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则录绯言1
绿树炎氛满,朱楼夏景长。池含冻雨气,山映火云光。果院新樱熟,花庭曙槿芳。欲逃三伏暑,还泛十旬觞。
——《五月奉教作》李峤
炎氛已满,夏日尤长,天时不时就会下场阵雨,这是皋月独有的特色。
云舟在空中的云海中穿行,凡然此时正松散着衣袍,一手端着盏杨梅渴水,在那一边给吹着自然风,一边悠闲喝着杨梅汁;身旁案上摆着装有杨梅水的铜壶,铜壶边上还摆着冰鉴,冰鉴中正冰着许多瓜果。
毛驴恹恹的嚼着自己的冰果。
他们离开‘嘉瑶城’差不多一个月了,凡然在甩脱了跟着的四个人后,就想着自己的绯色画料用完了,打算去‘嘉瑶城’东南方,走山路要行两月,走水路要行一月的‘茶颜郡’买些。
‘茶颜郡’主有特色的是荈诧与各种色料,所以也是个热闹商城。
他们用云舟代步本行半月就到,可在路上,毛驴见那个乡县热闹就要吵着闹着要下去看看;凡然觉那座山川独秀美丽就要画画,遇了清澈凉溪就得去泛舟,这一来二去就个多行了半个月。
云舟在离‘茶颜郡’二十公里的一处谷地降落。
凡然收了云舟,拉着恹恹的毛驴上山道,往‘茶颜郡’走。
行了一两个时辰才入郡,进入郡内,凡然还是和上次一般要了个独院舍,这次他不答算长留,就定了一晚。
将毛驴栓在棚舍,自己出外去买色料。
在食舍吃了些粥和瓜酱菜,就与食役打听郡内最大卖笔墨纸砚的斋舍。
来到‘四宝斋’,内里摆方着各类笔墨纸砚,游记杂书,四壁上挂着些或山水或花兽的图。
凡然在斋内挑了许久也没找到自己何意的色料,到是拿了本‘东川游’。
来到柜边准备付钱,一中年落魄书生在卖画。
斋主打开画,入眼就被妖艳的赤色吸引,一株山茶仿佛活着般开在纸上,枝叶无毛,椭圆端略尖的叶,叶色是深浅不一的绿,花生在枝的顶端,花上六七片花瓣正开着。
斋主看后,道:“先生要价几何?”
“这是家父留给我的;实在没法才拿出来变卖,五十枚上黄币这画便归斋主。”
斋主盘算了下同意买下画,让书生与他进里室取钱。
凡然看了挺喜欢画上山茶花的色料,打算等斋主出来后和他打听打听。
斋主送走书生,凡然上前打听。
“斋主刚才我观了方才的画,很喜上面所酌的赤色,斋中可有?”
“本斋能力有限,那赤色本郡只有郡府才藏有一两刻。”
“为何如此稀缺?产地难到在远国?”
“产地离本郡不远,可此色在五十年前就不制了。”
“无原料?”
斋主面露难色,道:“原料也还有,就在‘岩凝村’可那都是要命之物。”
凡然还想在多打听些,可斋主却借故走了。
知道到了地名就好找了,凡然付钱离开。
来到食舍点了盏杨梅渴水,食役端盏上案时,凡然又和他打听。
“食役我与你打听个事?”
“先生你可问对了,这食舍来往食客多,说的事也多,我们自然什么事都知些。”
“哦,那我问你,‘岩凝村’在何处?”
食役一听原本还乐呵呵的,瞬间就愁容满面,连连说自己不知道跑走了。
凡然想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还是‘岩凝村’太可怕了,怎么人人一听它都跟见鬼似的。
凡然对面案一个身材魁梧,皮肤略黑,脸有伤疤的中年男子向他走近。
上来坐于凡然对面,问:“你为何要打听‘岩凝村’?”
凡然道:“我刚好缺色料,而它产的色料我正喜欢。”
“那地要命,你也还去?”
“喜欢一个物就该去求,莫让自己事后才后悔!”
“看你书生打扮,还以为你会怕死呢!”大汉笑了笑,道:“没成想是个随性之人啊!”
