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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池莉蛰居十年出新长篇,使出了哪些“偏招”? [打印本页]

作者: 写手发布    时间: 2019-4-24 11:19
标题: 池莉蛰居十年出新长篇,使出了哪些“偏招”?
用“十年磨一剑”来描述池莉的创作从一般的意义上讲肯定是谬说,就池莉这样一位成熟作家而言,何时亮剑当完全取决于她的自我掌控,可以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也可以慢到你心里发毛。但我之所以还要顽固地用这句俗语作为本文的开头,一是从面上看她的这部长篇新作《大树小虫》距上一部长篇《所以》的面世正好间隔十年,且在这十年间池莉其他的小说写作也十分有限,如此漫长的小说写作静默期在池莉以住的创作历程中绝无仅有;二是只要读过《大树小虫》就得承认:池莉憋了十年的这一招的确出得剑走偏锋,难怪“磨”了十年才得以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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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在哪?

作品以援引爱因斯坦对自己的幼子爱德华形象地解释广义相对论时的那句大白话拉开帷幕:“一只盲目的甲虫在弯曲的树枝表面爬动,它没有注意到自己爬过的轨迹其实是弯曲的,而我幸运地注意到了”。或许正是这两个“弯曲”从一种哲学的、方法论的高度造就了池莉的这部长篇新作从内容到形式全然不同于她以往创作的一系列“偏”招。

从上世纪80年代下半叶创作的由《烦恼人生》《不谈爱情》和《太阳出世》组成的“人生三部曲”到《生活秀》《来来往往》《小姐你早》……等一系列作品的接踵而至,为池莉的写作贴上了“新写实”和“汉派写作”两个标签。不能说这两个标签不对,也不能说不好,标签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特色一种标识。

对作家而言,一方面有特色有标识无论如何比没有的要好许多,但另一方面特定标签和标识长期的被固化对一位有追求的优秀作家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烦恼人生”?于是,我不得不毫无依据地揣测:为了冲出这样的“烦恼”,池莉耗时整整十年,几易其稿,才栽培出这样一棵“大树”并在上面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小虫”。

看上去,作品依然是鲜活的“汉派”,但细一想,这个“汉派”在依然生猛鲜活之余似乎又夹进了些许沧桑多了些许厚重,这当是其作品的偏锋之一。池莉以往的写作取材固然一如既往的鲜活,甚至还在不经意地发挥着“引领时尚、拉动经济”的奇效,诸如“鸭脖子”“汉正街”之类的美谈,但这些作品所搭建的舞台和设置的场景则多半又只是呈现出某一个平面,整个场景与纵深都有一定限度。

而在《大树小虫》中,所谓“依然的生猛鲜活”是因为作品的主角儿俞思语和钟鑫涛就是两个地道的“80后”,而他们挂在这棵“大树”上的人生“表情”更是集中在触手可及的近日时光,于是才有了诸如“创业英才”“二胎”“大型豪华综合体”之类的时尚玩意儿。而“些许沧桑”与“些许厚重”则是因为挂在这棵“大树”上又不只是俞思语和钟鑫涛这两只雏虫,更有他们的父辈和祖辈这上两代的始终相伴与辅佐,虽然他们不是这棵“大树”上的主角儿,但配角也是角儿,龙套也要跑。只要有他们的存在,故事的时光就得倒回、舞台的空间就要拓展,而三代人的同台共舞,必然就有了时代更迭、社会变迁和命运起伏这些戏码,情节的流动性和作品的纵深感随之相伴而生。这些显然都是池莉以往创作中不多见或至少是不那么鲜明的。

两个家族三代人,如何摆布?具体到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这肯定是一个问题,如果依照简单的线性叙事排列,也不排除折腾出个传统史诗性作品的可能,但池莉显然不想如此这般地照葫芦画瓢。于是《大树小虫》就呈现出一种特别的结构,这当是其作品的偏锋之二。

在本文落笔前,我曾试图用一种简单而形象的概括来描述它的结构,但几经努力皆找不到北而只好放弃。既然无捷径可走,那就只好用最笨的办法来复盘一下:面对两个家族三代人的命运,全书仅由两章近40万字构成,不可谓不凝练不浓缩,但两章间的篇幅又极度失衡,其第二章篇幅不足全篇的五分之一。如此这般看上去第一章当然是作品的绝对主干,但第二章又绝对割舍不得,去掉了作品就不完整就差一口气。两章间有了这样巨大的篇幅反差,全篇就形成了一种“非对称性审美”。

问题还不止于此,全书虽一共只有两章,但这两章的结构方式又截然不同:第一章名为“人物表以及人物表情的关键表述”由八个小节组成,分别由女主角俞思语、男主角钟鑫涛和配角钟欣婷(钟鑫涛之妹)、配角格瑞丝、配角钟永胜(钟鑫涛之父)、配角高红(钟鑫涛之母)、配角俞亚洲和任菲菲(俞思语之父母)、配角俞爷爷和俞奶奶(俞思语之祖父母)领衔,这其中格瑞丝虽不是两个家族的成员,但却在这些人物中穿针引线。第二章名为“故事只是男女主角2015年度实施造人计划始末”,以这一年自然月份为序依次分成了12个小节。至此,我用一种最笨但已是最简洁的文字将《大树小虫》的整体结构作了一个复盘,透过这样的复盘,似乎有些明白池莉如此结构的良苦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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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两个家族三代人,当是一个怎样规模的时空?在这样一个时空中,又当演绎出怎样的人间大戏?而在池莉笔下却以“人物表情的关键表述”这九个汉字淡然囊括统筹,再以年轻一代为主角儿,用他们年轻的目光和浅显的人生牵出父辈与祖辈的经历及自己的由来。时代风云、社会变迁、人物命运轮番上演,一个不能少,一个也没有少,这当然是一种举重若轻的内功,绝对是一件烧脑的活儿。

整体结构好似绵密如毛细血管之网状,也近乎音乐殿堂中的复调交响,每一个人的生存都密切影响着他人的生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的道理在《大树小虫》这里又是一件佐证。

作为语言的艺术,《大树小虫》如此精致的结构无疑需要讲究的语言来支撑,否则,其精致度一定会大打折扣甚至无从实现。因此,语言的独特及讲究当是其作品的偏锋之三。在《大树小虫》中,类似如下的句式或标点不时可见:

“很快唐琪就来了。敲门。请进。唐琪进门,笔直立定,低眉顺眼:梁总好!”

“男生:啊?!!!”

多年编辑生涯养成的职业病,一看到这样明显不符合既定语法的文字及标点,忍不住地就兴奋就像是逮住了什么。但看下去看多了就发现自己的兴奋来得有点冲动草率,这显然是池莉的一种刻意追求,对许多文字和标点的使用都是一种煞费苦心的故意为之。

现在的问题是她何以要如此故意地“非常规”?在《大树小虫》中,作家对许多文字和标点使用的一个突出特征便是尽量去掉汉语中拖累的语速和虚字虚词,尽量多用动词为主的句式结构和多用句号为标点。

这样一种反常规的文字序列显然是一种专注于文本语言的重塑,以期以这样一种高速明快、富于动感力量的节奏最大限度地增加阅读的代入感,尤其是对当下年轻人的代入感。而这样一种对汉语言使用的创新显然与前述作者那种特定的文本结构又是相互配套紧紧地勾连在一起。

好大一棵“树”,鲜活一群“虫”。弯曲的树枝、弯曲的爬行轨迹,构成了这部《大树小虫》的丰满与复调、鲜活与冷峻,这也是池莉蛰居十年后“复出”带给读者的一份惊喜吧。

作者:潘凯雄(知名文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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