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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长篇连载:第41章 再劫难逃 [打印本页]

作者: 谢奇书    时间: 2019-2-2 13:43
标题: 原创长篇连载:第41章 再劫难逃
第41章 再劫难逃
  
  
  好在第三天就是星期。
牛黄事先和蓉容约好的,
不回老房就在学校里休息。
   因为。
原先安排在同一寝室里那个女老师一直没来。
喜欢清静的牛黄与蓉容,就觉得拥有了自己的一方私秘空间,暗自欢喜,简朴的寝室,成了二人卿卿我我的小天地。
   一早。
牛黄就直接从公司宿舍奔向车站。
   作为房地产公司的中层干部。
又是党组织着力培养的对象。
牛黄在公司一人住着间宽泛的单人宿舍。
除了身上盖的,其余全是在公司总务科领的;每月像证性的交5元钱的房租水电费,却又在每月工资表上,领12块钱的住房补助金……
   牛黄的单身生活过得惬意。
虽说周三丫头少于来了。
可住在单身宿舍楼后面的黄标小肖夫妇,却经常来玩。
   黄标抱着胖乎乎的小子。
一脸满意得糊里糊涂的神态。
进了屋。
就叉开小黄标的双腿,对准牛黄的洗脚盆就撒尿。
小肖呢。
常拎点牛黄爱吃的,小炒哇炖汤呀和自个儿卤的玩意儿,往木工桌上一放,接过孩子。黄标就和牛黄以茶当酒,边吃边吹……
   要是遇上周三丫头也在场地,两对夫妇加上牛黄,热热闹闹的。
更是充满了欢乐。
   日子水一般流去。
不重复也不回头。
现在,蓉容回来了,牛黄的全部生活除了工作,就有了全新的内容和意义。周三丫头与黄标小肖夫妇,退而次之了。
   再说。
牛黄已快满29岁了。
“三十而立”
立什么呢?
普通人家的子弟,立志容易,立业难。
还是就先立家吧……
老妈暗地里已催了几次。
可蓉容才回来……
   到郊区的车,不挤但很少。牛黄等了许久,才慢腾腾驶来一辆有些破旧的公共汔车。稀少的乘客们一一上了车,大多都是一人占了一排坐位。
他们舒舒服服的将一双胳膊肘儿左右伸开。
随着车身微微颠簸。
享受着旅途的快乐。
   蓉容正在寝室里。
边看书备课边等着牛黄。
玻窗上绿色的帘子拉开了一半,开满粉色花萼的枝桠,高高的斜伸在窗畔,阳光映在照在蓉容微微低着的脸颊,像极一副静物写生。
   牛黄走近轻轻敲敲窗口棂。
蓉容抬起头。
见是牛黄便莞尔一笑。
站起身来。
随手将书本轻轻合上。
转身拉开了房门。
   猛然走进幽暗的走廓,牛黄感到眼前极度不适,不由得像个老头一般弯下腰,缩头缩脑的盯住脚下,不防就撞在一个软棉绵的身体上。
   “哎哟,你找谁?”
那个女人跌坐在地上。
有些故作惊愕的望着牛黄。
“这是学校。”
   蓉容走快跑出。
扶起她连声问。
“对不起,对不起,跌到哪儿没有?”
女人拍拍自己本来就很干净的衣裳:“没什么,蓉容老师,找你的呀?”“是我的男朋友。”蓉容微红着脸回答,又问:“真的?真没撞坏你什么吧?”
   牛黄早看清了这个个子不高而单薄的女人。
清秀的脸上掛满忧郁。
粗糙的双手特别显眼。
见蓉容仍然小心地追问不停。
忍不住说。
“哎,我没使力,你算了吧。”
   “什么算了?撞了人家就该道歉,这个道理你不懂吗?”谁想到蓉容竟像老师教小学生一样,毫不留情的训斥他。
   这可是蓉容第一次训斥牛黄。
牛黄感到一阵紧张和尴尬。
不由得红了脸。
赶忙连声道歉。
“对不起。
我不故意的。”
   那女人吭哧一笑:“真没什么,蓉容老师,我想找你借点钱抓药,聪聪又感冒了。”蓉容就满面笑容的掏腰包:“要多少?严不严重呢?需要住院吗?”
“十块吧,王老师关工资时就还你,可不可以?”
“不着急,不着急的。”
   女人接过钱踢踢哒哒的走了。
啪!
