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之杜甫别传 - 写手之家

话说安史之乱结束后，杜甫一家人自成都草堂东去，御舟从巫峡穿越至湖北夔州，在那里待了一年多，又南下潇湘，登岳阳楼，写下“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等千古名句。又乘舟更往南去。到了郴州，天公不作美，忽遇暴雨连大八日，困在舟中，饥饿难耐，老妻少子都不堪人形。

暴雨初歇，耒阳县令闻之，命人备好丰盛的酒菜，前去湘江接待。见杜甫形容枯槁，衣不蔽体，大为感伤。可杜甫一家饥饿已久，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见到丰盛酒菜，一时食兴大发，饱餐了一顿。可怜杜甫食之过多，腹胀而亡，时人莫不哀之。

杜甫辞世之后，一腔爱国之热血，化为精魂，久久不散，勾魂使者黑白无常亦为之爱国精神所感化，许其以孤魂野鬼之身遍游神州一年，以慰其赤胆忠心。

这一日，杜甫飘飘而来，似沙鸥般翱翔在天地之间，不一会儿便从湘江来到汨罗江畔，见到一个渔夫斜坐在舟头凝望着自己，心中大为好奇。心道：“我乃鬼魂之身，凡人皆不可见，这渔夫想必是个半仙，且去询问询问。”

杜甫整理好衣冠，正步行至渔夫身前，渔夫又闭目养神，口中念念有词，说道：“来又如何？去又如何？还不是一身空空来，一身空空去。”杜甫大异，见渔夫面容慈祥，白发须眉，隐隐有道骨仙风。又听他这几句似禅非禅，似道非道的话，不禁肃然起敬，当即朗声道：“吾河南杜甫，拜见老先生，不知老先生何许神人也？”

老渔夫睁开慧眼，望着杜甫说道：“杜大诗人的威名，老朽早已知晓，只是老朽的贱名，连自己也不太清楚了。我在这汨罗江畔，打渔撒网，乘舟伴鹤，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昔年我也曾遇着一位大诗人，只不过他人着实迂腐，竟然投江自尽了。”

杜甫闻言不由得心中凛然出奇，他自幼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当年那位负石投江的大诗人乃是战国时期楚国的屈原三闾大夫，除此之外，汨罗江畔还未有第二位诗人在此自尽的。那么这位渔夫便是太史公笔下《屈原列传》中的渔夫了。当年屈原眼见国力日削，楚王昏庸，小人当道，愿以死明志。他说道：“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有一渔夫闻言便说：“举世皆浊，何不随波逐流；举世皆醉，何不醉眼惺忪？”那屈原一心求死，哪听得他人劝告，写下《离骚》、《怀沙》之后，便在五月初五投江而死，世人为了纪念他，便将五月五日定名为端午节。

那渔夫老者知晓杜甫已然清楚，便说道：“不错，我正是当年那位渔夫，我乃彭祖的师父，他当年活了八百岁，就被世人称为长寿之人，算起来，他还不足我一半的岁数呢。我眼见一千多年来，多少朝代兴衰，多少家国覆灭。你们所谓的忠君爱国，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又怎能够实现呢？沧海桑田，人寿短暂，圣人一时之言，反倒成为你们千古立身之训。而那些王宫贵族，皆因一时权欲好恶，大动干戈，这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杜甫听到此言，微微一震，想起安史之乱。其实安史之乱还不是唐玄宗不理朝政，酒色误国给奸人以可乘之机，连长安都被占了，百姓十室九空。而他李唐王朝，还不是照样凌驾于众生之上。杜甫起身说道：“老先生所言甚是，我们做老百姓的便是盛世的安家之奴，乱世的丧家之犬，没有一时的安乐日子。昔年我不明大道，一味的忠君爱国，迂腐不堪，到头来还要到处向人乞食，就连我那八岁的小儿子也因为没有吃的而饿死了。”想到这里，不禁泪如雨下。

