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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长篇连载:那一片绚烂的云彩 第43章 照蛋照蛋 [打印本页]

作者: 谢奇书    时间: 2019-2-15 13:52
标题: 原创长篇连载:那一片绚烂的云彩 第43章 照蛋照蛋
第43章 照蛋照蛋
   
   牛黄到星光小学时。
蓉容大概正在午睡。
寝室门紧闭。
   他小心翼翼的敲了一会儿。
门打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儿探出头来。
“找谁?”
呼出一个长长的哈欠。待看清是一个陌生男人,先自己吓了一大跳:“哎哟,男的?这是女教师寝室,你搞清楚再说嘛。”
呯地重新关上了寝室门。
   牛黄也吓了一跳。
忙抬头重新看看。
没错呀。
是这儿!
哦,瞧她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怕是那位分在同一间寝室,又长时不来住宿的老师吧?
   牛黄踱出走廓,传来清晰而琅琅的读书声。一串铺着落叶的三合土台阶,蜿蜒伸向右上方。牛黄慢腾腾跨走上几步细瞅。
哦。
右上方还有又一个比下面坝子更要宽泛些的院坝。
   院坝被参天的苦枔子树林包围着。
一幢二层楼的楼房。
不声不响的蹲在林荫里。
从树梢上洒进来的斑驳陆离的光点。
均均匀匀地覆盖着阴凉略带潮湿的院落。
给院坝上陈旧的双杠和旋转木马,都蒙上了一层鲜亮。
   沿楼房还有向四面伸出的数间平房,琅琅读书声正是从平房中发出的。牛黄踱上院坝,就着左边低矮平房的窗口一瞧,蓉容手拿书本读着,前面是十几个四五岁的稚子。
孩子们双手背在身后。
亮晶晶的眼睛一动不动。
盯住面前的老师。
正跟着蓉容有板有眼的念着。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牛么?”身后有人轻轻问。牛黄转过身,是刘校长。“你好!”牛黄礼貌的招呼她。刘校长慈祥地笑笑。
   “来看蓉容老师?
担搁你久等了。
跟着就要开学了。
学校安排新老师热热身。
都是这院落里老师家属的孩子,不碍事的。”,
   牛黄点着头。
上次蓉容给他讲了。
眼前这刘校长,在本市可是大名鼎鼎。
   刘校长是本市教育系统目前还健在的唯一见过毛主席的,全国优秀小学校的女校长。六十多已超过退休年龄的她,却风风雨雨的仍奋斗在第一线。
   据说。
老校长工作铁面无私。
作风干脆利落。
执行上级指示雷厉风行不走样。
在本市教育系统享有很高的威望……
   “不影响你们的关系吧?
一会儿就该下课了。
下午,是另一个新老师试讲。小青年就可以说说悄悄话了。”
“‘嘿,嘿嘿,哪能呢?”刘校长满面笑容,看来,老校长竭力想表现得和蔼可亲,可说话却毫不风趣。
牛黄呢。
一时真有点懊恼。
早知道就在下面等着了。
跑上来干啥?
   “小牛在哪个单位哇?瞧你文质彬彬的,是坐办公室的干部吧?”
   “区食品公司。”
牛黄脱口而出,并不由得顺着刘校长的神色点点头,随即在心中嗔骂自己一句:干部?照蛋工,正倒霉哩!
   “区食品公司?
好啊!
有肉吃呀。”
刘校长这次幽默到了点子上。
“以后,学校有难处,就找你啰?”
牛黄涨红着脸孔。
暗暗叫苦。
   蓉容夹着书本出来,碰见牛黄与老校长在一起,禁不住一楞。
老校长冲她高兴的一笑:“蓉容老师讲得不错,看来,读师大出来的老师,教学质量是要正规得多,上课水平是要高得多呀。”
   蓉容还未回答。
瞟到刚才牛黄见过的那位小女孩子。
夹着书站在身后。
便先对那女孩儿笑着招呼。
“明老师,休息好没有?”
再对老校长笑笑:“过奖了,其它老师一样讲得好。”
   小女孩儿勉强的微笑笑,小巧而胖嘟嘟的嘴巴一动:“哪里?还是师大老师讲得好。”小身子一转,小粉颈一昂,跨进了小教室:“同学们好!”
“老,师,好!”