一声很响亮的咳嗽吐痰声传开。
随即一片静寂。
  关上门后,刚参加工作还没有关上一次工资的蓉容,这才苦笑着摇摇头:“又病了?唉,聪聪真是弱不禁风,这怎么办呢?哦,喝水瓶子里有,自己倒,热吧,呶,去,洗洗。”
她取下搭在绳子上的毛巾
扔给牛黄。
“院子里有水龙头。
用后,记住关紧。
节约用水。”
牛黄洗罢脸,返回走廓。
看见那借钱的妇女领着一个穿着长衣长裤的少年从门里出来。原来,她就住在隔壁第三个房间。牛黄向她点点头,妇人说:“你们真是好人。”
   牛黄进了屋。
从明亮的玻璃窗望出去。
被妇人扶着的少年纤弱单薄。
脸色苍白。
唯有一又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
显示着某种精明。
   “是教历史的王老师的家属,好像是农村人。”蓉容看出牛黄的疑惑,主动告诉道:“走路小心一点,莫要再撞到她,听说,她是很泼的。”
   寝室门没关。
牛黄看见走廊的水泥地湿润润的。
墙角泛着白花花的湿圈儿……
   “学校穷呵。
老师们住的都是二三十年的房子。
大部分还是教室改的。”
蓉容轻轻说:“都八十年代了,跟旧社会差不多,比我在农村住的还要差。你吃早饭没有?饿了吧?”“二两小面,早化成灰了。”
牛黄捺捺自个儿肚皮。
“真不知怎么搞的?
现在越来越吃得了。”
“吃得不好吗?
真吃不得你就完了。”
蓉容翻箱倒柜的找出半包饼干,再倒上一杯白开水:“先哄着肚子,待会儿我们自己弄饭吃。” “自己弄?自己怎样弄?”
牛黄狼吞虎咽的吞着饼干。
转转身子。
环顾着寝室不解的问。
   “有柴有灶有锅哩。”
蓉容不以为然回答。
有些紧张地慢慢关上门窗。
拉上帘子。
牛黄明白了,将沾满饼干屑的双手,在绳子的毛巾上揩揩,忘情地扑了过去……多少年了,等的就是这销魂一刻。
哦!
爱情!
爱情真甜美。
让人感到天也新地也新。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直撞他们心扉。
   “我们结婚吧。
结了婚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蓉容悄悄低语。
一只手抚摸着牛黄的脸颊。
“我快满26了。
你呢?快三十了吧?”
   “差三个月29。”
牛黄嗡声嗡气的回答,不知咋的,虽然渴望与蓉容在一起,但他潜意识中有些怕结婚:“哦,告诉你个事儿。”“什么事?重要吗?这个时候?”
  “党支部要我写入党申请。
你的意思呢?”
  “求上进是好事。
你还想当更大的官?”
   ……
   踩着浓浓的暮霭。
牛黄跳上了回城的最后一班车。
   拧亮寝室的灯,牛黄吓了一跳:周三两眼红肿坐在木床上,正定定的望着自己。“干嘛?加班晚了,不回家了?”
周三有自己寝室的钥匙。
来去自如不在话下。
使牛黄惊愕的是。
这厮自从结婚后。
像这种不回家的惊险意外。
还很少发生。
   “‘吵嘴了?”牛黄推开窗子,新鲜空气大股大股的涌进。窗外,夜空广袤,繁星点点。后山坡上的竹林间,不时传来年轻伴侣们轻捷的笑语,一个灼热而平静的九月之夜。
   ……
   “嘿,你到底怎么啦?”
见周三抱着自个儿的脑袋瓜子一动不动。
眼睛呆呆的盯住地下。
牛黄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吓!
你吓我哩?
第三次世界大战打起来?
你也想下海了?”
   “水”周三沉重地叹口长气,向桌子上伸出手。牛黄忙将一大盅冷开水递过他。周三接过咕咕嘟嘟一气,未了,手掌往嘴巴上一抹,将满把的水珠往地上一摔。
“牛黄,一切都白忙活了,完了。”
牛黄双手一摊。
“什么事儿啊?让我们一向镇定自如的大主任慌成这样?”
   “局里作了决定,我们这一百多号人全都要调到另一个单位。”
竟会有这事儿?
这可是个大事儿!
   牛黄疑惑的瞧瞧老朋友。
周三颓丧的坐着,愤懑而失望的交着嘴唇,不像是开玩笑。牛黄也有点慌乱:需知在房地产公司风风雨雨近十年,二人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
占据了自己人生的位置,。
欲大展雄风。
鹏程万里。
却又被当头一棒……
   牛黄想起三天前赵主席与自己的谈话。
难道是假戏真做?
