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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野玫瑰 [打印本页]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3
标题: 野玫瑰

                        野玫瑰
一,村落、
  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叫浅溪。溪如其名,真的是又浅又窄,像人工开凿的一条水渠。浅溪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稻田,田埂交错纵横。浅溪上架着一座小木桥,没有名字,但我私下里叫它浅桥。
  隔着浅溪,我家对面,就是涣溪的家。涣溪家的旁边有一片小竹林,竹林后面躲着一棵巨大的桑树,只一株。涣溪家的后面不远有一个草坡,很小,但又足够大了,草尖柔软,春天会洒满野花,翻过草坡,就是我们的学校,只一间屋,两个班。江家寨很小,只这么多孩子。
  江家寨,真的很小,小到我熟知每一户人家,每一处秘密的风景。这也许是城里人口中的“偏远落后的穷苦小山村”,但是,我可从不觉得我们有多穷。我们每户人家都有大片的田地,门前有菜地,四处都有野果,自给自足,从没饿过。至于落后,我没有去过城里,无法比较。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并且很没有志向的是,从没想过离开这里。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3

二、涣溪
  涣溪是整个江家寨最好看的男孩子,也是名字最好听的。他的父亲是江家寨唯一一个进城读书,并考上大学的人,读完大学后,他没有选择留下,而是回到小小的江家寨,娶了涣溪的母亲,还办了唯一一所学校,全村不多的孩子,参差不齐的年龄全往那儿涌,于是,学校有两个班,低年级的由一名会识字的女老师教,高年级由涣溪的父亲,也就是秦老师教。
  涣溪姓秦,我也姓秦。整个江家寨的人都姓秦,而不是江。着真是世界上一大怪事。
  涣溪在我眼里是特别的,不光因为他父亲,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全然不像其他的乡下野孩子,疯疯癫癫,蛮横霸道,他总是穿一件宽大的白衫,哪怕和我们一起玩泥土,也弄不脏。每次看到清澈的浅溪,我就会想到涣溪,他有清秀如水的眉眼,少有的白皙皮肤,还有一种极淡却极柔和安静的笑,走到哪里,仿佛都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诗经里有句话是“溱与洧,方涣涣兮”,“涣”是水波浩荡的意思。就算是小溪,也要水波浩荡。我是这么理解的,多么好的含义。不像我,秦子衿,秦子衿,读音倒挺好听,是我那半个字不识的老爸学者涣溪家翻《诗经》淘出来的一个词。因为我比涣溪晚一年又两个月出生,后来读了书,才知道,子衿,你的衣服,“你的衣服”是什么鬼名字啊!
  于是,秦谷第一个带头喊我“衣服”。秦谷是秦麦的弟弟,和我一般大,是全村最喜欢欺负我的男生。我喊秦麦叫“麦子姐”,她对我很好。唯有一次,我问她说我们南方中稻子不种麦子,她为什么叫“麦子”不叫“稻子”,她瞪了我一眼,对了,她叫我“小衣服”。全村孩子都喊我“衣服”时,我并不讨厌,因为他们喊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唯有涣溪,他从不叫我“衣服”,只唤我“子衿”。
  所以从小到大,只要听到“子衿”,我便知道,是这个在我最初始最幼稚的记忆里便存在的男孩子在唤我了。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4

三、辫子
  全村的女孩子,只我一个人留着长头发,编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从两边垂到胸前,每天早上母亲帮我编,很是麻烦。秦谷最爱扯我的辫子,扯到我哇哇大叫,只不过,他从不敢在涣溪面前欺负我。还是有一次,他把我惹急了,我头一次哭,边哭边问他,你为什么总欺负我。他许是被吓着了,憋了半天,才小声说,因为你漂亮啊,从此我不讨厌秦谷了,但仍不喜欢我的辫子。
  我问母亲,别的孩子都剪短发,为什么就我要留长头发。
  母亲说,城里的姑娘都有长头发。
  我说,我又不是城里的姑娘。
  母亲瞪我,你总要成为城里的姑娘。
  我不高兴了,越发不喜欢我的辫子,从不学习自己束头发,往往早上干干净净出门,在田埂地头疯跑,辫子就散了。乱七八糟散下来,我也不去管。
  直到有一天,涣溪对我说,女孩子不能这样,我觉得子衿编辫子好看,于是他轻轻挽起 我的长头发,纤长的十指灵活交错着,不太熟练,却还是帮我编好一根辫子,
  从此我不讨厌长头发了,但仍不学习束头发,因为我喜欢涣溪帮我编辫子,喜欢他十根漂亮的手指,和专注的表情。
  记得那次,我躺在草坡上睡觉,秦谷想偷偷剪了我的头发。于是,只那一次,涣溪和秦谷打了一架。我醒来时仍未分出胜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涣溪干净的衣服头一次脏了,头发也乱了,于是,我有好久没再理秦谷,直到他追着我道歉。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5