“谢夸赞。”
大汉道:“明日我与几个兄弟约了,要去‘岩凝村’干票大的,若你想一起,明日辰时到郡门找我。”
说完话,大汉付钱走了。
凡然买了吃食和毛驴的食料也回了自己住的舍。
回舍,给食槽加了食料,在内放了许多冰果。毛驴还是没什么精神,又准备了水给它洗了洗身子,这回它才精神不少,回棚就开始啃果子。
清早起榻洗漱好,凡然牵着毛驴退舍。吃了早食,买了好些‘稻饼’与梅干才往郡门去。
凡然到时大汉与他的五个兄弟也在了,几人一会合就往‘茶颜郡’西方行去。
行了四刻,开始走山道;路越来越窄,四周杂草丛生,林里很静,除了一行人的脚步声,就只有时不时的鸟叫声。
明明皋月可他们越往前行越冷,眼看就要到未时,走在最前面的大汉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走在队伍最后的凡然偏头向前看去,前面是一片浓雾,整个森林被大雾笼罩,雾升腾翻滚聚集,里面的花草、树木,在浓雾中时隐时现。
雾好似与外面森林隔开,它没有向外四散,好像有生命般在指定的区域徘徊。
大汉道:“兄弟们先休息下,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了!咋们吃些食喝点水,再往里走。”
众人各自找了个地方休息。
休息两刻,一行人就要启程;走之前他们把准备的药纱带在脸上。
凡然一个外来人自然不知‘岩凝村’的凶险,除了吃的喝的其他都没准备。
大汉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竹筒,道:“兄弟你拿块布给我,我用药水帮你弄个。”
凡然从书箧中找出布递给大汉,大汉沁湿后还给凡然。
凡然道:“壮士能给我的驴也弄块吗?”
“这雾只对人,对畜生是没用的。”
边上的毛驴一听被叫畜生,有些生气的刨蹄;如果大汉再说一次可能就要尝尝驴爷后脚跟的厉害。
凡然忙拍拍驴脖子安抚它,让它不要那么大火气。
进入雾中,每个人都比刚才提高了不少警觉,每走一步都变得格外小心。
一行人走了一刻,凡然牵着的毛驴停住蹄,头左右的偏了偏。
凡然一见当然知要有情况,对前面的人道:“大家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停步,聚在一起,细细听周围的响动。
一些时有时无的嗡嗡声传入耳中,声音由细小变得越来越大声,好向就在他们耳边一样;但他们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大汉道:“可能是玉沙蜂,快把准备的药火把拿出来点上。”
几人翻出火把正准备点,嗡嗡声却如海浪般向他们扑来。
瘦高个的人突然大叫一声,扔下手中还未点燃的火把,一边叫喊一边在自己的身上和四周挥手驱赶着什么。
一时其他人也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叮咬,衣缝也有什么在转爬。
大汉大喊:“不要慌,赶快点火把。”
浓雾之中四五个微弱的红光升起,四人拿着火把在空中挥舞,大汉拿着火把跑到瘦高个身边挥舞几下,拉着他又与其他人聚在一起。
凡然拉着驴也在那挥着衣袖,玉沙蜂是伤不到他,可蜂的嗡嗡声有些让他生烦。
火把中的药渐渐起了作用,嗡嗡声缓缓退去。
瘦高个拿着火把在地面上探照,好似看到什么,抬脚就在地面上踩,一边踩一边道:“叫你咬俺,看俺不踩死你。”
原来有许多被烧死或被药迷晕的玉沙蜂掉在地面上。
玉沙蜂果如其名,大小不过黄豆一半,浑身透白;混在这浓雾中,让人只闻声不见影,没有防备的人一遇到只会方寸大乱,慢慢被蜂毒和疼痛折磨死去。
一行人逼退玉沙蜂后,从行囊中拿出药膏擦拭被玉沙蜂叮咬出的红泡。
大汉抹好药,走向离他们不远的凡然。他上下打量凡然,看他脸上身上尽没有一点被玉沙蜂叮咬过的痕迹。
大汉道:“兄弟你怎么没被叮啊?”