   不会吧?
赵主席可又是鼓奖励又是许愿的。
连自己也听出了她的话中之话,那么毫无保留的对公司一颗即将升起的新星的真诚祝福,不!是带着讨好的为自己后路着想的意思和口气;毕竟,赵主席今年都53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玉透露的”
   张玉?
就是那个文静稳重的局宣传科张科长?
   牛黄猛然记起了这个中年女科长。
文革前的北大哲学系毕业生,端庄秀丽,在局里人缘很好。张科发表过几篇哲学论文,平时里与同样喜欢哲学的周三惺惺惜惺惺,相互赏识。
   牛黄和周三有时碰巧一起到局里开会或办事。
就常到她办公室小坐。
谈谈费尔巴哈,黑格尔或康德什么的。
有时还客气地小争上几句。
不过。
喜欢形象思维的牛黄。
每逢此时总是安静的坐着。
欣赏着女科长干净整洁充满女性味的小办公室……
   牛黄还是不相信:“嗬,你到底开的什么玩笑?拉三扯四的。”
“已经定了,说是要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进行产业调整,将一些与民生关系不大的企业比如房地产公司的人员,调到民生环节中去工作,搞好流通,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牛黄瞅着听着周三的絮絮叨叨。
暗自思忖。
看来不是开玩笑。
这下真玩完啦。
  “那究竟到哪儿去呢?怎么说个半天不得要领?”
他烦躁地追问一句,感到口干舌燥。
  “食品公司,区与区对调拨,一百多号人呀,好妈妈的,龟儿子食品公司吃得消吗?”
   食品公司?哦,就是大街小巷肉类销售么?那不错呀! 现在虽然生活在好起来,可鲜肉供应依然吃香,虽然不凭肉票了,可买肉还是排长队。
经常是排了许久队。
却买不到自己想买的称心如意的猪肉,牛肉……
要是遇上过年过节。
嗬,那就更紧张的了。
   老房一楼就有一个区食品公司的营业员。
50多岁的大胖子,平时找他的人挺多,过年过节家里更是热闹不断,连他那个有些殘疾和脾气怪异的老处女女儿,介绍人居然络绎不绝……
   不过。
胖营业员本人倒挺和蔼可亲的。
老房各楼的邻里们要买点鲜猪油啊猪下水啊什么的。
就一律找他。
他总是笑呵呵的答应。
第二天亲自拎到你家门口……
   牛黄就亲耳听到老妈有一次吵老爸:“你当个劳什子科长有屁用?还不如人家胖扬拎刀,搭个话就能办到。你呢,找这个托那个,半月弄不回一滴猪油,锅都生锈了,哼!”
   “食品公司呵,有肉吃嘛,不是很好么?”
   “有肉吃?你臭美着吧,一边去。”
周三瞅着牛黄大咧咧的模样。
气不打一处来。
“我问过了,我们这批转过去的人,全部安排下基层------杀猪!当杀猪匠。”
   这就是周三。
总是未雨绸缪,事事比牛黄先行一步。
   当牛黄还似是而非,大梦未醒,他就上局宣传办,到食品公司,托朋友找熟人,几乎将未来的走势弄得一清二楚了。
   牛黄完全蒙了。
这就是说。
未来的走势完全掌控在别人手中?
什么行政办主任?
什么入党积极分子?
通通一捋到底。
啊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蓉容才回来工作,青梅竹马的二人,刚结束爱情长跑,刚提出结婚。结婚?一个受人尊敬的年轻女老师与一个年轻的杀猪匠结婚?
   呯!
牛黄气极败坏的一脚踢向木床。
嚎叫起来。
“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呯!
隔壁传来皮鞋使劲敲墙壁的声响。
“牛主任,发发善心啊,我们明天还要上班摸到啊,不比得你啊,你是当官的,上班可以打瞌睡哟。”“妈的,我们也学马抹灰,干胞辞呈‘下海’算了,周三,你敢不敢?我敢!”
