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盛 发表于 2017-7-12 14:40:40

葛红兵:作家,怎么“创意写作”

本期的主题是创意写作,三位作者都是这一研究领域的开拓者和领军人物。刁克利结合自己在美国的考察,认为推动创意写作是改变中国文学面貌的事业;葛红兵的文章是中国创意写作学科化的实录,关于如何推进创意写作教育研究和作家培养的五点做法也很有启发性;叶炜介绍了自己在美国参与创意写作的经历,强调了培养写作者的自觉意识的重要性,指出了创意写作的多样途径。三篇文章可以归结为一句话:作家可以培养,写作人人可为。这是创意写作的核心理念,对既有文坛格局和习见有很大的冲击效应。
——刘川鄂
文./
作家有两种。一种是无师自通的,他通过阅读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然后研究写法创新,再自己独创写法,这类作家,是作家中的作家,专门做文学创作法的研发实验,做创作法的创新,用新方法写新作品。这类作家没人能教,也不需要人教,他们的作品多数是写给作家看的。读这类作品比较费脑筋,因为他不按照规矩写,甚至故意反规矩写,读者对这类作品没有阅读经验,要用脑筋揣摩作者的方法及其用意。另一类,则专注内容,他们在写作方法上承袭传统经验,用已经成型的方法写新的生活故事和情感体验,传达新的思想。前者不需要人教,甚至还能教人,后者常常谦虚一下,总是要学一点儿别人的经验,研究一下已经被经典化的方法,借鉴着用,让自己上手快一点。这类作者的作品多数是写给大众看的,读这类作品,相对比较容易,因为他尊重读者的阅读视野和期待,按规矩写,读者可以用自己的经验来读。两类作家,都很了不起,但是,我们常常高估前者,低估后者。
拿我自己来说,我本来是想做第一种作家的,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写《我的N种生活》,被朋友兴安发现拿去出版,说这是小说,我就有点儿沾沾自喜。其实,我那时在中文系弄文学史理论和小说理论,是个“空头”理论家,并不知道怎么写小说,有一次投稿给李敬泽,李敬泽电话我说,“你做小说理论批评,把小说弄得太清楚了,这事儿有点儿麻烦!”这让我警醒,中文系把人弄成了“费脑筋”的作家,都去弄“费脑筋”作品就有点儿麻烦了。后来,我和刘川鄂一起弄批评,小说观就有一点改变,不再一味赞美新生代作家的“写作实验”了,相反,对老老实实写故事,甚至对章回体,有了新的看法。等到自己写《沙床》,这个想法就更加透彻一点,又写了《财道》、《上海地王》,改写《明朝书生》时,就慢慢地有点儿心得。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做第二种作家,但是,做得是非常累的,没人教我,只能自己在暗中摸索。后来,我索性改写了一部古书,题目叫《明朝书生》,来学习传统写作技法。一个故事,你从头到尾一路顺叙地讲完,别人还听得津津有味,这个比你倒叙、插叙,翻来覆去地讲,要难。一个故事,你一路用第三人称讲,讲得清清楚楚又耐人寻味,与你反复地变换视角讲,哪个难?前者难。作者是要把难度留给自己,把快乐和简单留给读者。
2003-2004年,我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游学,看到人家有个创意写作学科,专门帮助作家写作,又看到人家把文化当产业,当时就觉得未来写作这个事儿在中国会有很大的变化。作家作品会成为某个产业的源头吗?高校能培养作家吗?带着这些问题回国,我和几个同事一起弄了创意写作学科。那个时候,弄创意写作还是比较艰难的,大家不认可文化可以产业化,也不认可高校可以培养作家,因此,弄到2009年才成立研究中心;当然,现在这些已经不成问题了,文化早已产业化,还成为战略支柱产业,创意写作也早已学科化,上海大学获批全国第一个创意写作硕士、博士点,目前建构了国内校企联合科研、产学研联合办学、国际合作办学等多层次的科研及教育教学、培训体系,全国已有上百所高校开设了这个课程,建设了这个学科。