“可能是我与驴待久了,身上带着些驴的气味,才逃过玉沙蜂的。”
大汉想想也是,这书生与驴形影不离的,身上带些气味也是应该的。
众人拿着火把又向前行,眼前的浓雾越来越淡,气温却越来越寒。
脱离雾,另个世界又映入他们眼中。
树林与花草上出现了阳月才有的霜降,越往前越是银装素裹。在树林中还有两三个被冰封冻住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他们生前最后惊恐与绝望。
一行人没有多作停留,接着向前走,越往里看见被冰封冻的人也越来越多。
走着走着,人们发现里面的花草树,并没有像葭涂两月那般万物凋零没有生机;这里可见五颜六色的花,草树的绿,但它们都被冰封冻住,留在了最美时。
走了不久,前面出现一些屋舍。
他们进村,村内二十几户房舍也是同样被冰封冻住着,村中有许多或跑、或爬、或站或抱头藏于角落的各类人形冰。
村里四处亮白,天空中没有一点要变黑的节奏;算他们从‘茶颜郡’出发到入‘岩凝村’的时间,现在该快过酉时,天应该黑了才是。
可那几人可不管天黑没黑;穿过村,他们向西南边的山行去。
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只能听到脚下冰被踩碎的声音。
行了一刻,他们来到一片被冰封冻的山茶花地,红艳的花开满整个山头。
大汉道:“只要花,不要叶!快动手。”
其他几人闻讯开始着手掰山茶顶上的红花,凡然却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抬手抚自己头,他现在感觉自己脑里有些昏。
凡然问:“壮士你方才的药水里是不是加了些酒?”
掰了两三朵山茶花的大汉,回道:“药水里是有酒啊!兄弟你怎么坐地上了,是哪不舒服了?”
“没事,就是我不能见酒,现下有些头昏,坐会就好了。”
大汉听了凡然的话,转身接着掰花,转身那会他脸上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
在凡然昏昏然间,原本一直在他身旁安静的毛驴,突然撒开蹄子一路向山下跑,不一会跑进村不见了。
一阵地动山摇的咆哮声传来;众人一听赶忙停手,朝着山下村里的方向跑;众人自然没理会还一旁昏坐的凡然。
山头上,不知从哪出现了个像虎又像狮,浑身白毛,毛顶端尖利,身型约三米的怪兽,怪兽张着长满尖牙的大口正在吐着寒气咆哮。
怪兽从山梁一跃而下,几步就跑向凡然昏坐的地方。
逃入村中的六人回身一见怪兽向凡然而去,心中安心不少;他们又多了不少时间逃命。
瘦高个一边跑一边对着前面的大汉道:“齐大哥,你的法子果然好,怪兽都不来追俺们了。”
大汉在前跑着回道:“当初我带他来就是为了帮我们拖冰煞兽的;药水里的幻眠草,能让人昏睡过去就无知无觉;我也是对他好了,让他死时少受些痛苦。”
说话间几人就见到了雾林,出了雾林他们就安全了。
脚还没踏进雾林,几人的身体却不能动了。
一抹蓝影凌空站在六人的上空,几人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贪婪之人,皆亡!”
蓝影手一勾,几人身上的山茶红花皆向他飘去。
冰慢慢从脚结上了六人的腰上,任凭几人怎么扭自己的腰,拽自己的腿就是不能将冰弄碎。
几人挣扎吼叫,可一切皆是白费力气。
“我就醒会酒,你们大吼大叫作何?”
凡然一边扶头一边走向几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衣袍还是那般素,要说他身上少什么,可能就是他背着的书箧不见了。
几人一见凡然个个都求他救命。
凌空的蓝影看地上还有能走的,在袖中掐诀施法。可凡然并没有被冰困住,还再一步步走近六人。
凡然走到六人面前,道:“我只救一人!你们自己商量下吧!”
一时六人脸上的表情可是变了又变,刚开始各说各自如何如何可怜,做这些都是无奈之举;冰封到了他们胸口时,他们争吵起来,如果手和脚能动的话,可能早就打作一团。
凡然看着众人只有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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