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日本人说中国话(连载小说之五)
在一次课后,芳子用日本话对我说:“xiujinwaanadaniayitaideisi,yiyideisiga?(我丈夫想见见您,可以吗?” 我用日语回答:“yiyideisi!(可以!) 几天后,一个星期天,那是一个清秋的上午,一辆银灰色小轿车,驶进下见留学生寮。接着,楼道里扬声器,传来“可怕老妈”的声音:“304房间,刘先生请下楼,有客人来访!” 我从三楼疾步下楼,在楼门口,我看见两个身着和服的日本女人,正艰难地从车上搀扶一个男人下车。那个男人身材矮小、脸色蜡白,形容憔悴,他好像患先天软骨症,不仅行走不便,而且连站立也困难。 芳子用一只手扶着他,转过身来,介绍道:“这位就是刘先生!” 那位先生艰难地躬身施礼,竟然也说中国话:“我是石井弘一,见到您,我很高兴!” “hajimeideidouzaoyaolouxiku!(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说着日本乍见面的客套话,我上前一步扶住石井先生,芳子指着长相很像她的姑娘说:“这位是我的大女儿,石井美惠!” 我暗自惊讶,芳子竟有这么大的女儿,如果她不介绍,我还以为是她的妹妹呢。 那美惠虽然貌似其母,但神态中有一股桀骜不驯的傲气,她对我深鞠一躬,开始不落俗套地自我介绍:“横滨大学国际政治科一年生石井美惠,向刘老师问好,希望您以后严加管教!” 这时,石井先生浑身有些颤抖,眼看就要站不住了,初次见面的礼仪,对他竟然如此艰巨,估计进客厅长时间交谈,他更是难以承受的。临了,我答应了芳子的要求,乘车前往她府上一叙。 美惠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席位,芳子和丈夫坐在后座。石井的身子依偎在芳子怀里,显然他经受不了路上的颠簸。车速很慢,路上美惠和石井,都想要同我讲话,但是,都被芳子剥夺了发言权:“你们别打搅刘先生,让他集中注意力记路,不然,以后他就找不到去咱家的路了!”听芳子的话,我好生奇怪,暗想:去你家一次就够意思了,难道我还会做你家的常客不成? 一路上,只有芳子同我对话,她酷似一个导游员,滔滔不绝地讲车窗外的街巷,与导游员不同的是,后者着重介绍景观,她却刻意提示路标。 躺在芳子怀里的石井先生也没闲着,用自动铅笔往记事本上画着什么。 汽车驶进千叶县的一座叫津田沼的团地,好像进入耶路撒冷街道深处的迷宫,“导游员”芳子也感到为难了,指着一处挂着“啦啦宝特”的大型超市说:“里边的路,实在难记,你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等着,在电话亭里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芳子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必定再次到她家来,毫无商量的余地,这越发使我感到奇怪。我暗想,腿长在我身上,我不去你家,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后来的经历,使我发现,日本女人外表温柔典雅,骨子里却是坚强无比,而且个个都是说一不二的强意志者。用一句略微夸张的话来说,她们个个主意都很正,对她们想干的事儿,绝对义无反顾,而且是无所不能的。 据说,在世界男女综合测评的排名榜上,日本男人的名次并不靠前,而日本女人则毫无争议的名列前茅。对此,我一直纳闷:为什么同为日本人,男女差别怎么那么大呢?难道日本男女之间,在品性方面,就毫无关系了吗? 在中国素有“夫妻相”之说,夫妻为什么像?其中道理我不懂,但是,在宏观上,我确信这是事实。有一次,我与爱人在长春公园一个凉亭休息,我观察过往行人,凭面相我能识别,哪对男女是合法夫妻,哪对男女是狗扯羊皮。 爱人说我,你别胡扯了,我才不信呢;后来,我选择一对样子和蔼的,估计对我荒唐的询问不至于反感的,而且长得真的很像的男女,走上前大胆问道:“对不起,二位,打搅一下!我正搞一项科学调查,请您配合一下。我看你们二人很连像,请问,你们——” “啊,明白了!”那位先生快人快语,爽朗地说:“您好眼力,我们是一家的,她是我爱人!” 不料,那位先生竟然对我的调查很感兴趣,他说,今天我们社区老年活动室,搞一次游园活动。这会儿,人都走散了,但是夫妻没拆帮儿,稍后都会从这里经过,我想再鉴赏一下您的眼力。 老远过来六个老人,三男三女,男的一字成行走在前,女的手搭着肩走在后,那人说:“过来的六位是三家,你看看吧,谁和谁是一家?” 我一看,其中有一对特别连像,有一对有点相像,于是,我指出这两家后,那人大为惊讶,说:“神啦,你好眼力呀!” 我在这里脱离了主题,大谈特谈“夫妻相”,意在说明,一对夫妻长期在一个盆里吃饭,在形态方面尚如此相似,在品质性情上岂能毫无影响?一位美国学者在剖析日本社会的著作中指出,是日本女人塑造了男人群体,这种独具慧眼的见识,实在令我感到惊讶和佩服。 但是,这只是缜于理性时的看法;而当面对温柔略带忧郁的芳子时,我怎么也不肯接受这样残忍的看法:她们是孕育嗜血成性豺狼的母体! 总而言之,童年经历那场罪恶洗礼的我,尽管真心拥护“中日友好”的国策,但是,在具体问题上,我对日本和日本人,还是心存警惕和芥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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