瞒身份打脸等多种网文元素相结合，剧情由此冲突多、情感互动多，迅速吸引了大量观众的关注并引发讨论。
在女频网文的类型发展序列中，“霸总文”“甜宠文”盛行后，便流行“马甲文”，然后是“萌宝文”。而女频微短剧类型更迭的走向也是如此。在大量的“甜宠”和“先婚后爱”的设定流行过后，主打“又美又飒”“大女主”+“马甲文”的设定开始流行。此类设定中，女主不再是柔弱的白莲花，而是成为集美貌、武功以及各种特殊专业技能于一身的“大佬”，从而掌握婚姻和幸福的主动权。《闪婚后，战少每天逼我生崽》在番茄平台播出，播出后高居短剧热力榜之首，并霸榜数日。该剧改编自番茄平台北月小木的《闪婚后，疯批战少每天缠哄我生崽》，采用的即为“大女主+马甲”设定。女主姜若烟传闻被乞丐收留，实则成为7位世外高人的徒弟。在与战少闪婚后，一层层地“掉马甲”，通过高超的赌技、医术、武功、商业才能等打脸女配，并且让男主战少宠爱有加。“马甲文”后是“萌宝文”，“萌宝”成为女主夺爱的“金手指”。此类作品在网文中早已盛行，被改编后的微短剧也迅速流行。如《幸孕宠妻：战爷，晚安》改编自网易文学旗下采薇书院的同名小说，作者言安，由嘉兴九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杭州容量互娱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出品，2024年2月22日在爱奇艺平台播出。根据App Growing 2024年3月第一周短剧投放排行榜top5显示，该短剧排名第5。萌宝文通常让男主和女主发生一夜情，或存续短暂的婚姻。女主生出一胎三宝，各个精灵古怪，惹人喜爱，然后萌宝成为女主与男主复合、相认、相恋的重要助攻，成为女配无法替代的存在。
女频网络文学流行的门类在微短剧中被快速地演绎，几乎在网文中流行过的类型和设定都会在微短剧中流行。女频网文中，除了“甜宠文”，还有一大门类是虐文以及重生复仇文。“虐”也成为微短剧的热门设定，而最“爆”的作品也来自网络文学改编。华策和抖音联合出品的《薄夜唐诗》改编了七猫中文的《你是我的万千星辰》，原著作者盛不世是近年“虐文”写作的代表作家。所谓“虐文”是以男女主之间的误会开场，凸显女主被男主误解、蔑视、侮辱、抛弃等“受虐”的悲切和愤懑，也正是通过前期“虐”的铺垫，让后文中女主复仇和男主后悔情节更具“爽感”。改编短剧《薄夜唐诗》将极端的冲突摘选出来，前几集直接展现女主种种“受虐”场景，然后跳转到女主“复仇”。微短剧省略了《你是我的万千星辰》原著中细化矛盾冲突的处理，也删去了从受虐到复仇的过渡。短剧无需交代前因后果，只需要提取男女主人设元素，也无意叙述女主如何由柔弱到强大的成长过程。前几集重复各种“受虐”场景，用一集交代女主今非昔比后就进入“复仇”，不重“复仇”的筹谋，而是凸显和重复“复仇”成功时的场景。而重生复仇文大多以“虐”开场，然后让女主重生，开启复仇。如《恰似寒冰遇骄阳》改编自番茄小说《重生后，被渣男死对头宠上天》，作者冰糖车厘子，该剧由原上慕光团队制作，在番茄小说旗下的红果短剧播出。截至2024年4月13日，在红果短剧APP上已有71.3万播放量。该剧女主夏沫染错信渣男，放弃了那位深爱她的绝色霸总末婚夫顾铭修，导致他悲惨入狱。然而，渣男利用、欺辱她后就抛弃了她，导致她家破人亡，还染上了艾滋病。三年后顾铭修出狱，遇到落魄不堪的女主，把她带回家悉心照顾。不想成为拖累的夏沫染选择了自杀，结果意外重生，根据前世记忆，步步复仇，让仇人付出代价！
作为网络文学标识的“穿越”设定也很快成为微短剧的基本设定。穿回之前的年代，或是由过去向现代穿越的“反穿”在微短剧中都出现了爆款作品，而这些作品也大多来自网络文学改编。《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是此类IP微短剧的现象级作品，该剧上线后单日充值过2000万，并于2024年春节期间拿下抖音短剧热力榜榜首，带来十几个亿的流量。它不仅在微短剧业内受到关注，也成为少有的“破圈”作品。而这部剧则改编自番茄小说平台作者霍北山的《被赶出家属院：嫁老男人养崽开摆》，由短剧厂牌听花岛、掌玩网络联合出品，作品的基本设定是网文中耳熟能详的“穿越+年代文”。女大学生司念穿越到八零年代，成了被抱错的假千金，随后嫁给离了婚的老男人周越深，成为两个孩子的后妈。