汨罗江上风浪突然升起，呼天抢地，从风浪之中隐隐传来人语，似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杜甫徒然不惧，徐徐升至空中，见水中旋出一人，峨冠披发，身着奇装异服，从风浪中飞出，行到渔夫身前坐下，对杜甫说道：“我乃楚国大夫屈原，你们二人所说之话，我在水中已全然听见了。像我屈平一生忠君爱国，却被贬于这南蛮荒地几十年，五旬之时投江自杀，自始至终心系大楚江山，死后化为精魂，得天地之造化。又幸遇渔夫之栽培，这一千多年来，倒是看开了不少。”

杜甫心中早已知道他必是屈原无疑了，只是听他说话，似乎早已大彻大悟，便向他询问。屈原和渔夫二人相视而笑，说道：“你心中只有家国，又何尝有百姓？你心中指望明君盛世，又何尝想以自己的力量感化他人。使人幸福。你杜甫一生心系家国，便如同我生前一样，竟然将那样昏庸无能的楚怀王比作香草美人，真是愚钝至极，”

杜甫叹道：“是啊，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与妻子结发相伴几十载，我又何尝给过她幸福，我只知忠君爱国，却不知道要将它落实到何处。安史之乱爆发后，我不顾身份，乞食于钟鸣鼎食之家，得了“天下第一文丐”的称号，实在是迂腐至极。”

这一叹，不禁扰动愁肠，回忆起往昔。杜甫闭目，只见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化作一行行字句，由渔夫苍老的声音妙妙道来：

“杜甫，你的祖父是杜审言，武则天时期的大诗人，你的父亲曾历任县令，三十五岁以前，你仗着父亲做官，家境殷实，遍游江南江北。二十二岁时，便写下《望岳》这首名诗，其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成为千古名句，这一期间你志得意满，不思进取，直至你父亲病故，你才想起为你的前途着急，西入长安，参加科举，却被奸人当道。一试不中，之后便成为他人门客，一心想献诗文与玄宗。

一日玄宗出城，你由岐王代献三大礼赋，帝奇之，交与宰相，再试不第，只得了一个小官做。之后寓居长安十年，亲见官吏腐败，小儿饿死，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安史之乱爆发后，你囚居长安，如王维等一干名臣都投降为伪吏，你心系李唐宗室，逃了出去，面见肃宗，得了左拾遗一官。又因你耿直高傲，肃宗不喜，贬到陕西荒地为官，妻儿快要饿死了。无奈弃官南下，到成都乞食，期间创造了大量名诗，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等爱国爱民的名句，之后便辗转各地，直至逝世。

你一生坎坷，可谓饱尝忧患，不失为一代诗圣。性子较迂腐，不是为官的材料，你那等忠君爱国的思想也难以实现。”

杜甫听他娓娓道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浮生大梦，这梦中的一切都是他生平的写照，他这一生除了那些残破流落的诗文，便空无一物，连最爱的亲人也保护不了，当即说道：“老先生神通广大，请您为我指点一二。”

渔夫又看看屈原，屈原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柄古琴，弹了起来，古韵清幽，似是当年钟子期所作的《高山流水》。渔夫说道：“杜甫，我历经几世几代，知道你以后必然会成为伟大的人，为后世推崇备至，可那与你何干？你这一生就这么一生，后世纵然流芳万世，你这一生得不到快乐，就算不得幸福。你忠君爱国固然可嘉，可你忘了百姓就是我们自己，只有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兼济天下，你正是忘了这个道理啊。”

杜甫、屈原二人闻言，都心有所感，杜甫拜服，对那屈原说道：“屈大夫一生也像我这般不堪回首，留与后世也是那般忠君爱国的形象，殊不知你我都是一样，作了统治阶级教化百姓的榜样。”

屈原说道：“所以我死后，化为孤魂，伴在渔夫左右，听鸟鸣山涧，看鱼翔浅底，弹古风琴曲，享人间安乐。世人为名为利，也是为了好好生活，我要补回我逝去的生活，这并不表示我不爱国，只是我不愿意爱国成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悲哀的源泉。倘若爱国之人的命运都如你我，岂不叫天下有才之士寒心，继而退避三舍，步贪官污吏的后尘吗？

杜甫此刻才真正大彻大悟，他跪倒在地，望着渔夫屈原二人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已然知晓，我要北上中原，去看一看我那四十年没有登过的泰山。顺便以我们鬼神之力，救助那些无辜的难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