我的想法是:高校文科可以也应该成为文化创新创造的发动机,创意写作这个学科正好承担这个功能。那么这个学科有哪些功能?第一是发现创作人才,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推动了创意能力评估方面的科研,怎么公平有效地把创作人才挑选出来,在他还没有被社会认可的时候,给他一个说法,这是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儿!第二是保护人才,把写作人才请到大学里来,给他时间和空间,做研究生也好,做驻校作家也好,做访问作家也好,总之,给你时间和空间,让你创作,这对创作人才应该是个保护的功能。这个方面,高校需要社会企业、政府的支持,需要作家的支持。第三是鼓励人才,创作是最需要鼓励的,一个人在埋头写、在不出头的情况下,他能坚持几年?且不说社会、家庭要他找个“正当”职业去弄饭吃,单单他自己也不一定真受得了那份孤独和自我怀疑,有个校园环境,师生互相激励鼓励,会好一些。这方面,高校在做研究,有的高校在开设作家潜能激发课程,比如西北大学雷勇博士开设的相关课程,把传统禅修理念引进创意写作课堂,激发学生创作热情,就很成功。第四是培育人才、培育作品,给奖学金、助学金,或者,什么也不给,就给一个实习实践项目,用工作坊形式来授课,实打实地写,大家互相评改互相扶持,“读最好的作品写最好的文字”,从而形成创作环境。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配合一些工坊制课程,帮助学生创作,开发一些潜能激发课程,激励学生创作,开设一些文化产业政策、管理课程,帮助学生了解产业发展,这些应该对学生走上创作道路是有帮助的。例如上海大学许道军副教授的工坊制课程探索,既借鉴了西方经验,又有中国特色,尤其是在故事创作方面,拿到国际上,也是可以领头的。这样的教研成果国内近十年来还真不少。第五是打通高校和文学界、文创业界的联系,打开通道,让学生起点高一些,起步快一些;一是请作家和编辑来做课程导师或者就是校外硕士导师,传帮带;二是直接用实战题目和项目来创作,直接对接期刊、网络和业界市场;三是建好实习点,让学员、学生直接去一线公司参与创作和管理,高校在这个方面要自己拆掉自己的墙,要走出去。
有这几条,我觉得高校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将来甚至可能成为中国文学创作的人才和作品的双母机,和作协系统相辅相成的第二条战线。当然,眼下,我们的高校在体制上还有一些障碍,这主要表现在高校应该开门办学,把作家请进来,建好驻校作家制度,客座教授、讲座教授聘任制度,校内外双导师制度,等等。让作家进得来,让作家来教作家。目前企业界是相对积极的,无论是大企业,还是小企业,都有积极性和高校合作,一起培育作品,一起培养人才,这个我们感到没有障碍;同时作协系统近年也非常积极,作协系统对网络文学的开放和对高校创意写作的开放及其成果都是有目共睹的。从去年开始,中国作协支持由上海大学中国创意写作中心牵头的中国创意写作大会,每年一届,让作家和高校创意写作师生对话,共商创作大计,这个机制是非常有效的。当然,高校还要进一步走出去,和国际上的先发机构交流、合作,上海大学将和英国利兹大学合作共同创建创意写作专业硕士培养方向,这是一个尝试。高校还应该和产业界联系,甚至鼓励教授创业,把写作模式和成果拿去为社会服务。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中国一定会出现高校创业写作团队创建的创业创新公司上市的盛况。
当然,对创意写作这个学科,社会和文学界的认可和支持更加重要,学生家长要打破作者职业偏见,作家能否成为一种职业?作家能否养活自己?产业化时代,这个是可以的,目前影视、游戏、动漫、网络阅读和出版、广告等文化产业的发展势头很好,电影产业已经连续数年以30%以上的速度递增,网络阅读和出版也是如此,年稿费收入千万的作家,已经不再是凤毛麟角,单就移动阅读而言,目前这个产业的产值已经超过百亿,随着作家地位的提升,作家稿酬占比的提升,在这个行业迈向千亿级别的过程中,网络作家的收入一定会水涨船高。所以,我们要有“文化自信”,如果说,创意写作界所谓的文化自信是要让学科接上中国文脉,建构中国气派,建立中国学派,那么对于我们的社会来说,就是要坚信这个学科能培养人、造就人,而他们培养的人和造就的人,一定能对中国社会文化原创力有贡献,一定能推动中国文化产业发展,同时也能在中国文化产业化发展进程中享受到发展红利。
在此基础上,我说,作家,要创意写作化!
责任编辑:何子英
《长江文艺》2017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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