因为是穿越女，女主不拘泥于当时年代的偏见，在情感上大胆主动，并且具有现代经营头脑，从而具有“金手指”，收获爱情和幸福。“反穿”的代表作当属《哎呀！皇后娘娘来打工》，该剧由容量短剧出品、原上慕光制作，于2023年7月12日在哔哩哔哩平台首播，是小程序短剧的代表作之一。该剧上线24小时充值破1200万；截至2024年1月4日，共更新80集，在哔哩哔哩平台累计播放量超过23万次，点赞量超过2000次；单集最高播放量达5.8万次。这部作品改编自番茄小说《当皇后成了豪门太太》，作者松子。作为一部“反穿”的作品，原著和改编剧重点突出作为浸淫后宫三十载的一国皇后容黛，穿越到现代，成为了一位表面上风光无限的豪门太太后的反差感，由此凸显女主与众不同，并掌握“金手指”。穿越过来的皇后在鉴宝、演戏等桥段中碾压女配，也能够从容应对豪门中的复杂关系。除此之外，现代医学女博士穿回古代，在微短剧中也比比皆是。如《倾世小狂医》改编自喜马拉雅奇迹文学平台小说《战王宠妃之倾世小狂医》，《我的医妃不好惹》改编自七猫中文网站内作家姑苏小七的小说《神医毒妃不好惹》，等等。
男频微短剧中，流行的“赘婿”“战神”题材，许多爆款也来自网络文学改编。《帝师龙婿》由酷匠网花生热剧自制，改编自酷匠网签约同名作品，作者火火火。该剧2022年10月在抖音、优酷等平台上线，且于2022年国庆7天总消耗超1200万。作品讲述李天摆平了北境的战事之后，拒绝了上级为其准备的庆功宴，随即接到苗苗的电话，得知苗苗是萧沐雪与自己的女儿，且她此时心脏病发在医院正待抢救，便当即赶回云城。医院内，萧沐雪哀求着大学同学杨坤给苗苗做手术。但杨坤当年追求不成反羞辱萧沐雪，威胁萧沐雪委身于自己，不然就任凭苗苗死掉。正在萧沐雪束手无策之时李天及时赶到，李天为救女儿不顾身份向杨坤跪地道歉，杨坤却出尔反尔，李天暴怒，表露自己帝师身份，并打了所有人的脸。同样，《赘婿无双》改编自七猫免费小说平台作品《第一狂婿》，作者凉拌毛豆。男主孔乐为了找寻父母被害的线索而入赘尹家，并成为了一名小保安，为捍卫妻子尹千彤掌控的商业帝国，孔乐被迫卧龙出山，以新一代股神的身份彻底粉碎了竞争对手的邪恶计划。据澎湃新闻报道，该剧自2023年5月11日上线以来，热度节节高升，颇受观众喜爱。截至2023年5月18日，根据猫眼短剧实时热度榜显示，该剧持续位居前十位，同时在腾讯视频短剧频道居第3名，在腾讯视频电视剧男性热爱榜单也占据第6位，挤进腾讯视频电视剧热播榜总排名的前30名。该剧一度在圈内成为流量神话，制作成本不足50万，上线8天，充值超过1亿元，被夸张概括为：“7天拍完，8天亿元，10天财富自由。”“赘婿文”以“扮猪吃老虎”“打脸复仇”作为主线，而“战神文”则以超强战斗力碾压仇人、恶人为主线，《都市超级战神》改编自网易文学旗下网站国风中文网同名小说，正是此类代表。此剧2022年上线各大新媒体网络视野，2022年国庆7天总消耗1100万流量。改编自酷匠网作品《龙王医婿》的微短剧《龙王医婿之尊主降临》则将赘婿文和战神文相结合。此外，男频网络文学中盛行的玄幻修真、都市异能、重生暴富等设定也出现在微短剧中。如古风玄幻修真类《武极天尊》改编自同名玄幻小说，爆款玄幻短剧《万道龙皇》改编自阅文大神作家牧童听竹的同名小说；都市异能类作品《都市极品医神》改编自起点中文网风会笑的同名小说，《女富婆的第一神医》改编自七猫签约作者君流香的同名小说；重生逆袭类短剧《重返1993》改编自疯读文学恶魔果实的《重返1990》等。
在小程序剧之外，诸多平台推出制作较为精良，故事较为复杂的“精品”微短剧。这些微短剧也大多来自网文改编。《执笔》改编自知乎盐选平台作者林言年的小说《执笔者》，由腾讯视频、北京皓源影视、响艺乐吉（海南）影视、上海沐岚文化、浙江文义传媒等联合出品，于2024年3月在腾讯视频上线播出。在腾讯视频播出首日，该剧站内热度达19683，打破腾讯微短剧首日热度最高纪录，知乎、腾讯视频评分更是高达9.1分，共有30万人参与评分，足以证明其在观众心中的口碑与地位。剧中的女主角苏云绮意外发现自己是一本小说中的恶毒女配，她的结局被执笔者记录在“命书”之中。为了改写自己的悲惨命运，她不断与男主角陆淮一起对抗执笔者给自己安排的剧情，最终放下执念重生。