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游魂(二十六)
在“打倒现行反革命刘岩!”、“打倒流氓坏分子刘岩!”的口号声中,结束了对我的宣判。本来,我事前预感到灾难可能临头,不过,究竟什么样灾难会临头,我心中隐含着一种孩子般的好奇心;但是,宋彪罗列的罪状,使我大失所望,符不符合事实、荒不荒唐,姑且莫论,就罪行的内容而论,太浅白、太缺乏创意了;其中,惟一有点创意的是,关于我的“道德败坏”方面的罪行,这本来是引人入胜的发想,可惜太缺乏诗情画意的捏造了。
对自己罪行和即将面临的下场,我为什么会如此超脱和淡定,我得感谢历史和现实对我的教育。
在小学五年级之前,我就开始读古书,比如,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罗通扫北、杨文广征南之类的唱本小说,都读得滚瓜乱熟,那些书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我颇得书中的精髓,那就是权势的淫威,只是在当时起作用,当今横行霸道的恶势力,管你是王公大臣、君主皇帝,只要人品不正、行为不端,在后代人的眼里,你就狗屁不是。从古书中我读出,善恶终有报,历史不可欺。
在现实生活中,我善于吸纳社会活教材的教育。我在军天湖农场遇到的两位场员,无论老高的文学素养,还是房子的艺术水平,都让我看到了人生不可予夺的宝贵东西。监狱和劳改农场,可以囚禁他们的肉身,但绝对不能囚禁他们做人的精神追求和人性操守。
我们正生存于做富有人性的个人和被阶级化的群体符号相对立的不幸时代,在阶级斗争疾风暴雨时期,一切坚持个性化的人,难免不成为被专政的对象,就人格品质来讲,我和老高、房子是一路货色,如果我与他们同龄,在五七年的阳谋运动中,我也会理所当然的“右”成派。
今天,政治气候并没有雨过天晴,老高和房子的“小兄弟”,步他们的后尘,继他们的命运,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在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人分为两伙,一伙充当打手,就是所谓“无产阶级革命派”,专门革人家的命;另一伙是被动挨打的,就是所谓“无产阶级的敌人或者作为准敌人的被改造者”,处于被革命的地位。
既然我不愿意当打手打人,自然就成为被打手打的人了,赶上了这个时代,有什么办法?这叫心屈命不屈!
我不怀疑、也不抱怨,我的罪行材料是姚静提供的;但是,我对她不满意的是,作为以文学和写作为安身立命资本的中文系学生,太缺乏艺术想象力了,既然不怕身沾污秽,违背良心地颠倒是非,何不把文章做得更精彩一些,把它写成可信度、可读性极强的准黄色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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