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剧“短剧”化，解密《墨雨云间》的流量密码
影视剧《墨雨云间》开播首日便强势登顶优酷热度榜单top1，成为2024年优酷最快速度破万剧集，而后不仅连续数日拿下国内各大影视数据榜多项第一，更在登陆网飞等海外播放平台后轻松跃居榜首，突破各个年龄层、地域与群体类别，毋庸置疑地被纳入2024年网络文学IP改编剧的“爆款”行列。即便在收官后，《墨雨云间》的讨论度依旧不减反增。抖音话题播放量超百亿，大量“二创”视频与解读帖涌现网络社区，突破性的实时数据再次验证了网络文学IP剧集的流量优势。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墨雨云间》开播前较为低迷的公众期待值。近年来，网文改编剧虽已成为影视的内容源头，但与此前的IP盛况相比已经略显冷寂，佳作寥寥。《墨雨云间》的原著《嫡嫁千金》并非作者千山茶客知名度最高的代表作品，其风行之时距今已有七年之久。大众趣味迭代后，“重生宅斗”的故事在今天已经略显陈旧。而在此背景之下，《墨雨云间》的流量“突围”便具有可供探查的启示性意味。
“短剧思维”：
剧集革新风口下的“爽剧”
01
“复仇”向来是最能激发爽感的“网红”题材，在“惩恶除奸”的情节模式中，主体的价值标准得以重申。叠加了“大女主”“黑莲花”等热门“爽文”标签，《墨雨云间》的“爽剧”制作思路鲜明，其最终收效也正契合了这一定位目标。在制定改编策略的过程中，剧方的“短剧思维”切中了微短剧流行的风潮，乘势而起，才获得了当下的热度与声量。
当长剧还在淡化网文爽感以追求所谓“深度”，微短剧已经凭借“爽剧”迅速在市场中“抢流”。2023年微短剧年度市场规模达370多亿元，同比增长约268%，年新增改编授权800部左右，同比增长46%，头部作品分账突破千万。微短剧是大众审美习惯进一步嬗变后所青睐的一种“速食产品”，也是当下影视领域中最贴近市场的剧集形态。《墨雨云间》虽是长剧，却以“微短剧”为方法，将“快节奏”“强情节”“新人设”的策略发挥到极致，重新召回被微短剧所吸引的观众群体。
首先是“快节奏”。《墨雨云间》从首集第一个叙事段落开始，便径直切入女主薛芳菲的被害现场，在首集结束时就已经接入薛芳菲“死而复生”的计划，展开步步为营的复仇主线。其次是“新人设”。剧集的新意在于其一改此前宅斗剧情中常用的平面配角人设，塑造了两个形象丰满的女性反派形象，“恶毒继母”反向质问原生家庭，“痴狂公主”回顾残破半生。最后是“强情节”，薛芳菲连续使计破局，逃出贞女堂、置换及笄礼，应对下药与赌约、诬陷与质疑，肃清内宅后便扶持内宫。每当观众有所松懈，剧集都会为女主制造新的危机，并展示其破解能力的高超。
在整体效果上，《墨雨云间》也具备了“爆款”微短剧的三个核心特征：情绪性、传播力与辨识度。首先是情绪性。剧集的特写镜头严重“超标”，演员时常需要直面镜头，放大其面部表情。夸张的神态打破了“自然流露”的演技标准，而显现为一种“故意而为”的镜头语言。剧集以浓重的情绪性感染并挑动着观众的心理与视觉。在同期影视剧《玫瑰的故事》中被“低气压”婚姻激起愤懑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情绪高昂的《墨雨云间》。其次是“传播力”，剧方铺排叙事段落时显然考虑到了自媒体的传播性，将“高光”时刻集中化，以便用短短几秒的视频片段吸引新的受众。不仅为了营造男主萧蘅“美强惨”的人设而平添不必要的战争戏份，更是在剧集开播伊始便将这一“叼玉佩”的“战损”镜头从结尾处调出，引发网友期待与讨论。最后是“辨识度”。《墨雨云间》的“独特画风”有目共睹，这固然归功于某种个人性，例如导演侣皓吉吉擅长以发散的思维建构镜头，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方法上的“融合性”，正如毛尖所说，《墨雨云间》是“古偶加玄幻加动作加恐怖”，将“东亚观众嗑得最凶的桥段全部叠加在一起”。当剧集播放到女主的学堂“斗琴”片段，观众看到的却是“飞天神女战金刚”的“意识流”画面时，这部剧就已经凭借出挑的辨识度，将标签效应发挥到极致，成功地构造了一个可供记忆、讨论的符号。
2015年《太子妃升职记》的“破土而出”助推了“网剧”时代的到来，在近十年的发展与演变后，《墨雨云间》再次赶上了剧集形态变革的风口。如果说同一配方的《延禧攻略》仍旧是“长剧”时代的产物，那么《墨雨云间》就是微短剧时代的代表作。网络文学在走向“短篇化”，网剧也在朝着“微短剧”嬗变，这印证了影视工业形态的一种变革，也意味着未来的网络文学IP开发将会拥有新的形态。
