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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除了余秀华,还应该致敬这六位打工诗人 [打印本页]

作者: 萧盛    时间: 2017-1-18 14:47
标题: 除了余秀华,还应该致敬这六位打工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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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劳碌不停

  为了在一个工厂里和平地安排好整个世界

  1978年某日,26岁的灯泡厂焊锡工龚佩瑜收到一封来自北京的信,来信人是29岁的建筑公司铁匠、混凝土工赵振开,信中说《今天》创刊号打算发表她写的诗《致橡树》。后来,这首诗进入了每一个中学生的语文课本,工人龚佩瑜和赵振开也成了更为人所熟悉的舒婷和北岛。

  2014年9月30日,1990年生的深圳富士康普工许立志坠楼身亡。彼时,深圳富士康“十三连跳”震惊世界。许立志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地点,则是一栋大型书店对面的写字楼。“他想着想着/往前挪了一步”,一年以前,许立志早早地在一首题为《跳楼》的诗歌中设计好了这一时刻。如果没有这些诗歌,终其一生,打工者许立志也许不过是一名“流水线上的兵马俑”(许立志同题诗作)。

  亦不乏人生逆转者。在今年年初的一场“网红春晚”上,女诗人余秀华与歌手龚琳娜一起获得提名。余秀华已获得主流文学界的肯定,类似于“年度致敬诗人”的称号接踵而来。她也能够娴熟地出席各类综艺活动,在名家云集的场合侃侃而谈。很多人未必读过余秀华的诗集,但是一定记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以及她因为脑瘫而不清楚的发音、略显夸张的肢体动作。

  作为“文学皇冠上的明珠”,要准确地描述当代诗歌的生存处境及诗歌创作者群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打着“仓央嘉措”名头的诗句流行于许多人的微信朋友圈签名中,而仅存的几份诗歌刊物则大大方方地与白酒厂商合作。“金樽清酒斗十千”,诗歌与这些频频从涉腐官员家中查出的名酒出现在一起,居然没有一点违和感。

  流水线天使,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

  诗歌是属于文人的,是高贵的,脱俗的,小众的。这大概是人们对于诗歌的“基本定义”。诚然,从唐诗宋词以来,诗歌创作在中国文学史上带有显著的阶层性。甚至连科举考试也将诗歌写作视为入仕的门槛,会写一首好诗,就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现代诗同样以文人开风气之先。如今,你尽可以嘲笑胡适《尝试集》的大白话,也可以沉浸于《再别康桥》的一咏三叹中——这些现代诗的鼻祖构建了一个符合文人气质的诗歌体系。

  朦胧诗的兴起堪称一场狂飙突进,特殊的历史造就了一批特殊的诗人,北岛、舒婷、顾城,这些诗人在其创作生涯之处汲取灵感的地方不是书斋,而在工厂和工地里。

  但是,我仍然无法将北岛们定义为“农民工”。这些“大院里的孩子”因为早年的蹉跎,不得不卧薪尝胆,只要时机成熟,就迸发出惊人的创作力量。而且,在那个短暂的时期,工人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质上,都具有时代领导者的能力。而如今,3亿“新工人”从农村走向城市。他们所能做的,无非是被动地等待城市日益增长的土地需求慢慢吞噬家乡。

  有别于城市精英或者知识分子对农民工的想象,这些农民工不光是“流水线上的兵马俑”,也能展示出令人惊讶的创作力。非虚构电影《我的诗篇》,记录了6位“打工诗人”的生活与创作。他们是手机生产工人,是叉车工、爆破工、制衣厂女工、少数民族工人,乃至在地下800米深处工作的矿工。如果将余秀华视为“打工诗人”的佼佼者,那么在她的背后无疑有着一整个生机勃勃的创作群体。

  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整装待发/静候军令/只一响铃功夫/悉数回到秦朝

  为什么农民工选择诗歌作为表达情感的渠道?这不是偶然。作诗需要天赋,需要与大地接触的呼吸感,这些都是“打工诗人”能够取得的。更重要的是,尽管诗歌贵为“明珠”,却一直以来保持着低门槛。这不是说诗歌本身不需要技艺上的要求,而是说每个人都能很快地掌握作诗要领。以更苛刻的文学标准而言,“打工诗人”的作品自然良莠不齐,公众目前能够读到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庞大基数上的选优无妨其传播。《诗经》取材于先秦通俗民歌,谁也不知道在时间的长河中被淘汰了多少首。

  不得不承认的是,“打工诗人”终究是农民工群体中极少数的成员。如今,传播和褒扬这些诗人的主体,并非是与他们睡在一个铺头,一起去讨欠薪的兄弟姐妹,而是他们日常工作的终端消费者。

  城市中产阶层具有诗歌欣赏能力,他们为出身低微的“打工诗人”拉大旗,并试图在消费主义的时代谋取一种自我反省,并为来自工地里的诗人们献上“新工人”的雅号。无疑,仅凭“新工人”之力,不可能在一线城市温暖的剧场里组织朗诵会。通过作出这些努力,诗人的中产阶层读者试图与“剥削”的对象和解,弥补消费造成的道德亏欠,这也像是他们与自身和解的过程。

  爸,我越来越像你了/只有头发还有区别/只有头发把我们分成了父子

  许立志的父亲读不懂诗,余秀华嫌弃前夫像长着大人模样的小孩子。在读得懂诗的城里人,与读不懂诗的乡亲、伙伴之间,“打工诗人”在心灵上更契合前者,在物质上难以摆脱后者。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关心的是能不能凭手中的诗歌找到一份“企业内刊”的工作,或者穿上一件自己亲手熨烫过的摆在时尚展台上的新衣服。

  很可能,命运给他们开的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们不强求通过诗歌改变自己的命运,唯愿自己的努力得到更公平的对待。(中国青年报,王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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