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手发布 发表于 2018-9-22 10:41:05

刘梓洁:写作如旅行,更像一场修行

提到刘梓洁,多数读者的第一印象可能还是《父后七日》,这篇不足4000字的散文通过一个诙谐荒诞的场景设置,以苦中作乐又悲中带喜的方式写父亲逝世,传达出令人动容的乡土感染力。散文于2010年被改编成同名电影,获得了第47届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编剧正是刘梓洁本人。而实际上,她的创作要早得多,2003年便以《失明》一文获得联合文学新人奖,在文坛展露头角,但她并没有立刻走上专职写作之路,反而是从事着一些相关的记者、编辑工作,与文学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关系。“之前对写作没有信心,也很茫然,我知道自己会写,可以凭此成为一个领薪水的文字工作者,但我对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作家是怀疑的,《父后七日》后,我确信自己是吃创作这碗饭的人。”一方面刘梓洁感谢这样一个契机,让她有勇气辞职并正式规划自己的写作,但同时,她也因《父后七日》带来的巨大效应而苦恼,因为“每个写作者都希望自己被记住的是正在进行或者是后来的写作”,这成为刘梓洁转写都市题材的一个节点,如她自己说的“有一点点刻意而为”。

日前,刘梓洁的最新短篇小说集《云是黑色的》由世纪文景出版,这是《父后七日》《亲爱的小孩》之外,她在大陆出版的第三本书。新作围绕爱情所辐射出的都市生活、命运与机遇,原名《遇见》,讲的是“遇见生命中某些大于我的东西”,而《云是黑色的》书名则更像暗语,出自电影《新桥恋人》,又如主角间、作者和读者间的秘密对话。刘梓洁谈及创作想法时说:“此次书的封面设计专门用了微信对话框,我自己对新技术非常迟钝,但不可否认的是网络科技把人世的因缘重新震动了,对新世代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我是从无到有经历过来的,感受特别深刻。”

出于对新科技背景下人与人关系的重新思考,刘梓洁写下了书中七篇以人名为篇名的短篇小说,它们可以拆开单独阅读,同时彼此间又各有隐秘的连结:相同人物在不同篇章中若隐若现,前一故事的主角可能是下一故事的配角。让书中人物在故事中穿梭跳跃,是她的刻意安排。“‘看似各自独立的短篇,角色隐隐相连’这种技法并不新,许多作者都玩过。我之所以仍然这样做,正是因为好玩、自由。能赋予故事不同的样貌和角度。”结构实践让她看到事件层次后面还有层次,所谓因果是由各种因素堆叠的。

刘梓洁乐于实践各种短篇小说的技法,结构之外,也包括语言。作家周嘉宁在与刘梓洁的对谈中指出她的文字 “很好看”,“好看”源于其独特的文字风格,尤其是生猛泼辣的对白。刘梓洁认为这跟自己的教育背景及写作习惯有关。在写作过程中,她会反复朗读对白,努力注意年轻人的用语习惯,她说:“以此不断打磨对白,我自己更青睐沈从文式的文字风格。作品的语言来自每个人的成长和生活,小说应该反映年轻人的语言。”

她希望用新的、利落的、现代的语言讲述人们有共感的故事,《父后七日》的成功很大部分归结于此。散文开头一句写道:“今嘛你的身躯拢总好了,无伤无痕,无病无煞,亲像少年时欲去打拼。葬仪社的土公仔虔敬地,对你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她将闽南语镶嵌到普通话中,转变为“时髦、有风格”的文字。“我原本想写成严肃的非虚构,查了许多资料,关于丧葬、道教文化等,但我发现这么写出的仪式,原本那种突然回到家乡、格格不入的情感不见了,仪式进行中偶尔浮现的对父亲的想念也不见了,我又一次把做好的功课抛弃掉。我感到荒谬,感到不知所措,那就如实写下来吧。”在《父后七日》中所探索到的轻盈、犀利、诙谐的风格,在刘梓洁其后的写作中延续了下来,但此后,她却很少再写家乡,而是转写都市题材。

“不是不写,而是没有想到更好的方式。每到一个城市,会发现一些只属于这座城的性格,所以我需要更久更深的沉淀。”年少时一心渴望离开家乡,在很长的时间内,刘梓洁好像都处在旅行中,一次次的旅行构筑了她创作与生命的样貌。《云是黑色的》创作之时,刘梓洁一边写电视剧剧本,一边还去了德国、巴黎、阿维尼亚、佛罗伦萨、云南。“旅行于我,每个阶段当然有不同的答案,年轻时候更多是开拓眼界,近来,可能年岁渐长,去过的地方再去,突然会有记忆被销毁的感觉,一座座兴起又衰败的城,一个个出现又消失的人,一直在上演着。我能做的就是看着它,写下来。”旅行和写作一样,在刘梓洁眼中,每一段都不意味完结,最终抵达哪里都是未知的。她同时透露下一部作品的主题是关于旅行。

在旅行中看到、听到的故事,也许不知哪一天哪个时刻被写成了小说,人们会好奇其原本的真实性还能保留多少,刘梓洁认为,当现实变成小说,就应该要重新再被变形一次,变形不仅仅为了炫技,更为给它一个新的定义。“写小说这件事情在我想象里,就像是我带着真实事件,我们要一起进入虚构和变形的隧道,经历一连串冒险之后,出了这个隧道,希望看到的是未曾想象过的全新的景象。”从早期当记者做编辑,到专注写小说、散文,并兼职当编剧写剧本。多年的跨界写作,刘梓洁基本尝试了所有文体,她不太喜欢传统繁杂的文学分类法,更喜欢把创作只分为“虚构”和“非虚构”,因为简单的划分蕴含更多的可能。

台湾地区作家高翊峰评论刘梓洁,说她“以小说家的思索与经验之心,找到了导演眼中的镜位视角,再以编剧的留白功夫,为读者留足了最大的故事余韵”。这句话中涉及了三个身份:小说家、导演、编剧,许多评论者留意到刘梓洁跨界身份间的互相影响,刘梓洁本人倒是说,她分得很清楚:“编剧这项工作,要比写小说热闹许多。剧本有很多的变因,身为编剧享受的过程是在整个影视制作的前端,它是一项打通诸多环节的团队创作;而小说是作者向内心深层的挖掘,从头至尾是一个人的享受。如果现实允许,我个人是不太想跨界的。”

眼前的刘梓洁,一身简雅的打扮,在整个采访中,回答问题都温和谨慎、认真思索,显得稳重而自律。与她给人的印象吻合的是她的文字面貌以及对待写作的态度。保持精准的力度去写作与生活,似乎已经成为她的某种习惯。她有着纪律严明的写作节奏,每天六七点准时坐在书桌前写下文字,她心中的写作不是闲鱼野鹤式的悠闲,而更接近于务实的工作。在她看来,写作更像一种修行,灵感很重要,保持写作的手感也同样重要,“对一名写字的人,写作就像一种肌肉的锻炼,作家是在一本一本的积累中成长的。”正如她曾以跑步比喻自己的写作,写小说像跑马拉松,散文像是途中放缓呼吸、调整步伐的顿点;小说需要从零开始建构一个结构,散文相对随性一些,是对生活的重新观察与整理。来源: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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