四、谷堆
  十四岁那年,秦谷继承了他姐姐的自行车。江家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自己拥有一部自行车是很少见的。于是那几日,男孩们都嫉妒着,女孩们都追着秦谷让他载她。其实,秦谷长得还不赖,是与涣溪不同风格的男生。只不过,我没去凑热闹,因为啊,涣溪以前说过,哪日他有了单车,一定首先载我。于是,我看着秦谷载了一个又一个女孩,但他总向我这边望,我只在想,涣溪父亲的钱都用来建学校了,他何时能有单车呢?
  涣溪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靠在桑树下。他小心地问我,子矜真的不想乘单车吗?我可以让秦谷载你。我摇头。直到秦谷问我,我载你,要不要。我站起来,说,我不要你载我,你把车借给我,。他犹豫了下,同意了。
  于是,我骑上单车,硬让涣溪坐在后座,还豪气地说,在你有单车前,我载你。然后……然后我们一起翻进了稻田里,秦谷再也没有单车了。
  自那之后,大人们终于发觉,我们可能太闲了。于是毫不留情地分了块田,让我们闹事三人组种,并要求秋天必须要丰收。那年,我们叫苦连天地插秧,叫苦连天地锄草翻土。
  秦谷经常干到一半,将工具一把塞给我,自己开溜。而涣溪总是干很多,将我的那份干完。后来,我们决定轮流干,不能让秦谷偷懒。每次涣溪干到时候,我就躺在田埂上,将巨大的草帽盖在脸上,阳光丝丝缕缕挤进来。有时,我会咬着草根,专注地看他,被汗湿的白衫,瘦削的肩膀。
  秋天,我们每天都和疯了一样地收割。高高的谷堆和荒凉了的田地,我们大声地笑。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5

五、桑树
  这棵桑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那样大,那样高。春天,桑树上会缀满紫红的桑葚,这往往是我们最疯狂的时候。
  每户的家长都交给孩子任务,每天早上大早便提着竹筐出门采桑葚,过了十五岁的孩子是不干这事的,但仍然需要争抢。
  我往往采不倒很多,低处往往很早就被人占了位置,我抢不过他们。而高处,我不敢往上爬。秦谷总是将所有我能摘得到的桑葚事先全部摘走,我只能站在树下干着急,在上课前将空筐子送回家。麦子姐总是用扫帚追着秦谷抽,叫他让着我点,可第二天,他照干。
  很快,涣溪看不下去了,他将他的筐子塞给我,让我等着,然后自己飞快地爬到很高的地方,将摘下的桑葚扔给我,我只要接着,我们很快就能采满两筐,因为几乎没有人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我们甚至还能并肩坐在树下,偷吃一点再回去交差。
  每次看涣溪爬树,我都忍着笑。那么沉静的一个男孩子,上树时的动作居然那么干净利落,他在树上朝我笑,又是那样纯白二柔和。
  桑树是我们单薄青春里的梦,从最初的年华便伸开枝子,桑葚甜中带着酸,填充了桑树下我们肩并肩,白色的布衣衫。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8

