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碎
红尘碎月光如烂银,从天空倾泄而下。
这点点滴滴的斑,就这样漏到了我的心底。
滚滚红尘,翻滚而下。
记忆里的珍贵片段,这丝丝缕缕的尘世,如何使得记忆如新?
我十九岁了,病发。
我刚刚毕业,进入单位,年轻的女孩子,从学校出来,花般鲜艳,我们家穷,但是书香传家。
我只工作了半年,我就病了,折于情殇。
我已经六天六夜没有睡觉了。
妈妈把我搂住,放进被窝,她的满头白发,如同玉屑。
“妈妈这么老了啊!”
“是啊,是啊,老闺女,睡点觉吧?”
我真心想睡觉,真心睡不着。
第二天,是阴历十七,天又下了雪,铺天盖地。
我要出去玩,不让我出去,我就开始躁狂。
爸爸拉着我的手,爸爸已经第二次动火了,半身不遂了。
爸爸陪我出去。
我要爬桥坡,要上上下下爬,爸爸陪着我来爬桥坡,上上下下。
雪扯开了棉絮,没有风,天气不冷,但是空气甜鲜如蜜。
我忽然停了下来,我看见了电线。
电线如同琴弦,在阴霾的天空画了淡淡的丝线。
“爸爸,爸爸”我拍手叫道,“电线要到哪里去?”
“爸爸看看啊,老闺女。”父亲说,“它从来处来,去去处去啊!”
我的父亲,上完了小学,我的爷爷,八十多岁,还读《红楼梦》,我们家,当真穷得只剩了书了。
爸爸带着我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打个哈欠。
“老闺女,你要睡觉了吗?”
“我觉得有一点点困,爸爸,我不想睡。减哥哥一会来找我!”
“哪里来的减哥哥?老闺女?你没有减哥哥啊?”
“是你说的,爸爸!”我恼了,“好多年了吧,我还是个小孩子。”
爸爸茫然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你跟妈妈说,”我看着爸爸,“你跟妈妈说,这个孩子奔咱们来的,长的太好了,可就这么没了,咱没福啊!”
“对不对,爸爸?”我说,仔细看着爸爸的眼睛,“你还说,我把他葬进大减河了,他叫做减,也算归途了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爸爸紧张地问我,“胖胖,你怎么会知道?”
“我藏在妈妈被窝里,妈妈还哭呢。”我难过起来,“减哥哥一直陪着我!爸爸,他长的好漂亮,他的眼睛又大又亮!”
爸爸的瞳孔紧了,抓着我的手,拉着我回家。
雪花很密,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慢慢把地面染白了。
我和爸爸走着,留下两排脚窝,在雪地上伸展了。
“减哥哥!”我仰着头,喊着,“减哥哥,下大雪拉,我们回家吧。”
雪花飘落,落到我的眼眉上,落到父亲的头发上,展眼间,父亲的发全白了。
回到家里,妈妈迎出来,爸爸进到屋里,叹了口气。
“少减又回来了。”
“少减?”
“老闺女又开始说,减哥哥和她在一起。”
“孩子他爸爸”妈妈紧张地说,“你不要吓我,那孩子没有了许多年,早什么也没有了。”
“妈妈,”我从屋中蹦出来,“减哥哥一直没有走开,你们没有看见吗?”
“他叫你什么?胖胖!”
“老妹子啊”我说,“他长得真漂亮!他天天和我说话,那天,就是你们都找不到的那天,减哥哥带我去小树林,教我练毛笔字。”
“胖胖睡点觉吗?”
“嗯。”我点头,爬进被窝,可是,我睡不着啊。
我的脑子在开会,刮风,下雪,减哥哥在陪我说话。
我实在不困啊!
“怎么会这个样子?”大哥二哥和三哥在开会,“哪里有什么减哥哥?我们这么疼她,她怎么会感情创伤?”
“老妹子幻想症啊,送安定吧。”三哥说。
“她这么小,”二哥说,“连远门都没出过?怎么去安定医院?”
“没法子了”三哥说,“老妹子必须去,不能耽误了,她七天七夜不睡觉了!”
哥哥们送我去医院,二哥抱着我。
安定医院的门,一层一层,在哥哥们离开后,一扇一扇地徐徐关上。
我孤零零坐在床上。
每天吃糖豆,吃好多片糖豆。
吃啊吃,把好好的老妹子吃成了小胖墩。
红尘如同天网,紧紧地缠绕着我,把碧蓝的天空割裂,强行把减哥哥从我的世界拿出。
使得他从有变成了无。
岁月无痕。
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自闭?依然是家中的迷案。
减哥哥到底来没来过,却不是我的迷案。
大量的药物,使得我的思想麻痹,可我的内心,却坚信减哥哥在这十九年里,照耀着我,使得老妹子有了榴花似火的季节。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