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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锄禾游民原创《巴山群英会》第一部双枪将传奇第一章 [打印本页]

作者: wx_WggOUbTY    时间: 2019-9-22 22:50
标题: 锄禾游民原创《巴山群英会》第一部双枪将传奇第一章
本帖最后由 wx_WggOUbTY 于 2020-12-10 18:50 编辑

巴山群英会
作者:锄禾游民
分类:其他(或历史、或战争)

状态:连载中
自从有了写英雄的欲望,《川东游击队》片尾曲总是在脑海回荡:
昨天的故事虽然遥远,
桩桩件件依旧在战士的眼前;
十二关旗帜似火,
七曜山炮声震天;
风风雨雨几十载,
卷不走那往日的云烟;
今天的三峡换了新颜,
山山岭岭倒映在平静的水面;
弹坑里长满青松,
老营寨新村一片;
纵然沧海变桑田,
不改变我永恒的信念;
谁说往事已经如烟,
耳畔仍回响当年的呐喊;
沿着先辈开辟的道路,
我们高举旗帜向前!向前!向前!



————题记

第一部
双枪将传奇
(共二十五章)
第一章
在“悬屋”中长大
(之一)出世
她出生于巴山西南凤凰寨,她出生的那天是农历1918年2月11日。生父是篾匠,乡亲们称呼为“金篾匠”,金篾匠给宝贝女儿起名为“秀”,那是一个江湖艺人帮忙推算的:一颗坚硬的苗,需要阳光照耀才能茁壮成长。于是,金篾匠首先想到了“秀”字,生父自小学篾匠,他对竹产生了感情,竹,是秀美而挺拔的,他用竹编织了许多的背篓、米仓盖、簸箕、团窝、筛篮、蒸笼······这些器具,里面盛满了生活与故事、盛满了希望与阳光、同时也盛满了那个时代的穷人的抗争的艰辛因此,他希望宝贝女儿像竹一样秀丽挺拔,在阳光照耀下茁壮成长。
金篾匠是一个佃农,临近清明,宝贝女儿出世,给原本贫穷得“舀水不上锅”的金篾匠脸上又加了一层愁云,愁的是窝棚里断了口粮。清明是春天的大节日,清明节那一天,在凤凰寨,大地主易老爷被簇拥在庄严的队列中,浩荡的队伍奔易家祠堂而去,易老爷每年清明节要完成祭祀大典,以此指望祖宗保佑他发财一年又一年。
一个月总算磨过来了,农历3月11日,秀满月,妈妈用红棉布做了一个精巧的小小的小马猴,用红丝巾条儿系在宝贝女儿的脖子上,这预示着女儿“抓住了她的生命”。妈妈微胖,苹果脸,爸爸妈妈想法不谋而合:宝贝女儿长得像一个小男孩,就把她当作一个小男孩养,不需要过多的操心,她就能顺利成长。
金篾匠是穷苦人,他终年为大地主易老爷织篾货,狠心的易老爷每天只供应他三两谷子。他的岳父几年前教会了他编织竹制品的手艺,四、五年间他积累了点儿可怜的钱,他用这点钱租用了易老爷一间闲置的窝棚,按照当地佃农的说法,叫做“坐悬屋”。
凤凰寨是大地主易老爷筑造的,凤凰寨的构造分为:贫民(佃农)院、收租院、易家祠堂、易家碉楼、易家大宅院,除贫民院属泥木草结构外,其他墙体材料以青石为主,宽大而高昂的寨门,显示了主人的威严。
