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了,这个梦已经连续做了一个星期。梦里又站在了表姑爷家那破旧的茅屋前,看见他往我身体里注射那黑色液体,还一边说道:“淡然啊,别哭,你两岁时候就死了,这东西能给你续命。”起来之后,冲进厕所猛的用凉水洗脸,冰冷的水让我更加清醒。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陌生,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就像真正的死人一般。
我越来越开始怀疑,表姑爷托梦的内容的真实性。从小到大,我的体温都是冰的,除了那个小丫头,几乎没人愿意接近我身边。
我两岁那年,发高烧到四十二度,医院已经下了通知单让我爸妈回去准备后事。爸妈含泪抱着我,走进了表姑爷家的破茅屋。
表姑爷祖上曾经风光一时,靠给人测字算命看风水发达起来的。虽然到表姑爷这一代落寞了,但是那几年破四旧还是被抓了典型,整日游街。
那次从表姑爷家出来之后,我就有了新的名字,刘淡然。表姑爷说我五行缺金,缺水,缺火,就在名字上稍微做点文章。
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到现在只记得那时候,每半个月就得去表姑爷家一趟,看他做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刚开始还是爸妈送我去,后来走熟了就自己去。上小学开始我就住在了表姑爷家里,很长时间看不到爸妈一次。
表姑爷的人缘并不好,村里的大人们总是告诫小孩儿,远离他的茅草房。说里面住着的那个人会吃小孩,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可是每当遇见什么麻烦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求我表姑爷。起初我并不明白,那些人那样对我表姑爷,为什么他们半夜找来的时候,表姑爷总是一脸乐呵呵的答应。我也曾问过他,他总是摸着我的脸说:“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从六岁那年,表姑爷就开始对我进行各种各样的训练。比如让我每天早上背着几块砖头去上学,比如经常半夜把我扔到坟地里,再比如经常用冷水把我泼醒。这些还算受得了,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每过几天,就用注射器从我身体里抽血,再注射一点黑色的液体到我体内。
小时候最害怕打针,每当看见注射器就逃命一般的躲。那时候的表姑爷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慈祥的样子,脸拉的老长,我越挣扎他就按的越紧,直到把黑色液体注射到我体内为止。
在那之后,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个子长的比其他小朋友都快,皮肤也越来越冷。好几个同桌都是因为坐我旁边觉得冷,要求班主任换位置的。到最后,我一个人坐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更惊人的变化是,我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每次被表姑爷扔到坟地里面的时候,都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飘来飘去。
十岁那年,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天上课的时候,前面桌二胖的妈妈忽然出现在二胖的面前,摸着二胖在笑。二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听课,晚上就听说了二胖妈妈早上喝农药自杀没救过来。
回去我把这事儿说给了表姑爷,表姑爷摸了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终于没白费,你可以开始学了,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吧,看着点。”
我点了点头,心里异常兴奋。之前每次表姑爷出去都没有带我,这次能出去当然得好好玩玩。
