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说 发表于 2018-5-8 21:55:50

迷信

(一)
又在酒吧喝多了。
我踉跄的打开车门,努力保持着清醒,车子摇摇摆摆的驶上路面,旋即呼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人倒在卧室的床上,和衣而卧,头痛欲裂。
室外阳光亮的刺眼,应该已经是中午了,她已经出门多时了吧,我打开冰箱,找出一瓶冰水,倾泄般的狂饮而下。
但这并没有使我的精神好多少。
我照照镜子,镜子里的男人满脸胡茬,目光呆滞,脸色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形象。
我在厨房没有找到任何餐食,看来她对我的酒醉,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容忍了,饭也没为我准备什么。
我无所谓的摇摇头,一来我并不觉得太饿,二来因为我经常喝醉晚归的原因,吵过几次以后,她已经不和我说话,而且分房睡了。
我还是困倦至极,我已经失业了快三个月,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索性洗了澡继续回卧室躺下,没多久就又进入了梦乡。
依稀听到电视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逐渐唤醒。我来到客厅,天色已经漆黑,我看到她正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面带笑容的看着电视。我大咧咧的坐在她斜对面的椅子上,电视上正在演一个综艺节目,确实比较好笑。
一个桥段特别可乐,我们同时哈哈哈的笑出声来。我望向她,她却并没有看我,自顾自的喝着啤酒。
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却开口了,带着笑意说,某个综艺演员真是太棒了。我点点头,算是符合。
接着很奇怪的,她用啤酒瓶,伸出手和身边的空气碰了一下,然后大口的喝着。
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我望向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还她有说有笑的和旁边的空气对话,还侧身依靠过去,像是有谁在搂着她一样。
我感到无比的怪异,长大了嘴,又不知说什么好。
难道她是这样故意在气我?
她是个爱开玩笑的女人,她一定是在故意这样冷落我,来吧,我才不怕,这些神经病般的举动,能让我心软先开口打破多日来的沉默吗?
不可能。
但接下来的举动,却更令我难以接受,她竟然面带潮红的去和空气接吻!?而且那表情和迷离的眼睛,分明是很享受的样子!
她是不是被我折磨的快疯了?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我决定不再看她表演下去,我失业,酗酒,和她吵架,并不代表她可以瞧不起我,并不代表我需要她养我,并不代表她可以对我颐指气使!我是个男人,再没出息也不受女人的气。
我快步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摔上门,躺在床上粗重的喘着气。
良久,忽然转念又一想,她不会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吧?有时候,人承受特别大的压力,特别抑郁的时候,会是这样子,会崩溃。
我赶忙从卧室又出来,但是客厅里已经没有她。她卧室的门紧闭着,我走过去,思忖着要不要敲门,我不能看着她崩溃。
我举起手,男人的自尊心让我久久没有把手落下。
房间却传来了声音,这种声音是我久违的声音,却非常熟悉。她在呻吟,就是我们在融为一体的时候,她发出的那种时而高亢、时而嘶哑的呻吟。
我怔怔的站在那,不知所措,不知进退。
我知道这几个月来,我给她的煎熬,可能是她自己在摆脱欲望的纠缠吧,煎熬,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我很想推开门,走到床上,去告诉她,我只是不能放下尊严,我只是很落魄,我还是……。
但是,一股倔强的勇气,让我向后退去,我不要做感情中的弱者,我已经没有事业,我不能再对女人摇尾乞怜。
我再次回到卧室,重重的关上门,沉沉的睡去。