每天,妈妈带着秀在易家祠堂做杂工,地主易老爷建造了一座幽深而古老得阴森可怕的祠堂,屋顶的瓦,烧制得青森森发光,盘龙走凤的飞檐,用黑漆裱涂的门窗,与那些黑漆的牌位浑然一体,构成了一幅黑暗的色彩。易家祠堂由前门厅、正门厅、享殿、戏楼、天井、围墙、厢房组成。祠堂外的院子里,栽了些花草,花草旁有一口水池,水池里养了几十只小乌龟。妈妈忙碌的时候,秀便趴在水池旁看那些小小乌龟。
凤凰寨四周是稻田,远处群山起伏,那些稻田都是大地主易老爷的,起伏的群山也是各位地主老爷的,在凤凰寨居住的佃农,大多数租种了易老爷的稻田。秀从小看惯了在稻田里劳作的佃农们:衣衫破烂不堪,凤凰寨的护寨寨丁们不长人心,对佃农们非打即骂!大阳乡的土质、光照、气候决定了大阳乡盛产优质大米,大阳米闻名于全国。易老爷把佃农那儿盘剥来的大米,运到长江两岸去卖,金篾匠夫妇有时也充当了挑夫,帮凤凰寨大地主易老爷挑大米,上百里的路途才换取一、两斤大米,用来养活宝贝女儿。秀从小目睹了父母的艰辛,幼小的心灵充满了对爸爸妈妈的感恩之情,她玩耍时总是默默无闻:爸爸要编织篾货了,她递来板凳;妈妈夜晚要剁猪草,她点亮煤油灯。
她的二叔也是一个佃农,租种了易老爷几亩稻田,两亩旱地,在旱地里种了些杂粮。三叔是一个石匠,幺叔是易老爷雇佣的长工,那时父亲与三个叔叔都很忙碌,虽然都在凤凰寨“坐悬屋”,但见面的日子并不多。
(之二)童年
她五岁时,妈妈讲述了穷人为什么“家无寸土、屋无角瓦”的道理,妈妈说:“我们穷人无地种,就是这个万恶的社会,那些土地全被地主霸去了,你姥爷公靠竹篾手艺维持生计,十年前,你姥爷公将手艺传给了你爸爸,这是穷手艺,比逃荒要饭好不到哪里去,女孩子学了更无用”;当讲到了女人的行为举止时,妈妈说:“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从小要勤劳,要学会节俭······”
五岁生日那天,姥姥颤巍巍地、一颠一颠地走进了她家的窝居,那是一间低矮的、墙上裂了口子的破烂的茅草房,长九尺五寸,宽五尺八寸。窄窄的竹板床上,铺着爆开花的破棉被,屋里除了破碗破板凳破水缸破木箱外,并无他物。
她感到惊奇的是:那么高大的姥姥,居然是一双小小的、尖尖的、只有手掌那么大的脚。“姥姥哟,你这么高大个人,干啥一双脚这么小哦?跟我的脚差不多。”
“傻孙女,姥姥给你讲个缠脚的故事”姥姥坐在破板凳上,把她抱在怀里,讲起了古老而心酸的童年:“我五岁时,跟你一样高,我妈妈用织布机上的射通,横垫在我的脚腰下,让脚腰凸起。然后,裹扎起来,逼我走路,慢慢的,脚腰被射通凸断了。我因此一个多月不能下床走路。虽然脚腰折断了,但我的脚臃肿难看。我妈妈又念叨,你这双男人脚,怎么还不烂?我奶奶也说:难烂了,该使用法子了。于是,我妈妈在我奶奶指导下,找来半个瓷碗,砸成碎片,放在我的脚底下、脚腰、脚面上,再用缠足布包裹起来,套上小鞋,让我下地行动,我的脚被划破了,血迹从缠足布中渗透出来,变黑、发腥、发臭。我经常疼得脸色苍白,精神恍惚,体重大减。”
“我怕,姥姥,我不要缠脚!”她惊恐地把头埋进姥姥的怀中。
“乖孙孙,不会缠脚了,我不能把痛苦延续,连你妈妈都没有缠过足,更不会让你缠。”
她抬起头,望着奶奶,会心地笑了。
凤凰寨是大地主易老爷急速暴富后建造的,凤凰寨是近代巴山地区地主庄园建筑形式和风貌的典型,显示了在军阀割据爆发起家的军阀、地主、官僚、恶霸四位一体的近代地主寨栅的特色。