   俩人慢腾腾的跨下三合土台阶。
蓉容没回寝室。
而是领着牛黄向校外踱去。
   穿过那个灰蒙蒙的大操场。
眼前出现了铁栅栏围着的教学楼。
几幢同样陈旧的楼房蹲在灼热的太阳下。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楼间盘旋……
蓉容停停步不回头道:“星光校是太陈旧了点,可你别小瞧了它,它是咱区的重点小学哩,每年的升学率挺高的。”
   对教育系统不甚了解的牛黄眨眨眼。
抹去眼睫毛上的一滴汗珠。
“先混着呗。
现在的事儿谁也就不清楚。”
   蓉容斜睨斜睨他。
“混?唉,你真是不懂教育。怎样混?误人子弟么?”牛黄吃了个没趣,只得吭声吭气自我解散嘲:“唉,今天好热呀,要到九月份了。呔!”
   继续踱。
绕过一座不高的楼房。
踏上楼房后葱葱郁郁的小山坡。
眼前景色尽收眼底。
远方是莽莽苍苍的山恋。
山恋下。
一条铁轨横切而过伸进山恋两头。
隐没在苍翠之中;眼下,是高高低低的烟囱,吐着浓烟……“知道吗?那就是歌山呀。”“歌山?就是老房身后那座歌山吗?蜒伸到这儿来了?”
   蓉容点点头望着层叠的山恋。
“歌山好哇!
派生出这儿的一个大炼钢厂。
是这地区的唯一经济支柱。
听说钢厂实行责任承包制。
钢厂职工的工资挺高。
过年过节福利好得很。”
  “下午没上班呀?你来了多久?热坏了吧?”牛黄说:“下午的任务完成了,提前走了。怎么?那小女孩儿和你同住一个寝室?”
   蓉容点点头。
“郊区一个小县城的代课老师。
通过关系新调上来的。
暂时借住。”
   牛黄笑了。
难怪听见老校长的夸奖不高兴,不服气。
蓉容注意地瞅他一眼:“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以后,别乱说乱动,想好了再说,老师们都挺敏感自尊的。”
   别乱说乱动?
还要缴枪不杀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哩!
牛黄苦笑笑。
以前的蓉容哪有这么多警戒?
不过,蓉城也说得有理。
教师们自尊心都强,是得彼此注意,不引起误会为好。
  “那事儿多久办?”“什么事儿?”一辆小火车吐着白烟轻快的从山脚下驶过,牛黄注视着那道长长逶迤的白烟,随着小火车渐渐消失在山峦中,心不在焉:“什么事儿啊?”
   “那事儿。”
蓉容语气有些僵硬了。
   牛黄猛然回过神。
“哦,结婚嘛,就办,就办了吧。”
  “后天开学。
开学前一二个月要熟悉教材和学生,有点忙。
过后就好些了。
空时间就多一些了,也正好办些要紧事。”
  “哦,那你自己就多休息嘛!”牛黄完全没听出蓉容的话外音。 “我是说可以办要紧事了。”
牛黄听懂了,连声道:“要得,要得,随你呀。”
   “结婚需要钱呢。”
蓉容话锋一转。
淡淡道。
“你现在每月工资多少呢?
我记得上个月你关了230块钱。
周三只关了210块。
丫头还不高兴,对不对?”
   牛黄搔搔自个儿的头皮,很少问钱的蓉容第一次直冲着自己的腰包而来,看来,自由自在和一个吃了整家人不饿的丧钟,真正敲响了。
   丧钟为谁而鸣?
不是正在为我而鸣吗?
可恶的海明威!
   而且。
蓉容记心出奇好。
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早忘记了。
可她还一丝不差的记着……
连闲谈之间,周三比自己少关了20块钱的小事儿,她都可以清楚的重复。
   “基本工资加上各种补贴共180元零6角7分,上个月是另外发了50块钱的超产奖。”牛黄悻悻道:“超产奖又不是每个月都有。”
   蓉容点着头。
“居家过日子,有一个钱,就能办好一件事。
钱不能分散。
要集中使用。”
   望着蓉容可爱的模样。
牛黄不知不觉就解除了自己的武装。
顺着答话:“就是,以后,你管钱得了,我们家,就是我老妈管钱。”
   牛黄眼前浮起多年来老爸关了工资后,讨好地笑着交到老妈手中的情景……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有好者,下必好焉,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蓉容高兴的笑了。
“住哪儿呢?”
  牛黄盯她一眼。
“学校这么多房子,还怕没有住处?