六、再见
  “子衿!走了!”涣溪站在门口唤我。
  “喔,嗯嗯!”我将米糕塞进嘴里,母亲在我的辫子上绑上最后一圈发绳,然后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背。我抓起包,冲了出去。我养的大黄狗棉花也风一样地追出来。我停下,转身吼它回去,棉花不知怎么,特别喜欢涣溪,但介于它是只母狗,我不得不怀疑它的动机。
  我和涣溪一起翻过草坡,到学校。今天,高一了,秋天的天空特别远,我偷偷瞄瞄了身旁的涣溪,他又长高了,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憋了很久,我终于扯了扯他的衣角,我说,涣溪,我明天,要走了。
  他轻蹙两道细细的眉,问,走?去哪里?
  去……城里。
  城里的舅舅买了栋大房子,他没有孩子,便想着接我去城里读书,父母都同意了。
  这事我只告诉了涣溪一人。上课时,我无比认真地听秦老师的课,放学后涣溪陪我去草坡上吹风,我们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早,舅舅的车开进了江家寨,涣溪来送我,他摸了摸我的长辫子,和我说,要回来。然后,我从车子的后视镜中看到远远的跑来一个人,他大喊:秦子衿你个破衣服,走了不告诉我!但车子没有等他。
  车开了很久,一路上我狠狠将路线印在脑海里,我的江家寨,我要回来。可是,刚进入城市,我便明白,城市就像迷宫,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承载了我所有回忆的村落,仿佛彻底在群山中隐去,再不曾存在。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08

七、城市
  母亲骗了我。
  城里的孩子并不都是长头发,而且没有一个人会编辫子。
  学校里的男孩们都有单车,他们三三两两从身边掠过,带起一阵风。他们的单车后面总是载着女孩子,校道平坦,全然不像江家寨的土路。我独自走着,脚步头一次那么平静,地面没有一丝颤动,一如我的心情一样,是平的,毫无波澜。
  教室很大,很漂亮。我站在高高的讲台上,远远便看到了他。他穿一件纯白的衣衫,一头清爽的黑发,只一眼,我便觉得,他好像涣溪啊!
  我用最好看的字体,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秦子衿”,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乡下人”、“土包子”、“破衣服”等标签顿时贴满了我全身,他们的笑声敲击着我的耳膜,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只记得,江家寨的伙伴们也笑我,却那么亲热与友善。然后,我一脸木然地走到了老师所指的男生旁边坐下。
  我知道了,他叫段城,特别像涣溪的段城。
  段城转过头,扯着我的辫子将我的脑袋拉过来,嘲笑道,土妞,又长又土的辫子该剪了。
在他扯我的辫子的时候,我的脑袋“轰”地炸了一下,他根本就不是涣溪,他,一点都不像涣溪,一点,都不像。
  我夺回我的辫子,低下头,默默告诉自己,我不会剪的,被涣溪编过的辫子,被涣溪摸过的辫子。
  这时,段城右边响起了尖锐娇蛮的声音,她说,段城,秦子衿的审美你纠正不过来的。
  我依然沉默,却向那边瞟了一眼。于安朵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了。若秦谷在这里,他肯定会叹息着对我摇头,衣服啊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漂亮呢?
作者: 远荧之画    时间: 2017-3-6 13:10

八、裙子
  我没有带书。于是我将头埋得低低的。
  我并不担心学习,在江家寨的时候,秦老师讲课都是按照城里的进度来的,他总是说,你们给我好好学,将来走出去,出去了也别忘了回来。我并不是太懂这意思。现在,我只希望老师别看我,秦老师上课,没带书是要出去罚站的。而有一次,涣溪把他的书塞给我,自己替我出去站。啊,又想到了涣溪了,我又偷偷瞄了一眼段城。
  谁知,他突然举起手,老师点了下头之后,他面无表情,老师,我要举报,秦子衿没带书。
  我走出去的时候,于安朵把头靠在段城耳边轻轻地笑,那笑也很好看,但我觉得特羞耻,老师没像秦老师一样让人站出去,而让我站在了讲台上。下课了,我依然愣愣地站在那儿。
  后来他们说,段城是班长。哦,班长啊。我将笔在指间疯狂地转,然后,于安朵发出尖叫。我向右看,段城将身子向后倾,使我直面于安朵,她看我的眼神怨恨极了,她雪白的裙子上,有黑色的墨点。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我全都不知道了,我只想,她会只是让我洗干净呢,还是让我赔。哦,记起来了,我说,我会赔,我……赔你。

