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不说话》作者蒋一谈:给孩子写作让自己变得谦虚
新书发布会上,作者蒋一谈(右)与插画师冯硕(中)对谈。
上海童书展开幕首日,中信出版社“红披风童书”出版的绘本《我故意不说话》新书发布会上,作者蒋一谈和插画师冯硕把展台上的200本新书签售一空。冯硕在每个签名下都细心画上一只熊猫,每只都不相同。一个多小时后,工作人员拿着最后三本书走过。想到明天的另一场活动,蒋一谈想把书买下来送给朋友。“我们买下来吧。”话音还未落,又被读者“强行”抽走一本。
这本讲述熊猫母子故事的温情小书发行首日就小小火了一把,这只是首日开展的上海童书展中的一个缩影。虽然是周五工作日,童书展依旧人头攒动,很多家长带着行李箱来扫货,很少有人在这里空手而归。
蒋一谈感慨,仅仅把时间向前回溯15年,中国市场上刚刚有故事绘本出现时,还几乎是毫无销路的情境。中国家长觉得绘本文字太少,读了学不到知识。而现在,越来越多家长开始认识到,给孩子读绘本的意义不仅是学习知识,更是给他们陪伴,让他们去“感觉”。
蒋一谈的女儿正在读大三。孩子的童年时期没赶上绘本大规模进入中国的好时候,但“60后”作家蒋一谈却赶上了。身为颇有名气的小说家和诗人,他读了千余本故事绘本,并决定自己开始写。2007年有了第一本以他的诗歌截句命名的绘本《给孩子的截句》,今年又有了《我故意不说话》。
《我故意不说话》是“60后”作家蒋一谈和“90后”插画师冯硕的合作之作,讲述的是一个成长与陪伴的故事。“父母和子女的血脉情感是永恒的,但是亲子关系是有期限的,过了这个期限,父母和孩子的连接时间会越来越少。”从这一点出发,蒋一谈写下了这个故事,一方面是给孩子看,一方面也是给家长,“亲子关系的意义,首先是陪伴孩子成长,然后是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
签售场面热烈。
冯硕毕业于英国剑桥艺术学院童书插画专业,她画出了文字背后的温情画面。对于给孩子读绘本的意义,她看得更简单纯粹,“绘本就是父母和孩子沟通的桥梁。”大部分绘本的适宜读者是3-6岁的孩子,冯硕认为,对于孩子,绘本中的图画,重要的是带来情感的体验,“读绘本目的不是让孩子学习什么,而是体验其中的情感,不同的孩子有不同的情感,有情感体会就够了。仅仅抱着学知识的角度就太功利了。”
【对话】
中国需要更多原创优秀绘本
记者:您之前一直写诗和小说,是什么原因让您开始给孩子写绘本?
蒋一谈:其实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孩子,成年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如何让我们的童心不会那么快的随着时间消失。我在为成人写诗歌小说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写出一些回忆童年的文字。这些年的经历,随着个人体会越来越多,2015年开始,为儿童写作从自发的事情开始变成一件自觉的事情。
2017年是一个特别的契机。当时我去北京一所重点小学和孩子交流文学,讲诗歌和孩子日常生活,他们都非常热情,我能感受到他们很需要这些东西。后来我就出了第一本绘本《诗歌与截句》。
还有就是《人民文学》今年2月向我约稿,我给了7篇童话,都发表了,反馈也很好。这也给了我很大信心。
这些年我对图文书特别有兴趣,自己读了有1000多本。现在中国绘本需求量很大,但市场上,引进的比例超过90%。15年前中国开始出现绘本,但没现在的市场,出一本书只能卖出去两三千本。中国家长那时候有一个观点,觉得绘本字少,学不到东西。
近些年,“80后”大量成为家长,他们开始意识到阅读不仅是为了学习知识,还有一个重要职责是尊重孩子“感觉”的权利。我们作为成年人也不能说自己懂得了生活,也是靠感觉去继续生活。绘本最大的价值就在于让孩子通过绘画与文字的融合去感觉,孩子也许抓不住文字表达的东西,但能去感觉。
好的绘本插画,也不是把文字里的东西如实画出来,而是通过文字,用图画衍生出另一个空间。
我读了这么多绘本,发现中国引进的这么多绘本,从专业写作创意角度来说,也不是都好。100本里也许有20本特别好,大部分只能说还不错,但也被引进了。不是说国外绘本不好,是有的确实没那么好也进来了,中国有这么多好的插画师,也应该有更多优秀的原创绘本。我是中国第一批投资做漫画的人,1998年到1999年的时候投资过。所以我一直希望在这方面有所发展。
冯硕为每本签售的书都画上了一只不同的熊猫。
记者:这本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构思写作的?今年吗?