知乎短篇故事的特点就是主线完整、支线清晰，节奏明快简洁，情节衔接紧凑跌宕起伏。这种风格使得故事更具“爽”感，能够迅速抓住读者的注意力，改编成微短剧也更具有优势。中文在线网文改编的代表作是《招惹》。《招惹》改编自中文在线平台四月天作者隐笛创作的小说《民国复仇千金》，由腾讯视频、飞扬文化、中文在线、无糖文化联合出品，于2023年3月在腾讯视频上线。该剧开播10小时后腾讯视频站内热度值破20000，热播期间在猫眼、云合等短剧榜单均获得TOP1，#招惹民国爱情太美了#、#招惹能不能加更#等微博话题也多次登上热搜。该剧以超2000万的分账票房创下2023年微短剧分账纪录，在全网也获得较高的社交声量。《招惹》的民国背景和小妈的虐念设定，让该剧在众多同质化剧集中脱颖而出。而虐文也为精品微短剧的制作注入情感动能。2023年底《授她以柄》改编自番茄平台周扶妖的小说《授他以柄》，由上海橙渔文化有限公司出品，于2024年2月在腾讯视频上线。女主角苏颜为了照顾姐姐的孩子嫁给太子，在乱世中写信祈求南川王宇文渊出兵救援。男主角宇文渊为了得到女主角的爱谋反，在波诡云谲的乱世中，男女主角互生情愫，破镜重圆。
可以说，微短剧的内容与网络文学高度重合，微短剧类型的变迁几乎把网络文学中热门的类型、设定用影视的方式重新演绎了一遍。而每一个类型的微短剧，均有来自网络文学改编的作品。其中，所谓“爆火”“现象级”作品中网络文学改编占有很大比重。微短剧类型、内容和网络文学的重合度也意味着网络文学和微短剧的勃兴关系密切。
PART.03
跨媒介的叙事共生：
以网文元素重组为特征的微短剧创作
诸多微短剧虽然不是直接改编自网络文学，但它们必然要采用网络文学中常用的设定、人设或是“金手指”等元素。早在2020年，《龙王赘婿》系列短视频在抖音上爆红，随后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巨大反响，成为微短剧参照网络文学作品进行“二次创作”的代表作品。起初，《龙王赘婿》系列短视频是网络文学平台为男频类网文引流的信息流广告，通过截取小说里的情节，以真人拍摄的方式制作出2分钟左右的短视频，强戏剧化的“赘婿逆袭”剧情吸引用户的观看，并引导用户点击视频画面或跳转链接下载相关的网络文学平台APP，最终完成用户引流。后来，随着该系列短视频热度的持续走高，哔哩哔哩视频平台的up主搬运了已在网络上传播的短视频。虽然《龙王赘婿》并不是某部网络文学作品的改编，但其创作起点显然来自于网络文学作品《赘婿》及其网络改编剧。2021年初，改编自网络文学作家愤怒的香蕉同名作品的网络剧《赘婿》播出，凭借性别人设转换、穿越逆袭等情节设定，这部剧在爱奇艺上线第一天便以9000的热度占据榜首，成为当年网文IP改编剧的“顶流”。自此，“赘婿文学”“赘婿流”也在网络文学创作中占据一定体量。微短剧《龙王赘婿》便是以《赘婿》为IP，摘取其中的人物设定和世界观，将其重新拼贴、“二次创作”的新作品。这部微短剧主要讲述了名为“龙王”的男主成为豪门赘婿后，被豪门妻子及其家人羞辱，在高级社交场所或面见大人物时，通过配角的表现揭露男主是“龙王”的人物身份，豪门妻子家被“打脸”。整体的表现手法十分夸张，情节基本上是先抑后扬，符合“赘婿流”的创作逻辑。“龙王”的扮演者管云鹏也凭借剧中屡次“歪嘴”的表情被网友戏称“歪嘴龙王”，其在哔哩哔哩平台发布的《龙王赘婿》系列微短剧最高获得了960万左右的播放量。《盖世战神》《都市至尊战神》《战神令》等均有同名网文，虽然短剧不是直接来自网文改编，但基本的设定、元素乃至剧情都有相似之处。
而一些并非直接来自网络文学改编的爆款微短剧中也存在大量网文元素。2022年1月7日，腾讯视频上线的《拜托了！别宠我》便融合了网络文学常用的“穿书”元素，讲述身为网络小说作者的女主颜一一意外穿越到自己写作的小说中，由此开启一段在皇宫里状况百出的喜剧故事。“穿书”一直是网络文学作品中常见的叙事元素，七英俊的《成何体统》、白羽摘雕弓的《黑莲花攻略手册》、江月年年的《科学占星，唯物算命》等作品都属此类。由于网文元素过于明显，《拜托了！别宠我》一度被认为是由网络文学作品改编而来的微短剧，更有人结合剧情在百度百科中指出这部剧改编自颜一一的《我凭本事进冷宫》。