表姑爷背着那个深黄色的帆布包,拦着我的手径直走向了二胖家。装二胖妈妈的棺材就放在大堂,表姑爷带着我上了柱香不做停留,二胖爸就把我和表姑爷带到了二胖的房间。
二胖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发烧说胡话,联想到二胖妈刚刚亡故,就直接把表姑爷请过来给瞧瞧,没有送往医院。
“你们都出去,把灯关上。淡然,去墙角那个桌子上点蜡烛。”表姑爷看见躺着的二胖时候,松了一口气。
一切准备就绪,表姑爷把那让二胖爸准备好的半盆清水端在二胖床头,又从帆布包里掏出瓦罐,递给了我三张火纸说道:“淡然,去让二胖吹三口气在三张纸上,一口别多,一口别少。”
这是我第一次跟表姑爷出来做事儿,拿着那三张纸到了二胖床前顺利完成之后,递回给了表姑爷。
只见表姑爷划开火柴,点燃三张纸扔到陶罐里,又把陶罐迅速的倒扣在那半盆水里。那盆里的水,在陶罐的一侧迅速的冒起了气泡。看到气泡冒起,表姑爷示意二胖爸可以进来了,让二胖爸准备纸钱在冒气泡那个方位五百米处烧纸上香。
本来这事儿让二胖爸去办就好,表姑爷为了教我,带着我也一同前往。就在那个方向五百米处,正好是二胖妈的棺材井。远远的我就看见二胖妈在那儿站着,看着我们笑。
我刚要上前,就被表姑爷拉住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事儿让二胖爸去就行。
烧完纸回去,二胖的高烧已然降了下来,但还是昏迷不醒说着胡话。表姑爷说,这是魂掉了,得叫魂。
表姑爷又从那破烂的帆布包拿出来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铃铛,在外面的十字路口上边摇边喊着二胖的名字,我也帮着喊。
没多久,我看到了让我至今为止都难以忘记的一幕,三四个二胖的影子聚集在了表姑爷的身前,全部神情呆滞。
“齐了,回。”表姑爷说完直接拿着铃铛转身边摇边往回走,三四个二胖的影子,也跟着我们一起回。
最后三四个二胖全部被表姑爷用一把黑黝黝的尺子,打进了床上那个二胖的体内。对于这一切我都看的一清二楚,当最后一个二胖的影子被打进去后,床上的二胖醒了过来。
二胖爸看见二胖醒来,就想拉着去前厅跪着守夜。却被表姑爷给拦住了:“煮灌神显位,三天不跨沟;叫魂魂归来,七日不过坎。房檐雨水也成沟,屋口门坎也是坎。”
“那这娃不是七天都出不得这房门?”二胖爸有些疑惑的问道。
表姑爷点了点头,连说几个“切忌”,也没留下来吃饭,直接拉着我的手往回走。手电筒照亮了漆黑的夜,表姑爷拉着我的手有些冰冷。一路上只有脚步声,和表姑爷的叹气声。
这一夜,表姑爷和我都没睡。他把今天用的那些工具都给我介绍了一遍该怎么用,那个陶罐,那个招魂铃,那个拍魂尺,以及沟坎的概念,统统都给我说了。
“淡然,你记住,这些东西一般问题能解决大半,但是有几点你必须得注意。”表姑爷说话的时候脸绷的很紧,表情非常严肃,“第一,不守孝道不救;第二,大奸大恶不救;第三,为非作歹不救;第四,只救人。”
当时年纪小,不懂第四个只救人是什么意思,很多年以后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接下来,表姑爷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本破烂的书,深呼一口气拿出一把戒尺坐在堂前让我跪他面前。
“列祖列宗在上,今有阴梨派三十八代不孝弟子马云阳,违背先人成命,致使门派落寞。现将掌门一位,传于隔代徒孙刘淡然,望列祖列宗保佑。”表姑爷每说一句,就用戒尺在我手上狠狠的拍一下。
到最后那本书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的手已经肿的拿不起来了。
接过书后,表姑爷才从椅子上起来,身体有些佝偻的走出房门。在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表姑爷已经八十岁了,真的老了。
十五岁那年,我被表姑爷送回了家。带着那本被逼着看完倒背如流的无名书,和表姑爷的警告。
回到家的第一天,表姑爷和我住同一个房间,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基本上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淡然啊,我走之后,把那本书烧掉吧,自己记着就行。”
“恩。”
“淡然啊,我走之后,别再去我那儿了啊。”
“为啥?”