寨栅内高墙走巷,建筑十分牢固,处处设置射击孔,易家宅院内处处种植奇花异草。
易氏从事农业、商业、畜牧业活动,赢利颇丰,易氏逐渐成为巴山望族,并开始在故里修建寨栅。易氏家族富甲一方,在寨栅建筑上有自己的独创之处。祖居这里的易氏家族享有肥沃的田地,宽广的山川。
易老爷将长工们手搭的茅草房租给一百多户佃农,他经营了几千亩稻田,开办了几处蚕桑种养场,新建了几百亩水晶梨果园,又搭建了二十多个牛羊养殖棚。
秀五岁生日刚过,就跟着妈妈到了易氏养蚕场,帮妈妈采摘桑叶。中午,易老爷的狗腿子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挑担的佃农,挑着两桶干菜粥。说时迟,那时快,摘桑叶的佃农们蜂拥而上,狗腿子见状急了,挥舞着皮鞭,往佃农身上横扫:“抢个球!抢个球!人人有份,人人有份。”但还是晚了,妈妈只抢到了半碗粥,那粥照得出人影子来,妈妈把粥递给了女儿,懂事的女儿咽了咽口水,假装摇了摇头说:“我不饿,我不饿。”
“你要喝下它,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女儿。”碗已伸到了女儿嘴边。
女儿喝下了清汪汪的干菜粥,眼里噙满了泪花。
傍晚时分,妈妈饿得头昏眼花,站立不稳,走路动摇西晃,幸好金篾匠及时赶到,送来了三个煮熟的马玲薯,母女俩解了饥馋。
一家三口人总算度过了饥饿难耐的春荒月,民间所说的“二三度春荒,八九无钱粮。”意思是说:农历二月和三月是春天的荒月,八九成的佃农没有了钱和粮食。
到了夏天,野菜野果出来了,可以充饥,万物复苏,给穷人们带来了活命的希望。
仲夏,易老爷脸上荡漾着异样的光芒,比清早的阳光还要神采飞扬,那是因为,他的500多亩水晶梨喜获丰收。黄昏,他约保长在冷风槽见面,商议摘水晶梨的事,保长拍着胸脯:“您老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有的是廉价劳动力。”
在回寨的路上,土坎上有一棵水晶梨树,因下雨疏松了泥土,果实沉重不堪重负,梨树翻了蔸,倒在地上,一部分果实镶进了泥土里。易老爷大叫:“停轿!”轿夫放下八抬大轿,易老爷走出轿子,望着翻蔸的梨树说:“这简直是谋杀!这简直是谋杀!”又望了望轿夫们,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说:“这棵翻蔸的水晶梨就送给你们吧。”
“还不谢老爷隆恩!”狗腿子丁二球翻身下白马。
“谢老爷隆恩。”轿夫们异口同声。

妈妈也加入了摘水晶梨的队伍,按当时的约定:每摘一百斤,送一斤水晶梨作为工钱。狠心的易老爷与狗腿子丁二球有绝招:有伤口的、被蜂螫虫咬的、长变畸形的、有腐烂苗头的······统统选出来充当工钱。那时佃农们那个饥饿啊,只要每天能找到吃的,就已经很满足了。
