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之 发表于 2017-12-21 00:24:45

《爱情》第八章

25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孟雨坐在床边看着我,看她的眼睛,她应该哭过很久。

见我醒来,她带着哭腔说:“你终于醒了,都吓死我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是我第二次在医院里醒来,第一次是你姐姐守着我,我醒来的时候她第一句话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说:“我当然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每天都会想无数遍。”

她说:“我真羡慕我姐姐,她失去了美貌,居然还有一个男人这样爱着她,可我呢?”

我说:“其实你不用羡慕谁,只要你真心付出,你肯定会遇到一个懂得珍惜你的好男人。”

她说:“我会遇到吗?我不相信。”

我说:“你只有相信才会遇到。”

她说:“那我要怎么样才能确定他是真的爱我呢?”

我说:“不要总是看他为你做过什么,也要看他为你拒绝过什么,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会为你拒绝一些事,而且并不会显得勉强。”

她说:“我有点儿懂了,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情圣。”

我说:“ 我可不是什么情圣,我只是一个向往爱情的男人,为了得到我所向往的爱情,我也得付出也得拒绝。”

“对不起,姐夫,我错了!”她突然低下了头,她这一声姐夫让我愣住了。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喊过我姐夫了,我希望这一声姐夫意味着她的闹剧结束了。

我说:“都过去了。”

她说:“我是想说,其实昨天我在你的酒里放了药,我怕药不灵,于是,放了很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我都听不到了。

我说:“都过去了。”

她说:“昨天你差一点儿死掉,医生说要是晚来一步的话,你可能都救不过来了。”她又抬头看向我:“你就不怕死吗?拿着酒瓶就往头上砸,万一死了怎么办?你不是说我姐姐会回来找你吗,你要是死了还怎么能见到她。”

我说:“如果我死了,她还会想着我爱着我,如果我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她会怎么样?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她最亲最爱的妹妹,我不敢往下想。”

我想出院孟雨不让,说再观察两天,我说我又没什么病,我坚持出院,她只好同意,她开车送我回家,到家以后还给我做了一顿饭,不过真的很难吃。

天黑以后她说:“你晚上一个人能照顾自己吗?”

我忍不住笑了:“我这么多年不都是一个人吗?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她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说:“你不用来看我,我真的没事,你忙你的事吧。”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来了,还买了很多补品,大箱小箱大包小包的往屋里搬,这一刻我很感动。

我说:“小雨,以后别再买这些了,我又没事,别弄得我像得了什么重病一样。”

她说:“那也得补补,昨天你流了那么多血。”她又提着两个保温桶放到了桌上说:“我从外面买的饭,吃饭吧。”

一连几天孟雨天天过来,她的行为又让我糊涂了,不过她晚上没有留下睡觉,我终于可以在床上睡觉了。

一天中午吃完饭后,我问:“小雨你都不用上班吗?”

她说:“前一段时间我把工作辞了,我想放松一段时间,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即使什么都不干也能花很长时间,哦,对了,你想出去旅行吗?我特别想去西藏,你陪我一起去吧,吃喝住行都算我的,你只管玩儿就行。”

我说:“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不过我哪儿都不想去。”

她说:“为什么呀?你整天呆在这一亩三分地,你就不觉得孤独吗?”

我说:“到人多的地方,我会觉得更孤独。”

她说:“我真搞不懂你,不过我服你了,我陪着你行了吧,大老爷。”她在我旁边坐下来说:“你说吧,我们现在是数星星呢?还是看月亮呢?”

我说:“大白天的哪来的星星月亮。”

“我都被你气糊涂了。”她伸手打我。

将近有半个月的时间,孟雨白天都会过来陪我聊天,就在我家的大枣树下,此刻正是大枣成熟的季节,我们用竹竿打了好几篮子的枣,我们一边吃着大红枣,一边说说笑笑,但是,她终究不是小雪,我的心里异常的思念曾经和小雪相处的日子。

孟雨给我讲了一个笑话,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她说:“有那么好笑吗?”

我说:“特别好笑。”小雪要是有你该多好!

我从孟雨的言行当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我不希望这是真的,但我的感觉真的很准!一天黄昏她向我表白了,她从身后轻轻的抱住了我,她说:“姐夫,我爱上你了,很爱很爱,我该怎么办?”

我说:“你是不是眼瞎了我都五十多岁了,又老又穷,你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会看上我。”

她说:“我就是眼瞎了到现在才看上你,你知道吗?我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但是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过,一次都没有?”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我真的不忍心伤害她,我真的怕她的心经受不起。

她又说:“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我说:“你怎么突然没自信了?”

