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写作的核心，在于理解他人

▲珍妮特·伯罗薇（Janet Burroway）美国作家，于亚利桑那州立大学执教创意写作。作品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并提名普利策奖。著有经典创意写作指导书《小说写作:叙事技巧指南》。

我从七八年级的时候开始写诗，大部分的时候是在深夜。因为如果我妈妈发现我在被单下打着手电看不相干的书，她会很不高兴，但是如果我在写诗的话，她就会说：好吧，灵感来袭的时候，就让它来吧！后来我也就渐渐地习惯了这样。

十二岁的时候，我给老师看了我的诗，他会在每周抽一天下课的时间教我学习诗歌音步，这是学习英语和希腊诗歌的经典课程。高中的老师不会教授诗歌音步，而到了大学，老师们又会假设你已经学会，所以这门课程对我而言就有了难以想象的价值。

▲古希腊诗人荷马正在演奏

后来我读到了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亚》，这本书的译者 Richmond Lattimore 在导语里介绍了作者使用意象的方法，这对我而言堪比一场思想革命。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文学意象还可以这样去使用——即埃斯库罗斯在《俄瑞斯忒亚》中构成了一个意象彼此不断交叉的网络。

它的基础意象是一张网，一张困住兔子或者鱼的网，一个捕获小动物的陷阱圈套。这样一种贯穿全剧的意象循环往复，勾连了整个故事，以至于由网的意象本身形成了一张结构上的“网”来网住整个故事发展中纠缠在一起的情节和人物。

于是，我便开始模仿这样的方式去写自己的故事，而我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它们从埃斯库罗斯的作品中全部 “窃取”出来。我写了一本叫做《秃鹰》的小说，它是一个女儿被谋杀了的美国政治家的故事。这位政治家因为死去的女儿，获得了人们的同情，成功赢得了选举。在这里面，你可以看到埃斯库罗斯所写的阿伽门农和我的小说主角，即这位政治家之间的关系。在我的另一部小说《生丝》中，我对意象的使用则更娴熟，更有独立性。

▲埃斯库罗斯的作品《俄瑞斯忒亚》里的插画

实则，关于学习写作，T.S.艾略特说过，坏的诗是去模仿，好的诗会选择“偷”。我的理解是，你需要把你从别的作品中拿来的东西内化，变成你自己的东西，比如说从创作《秃鹰》到《生丝》，我就经历了一个这样的过程。

但写作是一回事，教书是另一回事。当我准备开始执教的时候，由于当时并没有特别好的创意写作参考书，我花了大概两至三年去思考年轻写作者所需要的东西——它其实很接近我们所说的文学研究。

在文学课上，我们会研究作品中的人物、作品形式、以及设定和主题之类的东西，而这些被我们拿来分析的事物其实就是年轻写作者需要学习并把它们放进自己小说里去的东西。所以我开始反向思考，不是用读者的角度而是以作者的角度思考一部作品，通过这样的探索，我找到了更好的方式来教授这门课程（创意写作）。持续了几年之后，我写成了《小说写作》这本书。

[美] 珍妮特·伯罗薇、伊丽莎白·斯塔基-弗伦奇、

内德·斯塔基-弗伦奇 著

赵俊海 李成文 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 

 摘录：埃斯库罗斯  俄瑞斯忒亚·阿伽门农 

 第三场 

作为《俄瑞斯忒亚》三部曲中的第一部，《阿伽门农》描写远征特洛伊的迈锡尼王阿伽门农被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姘夫埃癸斯托斯谋害的故事。

下文节选段落背景为：克吕泰涅斯特拉巧言欺骗远征归来的阿伽门农踏上紫色粘毯，从而杀害他。

阿伽门农

我应当先向阿耳戈斯和这地方的神致敬，他们曾经保佑我回家，帮助我惩罚普里阿摩斯的城邦。当初众神审判那不必用言语控诉的案件的时候，他们毫不踌躇的把死刑，毁灭伊利翁的判决票投到那判死罪的壶里；那对面的壶希望他们投票，却没有装进判决票。此刻那被攻陷的都城还可以凭烟火辨别出来。那摧灭万物的狂风依然在吹，但是余烬正随着那都城一起消灭，发出强烈的财宝气味。为此我们应当向神谢恩，永志不忘，因为我们已经向那放肆的抢劫者报了仇，为了一个女人的缘故，那都城被阿耳戈斯的猛兽踏平了，那是马驹——一队持盾的兵士，它在鸠星下沉的时候跳进城，像一匹凶猛的狮子跳过城墙，把王子们的血舔了个饱。

