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史”出版热 | 人见人爱的“简史”,真的靠谱吗?
身处大都市拥挤的地铁车厢,抑或幽雅的咖啡厅,掏出一本怎样的书籍才算得上恰如其分?手捧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难免会砸到身边的乘客,得到鄙夷的目光若干。阅读一部修仙玄幻小说,大概只能用来消磨时光,所得甚少。此时,若有一本“简史”在手,既能收获实实在在的知识,又不失读书的品位,岂不美哉?此话当真?至少在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微软公司创始人比尔盖茨、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等政商界大佬们看来,确实如此。数年前,当尤瓦尔·赫拉利带着他的《人类简史》闪亮登场时,不仅获得了学术界的关注,更引起了大众的广泛兴趣。从此以后,他的作品就成了畅销书销售榜上的钉子户。最近,赫拉利再接再厉,推出《今日简史》,力图为自己的“简史”三部曲画上圆满的句号。不出所料,一轮密集轰炸式的宣传攻势后,《今日简史》再度跻身话题之作的行列。
不过,流行是一回事,质量又是另一回事。赫拉利以及他的著作水平究竟如何,读者的看法并不统一。拿《人类简史》来说,将其誉为“惊艳之作”者大有人在。同时,对此书并不感冒,直指其不过为“标新立异”“广而不精”者亦不在少数。其实,成也简史,败也简史。一个“简”字,既是赫拉利的优点,又让他的作品处处受制。
《人类简史》的正文不过394页,却谈论了从动物到上帝的历史。《未来简史》359页,《今日简史》309页,但涉及的话题范围之广、时间跨度之大,都足够让读者叹服。平心而论,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哪怕在学识上胜过赫拉利之人并不鲜见。赫拉利在简史的体例上动足了脑筋,不以编年史的方式顺序写作,而是将人类历史分解为若干个主题,可谓机智。这种写作方式虽非赫拉利首创,却使其扬长避短,充分发挥了个人独有的想象力。赫氏文笔流畅、语调幽默,加之行文间所举的实例往往贴近生活,他的作品广受读者欢迎,应该说不足为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赫氏的作品没有瑕疵。“简史”系列中的自相矛盾,就是赫拉利始终未能克服的缺点。在《人类简史》中,赫氏认为,整个人类世界已转变为全球帝国,因此世界和平也就能得到有效的维持。可在《今日简史》中,他又改口称,“一心认为战争不可能发生也过于天真。”于是,在左右摇摆之间,赫氏只好承认,“我们还不知道自己会朝向哪一个方向。”早在20多年前,亨廷顿就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指出,文明的冲突将成为未来世界的主流,并将愈演愈烈。如今,现实情况已经证明了他的观点。然而,赫拉利却在《今日简史》中主张只要保持谦逊,明白地球不是绕着你转,就能避免冲突。不知他有没有勇气在如今的极端宗教派别面前表达自己的看法?
自我重复,也是赫氏作品的一大问题。从《人类简史》到《未来简史》,再到《今日简史》,赫拉利把智人正在变为智神的话题唠叨了无数遍,把读者的耳朵都磨出了老茧。至于技术的发展给人类带来的伦理困扰、人类追求的快乐到底是什么等问题,也被赫氏排列组合了好多遍,以致“简史”系列逐渐走向乏味。赫拉利的才华自然不应被质疑,但短短数年之间,要谈尽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看得出,这已经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那么,是否可以说,赫拉利的“简史”系列名不副实、价值不高?恐怕,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自己会比扎克伯格、比尔盖茨等人更聪明。他们之所以推荐“简史”,原因就是赫拉利的作品够通俗也够有趣。要知道,《存在与时间》是一本好书,但扎克伯格铁定没有将它读完的时间和精力。同时,“简史”系列也并不肤浅。尽管赫拉利的推论常常失之武断,但不乏闪光之处。“社会秩序都是由主体间的想象所建构的”“历史从无正义,秩序既不中立也不公平”“只有金钱能够跨越几乎所有文化鸿沟,不会因为宗教、性别、种族、民族和性取向等有所歧视”……这些观点或多或少借鉴自其它经典学术著作,但它们对普通读者的启发仍然不容小觑。话说回来,即使把一整套《剑桥中国史》摆在我的面前,我又能记住多少呢?
正因如此,作为一本历史通俗读物,赫拉利的作品能够大获成功,绝非偶然。它为“简史”树立了标杆:趣味性和学术性的完美平衡,多一分太艰涩,少一分太幼稚。能和赫拉利的“简史”媲美的,当属《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该书从大英博物馆800万件馆藏中精选了100件代表性物品,全面展现了人类200万年文明史。内容简洁,但知识含量却一点也不少。
当然,写作者一旦把“简史”中的“简”粗暴地理解为“简单”,就容易在写作中出现偏差,例如《马伯庸笑翻中国简史》。按说,马亲王的文笔和学识都毋庸置疑,但是写历史毕竟和写段子不是一回事。与其说马伯庸献给读者的是一部中国简史,不如说是一部戏谑金木水火土五德轮回史。结合各朝代王朝正色,即“五色”,讨论德性这种帝王学说的起源,作者选取的角度亦有可取之处。但只要和赫拉利的简史稍作比较,高下立判。把书翻到末尾,你能在《今日简史》中看到整整齐齐的注释,在《人类简史》中看到密密麻麻的尾注和参考数据。而《马伯庸笑翻中国简史》,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读者,也不该小看了“简史”。比方说,可别因为《中国哲学简史》的书名,就产生了某种误解。若读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知之甚少,则很难领会到此书的精髓。单说冯友兰的行文,大师在论述某位哲学家或某个哲学流派时,往往会引用其著作原文。有时,他会在原文之后进行一番解释。但有时,或许是在大师看来过于简单,冯友兰常常一笔带过,令我等才疏学浅之辈懵懵懂懂,在人生的道路上失去了方向。
其实,要谈简史,最不该被遗忘的是开山之作——霍金的《时间简史》。据说,这是一本在书柜中出镜率最高,又最容易积灰的科普著作。自然,科普是霍金的目的,但对本人这样的物理盲、天文盲而言,《时间简史》无异于死海文书。全书涉及经典力学、电磁力学、相对论、量子力学、弦论等多个方面,对宇宙时空做了概括精要的解释,是为“简”。但比起读懂《时间简史》来,我们更应该明白的道理是,学习,永远没有捷径可走。不管我们阅读的是“简”史,还是“繁”史,能否有所得,才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来源:澎湃新闻,作者: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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