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陷落
偶然陷落 中学生的历史课本封面上有一段孙中山的话,“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从小就接受唯物史观教育的我们,似乎在头脑中产生了一个思维定式,即历史的走向必然可以通过科学的分析和论证进行较为全面的预测,可实际上,我们人类往往是事后孔明。当然了,我们不否定自然界的铁律。一条山间的溪流,蜿蜒曲折,坎坎坷坷,可他满不在乎,叮叮咚咚,自顾自地走,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将是大海大洋,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如果没有三体入侵,降维打击,我们人类文明的发展,亦是如此。(文明达到海洋阶段所要面临的困局我们暂且不做思考)不过读史如品酒,其瞬间中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变化会逐渐蔓延开来,传递给你的大脑,让你明白其实很多都是偶然,还会有其它可能。公元1453年,地球东方的文明中心大明王朝正是景泰年间,因土木堡之变而上位的明代宗朱祁钰颇有能力但命运不好,这也是因为明朝特有的多奇葩皇帝,所以这一段历史本身就比较搞。而在地球的另一边,西方文明中心发生了一件对于人类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23岁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奥斯曼帝国军队如同天降一般出现在君士坦丁堡城外的平原上,东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十三世没有想到异教徒的军队会来的这么快。其实小狼的獠牙早在两年前初登大宝时就不再藏着,年轻的苏丹采取的第一个政治行动就是铲除掉所有的嫡血竞争对手,甚至派人把自己尚未成年的亲弟弟淹死在浴池里,接着又立刻将那个被他逼着去干这件事的凶手害死。残忍决绝和诡计多端的枭雄在历史上不乏其数,但穆罕默德二世在军事上的胆略和意志却同样是世所罕有,说时势造英雄,可有时就是英雄造时势。三角形的君士坦丁堡南北两侧临海,围墙是坚固的石头围墙,东边的城墙就是所谓的狄奥多西城墙,一千多年来历代皇帝都将这座西方世界的圣地加固和重修,如果那时的西方人要翻译固若金汤这个中国成语,可能直接翻译为君士坦丁堡就再合适不过了。新式的野战炮和臼炮同样对这座屹立的城墙无可奈何,可穆罕默德二世不惜一切代价造出了著名的乌尔班巨炮,口径达889毫米,炮弹重达270公斤。横栏着铁链的金角湾是进攻的主要障碍,可又无法从中立地位的热那亚人城市加拉太进入,年轻的苏丹立即下令执行一项极富幻想的大胆计划,两行数不尽的水牛和无数的巨大滚木拖着成百艘的战舰越过种植葡萄的山丘,田野和树林,从一个海面运到了另一个海面。这一项军事行动足以媲美越过阿尔卑斯山的前之古人汉尼拔与后之来者拿破仑。伟大的人物各有特质,伟大的事业却都很相似。此时,西方基督教世界仍纠结于内部教派纷争,对拜占庭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最终没有派出援军。五月中旬的星期一,绝望的拜占庭皇帝带领全城百姓和文武大臣走向圣索菲亚大教堂,完成了最后一次弥撒。星期二凌晨一点钟,奥斯曼土耳其人发起了总攻,坚守信仰的拜占庭军民抵挡住了最猛烈的进攻。但是,历史总是会出现一些神秘莫测的瞬间,那短短的时间,令拜占庭人陷入巨大灾难,令后人感到匪夷所思和毛骨悚然。几个奥斯曼土耳其人通过外墙的众多缺口之一冲了进来,他们惊奇地发现在内城一座被称为凯尔卡门的城门竟然敞开着,戏剧果然是源自于生活,起初他们以为是空城计,后来发现这确确实实是一座被拜占庭人遗忘的城门,他们急忙找来增援进入了城中。守城军民被背后袭击,以为城池已破,谣言好似黑海的风浪迅速传遍整条防线,顿时兵败如山倒。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君士坦丁十三世以罗马人的精神殉国,殉道。拜占庭陷落,君士坦丁堡陷落,基督教世界在东方的最后堡垒陷落,以罗马精神为主轴的千年文化圣地陷落。东罗马帝国灭亡,无数饱经岁月沉淀的文化财富也从此永远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后人们再也无缘窥其一二。一个偶然,陷落的不只是一座城。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我们重读当时亲历时代变幻的先人们所留下来的手迹,掩卷长叹之余,常常会对那些不可思议的偶然和巧合感到不寒而栗,也在心中无数次假想,假如当时不是这般偶然,历史会往何处去,我们是否可以避免那些伤痛,如大航海时代和殖民掠夺,因为传统商路没有阻断,印加文明和阿兹特克文明会不会绵延至今,哥伦布会不会是第一个从巴塞罗那走到北京的人。今天的世界又会是何种面目,如令欧洲焦头烂额的难民问题,或是“东突”问题。无可奈何花落去,历史终究是人的历史,世间最复杂的终究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人类自己,许多重要的历史节点充满不确定性和偶然性,人类又如何能成为先知?又或者,如何能清楚得失的孰轻孰重呢?我们中国人喜欢讲“以史为鉴”,故也常由世事的沧海桑田联想到个人命运的变幻无常。人生紧要处,我们慨叹那几次瞬间,那几处偶然。假如自有天意,偶然陷落,便无问得失,努力超然,闲情偶寄时,寂寥但不失铿锵地吟出“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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