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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文艺不需要提倡,只要一点点自由,就蓬勃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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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写手发布
时间:
2019-4-15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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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文艺不需要提倡,只要一点点自由,就蓬勃生长
十七世纪德国同当时的英法相比,很惭愧,没有什么文学。到了十八世纪,忽然像一棵树,长高,繁盛,开花结果,不仅能媲美英法,且有称霸欧洲的势头。到歌德,横跨十八九世纪,尤为光华绚烂。
十八世纪德国文学,腓特烈大帝(Frederick the Great,1740—1786年在位)有一份功劳。这位欧洲最有力的国王不算一个好主顾,吝啬鬼,但他爱招致文士,自己也写诗,自命风雅,“脏衬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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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艺术是充满生机的。或曰:文学艺术本身就是生机。统治者不去管它,它自会发芽滋长。如果统治者给点养料,马上蓬勃发达。
中国“五四”运动,相对说是百年来最自由的。皇权刚刚灭亡,国民党手忙脚乱,民间自行实行一种真实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文学艺术家没有一个靠国家薪俸,很苦,互骂拿卢布、美元,其实都很穷。古代,最后一条路是隐退,或做和尚,或进修道院。中外皇帝不约而同都给你一条退路,但到我们,没有退路了。
我说这些,说明文艺不需要提倡,也不需要经济起飞的,只要一点点自由,就蓬勃生长。这么说来,文学艺术多么可爱,多么可怜。
我们现在自由了,快去写去!
戈特舍得(Johann Christoph Gottsched,1700—1766)。重理智,认为文学应遵守格律规则。剧本受法国剧作家影响。应该说十八世纪的德国文学,他是先驱者,但本身成就不高,模仿多于创造。
克洛卜施托克(F. G. Klopstock,1724—1803)。初以短歌出名,后以小说占文坛地位。大著《救世主》(Der Messias)历二十五年而成,长诗,以耶稣为主人公。
威兰(C. M. Wieland,1733—1813)。介绍莎士比亚进德国的文学功臣,耗费六十多年,翻译二十多种莎剧——原来德国人到那时才看到荷马和莎士比亚。
其时出文艺批评家,德现代文学有了生命。现在看“五四”,对西方文艺的火候是不够的。翻译是很旺盛,我在十八九岁时就读到本雅明·贡斯当(Benjamin Constant)的《阿道尔夫》(Adolphe),法贝·路易斯(Pierre Lou?s)的《阿芙罗狄德》(Aphrodite)等,都有译作,量多,面广——然而到现在没有出一个正面的大批评家。
莱辛(Gotthold Ephraim Lessing,1729—1781)。美学著作《拉奥孔:论诗与画的界限》(Laokoon oder ?ber die Grenzen der Malerei und Poesie ),画画的都知道。莱辛曾任报纸编辑,写过不少剧评,做过图书馆主任。此三职很适合他,成就他此后的批评大才。他写过《戏院史》,也写过悲剧,希腊风。一般认为,他使德国人抛却对法国戏剧的模仿,改向对希腊悲剧和英国莎士比亚的研究。他著有评论集《汉堡剧评》,据说至今对戏剧有影响。我相信。
最著名著作《拉奥孔》,被称为十八世纪最伟大的批评著作。如何评价这本书?请歌德发言:《拉奥孔》使我们由狭隘的可怜的观察,转为自由的思想的驰骋。
歌德、席勒,深受莱辛批评原理的指导。
莱辛此书名为《拉奥孔》,因其立论以希腊雕塑名作《拉奥孔》与维吉尔史诗《埃涅阿斯纪》中的拉奥孔为出发点。
拉奥孔是希腊传说中的预言家,智者。当希腊攻打特洛伊时,希腊人以木马藏兵,置于城门,特洛伊人欲取。唯拉奥孔识破此计,竭力阻止,因此触怒希腊保护神,神便派巨蟒将拉奥孔与他两个儿子缠咬死了。而特洛伊人不听其劝,取木马入城,马中兵出,最终攻陷特洛伊。《拉奥孔》雕塑即表现父子三人被蛇缠咬一瞬间的情状,而维吉尔史诗描写他们被蛇绞绕,痛苦挣扎的过程。
莱辛因此认为:诗与雕刻不同。诗中写拉奥孔,写详细过程。雕刻不能如此,是动而不乱,悲而不狂。
此说有何稀奇?
我答:古希腊人对此,生而知之,德国人生而不知,连歌德、席勒也觉得他说得有理。
当时他能如此雄辩、详细地说出来,不容易,说明当时莱辛比别人醒得早。他能引人入胜,而又非常真挚诚实。
莱辛真正吸引我的,是他的性格。他的文章能表现他的性格。我欣赏含有作者体温的文章。
可以称莱辛为老同志。他从来不立教条,且先后时有矛盾,自己来解释,解释不了时,笑笑。我没这好处。我写文章故意制造许多矛盾,你发现,是我的陷阱——我从来不在作品里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希腊人死也不扔盾,我是矛、盾都不扔。
但我因此爱莱辛的老实。他有惊人的表白:
如果上帝右手拿着一切真理,左手拿着追寻真理的勇气,对我说:“你选择。”我将谦卑地跪在他的左手下面,仰面道:“父亲,给我勇气吧,因为真理只属于你!”
我倒想成一本书,书名:《莱辛的危险》。一个人只要高超一点,对人就是危险的——高超太多,危险就大。
所谓高超:前面的九个问题都已知道了,来谈第十个问题。前面九个问题都不知道,还谈什么?
许多事只能讲讲俏皮话——“我思故我在”,“真理并非不可能”。泼妇曰:那我不思,我就不在吗?真理到底有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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