“不为啥,照做吧。”
“好。”
“淡然啊,以后要是出去了,千万别逞能,别让人知道你懂这些,尤其是书上说的那些,千万别用,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别去纠缠。”表姑爷转过身来,黑夜中都能够看见他那双发亮的眼睛。
我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照做吧,希望你以后不要遇见他们,这都是命啊。”第一次我觉得表姑爷的语气这么无奈,却又不敢深问。
高三那年,表姑爷去世了。当时爸妈打电话说,表姑爷临走之前要让我记住他说的话,不准去看他,而且让爸妈把那本书找了出来,拿到表姑爷的坟前烧掉了。
我的整个童年记忆里,爸妈的影子很模糊,只有表姑爷和他的那个破茅草屋。整个童年里,没有朋友,只有表姑爷相依作伴。
随着表姑爷的去世,我所有的童年记忆,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高考志愿表,我选择了外地,想要结束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没想到这里的结束,真的是新的开始来临。
大学刚进校的时候,我依旧不善与人交往,这都是小时候受表姑爷影响太大。幸好,在外地上大学住宿舍,慢慢的也就融入到里面。虽然出了同宿舍之外,我还是没有什么朋友。但是有了同宿舍的朋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打水,一起上网等等,对于我来说已经非常满足。
期间,我也秉承表姑夫的愿望,看见很多不该看见的东西,全部都装作没看见。比如上铺的邓小飞讲鬼故事的时候,有个女鬼呆呆的看着他;比如有个白飘飘的影子,半夜跟着李煜从卫生间里出来;再比如上课的时候,有好几个学生模样的女鬼,在趴着窗户往里面看。
我知道这些知识好奇顽皮的鬼魂,只是暂留于此。表姑爷说过,每天死那么多人,黑白无常就俩人,拘魂怎么忙得过来,所以每次都是攒够一批才一起送往地府。
小时候,我问过表姑爷为什么我没看见过黑白无常。表姑爷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什么好看的,你最好这辈子也看不到。”我追问为什么,可是表姑爷却就此沉默。后来才知道,每次黑白无常拘魂的时候,我都被表姑爷安排的远远的,所以才没能看见。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转眼就大二快要放暑假了。本来大家都约好了暑假一起去同宿舍的陈鑫家避暑,可是其他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去,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陈鑫一起。
对于我暑假不回家去同学家玩,我爸妈表示非常赞同。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朋友,我爸妈也为这事儿着急,生怕我性格方面出什么问题。现在好不容易有朋友一起玩,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陈鑫个头一米七左右,微微有些发胖,大家都叫他胖子。家住在秦岭北麓的山里,虽然是山里人,但是陈鑫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像,那白白胖胖的身段和印象中的山里人差别着实比较大。
虽然这个时节不是春运,但是正好赶上大学生放假,上车也是经过一番“战斗”,最终付出了凉鞋坏掉拖鞋开口的代价,终于挤上了车。
“淡然兄,你帮我把行李弄上去吧,我实在不行了。”陈鑫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那里指着地上的箱子和背包。
“胖子,你该减肥了,这才几步就喘成这样。”我把箱子和背包放上去,坐在了胖子隔壁靠窗的位置。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情况,这个暑假肯定是减不下来了。”陈鑫说话那嘚瑟劲儿,看的我都想扇他两巴掌。
不过陈鑫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据他描述,他们家是山里的,出生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思想很浓。父亲那一辈儿弟兄五个,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大爹离婚没有子女,其余几个叔伯都是女儿。
这也导致他在家里很受照顾,从小到大,有好吃的都先供着他,有什么重活都不让他去做。所以现在看到陈鑫白白胖胖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大小干活的山里人。
经过十四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在一个小县城里下车了。通常来说,一般人想到陕西就想到的是沟壑万千的黄土高原,可是在陕西也有山清水秀的地方。比如这个小县城,绿水环绕青山,空气格外清新。不过,正当中午,还是相当热。
本来想着夏季过来是避暑的,可是看到这儿的情况,我严重怀疑是不是被这死胖子给骗了。这么高的温度,比我们那县城还热,还真不如回家去避暑呢。
“淡然,你别看县城这么热,但是我们家那边绝对凉快。”陈鑫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把刚买的冰冻饮料递到我手上。
已经到这也不能回去了,希望山里真的如胖子所说的那样凉快吧。从县城到陈鑫他们家比较远,而且进山也不通公交车,只能打“面的”去。