(二)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仍旧形同陌路,她吃她的饭,看她的电视,我喝我的酒,看我的书。虽然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却没有任何触碰,没有只言片语,甚至没有一个眼神交流。
这些天,我翻阅网站,打了几个相对适合的求职电话,但是对方都没有人接听,看来,现在的招聘广告,假的也太多了。
我就这样烂在房间里,除了在冰箱里拿出啤酒喝,我一步也不愿出去,甚至晚上酒吧也不想去了,因为她在晚上自言自语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每隔一两天,她都会回房间,呻吟起来,就像是身边有什么男人再陪伴着他一样。
终于有一个晚上,她没有关卧室的门,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走了进去,眼前的情景,却让我大吃一惊。
一个白色的影子,正在她身上起起伏伏,而她在下面春色满面的承欢,很投入的香汗淋漓的喘息着。
那团纯白色的影子,分明是一个幽灵!
我大喝一声,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向那团白影砸了过去,但是花瓶并没有砸中,在后面的窗台上摔的粉碎。
但白色的影子消失了,她的动作也停止了,惊骇的望向我。
我粗重的喘着气,和她四目相对。
她用毯子裹起身子,向我走来,脸色煞白,微微颤抖。
我站在门口,客厅中漆黑一片,我大声的对她说,家里有鬼,快到我房间里来!
她站在我的对面,惊恐的眼睛望向我,我看着她,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重复着,有鬼,有鬼。片刻,我看到,她的大眼睛里,似乎有泪花在闪动。
她没有走出来,而是慢慢的关上了房门。
门,隔开了我们俩。
我焦急万分,砰砰的敲着门,却再也没有回应。
我迫切的要和她说话,情急之下,我拿出手机,拨她的号码,却都是忙音。
万分无奈,我只能坐在她的门口,就这样,守候了一夜,电话一直打到天亮都是忙音,发微信也没有任何回复。
迷迷糊糊的,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记得在一部古书上讲过,有一种叫五通的邪灵,专门挑那些相思成疾的女子,幻化成她思念的人,来摄取她的精髓。难道这种怪谈被我们碰上了?

(三)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我赶忙跑过去,反复的对她讲,她被鬼迷了,快醒来,咱们的家里有鬼。她眼神茫然的不为所动。
我不停的讲,她停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我讲的有道理,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拿起电话,打给了她的一个闺蜜。
她说,家里闹鬼了,经常有怪事,让她的闺蜜想办法。
虽然她还是不理我,但我听她这么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闺蜜说,下午带一个大师来看看。
我向来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是昨晚经历的一切,不得不让我的无神论做出让步。
听说外人要来,我也刮了胡子,收拾整齐,和她一起,默默的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们终于来了。先是我熟悉的那个闺蜜走进来,我笑眯眯的向她打招呼,接着,走进来一个短发精干,身着一身黑衣的瘦高女士,大概50多岁的样子,想必就是那个大师吧。我也冲她笑笑,她也和蔼的看着我微微颔首,我请她们到沙发上落座。
还没等我们开口,大师就对我们打出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大师眼神中精光四射,削瘦的面庞上,显露着自信和沧桑。似乎,她可以把我们每一个人都一眼看穿。
大师扫视一周,对着女主人说道,你的确是被鬼缠上了。
我在一旁紧张的听着,手心渗出了汗水。大师看看我,又看看女主人。
虽然这个大师像模像样,但是我也担心她会是个江湖骗子,我赶忙问,大师,你怎么看的出来呢?
大师嘴角抽动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对我说,是不是女主人经常自言自语啊?
我一下子感到无比的钦佩,因为这是我自己才知道的事情,没有告诉过她和她的闺蜜。
大师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影子或东西,在女主人身边缠着?
我狠狠的点了点头。
屋子的女主人却拼命摇头,连说没有。
我向大师解释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她精神不正常了,后来才知道她越来越严重,她自己被鬼缠,肯定自己不知道。
大师淡淡的说,当局者迷。
然后大师又问女主人,屋子里的东西是不是经常像是被别人动过?
女主人点头。
大师又起身走向女主人的卧室,站在窗台边,从地上捡起一片花瓶的碎片,端详了一会儿,看着我说,就是这个花瓶?
我站在女主人的身旁连忙点头说,就是拿这个花瓶砸,没砸到。
女主人也在点头,此时我看她的眼神,已是完全信服了。
闺蜜这时欢畅了,她愉快的说,这位大师是她的姑姑,绝对是法力高强,很多人家的事都是她看的好的。
我感激的对闺蜜道谢,问道,不知道让大师解决这件事,需要多少钱啊?
我已经失业三个月了,经济上的开销让我压力很大,不得不提前问清楚。
大师却说,缘生苦乐,缘起缘灭,都是尘缘未了,她就是修缘之人,这件事她愿意帮忙,不需任何开销。
我急忙向大师表示感谢,忽然想到大师进来半天还没有好好招待,连忙跑去给大师拿水果,就在我离开的时候,女主人眼波流动,轻声的问,是不是他回来了?
大师望向窗外,沉默不语,又似乎点了点头。