她说:“你这么目中无人,我的自信早就被你打击的所剩无几了。”

我转过身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了,我伸手轻轻地帮她擦眼泪,说:“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说:“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我说:“我说的就是那种喜欢,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段时间又经常在一起,你身上真的没有一点让我反感的东西,哪个男人要是能把你娶回家,那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你这是在委婉的拒绝我吗?”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我看着很心疼,但是我无能为力,甚至连一句谎言都无法说出口。

我说:“我不是在拒绝你,我是在拒绝我自己。”

她说:“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说:“你应该回广州,你的生活不在这里。”

她说:“我不想再回广州了。”

我问:“为什么,你在广州生活了这么多年?”

她说:“反正我再也不想回广州。”

我问:“那你打算去哪儿呀?”

她说:“北京上海哪儿都行。”

我说:“也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对你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她说:“那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也应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我说:“我哪儿都不去。”

她说:“你还不死心吗?万一我姐姐她不回来了呢?你已经等了她这么多年了,你要等到死吗?”

我说:“对,我会在这儿一直守着,直到我死。”

“你怎么那么傻呢?”她趴在我怀里哭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

26

孟雨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一天清晨我站在屋子里看着小雪画的那一幅《恋人》,我看一眼上面的我,又看一眼镜子里面的我,一摸一样,小雪她真的很厉害,二十多年前的她竟然能想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走到日历本前又撕掉了一张纸,现在正是二零一六年六月二十四日,农历五月二十日星期五,今天我六十四周岁。

我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蛋糕,然后坐在枣树下慢慢的品尝,真的是年纪大了,味觉也退化了,吃不出什么味道。

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四句诗:

一生落笔下,

一动牵一情。

一生多少事,

寥寥几句中。

写完诗后我扔掉树枝继续品尝我的蛋糕,这时我听到有汽车的声音停在了我家门口。随后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姐夫。”是小雨,我一下就听了出来,当然了,除了她谁还能喊我姐夫呢?

“是你吗?小雨。”我应了一声。

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见我以后又慢慢的向我走来。

我微笑地看着她:“没想到十几年了你还能找到这儿?”

她走到桌前停了下来,说:“姐夫,你老了。”

我说:“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她看着桌上的蛋糕,说:“今天你生日啊?”

我笑着说:“对,我生日。”

她突然哭了,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我说:“你怎么哭了?我是过生日又不是祭日。”

她强忍着哭意:“我没哭我……我就是……就是突然特别难受。”

我问:“你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有小雪的消息了?”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的感觉很准的,你还不快快告诉我,还等什么呢?再等我可就死啦。”

她说:“我怕你太激动……”

我说:“我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不会晕过去的,你放心吧,快告诉我吧。”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放到我面前:“我在网上看到有一个叫孟念秋的女士举办的个人画展,虽然她一直没有露面,但这个女人肯定是姐姐。”

她当然是小雪,画展厅里的每一幅画都是我们两个人,总共二十六幅,我和小雪从相识到现在正好二十六年。

第一幅画上写着一九九零,这一年我们相识,画上的她很年轻,我们站在一起会让人误认为是父女。

第二幅画上写着一九九一和第一幅画相比只有脸上细微的差别,但她依然很年轻,看上去仍然像是父女。

第三幅画她的脸突然变老了,就像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而我的脸只有细微的变化,不知道的人会误认为我们是母子。

第四幅画她的脸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我的脸只有细微的变化,不知道的人依然会觉得更像是母子。

第五幅画,第六幅画……我在画中一点一点的变老,一点一点的和她靠近,她画的那么细致那么用心那么出神入化,看着看着我老泪纵横……

孟雨说:“姐姐把画展地点设在了邯郸,我想她是真的回来了,姐夫,你终于等到她了,她真的回来了。”

我笑了:“是啊,她终于回来了!”

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领,说:“小雨我帅吗?”

她说:“很帅!”

我说:“我要去找她。”

她说:“我送你过去,”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今天是画展的最后一天,现在离画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我感觉她今天肯定会出现的。”

我说:“她肯定会出现,而且再也不会走了。”

孟雨开车载着我前往画展中心,车上她说:“姐夫,来之前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姐姐这次在邯郸举办画展的所有事项都是一个叫霍木佳的年轻人帮她张罗的,霍木佳是他的中文名字,他是意大利人,他自称是姐姐的学生,姐姐在意大利生活了十七年,而且在欧洲很多国家都举办过画展,这是她的国内的首次画展,不过到目前她还从来没有在国内媒体露过面。”

我说:“她的梦想也算是实现。”

小雨说:“是她的事业成功了,但是她的梦想并没有实现,不过马上就实现了。”

我说:“这话怎么说?”

她说:“你才是她的梦想,姐夫,我要谢谢你。”

我说:“为什么?”