“面的”不像出租车那样随时都能走,非得凑够一车人才动。我和胖子又坐在“面的”里等司机拉客,差不多俩小时才凑够八个人,司机才看着还剩下那些人群心有不甘的踩响了油门。
山里的风景确实很美,沿河修建的公路,一路上都能从车窗外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水景色。荫荫夏日,一些不知名儿的花也在默默的开放着。
不得不说,我这双眼睛有时候真的很煞风景。前面不远处的急转弯,边上矗立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事故多发点”,旁边就站着个黑乎乎的影子。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仔细看的时候还是吓我一跳,整个半边脸都耷拉下来,脑浆顺着耷拉下来的半张脸往下淌。这景象,看得我直反胃。
我知道车里的人看不见它,胖子还在一旁唠叨自己家的事儿。看到我脸色不好,以为我是晕车,还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木糖醇让我嚼,说那玩意儿管事。
笑着接过来放在嘴里,强行的让自己忘记刚才那一幕,没多久便调整过来。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都见过,早就身经百战,所以调整起来也是特别快。胖子还以为是他的木糖醇起了作用,又开始跟我吹嘘起来。
太阳越来越偏西,面包车上的人也一个一个的下车了,最后只剩下我们俩人。按照胖子的说法,我们晚上赶天黑能到他家,所以我也不着急,只要跟着他走就行。
终于在太阳没落山的时候,我们下车了。两个人的车费,一共就花了快两百,这距离真不是一般的远。
下车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凉爽,凉爽的甚至有些冷。我也没太在意,以为山里太阳快落山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小的时候,我也是在山里长大的,表姑爷的家就在山里。
“淡然兄,我没说错吧,比他娘的城里凉快多了。”陈鑫一边把之前在县城买的两个大西瓜往出拿,一边对正在拉箱子的我说道。
“死胖子,你给家里打电话了没,不来个人接的话,我们这样可爬不了山。”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陈鑫说下车后要爬山一个小时才能到他家。
可是现在,陈鑫抱着两个大西瓜就已经腾不开手。我拿着两个背包,拉着一个箱子也是把手占的满满的。看着剩下的那六七个塑料袋,只有无奈的份。
那些东西,都是陈鑫给他那的那些叔伯还有堂兄弟姐妹买的礼物。家里人多光准备礼物就能累死人,为了准备这些东西陈鑫最后一个月省吃俭用。当时豪言,等回家后一定把这失去的全部给吃回来。
“打过了,咱就在这儿等着吧,他们估计还在来的路上。”胖子说完话,把西瓜放在路边一屁股就坐在了平整的石板上。
我也把背包箱子塑料袋都转移到陈鑫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等了大概快一个小时,觉得身边的空气越来越冷,这种冷绝对不是山里正常的那种冷。我问胖子什么感觉,胖子却表现的很平淡,说他们那边没到晚上这个时候就开始冷,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正当我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胖子兴奋的站起来往前面半山腰上一指说了声:“来了”。然后便起身手舞足蹈的,朝着半山腰大喊起来。
我顺着胖子的手指看去,只见那边从小到大排着三四个女孩朝着这边跑来。跑在最前面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最后面那个最大的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中间两个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我猜想,这就是胖子他那叔伯家的闺女,也就是胖子的堂妹了。
最小的那女孩一直跑着过来,直接就扑到胖子的怀里。胖子把那小女孩抱起来转了两圈才放下,看来这俩人感情真是不错。
“玲玲,我爸他们咋没来,叫你们几个丫头片子来了。”胖子手里依旧拉着那个小女孩,转过身来朝着最大的女孩问道。
“老柯爷老百年了,我爸他们都在那儿帮忙,叫我们几个来接你。赶紧走,回去还能赶得上吃席。”中间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说完话,就提起两个塑料袋准备往前冲。
从几个小女孩一下来,我就觉得事情有些麻烦。刚才我明明是看见有四个小女孩跑下来的,现在怎么只有三个小女孩,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另外一个小女孩根本不是人。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麻烦,那种东西的我见过太多。最麻烦的是,我刚才看见中间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明明是手牵着手从山上下来的。
“就你们三个来的?”我上前一步,不露声色的挡住十二三岁小女孩的去路。
小女孩一愣,抬头看了看我,又疑惑的看了看身后的陈鑫。陈鑫赶紧给这几个小女孩介绍了一番,这小女孩才抬起头,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看着说:“就我们三个,怎么了?”