九、碎片
  我没告诉舅舅,只是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我没有白色的裙子,在江家寨穿白裙子就是浪费,但我觉得,只要我有好看的裙子赔给于安朵,不是白的也没关系。
  我最好看的一条裙子是酒红色的,从没穿过,我只有布裙,没有于安朵一样的雪纺裙,我希望她不要介意。终于决定将这条裙子赔她的时候,我忽然有了想哭的感觉。
  这是涣溪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那节课,秦老师让我们互相用植物形容同学,秦谷毫不留情地给了我“大王花”的称谓,那种又大又臭但异常艳丽的花,极尽贬义,但好在,涣溪,他说我是野玫瑰,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淡淡一弯唇角,说,我只觉得,子衿穿红裙子一定很美。于是我回家千方百计求母亲给我做条红裙子,母亲便训我,这个年纪穿红裙子像什么话。于是涣溪便请他母亲做了条,生日时偷偷塞给我,我也一直藏着,不敢穿。
  那真是条好看的裙子,涣溪的母亲可是整个江家寨公认的手最巧的女子,对此,我母亲经常很不爽。那裙摆上还绣了朵繁复美丽的玫瑰。于安朵那么漂亮,也不算浪费。可当我将它送给于安朵时,她的眼神震惊极了。
“ ……这是什么鬼衣服……布的?红色?这么恶心!你哪买的?”她厌恶地翻看。
“我……别人做的,放心,我没穿过。”
她更加震惊了,厌恶也加深了,忽然,她翻到裙子领口的一角,我也震惊了,我从没注意到有六个字——秦子衿,野玫瑰。顿时,她眼中的愤怒令我害怕。
秦子衿你什么意思?拿绣了你名字的土裙子给我,看不起我啊!
她吼着扑倒座位上,举起了剪刀,冷笑,既然你赔给我了,我怎么用都没关系吧。
不——还给我!不要剪!我的裙子,还给我!我也哭喊着扑上去。
红色的碎片如图凋零的玫瑰,那么美,那么美。

十、信封
  我的心情再一次变得无比平静,在别人看来,我仿佛没有受那件事多大影响。我总把自己锁在屋里,无比平静地一针一针缝起那破碎的衣裙。我还写信,很长很长的信。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问段城,你知道,哪儿有邮筒吗?
  他没抬头看我,只是答道,我家附近好像就有一个。
  那……你……你能帮我寄吗?我小心地问。
他抬起头,直接拿过我手中的信,信封上贴满了邮票,看那样子,好像可以寄到天堂去。当他看到“收信人地址”那栏空荡荡,只“江家寨”三个字时,微微皱了下眉,不过我没有发觉。
  从此,我经常请段城帮我寄信,有给父母的,给涣溪的,给秦谷的,给麦子姐的,我也越来越不好意思地对段城说着“谢谢”,越来越频繁地跑去学校传达室。每次,都满怀希望,可从未有过回信。
我在学校没有朋友,也经常有人欺凌我,不过我不管,我在信中对江家寨的伙伴们说很多很多话,那语气就好像我们还在一起时一样。我告诉秦谷于安朵很漂亮,却没告诉他于安朵那么恨我,我告诉涣溪段城长得那么像他,却没说段城其实完全不像他。