秀与三个小伙伴在果林里玩“办假假饭”游戏,洼洼里来了易老爷,易老爷一颗脑袋像个山药蛋,身后跟着狗腿子丁二球,易老爷两颗鼠眼笑成一条线,张开嘴了见大金牙,秀与三个小伙伴被吓跑了,小伙伴们躲在山石后,秀最胆大,伸出脑袋悄悄窥望易老爷——只见老贼易老爷,顺手把十八岁的兰姑娘捏了一把:“你摘梨儿我帮忙,绣花手儿磨破皮咋个办嘛?”。“易老爷你守规矩,动手动脚你干嘛啦!?”兰姑娘杏目圆睁。“兰姑娘你不要恼,老爷我早把你看上了,姑娘十八正年华,美好生活向阳花,交了老爷吃香又喝辣,穿金戴银一枝花。”兰姑娘又气又急又害羞,扔了梨儿往山下走,易老爷紧跟在后,腰里摸出来一串金项链:“老爷给你一串金项链,二球手里有小皮箱,皮箱里装着花衣裳,穿你身上更漂亮。”兰姑娘的性子本来急,早就把有钱人恨透了,一恨全家吃不饱,打下的稻谷交租了;二恨祖辈住悬屋,地主狗腿如狼虎,霸了地盘不让佃农搭个棚。兰姑娘脸儿红似石榴花:“收起你的臭项链,拿去烟花楼,还是搂你的鸡婆娘。”“死丫头你不要不识好,惹怒了大爷叫你受不了”易老爷讨了个没趣,眼露凶光:“鱼儿关在我的水凼凼,终究逃不过我的手掌;给你白米你不吃,偏要吃糟糠,糠窝窝哪比白米香;老身虽年迈,万贯家产在,看你年轻又貌美,却身陷穷窝活受罪;风车里车米落米仓,你爹娘的命儿在我手上;灶膛里冒烟屋梁上落灰,你怎忍心爹娘为你受罪!?”
易老爷和丁二球气呼呼地走出了果林。
兰姑娘坐在山石上,想起眼前的窘境、生活的艰辛、心酸的往事、地主狗腿的盘剥与欺压······想着想着:眼睛潮湿了、心里梗塞了,终于,如山洪爆发般,嚎啕大哭起来。
“兰姐姐,你莫哭嘛!”不知什么时候,秀已来到了兰身边。
兰姑娘边哭边抚摸五岁的小女孩:“三十里良田二十里山,哪一处不是地主恶霸的地盘?狂风突起黄沙满天,地主恶霸他有半个天;军阀衙门早打点,兴风作浪全凭他;天降灾害风声紧,地痞恶霸心最狠;年年庄稼汉没吃饱,房租地租一瓢儿挖空了;庄户人家累忙忙,白花花大米入了恶霸们米仓。”
“小妹妹,你以后要常来看我啊!?”
“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玩吗?”秀眨巴着大眼睛,天真地问。
“还有我爹娘,他们最喜欢你了,他们看见了你,也就等于看见了我,好,不多说了,我们今天好好玩玩吧。”
“好哇好哇,我最喜欢和阿兰姐姐一起玩了。”秀以前与兰玩耍时总是欢呼雀跃,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她忽觉内心有一丝伤感。
兰姑娘牵着秀的手,兰脸上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一对忘年交朋友边走边聊,漫无目的向前走着。“姐姐啊,你说的这些话多好听啊!”“哦,是么?这些都是老师教给我们的道理。”······
路过龚家门前时,兰姑娘说:“这是一颗古老的桂花树,我爷爷的爷爷在世时,说这颗桂花树就有碗口租了。”龚家门前的这颗桂花树,大约有两百四十多岁了。
“哇,好大的树哦,兰姐姐,我们来围围她吧。”
两个忘年交朋友手扣着手,抱了一下树,却摸不着对方的手指。
她们俩在桂花树下坐了很久很久,兰姐姐讲了许多的往事。讲了她从前那个相好的他,去年被易老爷指使狗腿子活活打死,秀听得似懂非懂:“兰姐姐,恋人是一种什么人?”
“你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了,你长大了一定为我那个恋人哥哥和我报仇哟。”
“报仇是不是把易老爷和丁二球打死?”
“好妹妹,真聪明,你长大了一定比我强多了!”