同样，曾庆杰导演的《念念无明》虽然也不是直接来自微短剧改编，但它则参照网文中常见的“马甲”“NPC”“权谋”等创作元素，主线讲述表面上是丝念坊坊主的女主司小念与郎中男主晏无明坠入爱河的故事，实则是在“NPC”的安排下让双方知晓女主是杀手镖人，男主是暗卫营指挥使的真实身份，通过“掉马甲”完成亲密关系的真实建构。知竹创作的两部精品微短剧《长公主在上》和《东栏雪》也通过这种方式实现IP转化，《长公主在上》将近年网文女频创作中高热度的“第四爱”“性别反差”元素融入其中，《东栏雪》在“逆袭”“复仇”等古言套路元素的基础上还增加了网文“反套路”元素。一直以来，网络文学都在刻画现代人穿越回古代成为主角，并凭借现代思维走上人生巅峰的套路，虽然《东栏雪》也加入现代人穿越的元素，但是这位穿越人却只是个配角，也不会做肥皂等现代物品，最终成为炮灰。同样，微短剧《千金丫环》将故事背景设定在民国时期，讲述军阀霸总与落难千金复仇的故事，融合“真假千金”“替身文学”“霸道总裁”“虐恋”等元素。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微短剧内容成功的“要义”在于融合网文元素。微短剧和网络文学共享内容，网络文学创新的内容元素促生跨媒介叙事共生的现象。已有研究表明，各个垂直类型领域，影视剧和网络文学的跨媒介互动都十分密切。网络文学的内容成为影视构架的主要来源，网络文学的叙事支撑着既有类型化影视作品的产出，并且促生了影视剧的新类型和新设定的流行。近几年网络影视剧与网络文学共享“叙事元素”，同样表现出“元素融合”的特征。许多改编剧在改编过程中突出原著重要的“网文元素”，以特定的元素融合作为改编剧最主要的情节。当网络文学与影视长剧呈现叙事共生的关系后，网络文学对微短剧的勃兴及其内容生成也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它标识以网文为内容中心的业态融合和叙事共生已经是中国文化发展不可忽视的现象。
这种业态融合和叙事共生打破了媒介的壁垒，由媒介的区隔造就的文学、影视等区隔正在消失。内容生产不再受限于各个媒介载体，“文学写作-作者-读者”，或是“剧本-编剧-导演-观众”的各个闭环被打破，内容生产具备多种媒介传播的可能，跨媒体的故事逐渐发挥更加重要的影响力。亨利·詹金斯的跨媒介叙事理论指出，“一个跨媒体故事横跨多种媒体平台展现出来，其中每一个新文本都对整个故事做出了独特而有价值的贡献”。由是，这些跨媒体故事，超越普通文学作品、剧本或是剧、电影等范畴，它是多媒介演绎的多种文本共同构成的一个整体。这些年，“IP”的概念，超越了作家、作品、剧本或影视作品等称谓，用来指称内容生产，其内在原因即为IP具有跨媒介特性，它能够涵盖既有概念无法容纳的跨越文字、影视等多媒介的内容，能够联结跨媒介叙事共生和互动的现象，能够适应于当下跨媒介业态融合的发展趋势。
综上，通过呈现网络文学平台和视频平台的业态融合，分析微短剧类型与网络文学类型之间的密切关系以及网络文学改编成为微短剧“爆款”的重要部分，揭示微短剧的内容创作以网文元素的编选和组合等为中心，可以看到网络文学对于促成中国微短剧勃兴的重要作用。网文对微短剧勃兴的促成作用，不仅能够为思考微短剧发展规律提供参照，而且能够丰富对于互联网媒介蓬勃发展语境下各媒体业态融合和“泛文学”视域下的叙事共生问题的认识。业态融合和叙事共生，作为跨媒介内容生产的新现象，由中国网络文学和互联网媒介的发展共同促生，这是中国文化产业的新质，在世界范围内也对文化产业发展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原载于《文艺论坛》202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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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子江网文评论
文字｜李玮 夏红玉
图源｜网 络
编辑｜詹永乐
审核｜邢 晨 张珈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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