反正你我家里是住不下的。”
   俩人说笑一阵。
不觉已是日头坠到鸟巢里了。
就着金黄色的余辉,在路边的面摊子上吃了晚饭后,蓉容便依依不舍的将牛黄送上了回城的班车;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望着蓉容湿润秀丽的眼睛。
在余辉中孤孤单单的身影。
牛黄心疼得直眨眼睛……
   拐一个弯。
蓉容看不到了。
牛黄刚坐下。
一双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
“牛主任,你好!”牛黄回头,是马抹灰!大半年不见的马抹灰,鲜亮的碎花衬衫套在高大的身体上,头发往后整齐的梳着,掺杂其间的丝丝白发,更显其练达能干……
   “有雅趣到郊区玩玩?”
马抹灰笑着。
“后面坐。
请后面来坐。
咱哥俩聊聊。”
   牛黄起身坐到了后一排。
   俩人相见恨晚,说不尽的话儿,叹不完的沧桑……一路伴着车轮颠颠跛跛,到市中心时,已是临近深夜11点多钟了。
   下了车。
牛黄主动扬扬手。
“十一点都过了。
谢谢你的茶叶,再见!老马。”
   “十一点都过了?
才开始哩,你不同我一起再聊聊,再看看?增长点见识?”
   “……”
   “来吧,咱们走!”马抹灰一把拉住牛黄:“坐了大半夜车,风尘仆仆的,如果你同意,请周主任一起也出来坐坐,怎么样?”
   “算了。
人家是有窝的人了。
眼下搂着媳妇儿睡得正香哩。
哪像咱,单身光棍一根。
甩手掌柜一名。
走吧,马主任呀。
你如今是真是鸟枪换大炮了。万元户了吧?”
  “万元户?哈哈,那算什么?你呀,牛主任呀,真是可爱呀!咱们还是走吧。”
   长街空漠少人,只有路灯在孤芳自赏地闪烁;马抹灰领着牛黄,熟门熟路的直直来到大街一侧的楼房前。五层高的楼房顶闪着少有的红红绿绿。
那红红绿绿的灯蕊如颗粒一般。
一串串一圈圈的向前滚动着。
追逐着。
煞是好看。
   “霓虹灯!我才从沿海引进的。
怎么样?
好看么?
新科技哟,内地很少见的”
   “很贵吧?哦,新潮流舞厅?这么晚了,还有舞厅?”“广洲还有通宵舞厅哩,现在是公元一九八三年啦。
人家美国根据导弹防御计划。
提出了天基激光武器系统。
该计划明确提出。
要在一千三百公里的太空。
部署二十四颗卫星保卫国家……
知道么?
舞厅?舞厅算什么?中国太落后啦,早该奋起直追啦。”
  “老板,辛苦了!”两个着旗袍的年轻姑娘出现在门口,温柔的接过马抹灰手中的提包:“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把贵宾室打开,送点新鲜水果和果汁过来,我们要单独聊聊。”
   牛黄恍若入梦。
瞅着金碧辉煌的贵宾室。
一面接过马抹灰递过的美国开心果。
    ……
    ……
   第二天上班。
牛黄周三,叫住王熙凤。
“王组长,我们跟你说个事儿。”
   忙忙碌碌做着进出存货登记的王熙凤。
瞅瞅他俩,玩笑道:“灌水灌怕啦?还早着哩。”旁边正系着围腰戴手套的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弄得牛黄们一时也哭笑不得。
   那是前天下午发生的事儿。
夏秋交际。
天气变化很大。
据说大雨阻隔了专县的泥泞路。
堆积如山的蛋们暂时运不出来。
于是。
繁忙的照蛋,也就有了难得的空闲。
   下午一上班,王熙凤就组织大家读报学习。不外乎都是承包哇,下海哇,责任制哇和向改革者步鑫生学习哇云云。
大约个把小时就学习完了。
大伙儿就开始东拉西扯。
   现在牛黄们总算弄清楚了。
公司照蛋组。
其实就是一个人事中转站。
   这儿的人,三教九流,高低不平:什么问题少妇和不良青工;什么食品公司53年初成立时,就收留下来的,一直无法分配到基层工作的,旧社会个体摊贩或日小生产者……
也还确实有公司准备委以重任。
暂时留在组里工作镀金的培养对像……
   难怪。
人人工作积极。
吃苦耐劳。
聪明能干!