十一、冬季
天气很冷了,我缩着脖子从传达室出来,去班里拿书包回家。然后我遇到了他们。他们飞快地把我拖到操场上,将我的头狠狠按在铁丝网上,揪过我的辫子,拿出剪刀。
我哭喊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在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不远处于安朵傲然转身的背影,还有在操场上跑步的段城,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停下来。
——涣溪!涣溪……
我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冲着段城这样喊,凌乱的发丝莲肩膀也不及,散落在冷漠的空气里。我忽然觉得,天上有雪落下,映着浅溪波光粼粼的水面。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家门,然后从城市大多数的陌生路口中,选了一条,踏上去,没有犹豫。我拦住很多人,然后问他们,江家寨怎么走。他们无不一脸茫然。不久,我疯了一样拽住别人的胳膊。吼着,你知道江家寨吗,他们惊恐地抽身就走。我死死抓着出租车的窗框,哀求道,带我去江家寨好吗,司机赶忙踩下油门,我便跌在路边。
他们,都不知道江家寨,我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地方,仿佛从未存在,好像一个冗长的梦,分不清楚是否醒来,我下意识去拉扯我的辫子,可自肩头至胸只一片空旷,是谁将它们剪去了?抑或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有长发的女孩?
于是那天,那座迷宫城市陌生的街角,我放声大哭,想要透过泪水,看清一片青绿,一片金黄的稻田。
舅舅带了很多人找到了我,他的表情是愠怒的。
死丫头,书没读好就想跑?你妈可说你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我依然哭,我跪在地上,拉住他的袖子恳求,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十二、日光
被押去上学的第二天,我便发现,这座城市没有桑树,一棵,也没有。
同学们依然在嘲笑我,无论是长发还是短发。
我掏出一封信,对段城说,今天,能带我去寄信吗?
他没有拒绝。放学,我跟在段城身后,迷宫一般的城市,他带我穿梭,我一点也不计较我们的初遇,不计较他卖了我,不计较他不帮我。
路口的红绿灯明灭闪烁,头顶上日光倾泻而下。我攥紧手中的信封,只有我知道,那封信只有一句话:涣溪,我要回家了。
璀璨的光芒环绕在身边,我看见了,头顶江家寨空旷而苍蓝的天空,大片大片青绿又金黄的稻田,高高的谷堆,田埂交错纵横,浅溪漂走了我的童年我的笑,草坡上威风荡漾。
忽然,我惊讶地发现,路的对面,有一棵巨大的桑树,树上缀满了紫红的桑葚,穿白衣的少年站在树下冲我笑,他的身边开满了鲜红的野玫瑰。我笑了,像日光一样那么灿烂。我对那个少年说,涣溪,我要吃桑果。然后我便冲了过去,冲向那棵巨大的桑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苍穹,我便成了一朵花,盛开在城市中央的野玫瑰。

十三、青青子衿
我坐在高高的杉树上,看向远方。春天,这里又会缀满桑葚吧。
“啪”一颗石子力道很大地击中我的右肩,我不得不向下望去。
  秦谷举着石子,再次摆出投掷的姿势。
我一挑眉,分明在问,你要干嘛。
子衿走了之后,他便天天找我麻烦,仍然对子衿走时告诉了我而没告诉他这件事很不爽。
喂!子衿什么时候回来!他吼着。
不知道,我答。
你不知道?她要走,只和你说了,你说你不知道?
放假了,自然就回来了吧。我不再看他。
“啪”,石子再次冲击我的肩。我突然目光一冷,折下一截树枝就砸下去。他也没躲。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女孩站在树下笑。我飞快下树,站在秦谷面前,对着他一脸的盛怒,淡淡问,又要打?
秦谷也没否认,只是我们俩都看见了一辆车,驶进江家寨,是那辆车,那辆带走子衿的车。我和秦谷第一反应就是冲过去,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一个女孩跳下车来,对我喊一声“涣溪”。秦谷则做好了痛扁子衿的准备。
可是没有笑得一脸烂漫的姑娘。男人用力捉住我的肩膀,生疼生疼。
他喃喃着,秦涣溪……涣溪啊……
我坐上了车,走着子衿走过的路。只是我一直以为,子衿坐在我身边。

十四、归来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灌满鼻腔,我的眼前是一片花白。
对不起,子衿……对不起……
涣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哦,不是涣溪,是段城。
我没告诉他我是不是原谅他了,因为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因为我要回家了,回家找我的涣溪。

十五、悠悠我心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被秦子衿唤作“涣溪”的少年。他一身白衣,眉眼那么清冷,我不承认我和他很像。我把秦子衿写的信一封一封递给他。
我没告诉秦子衿,她给我的信,我一封都没寄。地址写了“江家寨”的信,无论贴多少邮票都是寄不到的。我看了她的每一封信。我知道了,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城市与繁华,而是一个叫江家寨的美丽山村,美丽的山村里有个叫秦涣溪的美丽的少年。
我忽然想到了她那条红色的裙子,仿佛是盛开在荒野的玫瑰。就算是于安朵穿上,也不会好看的。
我在看天,秦涣溪在看信,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我觉得以后,我们以后也不会说话,因为女孩说过——他们很像,但他们不一样。

十六、终曲:野玫瑰
女孩换上鲜红的衣裙,若一只蝶,飞过浅溪,飞过竹林,飞下草坡。男孩站在桑树下笑,树上缀满紫红的桑葚。男孩爬上树去,女孩在树下接了一筐又一筐。
树荫之上,日光泛滥,日光之下,他们紧紧相贴。
女孩鲜红的裙摆铺开,像一朵扎根,盛开于这片土地的,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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