兰姐姐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我一生最喜欢树了,听爷爷讲,那颗古老的独柏树有三百多岁了,你陪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秀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伤感:“为什么是最后一面呢?为什么是最后一面呢?······”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悄悄的问询着。
那天,俩个忘年交姐妹朋友玩到很晚很晚,谈了许多许多,从夕阳西下到月升中天,从兰家窝棚到秀家窝棚,你送我,我送你,来来去去,不知不觉到了半夜······

第二天,妈妈又带着秀上山摘水晶梨,还未至果园,一个阿姨呼天抢地尖叫:“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只见那个阿姨疯了般冲出果园,跑下山坡不见了。
妈妈预感不妙,带着几个胆大的妇女冲进果园,秀与几个小伙伴也跟进了果园。
在一棵粗壮的水晶梨树上,吊着一个长发少女,秀惊呆了,正是昨天一起上山的兰姐姐,众人解下绳索,摸摸口鼻,早死多时了。
小小的秀抱着兰姐姐放声痛哭,妈妈也哭了,所有人都哭了,秀是穷人的孩子早懂事,终于明白兰姐姐为什么昨晚对她说了那么多话,终于明白了兰姐姐为什么不活了,秀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
这天,叔叔阿姨们无心情摘梨,大家齐心协力,掩埋了兰姐姐。易老爷当起了缩头乌龟,躲在凤凰寨碉堡里,没有人见他露面。
刚刚掩埋了兰姐姐,天上聚集了厚厚的云,慢慢地,一阵风过后,白亮亮的雨点就下来了,越来越密,越来越密,这场雨一发不可收支,连续下了十多天。
果园里的水晶梨在雨水的冲刷下,差不多霉烂完了,易老爷仰天长叹:“这简直是谋杀!这简直是谋杀!······”
再说秀,因思念兰姐姐,她不想在凤凰寨住了,爸爸妈妈拗不过女儿,连夜搬家到了新田磅。同时搬家的,还有兰姐姐的爹娘。
一年后,因交不起地主的房租,秀家与兰家又搬到了澎湖湾。兰姐姐周年祭日,两家领着秀烧了纸钱,总算又“见到了”兰姐姐,秀永远不忘兰姐姐那几句话:“你要常来看我哟,我爹娘好喜欢你哟,你要替我报仇哟!”
兰姐姐的爹爹(爸爸)叫木云。那年是1924年,木云37岁,金篾匠25岁。六年前(即1918年),木云与金篾匠拜了把子,喝了“雄鸡血酒”,从此两人就是生死兄弟了。自从易老爷逼死了女儿的心上人,又逼死了女儿,木云夫妻发誓要报仇,但易老爷老奸巨猾,保镖众多,木云夫妻试了几次都没有得手,又几次还差点落入贼手,险些搭了性命。
木云少年时,在无量山中,偶然救了一流浪汉,那流浪汉身怀绝技,因感救命之恩,悉数将绝技传了木云,数年后,木云娶了师妹。
伯母见秀骨骼精奇,将来身躯高大,定是练家子奇才,1924年7月,伯母收秀为徒,伯母说6岁正是练基本功的黄金年龄,说来也巧,三叔也得了无量山流浪武师的真传。所以,木云是师兄,三叔是师弟。
1924年秋天,秀的二妹、三妹因染传染疾病不幸夭折。这年冬天,刚满半岁的四妹也不幸夭折。
(之三)读了一年私塾
1925年,秀7岁了,金篾匠夫妇商量:让女儿去读书,这是个重大的决定,预示着一年要花去三块“小白洋”,占去了夫妻俩一年劳动成果的百分之六十,吃糠咽菜的日子是漫无边际的,伯父伯母极力支持这个重大的决定,他们愿意支持一半的学费。
开办私塾的,是澎湖湾的张先生,他是澎湖湾唯一一位到过大城市的先生、有学问的人,他有点儿像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但比孔乙己稳重多了,不同的是,孔乙己不受人尊重,张先生在澎湖湾是受人尊重的。
在秀那一代小孩的手上的第一本教科书是《三字经》,《三字经》念完了再念《百家姓》,如果要完成五年私塾学业,要读完《千字文》、《幼学琼林》、《孝经》、《小学》、《小学》又称《增广贤文》、数学以《珠算》为主。