照蛋组一连夺得自实行奖勤罚懒的改革政策以来,三年无故事出全勤的先进班组奖金和鲜红的有着漂亮流苏的锦旗。
   这一群人精聚在一起。
表面风平浪静。
底下波澜掀天。
共同的利益,将人精们紧紧地团结在一块。
焕发出冲天的工作干劲和生产热情。
更改变着不断加入的后来者。
   眼下,大伙儿东歪西倒的坐在松软的箩筐上,有一句无一句的闲吹。
   那位老光眼镜总是垂挂在鼻梁上的郭师傅,也就是旧社会的个体难贩,68岁了。据说是他原先的小小产业,公私合营时被食品公司入了股。
拿定息要拿到死的。
眼下。
他慢腾腾的开了腔。
“瞧这折腾的。
现在不就是当初的分田分地?
看嘛。
有得瞧哟!”
   小妹子菜兰,睁着圆圆的眼睛望望他:“郭老头又在开黄腔了,自己翻你的蛋哟,关你屁事?”“屁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老郭像受了极大的侮辱。
颤悠悠的坐直了腰。
   牛黄们楞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老态龙钟的老头。
竟说得出如此豪言壮语。
   “有责?
有个铲铲个责。”
平时就不大说话的膀大腰圆的罗马,热情的支持着她。
“这么一个中国,你弄过来,我捏过去,全像玩泥巴一样。玩来玩去,有权的人搞肥了成了万元户;无权的人成了无产者。
昨晚上我瞅没人。
就揣块石头。
狠狠砸伤了老停在家门口摆显的‘桑塔拉’
那小子第二天早晨心疼得那模样?
哈,我敢打包票。
他老子死了也没有这么心疼过。”
   “不良青年,典型的不良青年。”双手忙着织网线的王熙凤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点着罗马:“难怪领导对你不感冒。还有脸说哩,闭上你的狗嘴,就凭这,菜兰哪会看得上你?”
   “你也可以成万元户呀”
牛黄对他道。
“不下海去试试。
不呛水就能发财。”
   “咱没那个运气嘛。
下海?谁都可以下海么?
还是在国营商业稳起保险。”
罗马啪地拍开一个硕大的鸭蛋,一仰脖子咕嘟嘟吞下:“安逸,清凉,去火又解渴。”王熙凤也捏起一个鸭蛋,仔细用围腰角擦擦,再轻轻敲碎,一仰肚子,痛快的喝下。
   “就斗嘴巴?
干脆来打拱猪。”
她瞅瞅库房外。
“大家声音放小点哟。
莫让头儿们听见。”
一副毛了边的扑克摔在箩筐底上。
几个人坐了上去。
   牛黄与周三互相使使眼色,刚想往外开溜,被王熙凤叫住:“政治学习!政治学习!怎么,不参加?瞧不起我们是不?二位大主任,要入乡随俗哟,别玩清高。”
   罗马兴致勃勃的拎来一空桶。
塞到一旁的水龙头下一扭。
哗啦啦的放满。
举起吃饭用的大磁盅。
“输了,一次一盅。
不喝,谁也不许走。”
他示威一样扬扬自己满是肉疙瘩的胳膊。
   郭老头输了,王熙凤输了,菜兰也输了,毫无例外,每人一大盅清水,都咕嘟嘟喝下。接着上的牛黄周三也输了,不许摇头,不许举手,喝!
一人一盅清水咕嘟嘟喝下。
肚皮立刻鼓了起来。
二人不服气了。
再来,又输了!
喝!
还不许跑厕所。
   接着又输了的郭老头,到底上了年纪,望着罗马举在自个儿嘴巴边的一大盅清水,实在喝不下去:“我,我撒撒尿,我要撒尿。”
   “怕了?
喊在坐的三声爹或妈。
就可以不喝。”
罗马笑逐颜开的叫。
“郭老头儿。
敢不敢?”
   根本等不及回答他的挑衅,郭老头一手拎起短裤边,趔趔趄趄的向一旁的水龙头跑去。背着大伙就是好一通哗啦啦,啦!
   女同胞们都背着他笑。
笑得微微侧着头。
牛黄还不太习惯这种氛围。
也随着女人们扭过。
望着明亮的库房门口。
他无意中回回头。
却猛然瞪大了眼睛。
罗马背着大伙儿,正笑呵呵的掏出自家那玩意儿,冲着桶里就是哗啦啦,哗啦啦……
   完毕后,他还将撒着自个儿尿液的水桶拎到水龙头下,重新放满清水,抱着水桶使劲儿摇晃,再笑容可掬的重新拎回。
   “再来,输家不开口,赢家不敢走!再来。”
   “哗!”
牛黄禁不住一阵反胃。
几大盅已喝下了肚子的清水,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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