我刚才那一问,其他几个人包括陈鑫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没事儿,东西多,怕你们三个小美女搬不动。”我灵机一动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说完话提着东西不着边际的偷看了一眼山上的那条小路。
“你就放心吧,可别小看他们,比你劲大。”陈鑫继续抱着俩大西瓜,跟着前面的三姐妹开始爬山。几个女孩虽然小,但是并不娇贵,山里人的力气还是不小,看着他们提起来丝毫不费劲。那最大的女孩,看我拿的东西还是比较多,想过来帮忙,被我拒绝了。从小开始,表姑爷让我锻炼可不是白锻炼的,只不过我这人平常不喜欢显摆,所以陈鑫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大劲。
山路很崎岖,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崴到脚,所以我走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差距,胖子那庞大的身躯应该比我更不灵便,却偏偏在这样的羊肠小路上走的贼快。还有那三个小女孩,之前可是从山上跑下来的。
忽然想起来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心里就有些发冷。以前看见过很多鬼魂,但是牵着人手一起来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走到看见女孩的地方我朝着前面喊了一句:“胖子,你们先走,我方便一下,待会儿就来。”然后开始在附近寻找着,希望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找了很久却毫无头绪。前面的陈鑫已经在喊了,又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不知道哪儿不对。没再管这事儿,继续朝着陈鑫那边爬了上去。
一路上,陈鑫都是在和那几个堂妹拉家常。最小的那个小女孩话最多,一直走在陈鑫的身边,说的全部都是这个村子里面的事情。
我在旁边也是听了一个大概,用那小女孩的话来说就是最近村子里庄院热闹非凡,在外面打工的那些年轻人基本上都回村了。村子里的小孩儿也多了起来,玩伴也就更多。
“哥,我妈他们不让我去刘颖家玩,说他们家里脏。可是我每天早上都看见刘颖她妈妈在家里扫地拖地,怎么可能脏吗?”小女孩嘴巴一撇,似乎对于妈妈不让她去和小朋友玩非常不满意。
对于脏这个词,我非常敏感。并不是洁癖,而是因为我现在这个特殊的体质,再加上很多地方把那些东西也是称为脏东西。
至于小女孩妈妈所说的脏是什么意思,我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大概走了有一个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老远的就见到前面灯光通明,吹吹打打的声音再加上嘈杂的人声传了过来。
“哥,快走,要开席了。”小女孩拽着陈鑫就要往过跑,陈鑫怕小女孩摔着又拼命的把她往回拽,一边拽着还一边不停的让小女孩慢点跑。
看着这兄妹俩的样子,我刚才的那些不好的心情全都一扫而空,甚至于有些羡慕,真希望自己也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本来计划的是,把东西拿到陈鑫家里之后,我们再一起去起事的那边看看顺便再那边吃个饭。山里的白事,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规矩,表姑爷那本被烧掉的破书里面记载了不少,我正好可以去看看,增长一些见识。
刚把东西拿到陈鑫家,准备动身的时候,陈鑫妈回来了。把我们这几个就要动身的人给劝住,让我们别去凑热闹。说我是客人,一来就去那种场合不合适,亲自去厨房忙活来招待我。
想想也是,我和人家非亲非故出现在那儿确实不好,也就没去。在这个村子里我也就认识陈鑫这么一个人,还是呆在这儿比较好。
陈鑫的妈妈是个典型的农村女人,善良质朴好客,吃饭的时候把我照顾的都有些不好意思,那边胖子都在埋怨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三个女孩也被留在陈鑫家了。按照陈鑫妈妈所说,死人的地方阴气重,女孩子家待时间长了容易撞上脏东西。
虽然陈鑫妈妈说的这些话,都是有理有据,但是我总是觉得她应该在刻意逃避着什么。每次接触到我眼神的时候,都有些刻意的躲闪,这更让我有些怀疑。
“你们吃完去看电视,晚上早点睡,碗放着我回来捡拾,我得去给人家帮忙了。”正吃饭间,起事那边开始放鞭炮。陈鑫妈妈吃了没几口,又拿着手电筒匆匆忙忙的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多,想看会儿电视,那边声音太过嘈杂基本上就听不清楚电视上在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打牌,四个人打升级,还能边打边断断续续的聊一会儿。
聊来聊去,最终还是聊到了隔壁起事的那家。据三个小女孩所说,那个“老柯爷”平日里身体康健,出事前一个星期,还能去山上给牛割草。