(四)

当天晚上,她没有再自言自语,而是默默的坐在沙发上,我见她似乎是被大师看过一次,康复了许多,心下不免欢喜,坐在她身边,没有聒噪什么,静静地望着她。
她从沙发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我好奇的问,这不是我送你的手机吗,你什么时候放这了?她眼睛湿润了,说道,我好多年没有开这个手机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打开。
手机开机了,主屏幕上是我们紧贴在一起的面孔,在云南玉龙雪山的背景下,我们一起笑的阳光灿烂。她凝视了好久,眼睛开始湿润,接着她打开了相册,一张张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不断的翻阅,一张是她坐在餐桌的对面夹菜给我吃,一张是我抱着她在镜子前的自拍,一张她过生日时我送的蛋糕,一张我在厨房拿着平底锅做鬼脸……一张张的过往在我眼前翻阅,我的眼睛也湿润了,而她的泪珠滚滚而下,已经泣不成声。
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这么冷淡,我……爱你。
她还是痛哭流涕,捧着手机,放在胸口,倒在沙发上,身体在哭泣中微微的抽搐着。
我默默的坐在那,我想,她还是没有原谅我吧。
她忽然反复念叨着,你在哪?是你回来看我了吗?你让我看看你啊……你在哪啊?
我就在这啊,就在你面前啊!
她忽然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你在哪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啦!你都不管我!
接着她又抽泣起来。
我就在你面前啊,我不知所措的说。
她从茶几下面,拿出一瓶药,将两粒药用水送下,一边小声的念叨着你在哪,一边沉沉的睡去了。
我楞在那,拿起药瓶,看到上面写的功用,抗抑郁。
她已经得了抑郁症了吗?这几个月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拿起那部手机,继续浏览照片,在一个单独的相册里,我看到了一个三年前新闻的截屏。
男子深夜酒驾,追尾货车,身亡。
从车尾号看,那是我的车。
接下来,我看到了自己的葬礼和我的遗像。
看到了亲友们痛哭流涕的样子。
我,已经死了。
外边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到闪电划过,我似乎忽然之间回忆起了一切。
我从沙发瘫软到地板上,又颤抖着蜷缩在一起。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了,我几乎是爬到门口,勉强站起来开门,大师打着伞站在那里。
大师还是那副冷峻的样子。
你该上路了,大师说。
可是还有个白色的幽灵在缠着她,我不能这样走啊!
大师怜悯的望着我,缓缓地说道,你只能看到自己活着的时候认识的人,所以你看到的那个白色影子不是幽灵,是她现在的男朋友,而你才是死了那个,才是缠着她的鬼魂。
大师拿出一张两个人的照片给我,上面她笑的幸福、快乐、安详。
我苦笑道,我还在捉鬼,原来我才是鬼魂,我已经死了。
良久,我默默地回到沙发上,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擦干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轻轻的吻了她一下。
她似乎感觉到了,微微的睁开双眼,用手去爱抚我的脸颊,喃喃的说着什么。
我强忍着不舍,被大师用力拉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和她分开。
我做什么都没有了用吗?我在门口问道
大师摇摇头,拿出两根烟,和我点上。
鼓起勇气吧,孩子,你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
风雨中,雷声阵阵,大师拍拍我的肩膀。
烟熄灭,我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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