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逼
本帖最后由 第九颗星 于 2018-11-9 08:03 编辑红尘逼
红尘又逼过来。尘埃落定时,跳跃的光斑都成了刀尖,一刀一刀刻骨,在我的神经线上轻轻捻过。
安定医院,又进入睡眠。
烦躁的病人,在强烈的药理作用下,都沉沉睡去。
月光罩在超超脸上,这张小脸光洁无瑕,她也在熟睡。
她的病很特殊,她的脑袋痉挛,不停磕及肩膀,一分不能停歇。
她很漂亮,性情温顺,很单纯。她38岁吧?
我和她成了好朋友。
我比她恢复得强些了,我可以照顾她。
她一只手输液,一只手拿着筷子吃饭,吃得艰苦。我吃的很快,我吃完饭,帮她拿着饭盒,她自己用筷子吃饭。
“我不吃了,姐”她祈求,“我吃不下。”
“必须吃”我劝到,“吃不饱。哪里有力气治病?快些吃!”
“不好吃!”
“不好吃,也比没得吃强。”
她低头,看着饭,勉强吃下去。
我出重点房间,为她打来汤。
这汤做的非常好喝,是我的最爱,而且汤可以随便喝,喝完了,还可以带一杯回去。
每天,等着汤桶,成了我的爱好。
这汤美味,白绸色,打着蛋花,放了紫菜,加了小白菜,没有放味精等调味品,却是好喝。
我开始猛喝两杯,然后,品第三杯,我吃东西快极了,在安定医院,我对食物的热爱,让大夫怀疑我暴饮暴食。
“你妈妈在家也吃这么多吗?”大夫问我的女儿,“她吃的可真多!”
“我妈妈在这里吃不饱,”女儿说,“我妈妈在家吃得还多!”
小大夫给我检验血哩浓度,发愁我的血哩浓度值到达不了治疗量。
“我的血哩浓度不会高的”我说,“我吃的多,又能运动,好多药物都排出去了。”
大夫决定观察几天,再测试血哩浓度。
家属来探视,给病人送来许多食品。
女儿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带来了大包小包的水果和零食。
哥哥姐姐都上了岁数,不能常来看我,我经常去休养,他们也习以为常了。
我和女儿坐在探视厅的窗户边,我们母女沐浴在阳光里,女儿叽叽喳喳说着话,我仔仔细细听着。
岁月静好,这时光慢慢流过去了。
女儿也十九岁,和我十九岁一样,天真可爱,清纯烂漫。
超超跟妈妈要求出院,她治疗了很久了,脑袋磕击肩膀十几年了,痛不欲生。为了治病,家里把楼房卖了。
目前,她出不了医院,她还不稳定,怎么出院?
阳光温暖,恰如我心里的暖意。
我的桌子上,摆满食品,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土豪。
没有人探视文文,她得母亲糖尿病并发症,高位截瘫,在医院躺着,她的父亲很早去世了,孩子跟着三姨过日子,病了四回了,这个探视的日子,孩子眼巴巴看着病房大门。
她比女儿大六岁,她们都是鲜研的女孩子。
我这个岁数了,对这些零食没了热心,为了表彰女儿的孝心,为了她高兴,我吃着酸掉牙的山楂糖。
文文喜欢这些零食,但是,她在病房里,医院管理很到位,不允许病人把食物带进病房。
我就把山楂片存在袖口里,我的身上藏满零食,护士姨很体贴,装看不见,可我太猖獗了,引起护士姨的愤怒,她让我蹦!我蹦了几蹦,苹果,巧克力,饼干,掉了一地,只有袖口的山楂片留了下来。
文文吃着山楂片,我心有余悸,做贼一样看着病房门口,恐怕护士姨追进来。
夜很深了,我躺在床上,把双手耷拉在两侧,幻想自己被绑起来,幻想自己被约束带绑在了红尘。
其实,我这么渴望红尘,到底是红尘系住了我,还是我系住红尘,都不重要了。
我配合治疗,为自己制定计划,我自己洗病号服,照顾超超和文文。
文文爱唱歌,在医院里,每个人她喜欢她。
安定医院得病人都热爱等饭得时间,我们没有什么娱乐,每天这三顿饭,使得我们期盼,虽然食物质量不能恭维,但是,吃饭时,等着“开饭了”得清脆声音,护士姨数筷子的脆响,把饭盒匡匡发给我们,快乐的时光,让每个人都从心底笑出来。
好多人吃不多,食物动一个小角,又退回去。
我吃的多,这歹毒的药物,如果进入空空的胃口,反作用加倍,我尽可能吃饱了。
我恢复得最快,我心理稳当,我了解这天疾,我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我更快乐。
我和文文,超超,丰洁成了最好的朋友。
这一次,我第一个出院。
出院前,超超跟我商量。
“姐,我不愿意跟他过了。”她说,“我想和他离婚!”
“跟谁离婚?”
“我丈夫”她说,“他没有看过我!”
“瞎鬼!”我说,“他看你时,你还睡觉呢。”
超超低下头,“我不想拖累他。”
“超超”我跟她说“你和他离婚,才是拖累他。”
她的丈夫来探视,高高挺挺,很斯文。
超超没有说话,光洁的脸又有了愁苦。
她才38岁,没有子女,没有工作,母亲很老了,白发苍苍。
我十九岁时,我的母亲灰白着发,在病房探视我,也这样愁苦。
丰洁离了婚,也是不想拖累丈夫,女儿给了丈夫。
我们対脸坐着,文文又在吃零食。
病人们来来往往,护士们在忙碌。
我出院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我出了这道门,又会回到红尘里,红尘的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在我转弯的时候,他们慢慢磨折爪牙,准备牵着我,带我进入尘世的软红,逼着我绽放花瓣,开放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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