可就在他家在外打工儿子回来的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晚上,忽然就不省人事。还没等村卫生院的人来,就已经断气了。按理来说,老人家的儿子回来应该是高兴的事儿,可是偏偏回来第三天晚上,老人家就断了气。
“玲玲,你说老柯爷家儿子回来吵架了吗?”陈鑫也有些怀疑,以为是在外打工的儿子回来和家里闹矛盾,所以老柯爷才会被气过去。
“没有。小柯叔叔回来那天我就见了一面,其他时间都不出来,也没听到俩人吵架。倒是听说柯云姨这会儿到现在都没来,也联系不上人。”年龄最大的陈玲一边洗牌,一边弯着腰尽量压低自己身体说道。
我们五个人就那样把头像乌龟一样伸的老长,近乎趴在桌面上说话,才能听得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外面实在是太吵了。
“不过,我听人家说,这回打工回来的这些都是在外边闯祸了回来躲的。”陈玲把声音压的很低,恰好能够让我们听到。
外面不远处有人去世在起白事,吹吹打打鞭炮齐鸣,我们几个人在这儿窃窃私语。忽然觉得有些冷,尤其是陈玲刚才那故意压低的声音,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闯啥祸?”我和胖子异口同声的朝着陈玲问道。
“具体闯啥祸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听我妈跟我三娘他们说,这些人工地上死人了,说不定跟他们有关。不过我妈跟我三娘她们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话都是没影儿的。”陈玲说话的时候,我都能想得到她妈和她三娘闲聊时候那样子。
天越来越冷,这可是夏天,从小开始锻炼的我都有些吃不消了。可看陈鑫他们几个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的意思。
这冷绝对不是一般的冷,肯定有什么脏东西在附近。我正想问陈鑫他们有没有什么感觉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阵更大的冷气扑面而来压的我都有一些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那帆布包在胖子的拉杆箱里,我肯定第一时间把拍魂尺拍出去。
“爸,是你啊,把我们差点吓死。你那边忙完了?”陈鑫看见门口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拍了拍胸脯站起来有些后怕的说道。
听见陈鑫喊爸,才把心放了下来,刚才那一瞬间真的让我觉得有危机的存在。陈鑫他爸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有跟着什么脏东西。
“听你妈说你带了个同学回来,看你们这儿灯没关,知道你们还没睡,我回来看一下。”说话的时候,陈鑫他爸上下的打量我。
我赶紧起身自我介绍一番,跟陈鑫他老爸寒暄了几句。陈鑫他老爸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平日里村子里也没啥大事,今天这个场合才是最忙的时候。
没说几句,陈鑫他爸就得起身去忙,不过再走之前转过身来对我们说的:“陈鑫,让你同学待会儿跟你睡你屋,床上东西都是你妈新换的。玲玲,你们三个待会儿睡我跟你二娘那屋子,我跟你二娘今晚上要忙一整夜。还有,你们待会儿早点睡,交过夜的时候千万别出来,听到啥动静也别声张。”
说完话,陈鑫他爸推门走了出去。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陈玲他们三个女孩显然是有些吓到了,面色煞白。
还是陈鑫反应快,连忙安慰说是老柯爷刚死,半夜出去怕给撞见了。这样一说,几个小女孩才缓和过来,毕竟这个老柯爷平日里对她们也是很好。
只有我知道,陈鑫他爸的话没有那么简单,肯定在隐藏着什么。
自从下了面包车开始,我就觉得这里不对劲。先是温度,现在是夏天,这里一点夏天的感觉都没有,尤其是晚上太冷了;其次是那个小女孩,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那个小女孩不是一般看见的那些鬼魂。
再到后来陈鑫妈妈眼神间的躲躲藏藏,然后陈鑫爸爸刚才的话,再到之前说的“老柯爷”的死以及在外打工的村民集体回来,处处都充满着异常。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很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有察觉出来。
“胖子,我的帆布包呢,晚上取出来吧。”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决定把帆布包放在自己的身边。
“淡然,不是我说你,那么烂的帆布包你也好意思往我箱子放。这都不说啥了,里面还放个破罐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饭的呢。”听着陈鑫的抱怨,我只是笑着点点头,这些东西对于我的意义,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到的。