然而,秀对那些摇头晃脑的诵读兴趣不大,她只痴迷于练功,有许多次,她把小木板凳放在课桌下,蹲着马步读书,张先生看见了,只是摇摇头,默不作声。一个偶然的机会,张先生与金篾匠谈及此事,张先生说:“人各有志也,她本无错,也不算坏了规矩,随她去吧,她的性格,是男娃娃的性格。”
张先生不是一个教条主义者,也不是一个迂腐至极者,偶尔,他也讲讲《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七侠五义》什么的。每当这时,秀听得如痴如醉,她特别喜欢听抗争的故事,喜欢《水浒传》里的扈三娘一丈青,还有母大虫顾大嫂,那简直就是她的偶像,她不喜欢松江,她喜欢武松李逵林冲鲁智深,喜欢《三国演义》里的关张赵马黄,不喜欢吕布曹操司马懿,她喜欢《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哪咤,不喜欢唐僧太上老君白骨精。
自从张先生安排了故事课后,她再也不逃学了。

1925年冬天,凤凰寨大地主易老爷死于巴阳客栈,身中48刀,身边还躺着5个狗腿子的尸体。木云夫妻神秘失踪,又传言48槽有一伙棒老二,转抢地主富豪,专偷官府衙门。
1925年腊月,妈妈生了一个男婴,金篾匠找人测字,给男婴起名为明。
放寒假了,秀帮妈妈拾柴禾、打猪草,干活时也不忘伯母教的练功套路,拾柴禾时,配合那些套路动作居然捡拾得很快,打几个花滚居然也能扯一背篓猪草。
1926年早春二月的一天,一家人刚吃过午饭,保长领着几个保安兵,突然闯进家中,把爸爸按倒在地,用绳索捆绑他的双手,妈妈大呼:“救命啊!······”保长奸笑道:“你男人是做工吃皇粮,谁要他命了?这是光荣的事,喊什么喊?没人敢理你们的。”
忽然,秀猛扑上前,咬住了一个保安兵的手,那保安兵痛得直叫娘。另一个保安兵见势不妙,猛踢了秀妹妹一脚,把她踢进了门角里,秀晕昏过去,不省人事!
“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下雨雷轰你们!天旱火烧你们!······”妈妈边哭边骂,三个月的弟弟受了惊吓,在妈妈怀里哇哇嘀哭。
就这样,爸爸被国民党抓去做苦工。
临走时,爸爸对妈妈说:“我也许回不来了,你一定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当秀醒来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妈妈守在身旁。“爸爸呢?我要爸爸,······”妈妈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像熟透的五月桃:“可怜的丫头啊,你爸爸不会回来了。”母女三人抱成团,从天黑哭到天亮,又从天亮哭到天黑。泪流干了,嗓子也哑了。有一群小鸟,聚在她家窝棚前的那棵古老樟树上,嘀咻不停,仿佛怀念远去的男主人。好像在唱念:“小鸟东南飞,五米一徘徊,昨日主人去,迟迟无期归······”
晚上,妈妈说,我们的眼泪是被这个春天吸干的。
1926年的春天,8岁的秀妹妹被迫停学了,因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没有钱上学了。
这个春天的风沙像一块巨大的磨盘,横扫着巴山的每个角落,因久旱无水分,尘土漫山遍野弥漫着、游荡着,这是1926年的春天,一年一度的黄沙又来了,乡下人叫做“落黄沙”。最终原因是:战乱中,炸毁了许多山林,大量树木被砍伐用于修筑工事;战乱中,又烧毁了大量的山林,增加了黄沙的密度。
8岁的秀,坐在门槛上,两手托腮,呆望深远而模糊的群山:“爸爸已翻过哪座山崖呢?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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