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游魂(之二十五)
春城北方大学。从军天湖农场总部转来一封加急电报。
电文是:运动正在深入,尽快结束外调、速归!
回到学校后,紧张的政治气氛,压得我透不过起来,一场追查政治谣言、揭批“三否定”的远动,正在拉网式地进行,人人检查、人人过关、人人自危,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说不定哪一天,就大祸临头。
我的处境极其不妙。例行的外调情况汇报被取消了,姚静也突然消踪匿迹了,更可怕的信息是,原审干办公室主任工宣队的曲师傅被调离了,由副主任宋彪接替他主管审干办。
运动由批斗走资派和牛鬼蛇神、清理阶级队伍,发展到清查造反派内部的打砸抢、三否定分子,矛头越来越向下,被整肃者的年龄段越来越降低,由中老年人扩展到青年人。校内几个系,都纷纷抓出一批反动学生。
我天性直率,口无遮拦,在那语言可以罹祸的年代,我预感到,在劫难逃,厄运难免。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我非但没有大祸即将临身的恐惧,相反地以一种类似玩世的态度,怀着一种对命运不恭的心情,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甚至“企盼”着厄运早些来临。这样一来,我悬着的那颗心也就落底了,用一句粗俗话来说,那就是“该死该活屌朝上(爱咋咋的)!”
一天中午,我被叫到校审干办公室。刚一进门,我的后腿,被猛踢一脚,这一脚踢得相当专业,膝盖一阵发麻,我噗通跪倒在地上。
身后有人厉声吼道:“跪下,向毛主席请罪!”
这时,我才看清楚,办公室里的阵势:宋彪端坐在屋中间办公桌后,相当于公堂断案主审官,两边各站着四名彪形大汉,如果把每个人手上的语录本,换成长五尺的刑仗的话,那就是说书讲古中的公堂再现。
“来啦,终于来啦!”我暗想,“等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啦!”
我怎能跪在宋彪面前呢,但是,刚站起身来,又被那只“专业脚”踹跪下了,随即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扯起我的胳膊、摁下我的头,使我的身体呈现出批斗“罪犯”的标准姿势——飞机式。
接着,宋彪领着堂下的“衙役们”读毛主 :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动派,或是美国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
“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三段如雷贯耳般的语录霹雳过后,宋彪开始宣布我的罪状:
“现行反革命分子刘岩,胆大妄为包庇蓄意谋杀林副统帅的刑事犯;含沙射影地污蔑伟大领袖毛主席;处心积虑地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开脱罪责;作为外调人员丧失立场、与政治犯臭味相投、串通一气;更有甚者,道德败坏,乘人之危,腐蚀、猥亵纯洁女青年……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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