我也没跟胖子计较什么,安排完三个女孩睡觉之后,我提着帆布包跟着陈鑫进了他的房间,直接把包放在了床头。虽然和陈鑫在同宿舍住了两年,但也没有同睡在一张床上。这一整天都在车上过,确实困乏。倒下没多久,陈鑫就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鼾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冷,异常的冷。外面嘈杂的声音就没有间断过,这也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习惯性的把这一整天的事情回顾一遍,这也是当年表姑爷训练的内容之一,这么多年来我坚持每天都这么做,也算是怀念表姑爷。总而言之,今天不正常。
胖子的鼾声越来越大,有些震耳。在学校的时候也没见这样,可能今天是真的累了。我被胖子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干脆起身披了外套出去门外小解。山里不像城里,厕所都是在房子外面,而且不分男女。
刚出房门,就看见两个影子一高一矮朝着厕所那边走去,看上去像是胖子的那俩堂妹陈玲带着另外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虽然隔壁的灯光彻夜不灭,但是映照在这边光线已经很弱,再加上夏季枝叶茂密,过来的光也只有零星点点,看的也只是勉强。
我只能等她们出来之后再去,拿出手机无聊的翻着消磨时间。不一会儿,陈玲从那边出来,先是惊得一跳,差点叫出来。
等确认是我之后,才后怕的用手拍了拍那青涩的胸脯说道:“你吓死我了,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手机那光照脸上,跟鬼一样。”
我尴尬的笑了笑,应该确实挺吓人的,转移话题问道:“我本来也想去那儿的,刚才看见你和陈萍一起先去了,就在这儿等着。陈萍呢,她还没出来?”
“大半夜你可别吓我,我一个人出来的,没喊动陈萍。”陈玲身子不禁一抖,眼睛还瞥了一眼那边彻夜通明的地方。
“骗你玩呢,赶紧回去睡觉,别冻坏了。”
陈玲进去之后,我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朝着厕所那边走去。我敢肯定,刚才绝对没有看错,陈玲身边有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如果不是陈萍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白天时候我看见的那个拉着陈萍手,但是后来消失的女孩。
厕所里面黑洞洞的,手机照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小解。刚到一半,忽然觉得后背发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我看。
我拿起手机在厕所的墙壁上照起来,刚侧过身,就见一披头散发的人头翻起白眼紧紧盯着我。心里一惊,连忙倒退两步,要不是及时刹住就掉进粪坑,裤子也被刚才那一退给尿湿了。
影子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最后还是我没忍住,把手机凑近往那边看,原来只是墙壁上的涂鸦,也不知道是谁的作品,凑来凑去就凑成了那副模样,着实把我吓的不轻。
湿哒哒的裤子,让腿很难受,连忙把剩下的解决掉之后进屋换裤子。胖子还在把呼噜打的震天响,我也没去管,赶紧把裤子换掉。换完裤子之后好半天,我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躺在胖子边上,还是丝毫没有睡意。一半是胖子的呼噜声太响,另外一半却是好奇。那个小女孩,或者说小女鬼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前人还真是智慧,能总结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越想起那个女孩,我就越是好奇,以前表姑爷教的那些事情渐渐的也被健忘了。终于,我起身了,斜挎着破帆布包走出门外。
出门之后,才想起来,我对这里一点都不熟。不过也不要紧,从小表姑爷为了练胆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好多天夜里都是在坟地里睡的。
现在至少比那个时候要好得多,起事那边人声鼎沸灯光彻夜不灭,更加让我有了胆气。拿出罗盘,准备去辨认一番,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小女鬼。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刚把罗盘拿出来,指针就有了动静。我定了定心神,把一尺来长黑黝黝的拍魂尺攥在手中,指针指向的那个方向走去。
这条路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走了,看起来阴森森的。路边的蒿草长到快一人深,树枝把快把两侧堵严实,只能依稀辨认。
拨开蒿草树枝,继续朝着指针方向走去。拍魂尺已经让我当做砍柴刀在用,若是表姑爷知道的话,怕是会气的从地下钻出来。不过现在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我依稀看见路前方不远处,有一所看起来很破落的房子。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这儿遇见所有不对劲的事情,很有可能就与那个房子有关。