“内容为王”：
叙事处理的“双重性”与“对话性”
02
如果说“以微短剧为方法”只是将《墨雨云间》送上风口，那么内容质量的上乘便是抬高其收视天花板的重要条件。“爽剧”看似“无脑”，但将其做得圆融与成熟需要深厚的经验，使其具备议论空间也需要叙事方面的才华。真正具有“长尾效应”的“爽剧”从来具备坚实的内容基石。
从网文到影视，跨媒介改编多有“水土不服”之处，但《墨雨云间》在疏通剧情的过程中显然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以原著中的“重生”设定为例，剧集并未依照惯常做法，让女主“换脸”后复仇。洗去面孔才是“天衣无缝”，面孔同一不免成为一种叙事漏洞，但剧集正将这种矛盾性转换为爽感的最大来源。明明众人皆知眼前人是真正的薛芳菲，但各自心怀鬼胎，从个人利益出发，假作不知。在“殿前对峙”的情节高潮中，这一看点被发挥地淋漓尽致，而且在前后细节的铺排下，薛芳菲“从始至终，皆是自救”的意味更加浓厚，这一人物的主体性由此稳固站立。
这种叙事才华与处理技巧也让《墨雨云间》能够凭借情感关系“出圈”。古偶题材中，能否做好言情线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乃至有人说“磕CP”才是古偶“飞升”的引擎。情感关系是一部剧最难写好的部分，当下市场上的大多数言情剧目都被诟病为“工业糖精”。恋爱模式单一，互动思路单调，仅靠程式化的“英雄救美”和“误打误撞”无法吸引观众共情。但《墨雨云间》能够进行多向的情感关系构建。原著中“挂件”式的男主被强化了存在感，“前夫”角色的复杂性也得以提升，值得品味的氛围与微妙的情绪表达为情感关系赋予了叙事张力。事实上，这种扎实的对话冲突与一语双关的台词贯穿了全剧，使其能够成为言情题材制作方面的一种新标杆。
《墨雨云间》的改编是一次充分“扬长补短”的叙事活动，这不仅体现为剧方对原著内容的加固，也体现为理念与方法上的提亮。如果只将其看作浅表化的“爽剧”，便会忽略其结构上的“双重性”与“对话性”。剧集首先在关系结构上作出了双重性处理。薛芳菲看似被萧蘅用作扳倒长公主的棋子，实际上她才是利用萧蘅的人。在沈玉容和长公主的设定中同样增加了隐忍与掌控的反向关系。四人组看似两两结对，实则都与敌对方具有纠缠关系，过往磋磨当下，反抗导致合作，由此诞生了力量博弈的空间。其次在人物设置方面，剧集一改“原身”的工具属性，将亡故的真千金姜梨处理为女主薛芳菲的心理支撑，以其象征枉死的薛芳菲、洁白的薛芳菲。由此，薛芳菲完成的不仅是一种“双重”复仇，更是与自己内心的和解。最后是在“复仇”题材上做出了双重性。在所有人为主角让路，展示其“开挂”一面的同时，反派视角被赋予了更多质感，诸人“为情痴狂”的表象背后被指出根由。语义的丰满令《墨雨云间》在大量解读贴中被挖掘出多视角的逻辑线，单向度的“还击”被转变为一种二元博弈，丰富的线程让人物在无形之间具备了一种对话性。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剧集即将收官之际，为了解除观众对开放式结局的不满，“官方下场，亲自产粮。”剧方仅用两天时间就完成了“番外”的创作。由于内容大量采集了网友所创造的“梗”，角色定制化的实时演绎引发了一场叙事狂欢。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具有形式意味的叙事延长。它不仅是精准对接需求的生产与回馈，更表现了受众在消费过程中的主动性与创造性，印证了一种影视内容创作方式的转变。
《墨雨云间》虽然以“爽剧”打开了“下沉市场”的大门，但在寻找受众的过程中，依靠的却是高质量的内容，由此画出了一副具有穿透力的受众画像。或许《墨雨云间》在告诉我们，放下长剧的“包袱”，以功能性收容广大观众的同时，并不会限制其价值性的书写。在剧集的讨论界面上，人生重启的勇气与女性成长的能量都是被热议的话题。它向业界示范了“爽剧”的一种做法，成为了最能表征当下市场的一部剧，也让我们从中窥见网络文学影视改编的迭代与创新。
原载于《文艺报》2024年7月15日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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