蒋一谈:2015年我就开始有想法了。开始想写一个爸爸妈妈和孩子做游戏的故事。我最早在笔记上写了句话:“我看得见你,你看不见我。”这是最初的灵感。
开始是想以母子关系为角度,写一个做游戏的故事。有一天突然想到,母子之间血脉是永恒的,但亲子关系是有限的,终究有一天孩子会和父母分别。“亲子关系有期限”这件事很残忍,通常这个界限就是12年,到了初中,有些学校就开始有寄宿制度。
那么在这12年中,父母应该如何和孩子相处?我觉得父母还是要主动争取。要有这个意识,你生了孩子就是一个妈妈,但光这样还不够,你要学会扮演一个妈妈。中国的中小学教育中,从“70后”到“90后”,课堂中始终缺一门戏剧课。学校教育中缺乏戏剧训练,写作教育中缺乏童书教育,而这两种都是亟需的。中国传统文化是男人文化,未来妈妈的戏剧课、爸爸的戏剧课会在素质教育中起到很大作用。
家长该如何为孩子读绘本
记者:看这本书也会发现,这本书似乎不止是写给孩子的,也是写给家长的。
蒋一谈:很多人没读出来这一层,如果读出来,是这样的。
《我故意不说话》这本书里我印象最深的一幅图是,熊猫妈妈找不到故意躲起来的熊猫宝宝的时候非常焦急,熊猫宝宝看到妈妈焦急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想到如果有一天妈妈找不到他了,该多伤心啊。这个瞬间,其实是孩子在这一刻成长了。作为家长,在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应该创造这种东西,如果不创造,孩子成长的机会就慢慢流失了,这个机会是特别短暂的。
记者:你说自己读了1000多本绘本,那么你认为家长应该怎么为孩子读绘本?
蒋一谈:我经常去书店,看到很多家长给孩子读绘本其实不是在读,而是在说绘本,用自己的口头语言去把这个故事讲出来。这其实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3-6岁是孩子文字语言和逻辑语言高速发展时期。绘本中的语言和我们的日常语言有什么区别?很重要的一点是,它是书面语言。日常语言方便灵活,但语言是破碎的词汇是贫乏的,而书面语言是有逻辑的是丰富的。所以给孩子读绘本,要一字一句读,培养孩子的语感。绘本中,图画也占很重要的部分,要鼓励孩子根据画面去想象。比如写风声,文字可能一句话就带过了,但通过图画,孩子可以去更多想象风刮过,会有哪些变化,刮在身上是什么感受。
记者:去年你第一本给孩子的绘本采用了给孩子写诗的形式,新书《我故意不说话》有在语言中考虑诗歌化的表达吗?
蒋一谈:诗歌画面的意境肯定有。有两三位朋友之前说过,“蒋一谈是当代中国离诗歌最近的小说家”,“蒋一谈是当代中国离童话最近的诗人”。这本绘本其实语言处理上和诗歌还是有区别,但灵感更接近诗歌,灵感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了,最重要的是“故意不说话”这个名字。
这个书难在“故意不说”这个点,让家长体会到为什么故意不说话,有哪些东西是我故意不说出来孩子也能体会到的。有人说这本书可以叫《熊猫妈妈—一个妈妈的自我修养》,其实这本书是给妈妈们的戏剧训练课。
中国原创绘本需要重视创意
记者:一部绘本的图画部分远远大于文字,你认为文字作者在其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蒋一谈:意大利有一个博洛尼亚绘本展,宣传册上有一个很好的问题:所有的绘本来自于哪里?这个问题中国还没有真正重视,答案是,“所有绘本来自于写作,而写作来自创意。”
中国有这么多优秀插画师,为什么原创绘本没起来?我认为是因为不重视创意。现在我们的绘本,太重视形式上的中国风了。现在很多中国的书拿给老外看,他们很难懂,因为有社会背景、文化背景各方面的巨大差异。只有孩子是无国界的,给孩子读的绘本,也应该是无国界的。
现在有很多无字绘本,也可以讲一个很好的故事。这样的绘本真的没有文字吗?并非如此,文字是隐形的,隐藏在图画后面。所以绘本中,文字作者的重要性像电影编剧一样。我写作的标准是,翻译之后国外孩子也能看懂,也喜欢。中国绘本现在最缺乏的是创意的现代性、画面的现代性。
书封。
记者:但你这本书也用了很明显的中国元素,是写熊猫的故事。
蒋一谈:熊猫是中国的物种,但我写的时候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动物是中国的我才会写。我写作的时候,要做的是尽可能忘掉我是中国的作家。现在青少年文学也是这样,中国作家给12-16岁少年写书,能不能在弱化中国背景的情况下,单纯拼人物性格命运,看故事是否还成立。
记者:为成人创作和为儿童写作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蒋一谈:我觉得最大的不同是,给孩子写作会让自己变得更谦虚,给成年人写作的时候会觉得内心有些狂放的东西要表达。
记者:新作品之后还有新的童书创作计划吗?
蒋一谈:给孩子写书是我长期的计划。希望在60岁时候能开自己的绘本馆。这些年,我开始静下心来,用一半时间给孩子写故事。我对中国绘本信心很足,“95后”“00后”以后当爸爸妈妈了,会更加意识到绘本的重要性,中国绘本的市场会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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