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铭 发表于 2018-9-12 08:11:14

山海游魂(之二十九)

春城铁北监狱。

  “坐下吧,小老弟!”郑理再一次让我坐在他身旁,看来这是对我极高的礼遇:“从你一进屋,我就观察你,凭我当过多年当教书匠的眼力,我看得出,只要不让你死,你是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不像他们仨,纯属于祸害人的社会渣子。”

  我没有看错,他果然是这间牢房的老大。他的话一出口,我在牢里的地位和安全,就得到了保证。

  “我来介绍一下,咱们家庭的成员,先说我身边年龄最大的这位,他叫何德,”他转过脸对何德说:“我可实话实说啦!”

  “说吧,说吧,我不在乎!”他补一句:“你说得越狠实,我越爱听!”

  “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老郑继续说:“这是个年高而无德的家伙!家里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一表人才,在城里工作,大儿媳妇,是村里公认的俊媳妇;二儿子是个傻子,打光棍儿;三儿子是大队饲养员,三儿媳妇,虽然相貌一般,但长了一身怜人肉,又白又胖。话说我身边这位男主人,为人好色,又中年丧妻。在騒性难捱的情况下,趁大儿子不在家,就上了大儿媳的炕,结果生出个傻啦吧唧的混小子。文革刚开始,大儿媳在极端悲愤的情况下,自爆家丑,端着一个簸箕,游遍了全村。簸箕正中放着何德的牌位,四周塞满喂牲口的草料,意思是何德不是人,是败坏人伦的畜生,只配吃喂牲口的草料。为此,何德脖子上挂着破鞋,被游过街;谁料他恶习不改,事隔不久,他又上了三儿媳的炕,可偏赶上当饲养员的三儿子,那天夜里回家,当场被逮个正着,三儿子勃然大怒,用赶牲口的皮鞭抽得他满地翻滚,随后,通过大队就把他送进小号来了……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没错!”何德连声应道。

  “还有我们呢?”小三、小四催促道,好像要急于显示自己的英雄事迹似的。

  “是呀,该轮到你们啦。这是两个年轻而无为的家伙,小偷!”老郑以鄙夷的口吻说:“没有一个是义盗,毫无‘盗德’可言,与你动手的那位更缺德,专找进城卖鸡蛋的乡下老太太偷,纯属于‘半夜偷猫饭’——损贼!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没错!”两个齐声回答:“你的话,很中听!”

  “至于说到我,说来话长,”老郑说:“一个穷教书的,但是,人穷理不穷,去年邓小平复出,尤其是他提出了几项整顿主张,我看到了中国的希望,一高兴就忘乎所以,登高当众讲演,惹下了杀身祸端!”

  “杀身祸端?”小三很惊讶。“不至于死吧?”

  “定死无疑!”郑理平静而肯定地说。“我犯的是政治罪,在国外政治犯是不判死刑的,我们这里却恰恰相反!所以,我不希求免死,我只希望,能活在一两个有人性人的心里!”

  我悄悄地握住郑理的手,他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我们在无言中,传达着心灵的默契。

  “哥,轮到你啦,”小三和小四催促着我:“说说你吧!”

  “我栽在一个女人身上”我只能向他们就事论事,除了郑理谁也弄不懂我的遭遇的社会基因。

  当我把与姚静一起外调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后,两个小崽子和一个老家伙,眼睛里都闪烁着邪恶的贼光。

  “她漂亮吗?”老淫棍何德问。

  “相当漂亮!”我肯定地回答。

  “那你把她做了吗?”小崽子问。

  “没有”我回答。

  “那你摸她没有?”小崽子追问。

  “没有”我回答。

  “你没说假话?”小崽子有些急了。

  “没有”我回答。

  “你就知道说‘没有’,你到底没有什么?没有手,还是没有**?”小崽子真动气了:“我说,哥呀,你到底还算不算个爷们儿!”

  “别管我叫‘哥’,我不爱听!”我没好气地说,想尽快结束这场下流的谈话。

  “可惜呀,小伙子!你是个读书人,不会没听说过‘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句话吧,这其中的奥妙,用不着我这个乡巴佬开导吧?还有什么可说的,白活呀!”老何德摇摇头,高傲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白活?”郑理替大抱不平,“像你那么下作就不白活?”

  忽然,牢门响处,出现牢警无表情的脸:“三K005号,到探视室,有人要见你!”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找谁,牢警对我说:“找你哪!”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不正是五号吗?可是,令我不解的是,我刚刚来,谁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被允许破例来探视呢?

  我来到探视室,扑了个空,只接到一个包裹,里边是吃食和洗漱用品。

  “人呢?”我茫然若失地问。

  “走啦,一个漂亮姑娘,”牢警指着外边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我一看那苗条身材和笔直前行的姿势,就知道来者是谁了。既然来了,我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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