我向众神讲了一大段开场话。至于你的意见我已经听见了，记住了，我同意你的话，我也要那样说。是呀，生来就知道尊敬走运的朋友而不怀嫉妒的人真是稀少，因为恶意的毒深入人心，使病人加倍痛苦：他既为自己的不幸而苦恼，又因为看见了别人的幸运而自悲自叹。我很有经验——因为我对那面镜子，人与人的交际很熟悉——可以说那些对我貌似忠实的人不过是影子的映象罢了。只有俄底修斯，那个当初不愿航海出征的人，一经戴上轭，就心甘情愿成为我的騑马，不论他现在是生是死，我都这样说。

▲克吕泰涅斯特拉刺杀阿伽门农

其余的有关城邦和神的事，我们要开大会，大家讨论。健全的制度，决定永远保留，需要医治的毒疮，就细心的用火烧或用刀割，把疾病的危害除掉。

此刻我要进屋，我的有炉火的厅堂，我先向众神举手致敬，是他们把我送出去，又把我带回家来。胜利既然跟随着我，愿她永远和我同在！

[ 克吕泰墨斯特拉有宫中上，众侍女抱着紫色花毡随上。]

克吕泰涅斯特拉

市民们，阿耳戈斯的长老们，我当着你们表白我对丈夫的爱情，并不感觉羞耻，因为人们的羞怯随着时间而消失。我所要说的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是我自己所受的苦痛生活，当他在伊利翁城下的时候。首先，一个女人和丈夫分离，孤孤单单坐在家里，已经苦不堪言，何况还有人带来坏消息，跟着又有人带来，一个比一个坏，他们大声讲给家里的人听。说起创伤，如果我丈夫所遭受的像那些继续流进我家的消息所说的那样多，那么他身上的伤口可以说此网眼更多。如果他像消息里所说的死了那样多次，那么他可以夸口说，他是第二个三身怪物革律翁，在每一种形状下死一次，这样穿上了三件泥衣服（埋葬三次）。

为了这些不幸的消息，我时常上吊，别人却硬把悬空的索子从我颈上解开。因此我们的儿子，你我的盟誓的保证人，应当在这里却又不在这里。那个俄瑞斯忒斯，你不必诧异；他寄居在我们的亲密的战友,福喀斯人斯特洛菲俄斯家里，那人曾警告我有两重祸患——你在伊利翁城下冒危险，人民又会哗然骚动，推翻议会，因为人的天性喜欢多踩两脚那已经倒地的人。这个辩解里没有欺诈。

▲《克吕泰涅斯特拉杀死沉睡中的阿伽门农之前的犹豫不决》

说起我自己，我的眼泪的喷泉已经干枯了，里面一滴泪也没有了。我的不能早睡的眼睛，因为哭着盼望那报告你归来的火光而发痛，那火却长久不见点燃。即使在梦里，我也会被蚊子的细小的声昔惊醒，听它营营的叫；因为我在梦里看见你所受的苦难此我睡眠的的时间内所能发生的还要多呢。

现在，忍过了这一切，心里无忧无虑，我要称呼我丈夫作家里看门的狗，船上保证安全的前桅支索，稳立在地基上撑持大厦的石柱，父亲的独生子，水手们意外望见的陆地，口渴的旅客的泉水。这些向他表示敬意的话，他可以受之无愧。让嫉妒躲得远远的吧！我们过去所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现在，亲爱的，快下车来！但是，主上啊，你这只曾经踏平伊利翁的脚不可踩在地上。婢女们，你们奉命来把花毡铺在路上，为什么拖延时间呢？快拿紫色毡子铺一条路，让正义之神引他进入他意想不到的家？至于其余的事，我的没有昏睡的心，在神的帮助下，会把它们正当地安排好，正像命运所注定的那样。

[ 众侍女铺花毡。]

编辑丨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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