她说:“是你让我相信了爱情。”

我和小雨赶到展厅的时候画展已经临近尾声,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小雪的画作,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她在我身边的亲切,这感觉让我迷恋,我的心砰砰砰的直跳,我像是一下走进了梦境,一个清晰真实而又让人飘飘然的梦境。她曾经的笑脸开始在我的眼前徘徊,她曾经的每一句话都开始在我的耳廓回荡,这一切都回来了,不再是曾经,不再是白天的思念不再是夜里的梦。

“姐夫,姐姐来了!”小雨激动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看见一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他应该就是小雨提过的那个霍木佳,他打开后排的车门小雪从里面出来了。

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围了过去,霍木佳伸着胳膊帮她阻挡人群,小雪慢慢的走进了展厅。

一群记者七嘴八舌的问了很多问题,但是小雪一个都没有回答,她走到展厅的中央停了下来。

一个女记者问:“孟女士,这是您回国后的首次画展,您为什么会选择邯郸呢?是因为这里是您的故乡吗?”

她笑了但是眼泪却流了出来:“因为我的爱人在这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但是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所以我带着我的思念回来了,我是回来向他表白的。”

“您所说的他是谁呢?是画里面的那个人吗?”

“对。”

“您画的这一组画让我们都很费解,前两幅是您年轻时候的样子吗?”

“是。”

“那为什么到一九九二年您突然就变老了呢?”

“我生了一种病。”

“你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开的吗?”

“是我的原因,当时的我无法面对自己。”

“那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又回来找他,万一他和别人结婚了呢?”

“不会的。”

“您为什么能这么确定呢?”

“直觉!”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和别人结婚了您会怎么样呢?”

“从来没有想过。”

“我听说您有很多的优秀画作,为什么这次只展览了二十六幅画呢?”

“我展览的不是二十六幅画,是我们二十六年的爱情。”

“那您还会在其它城市继续展览吗?”

“他能看见就够了。”

……

她终于看见我了,我就那么微笑的看着她,她就那么微笑的流着泪,就那么看着,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有人顺着她的目光搜索到我,

“你们快看他是不是画里面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

“请问您和孟女士是什么关系?”

“您是不是她刚才所说的那个人?”

……

我们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别人了,此刻我的心里却变得异常的平静,好像我们只不过才分开一个转身。

我慢慢的向她走去,她也向我走来,那么短的距离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我们轻轻的抱在一起,她没有胖没有瘦,没有高也没有低,还是曾经的她还是曾经的感觉,没有熟悉的陌生,只有曾经的熟悉。

“我想回家,”她轻轻的说。

“我带你回家,”我拉起她的手向外面走去。

小雨开车载着我们,霍木佳没有跟来,画展的收尾工作需要他来打理。

小雨的眼里一直含着泪水,现在才慢慢平抚,她说:“姐姐,姐夫等你等的好辛苦,你可不能再走了。”

小雪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小雪终于答应嫁给我了,我从衣柜里拿出了我珍藏二十多年的新衣裳,这是母亲亲手为我和小雪做的新婚装,我们终于可以穿上它们了,这一天我梦了二十多年,终于成真了!

我们手牵着手穿着母亲为我们做的衣裳站在母亲的坟前,

小雪说:“妈,我回来了!”

我说:“妈,您看见了吗?小雪回来了,我们结婚了,您老一定很高兴!”

后来小雨走了,霍木佳走了,我们的家我们的世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我终于又可以在枣树下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在枣树下画画,一天午后,她拿来一幅画让我看:

画中我们两个人抱在一起站在枣树下,夕阳趴在墙头,我们的影子,树的影子,花的影子,房子的影子,都被拉得那么长,这些影子就像是伸长的手臂很想去寻找什么?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唯美,突然我发现了不对,我们两个人的影子为什么和其它影子伸向了相反的方向,太阳在西边,我们的影子却是伸向西边。

一股莫名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突然从这幅画当中看到了时间的流逝和静止,二十多年的日月轮回都没能改变我们的影子我们的思念我们的初衷,我们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写首诗吧。”她说。

我拿起笔写下了四句诗:

落笔勾思念,

一点一厾间。

谁知画中人,

此身留何年。

她轻吟了一遍,说:“还是你懂我。”

我走进屋里也拿出一幅画在桌上展开,她看了看说:“这是你画的?”

我说:“是我画的,我想找找你的感觉,不过十几年了没什么长进。”这幅画是我临摹小雪的那一幅《恋人》,不过与她的相比差的太远。

她说:“我也给你写首诗吧。”她拿起笔写下了四句诗:

分明音容心头绕,

似风如烟难拥抱。

欲将相思化丹青,

墨沈已尽情未了。

她说:“我也想过找找你的感觉,不过写的确实不怎么样。”

我说:“我觉得特别好,很符合我的心境。”

她说:“你曾经说要把我们的爱情写下来,还写着吗?”

我说:“当然写着呢,要写到死才会停下来,不过我们的爱情空白了二十三年,以后不会再有空白了。”

她说:“对,不会再有空白了。”

我说:“你为我们的故事取个名字吧。”

她说:“就叫《一生一梦一人》你觉得行吗?”

我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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