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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南觞记(第三章 南城 远方飞鸟) [打印本页]

作者: 空空ns    时间: 2020-6-5 08:31
标题: 南觞记(第三章 南城 远方飞鸟)
1
她在火车停靠的时候醒来,此时车厢一片安静,有着隐约的打鼾声。
醒来的时候,她发觉手心和后背有着黏湿冰凉的汗水。
那时候的她还不习惯在有灯光的时候彻底地入眠,于是反复闭眼辗转仍旧无法睡去。于是她决定不再试图入睡。
火车的玻璃车窗外是连绵荒凉的灯火,它们成为了此时夜里浑身疲惫的旅途者们短暂的慰藉。沉默的她看了看窗外发闷冗长的黑暗,长途的疲倦使得她再也没有耐心去多看。
于是她趁脚还未发麻的时候起身,小心地在窄小的过道穿行,走到火车的车厢中间,她看到昏暗的白光下面有一个简易的洗手台。
她开始用凉水洗脸,为的是让自己能够清醒。
在这整个过程中,她始终背着她那有些发旧的双肩包。
那是逸飞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恍惚间,那已经是距离现在有三年了。尽管她其间小心保存,却难免也是有破碎的地方。她隐约地感到自己似乎正用力地抓紧着它,无时无刻。因为它此刻背负与承载着不再仅仅是他们美好却也开始腐败的回忆,更是放着她这几年所攒的全部积蓄。
她知道,自己要靠着这笔钱让自己尽早安定下来,然后在一个完全新的地方开始挣钱养活自己。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像是一朵在低潮午夜中倔强却又疲惫的花。
寂寥萧瑟的黑夜中,她锦衣夜行,在夜色中隐匿,也在黑暗中发着光。
此刻,她感觉车厢开始了细微的摇晃。
火车又开始了重新的出发。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此刻自己像是在颠簸的轮船上,像是在宽阔的海域中航行。鲜活又黯淡着感知着漫长的旅途中,所给予她的新鲜感逐渐地减少。
但是,她明白自己无法回头。她强迫着自己闭着眼睛,因为她知道睁开眼睛看到的仍然只会是不断倒退的夜色,反复地提醒着她,这是一列开往远方的火车。
   
2
独自出门在外的时光,不谙世事的她才发现到世道的艰难与人心的险恶。独自在外的她好几次差点被骗,她只能当是破钱消灾,买了教训。
但是,她的积蓄已然不允许她再这么天真下去,各种困境伴随交织下,她终于真正地成长了起来。
辗转流浪的日子,不停漂泊的她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少个夜晚,她在破旧旅馆里没有光亮的漆黑房间中惊醒后,一个人不断地抽泣流泪的时光。
她不想独自面对未知,但却又是无力地明白天亮一定会到来。
她逐渐地开始厌烦在城市里千篇一律的打工生活。于是在有了一定的积蓄后她选择了去偏远地区支教。
在支教的路途中,她遇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同行去支教的男生。
他叫做刘星宇。他小她一岁,阳光高大,幽默风趣,并对她十分体贴关心,常常惹得她开怀。
那时候他看着她笑的模样说“你知道么,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是雨后的清荷。”
她听完后笑了笑问“为什么选择去偏远地区支教?”