房子很破旧,样式非常古老。出了房顶上长了杂草黑漆漆的瓦之外,全部都是木质结构,这种房子现在就算在山里,也不多见。木质的墙上,经过风雨侵蚀,已经出现了好几处大洞,被一些编织袋挡着。
窗户上结满了蜘蛛网,看样子像是荒废了多年。我站在房子前,手机的光线照的并不清晰,看不太清这旧房子的全貌。
罗盘上的指针,直直的指向这座破烂的房子。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进去看看,忽然间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早就已经阴云密布。
山里有个说法,人去世的时候,都会下一点雨,那是老天表示知道此事为逝去的人在哀悼。可是我现在却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刚才那道闪电划破天空之时,破落的房子里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我心下一惊,按理来说这种破落的房子里应该不会有人居住,那么就应该不是人而是那种东西。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手中的罗盘指针小幅度的快速左右摇摆着,却一直指向房子中。
就在这时,我有些犹豫了,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马上就要下雨了,里面的情况我一点都不清楚,虽然表姑爷教过我很多东西,那本书上的东西我这些年来也一直没停息的在练习。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独自用过。
就在我犹豫间,鼻尖感觉一阵清凉,第一滴雨水低落在我的脸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密集的滴落下来,不远处人声更加嘈杂,呼东唤西好不热闹。
“唉……”
一声轻叹,让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我看着破落的房子,始终做不出决定。忽然听见一声轻叹,沧桑的声音中,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悲凉。是个女人的叹息,上了年纪的女人。
破败的门开了,里面黑漆漆的,门口站了一个佝偻着腰背的女人。看不清面貌,但是确实很老,刚才的那声叹息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
“唉…不是给你们这些娃们说过多少回,不准来这儿的吗,咋又过来了。”老人显然没有认出我来,把我以为是村子里的那些和我大小差不多的后辈。
又一道闪电亮起,炸雷随之而至,雨更急了。闪电的光亮中,我瞥见破败的屋子里正对着门口的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个老人的黑白遗照,可能是眼前这位老人的老伴。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是一个外人,今天才第一次到这个村子里,大半夜来到人间房门前面还差点就破门而入,这又有什么可以说的。
老人看着我,好像在等待着我说话,无奈之下只好开口:“婆婆,你有没有看见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跑过来。我刚才看见个小女孩跑过来,害怕她跑丢了,才跟过来的。”
听到我的话,眼前的老人有那么一瞬间眼神异常犀利。虽然这雨夜里光线不足,连老人眼睛什么颜色都看不见,但是那一瞬间的眼神却让我感受到了,就像是之前在厕所里被盯着的感觉。
“回去吧,村子里没人敢来这儿,尤其是小娃子更没人半夜赶来这儿。你看到的那小女娃子,就当没看见吧。”老人说完话,缓缓的转过身关上了那两扇破旧的门。
老人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又好像说了,我弄不清楚。但我敢肯定的是,这老人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不为人知的事情。
雨越下越大,本来就阴冷的村子,加上这场雨就更加的冷。我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从老婆婆进房之后,就又被盯上了,那种感觉很强烈。
四周黑洞洞的,雨很大,我不敢把手机拿出来乱照。只得把罗盘装进帆布包,手握着尺子沿着来路迅速往回跑。
等回到胖子家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我脱掉刚换上又湿了的裤子,钻进被窝躺在胖子身边。胖子猛然一回头,两个小拇指勾住嘴角,大拇指和食指撑着眼睛转过身来朝着我大声的“啊”了一下。
这一下把我吓的着实不轻,差点就蹦了起来,却看见胖子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我心说,要不是把拍魂尺放进了帆布包里,你小子这时候早就满头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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