   “行啦,你我不是那块材料,经商需天赋,脑袋莫发昏。你敢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结果。
周一上班。
公司行政办就接到了局里的正式红头文件。
由于提前知道了此事。
有心理准备的牛黄平静地签了字。
并立即上传党政工团一班头儿审阅批示。接着是例行的下达各基层工区,很快,全公司都知道了这事儿,引起了哄动。
   小肖将文件归档时。
满是迷惑不解的瞅秋牛黄。
瞅瞅赵主席。
仿佛还没从梦中惊醒。
   赵主席是奉命来照料牛黄的。
   姚书记吩咐她。
“牛黄是我们培养的年轻干部。
正准备要求他入党哩,没想有了这事儿。
这几天,你没事多到行政办坐坐,做做牛主任的思想工作。
顺便也做些必要的安排,预防出事。”
   于是,平时难得在行政办闲坐的工会主席,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找各种借口来到行政办,一坐几乎就是一天。牛黄不傻,看穿了赵主席的心思,一笑。
   赵主席也不傻。
也晓得牛主任知道了她来的目的。
索性就把话说开了。
这样。
小肖到底醒悟过来。
满是愤懑与感伤。
说话就多了一些难听和刺耳。
   正值更年期的赵老太太岂是好惹的?可就奇怪,对小肖的骚言杂语,她大人大量,要吗,当没听见;要么,付之一笑,让本是揪心的牛黄雾里看花,不知怎么回事?
   说实话。
进入房地产公司以来。
赵主席一直对自己不薄。
这点,牛黄心头雪亮。
姚书记么,也挺赏识自己。
作为男人,被领导赏识该是最大的骄傲。再怎么有气,还真不好扯到他们身上去;再则,毕竟这件缺德事儿是局里定的,于公司一班头儿毫无干系。
   即然带着连续工年龄离开,已成定局,又何必为一逞口舌之快,而留下断变调的余音?
   关键时刻。
老成持重的周三从最初的震荡中平静过来。
叮嘱牛黄。
不要意气用事。
同样,牛黄也叮嘱自己。
事以至此,无法改变,静观其变吧。
所以,最后这段时间里一如即往,该怎么做就怎么作。一时,竟弄得赵主席为自己和姚书记的小心眼,暗自惭愧起来。
   调换工作单位是大事儿。
牛黄周三很快抽时间回家将此事谈了。
   你猜周伯怎么说?
“……不管哪里,只要自己能干,肯流汗,就不会饿饭。”
本想从老爸嘴巴里听点同情之词,聊以自慰的周三。
气得一摔门就走。
二丫忙慌慌的跟在后面。
   牛黄呢,当他听到老爸连声叹到:“食品好,食品公司好呵,国营食品公司是铁饭碗金饭碗嘛,是党和政府平衡市场的具体工具嘛,担什么心呢?
现在改革开放了。
机会有的是。
自己安心去好好工作。
一样有前途嘛。”时。
禁不住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皮。
   二人碰头,都不胜感叹。
这就是我们的工人阶级出身的老一辈呵,生于黄土,长于黄土,眼界与心机,都和黄土一样朴实无华,毫不起眼;一门心思只知道做好人。
做好事。
多流汗。
肯吃苦。
才能对得起黄天后土。
对得起自己心灵。
问心无愧……
   可世界在变,人心在变,黑白电视机上活蹦乱跳的武松,尚知打虎光有双拳不行,还需晃荡晃荡的拎根小臂般粗的哨棒上阵。
年近花甲的马抹灰呢?
也知道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鼓足余勇。
辞呈“下海”
  他们怎能知道:血肉相连的儿子们多么希望老人,在自己生活的道路上徘惶时重重扶一把?在自己年轻的人生面临艰难选择时,出出好主意?
   但是。
这能怪他们吗?
   感叹归感叹。
改变却艰难。
   虽然年轻。
虽然不平。
但在牛黄周三血管里,也流着工人阶级勤勤垦垦工作,老老实实做人的基因。新创造的欲望和新思想的火花,虽然在二人脑海中闪动闪动,但很快就熄灭了。
一切归于沉静。
改变命运的转机。
就这样与二人失之交臂。
   吃了房地产公司最后的一顿散餐饭。
牛黄周三们便离开了工作近十年的原单位。
全部被政府调配分到了距房地产公司,不过二条街外一千多米处的区食品公司。
   连续工龄不断的昔日的砖工,木工,挑灰工和所谓干部共一百零九号人,就这样重新站在了命运的起跑线上……
他们被告之。
所有人的职务职称自离开房地产公司之日,一律自动消失。
从现在起统称:八十年代新一辈。
   一百多号的“八十年代新一辈”进入了食品公司。
由食品公司领导根据公司工作需要,本人的表现和能力,进行工作分配。
   唯有小肖与黄标留了下来,
继续在房地产公司原职位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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