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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锦瑟 [打印本页]

作者: 月光楼    时间: 2017-2-6 17:57
标题: 锦瑟
她挽起鬓边散落的一缕长发,心神不宁地在指间绕了两圈,又松开,再次向窗外望去。

杨柳依依,春意扰人。
那人,还是没来。
墙脚处华美的梳妆台映出她清瘦的身影,也曾琴瑟和鸣,也曾共挽鹿车,何以竟落得伊人怜影自顾,暗自伤神?
无意回眸,瞥见镜中人,她暗自嘲弄。
远处影影绰绰,似是人来。
她惊喜地站了起来,似乎撞倒了什么,顾不上了,那人,会是他吗?
清风拂过柳枝,那人从树荫里走出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她颓然坐下,恍惚片刻才发觉衣裙湿了大半,原来撞翻了茶盏。
原本最喜欢的青玉茶盏碎了,她漠然地瞧了一眼,只觉那茶盏也失了往日灵气,变得乏味无趣起来。
她翻过掌心,仔细看了看,肤如凝脂,手如柔荑,那是一双拿不了剑,握不了刀的手。
“小姐,小姐,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松花糖,差点买不到呢!”
珠帘被风风火火地揭开,鹅黄衣衫的侍女月儿冲了进来,小鸟一样嚷嚷着。
她抬头看去,恍惚间看到了十几岁那年的自己。
也是这般活泼,不知轻重,红衣白马,仗剑江湖,多自在潇洒。
“呀,怎么茶盏竟碎了!”月儿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去收拾,停了停,又抬头看她的脸色。
“小姐······”
“他又去找那女人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扣着紫檀木的方桌,眼神落在了远处。
“呃······小姐,他们都如此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怎么能忍!”月儿忍不住怒气,声音尖锐。
“···怎么能忍···”她重复着,又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吓到。
是啊,怎么忍下来的?她这样要强急躁的性子,居然这么无声无息地忍了下来。
她也不由微微惊讶。
夕阳渐渐落下,残辉映细柳,那人是不会来了。
她收回视线。
思绪不由落在十年前,青衣江畔,她鲜衣怒马,没等到同行的伙伴,却意外听了他一曲锦瑟。彼时,她立于江岸,他独坐孤舟,相视一笑,便是终身。
流沙易逝,岁月匆忙,十年光阴竟似隔了层纱,嬉笑怒骂都淡了。
“小姐···你怎么了“
月儿低低唤了一声,不安地瞅着她。
她从回忆中惊醒,暗自下了决心,不由笑了笑,“月儿,从我被爹娘逐出柳州老家你就一直跟着我,这么些年了,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记得”
月儿一双眸子晶亮,”小姐,我们要回去吗?“
语气掩不住的喜悦。
她微微一笑,”明日天亮之时,你先去江岸寻一艘船,回柳州,可要早点去,莫误了行程。”
“哎”
她侧过脸去,不去看月儿的喜色。
天色渐暗,偶有蛙鸣声响起,春日的夜里,也有了凄冷之意。
她没有掌灯,就着月光,找出了深藏箱底的锦盒。
黄锦缎,银柄剑,时隔十年,再次出鞘的利剑仍寒光逼人。
家传之剑,断金碎玉。
当年她一意孤行,要随着男人而去,爹娘一怒之下,逐她出家门,什么都没给她,除了这把剑、
想不到今日还能再用到它,她轻抚剑身,心头酸涩。
“香风暖帐,美人在侧。”他执了梅花银酒壶,自饮了一杯。
“可惜帐子是破的,美人是怕的。“他笑了起来。
那柄剑就抵在他的心口,再进一寸,就会划破血肉,取他性命。
这柄剑就在他的结发妻子手中,稳稳地,不进也不退。
”放了她,你知道,她不重要。”
他盯着她,在她眼中看到熟悉的神色。
瘫倒在地的歌姬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在看到两人几乎一般的眼神时,心顿时凉了下来。
世人都传季郎为她抛下结发之妻,流连烟花之地,多可笑,差点连她自己也信了。
歌姬跌跌撞撞离开房间。
烛花“噼啪”一声,房内两人皆无言。
“那年,你在江上弹的···”她慢慢出口,似在回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一句一句慢慢吟诵着,眼底隐有波光闪动,轻轻抚上她的面颊。
她凝视着他,跨过相遇时滚滚东流的江水,跨过十年来浓情蜜争执淡漠,仅仅像一个妻子凝视着丈夫。
朱唇轻启,“季郎,慢走。”
手腕用力,剑入皮肉的声音,烛花“噼啪”一声灭了,窗子上只映出她一人身影。
她独自站在江边渡口,手上剑刃血迹未干,心口却是一片空茫。
隐隐约约,夜色中传来谁在弹奏锦瑟。
她无声地吟道,
“锦瑟无端······”
一句未了,终是潸然泪下。
若是有情,何以相逢陌路,若是无情,何必作戏等这一剑。
他们本是同一类人,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若爱情死寂,不如相携而去。
“季郎,你慢行,我且随行。”
她面对滚滚江水,终于说出这句话。
天色渐亮,侍女月儿来到渡口,只有银柄剑孤零零立在泥里,偶有虫蚁经过。
远处,杨柳正青,笛声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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