星宇的眼神俏皮,百般无忌地说“为了遇到你。”
那时候,她记得这个答案被她笑着带过,但诚然到了后来,一切都不出她所料,在他向自己表白。
那时候的她对于关怀和感情需索过度,于是便答应了他。
然而在素敏心里看来,他不过只是一个像孩童一般,心绪还是尚未成熟的男人,并不是她心里喜欢的标准,只不过是她将就而已。
半年的支教结束后,星宇要她跟自己回去。
她听完后,仍是笑了笑。笑容和他向她表白时候一样,令他捉摸不透。
诚然,这半年的时光虽然条件艰苦,但和他在一起很幸福,然而她却又是感觉缺少了什么。也许,在她潜意识里,她只是渴望能找一个人来陪伴自己,度过这孤苦无助的时光而已。
半年的时光虽然欢愉,但也足够让自由散漫的她清醒过来自己是如何对待这份感情的。到了分别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必须割舍掉这份错误的纠葛。
但这让眼前这位男生无所适从。
他像做错事情又不讲道理的孩子任性,以爱之名霸占着玩具一般地说到。
“我是真的爱你。”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她感到异常地疲惫。
“我不知道,我只懂得它会让人迷惘,难过,堕落,粉碎。”
“那不过是你自身所呈现的贪婪和执念所带来的苦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发觉自己此刻有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在一起。”
“这只是你变相索取后想要获得的一种虚妄的连接感。”
她终究没有勇气揭穿这一切背后自己虚伪的面具。
她没有对星宇说,自己只是因为寂寞才与他在一起。
她记得自己只是说:“你需要时间让你明白你要的是什么,我不是那个适合你的女子。”
对不起。她明白,他终将只是她生命里无垠夜空中短暂滑落流星一般。但那存在于瞬间记忆里的闪光,却是永远。
3
在后来的时光里,往事也都是总装作若无其事。
她长期的自我压抑使她格外地敏锐,但终究是源于,她那无法放下和溶解内在所受到的创伤,无法与自己和解,无法放下心中虚妄的执念。
时间,更多只能是被她用来消磨与虚度。
她年轻的时候,自己对于私人时间的浪费毫不惜吝。或许她只是觉得,如果自己的时间没法与所爱的人一起度过,如何过都只是无谓与浪费。所以,她经常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听老歌,一听就是一天。
她在看书的时候可以看到连白天与黑夜都浑然不知。
她在租房的所有窗户上都挂满了黑色的窗帘,这样可以确保没有光线能够进来。
在她不需要它们的时候。
她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听着雨声用力叩击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写字。
那段时间,她曾出版过一本短篇小说集和两本诗集。她短篇的印刷量数还行,共卖了几万本。但诗集的意象晦涩难懂,很快就因销路不畅而绝版。
那个时候,她偶尔还是会无法避免地想起他,但这般无力的沉溺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自堕的放纵,她总是让自己在陷进去前保持警惕并及时地抽离。
她不断地重复练习,为的只是不被情欲所束缚。
没有期盼和悔恨,没有执着和残念,没有过去和未来。有的只是短暂的沉溺和迅疾的抽离。
在她看来,饮食和情欲一般,从来都是在人之大欲的范畴。
汗液的黏腻,排泄物的腥臭气味特质让她常在想,为什么人大快朵颐吞食掉各式各样色泽鲜艳气味芬芳所呈现包裹的食物后,它们却最终会沦为令人不齿甚至恶心的排泄物。
在满足的口腹食色欲望中漫无目的和不可自拔的麻醉,只为了维持身体最基本的机能和身体不断衍生的新陈代谢而形成演变的需要,而食物从原材料到成品,它们在生产流水线经过加工包装早已面无全非,其本身的实质可能都已改变。
就如同许多看似恢弘盛大的情感在时间反复敲打与消化下,终于成为人所无法容忍的变质恶臭。
但更多都在是摄入愉悦持续过后便被无情地否定与抛弃。
曾经的山盟海誓只不过是被自身所投影出来的虚妄执念,在自己编造的谎言中放任沉溺,最后一并撕裂表面的虚假繁华,发现终其内核的构成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贪恋,占有与不洁难堪的欲望而已。
在岁月无言的挫伤后,她终于不再相信,久别之后还会存在有偶然地重逢,只有荒芜,才是对于过去,最好的彻底告别。
往后,她谈过数段恋爱,对方大都是年龄大她十岁左右的成熟男子,试图从中得到逸飞给予过她幻觉的影子,但每次过后却又都是以失败告终。
许多情感一旦有了参照物,只会再次重蹈过往的覆辙。她所结识的男子,都具有虚伪妥协与软弱自私的庸碌之心,这便是世间的情爱,只会建立在彼此需要和满足的基础上。
有时候她明白许多事情却还是无法抑制地会使自身陷入其中,然后抽离之后却又是再次迎来分裂破碎。
她对情感的需索总是大于感情本身的实质。
所以,她只能困顿于自己所臆想的幻觉之中,在俗世找不到合理与之的配对,内心中百转千回的信仰欲望只能在不同陌生男人的怀抱中才能得到短暂虚假的安抚与平息。
于是她对人,对于感情不再存有过多的信任,只是耽溺在肉体所带来的片刻真实的联接感。
4
她一直在陌生的地方与人群中辗转,内心冷淡。旅途中总是有着不同的邂逅。一开始她总会是认为自己这次所遇到的是与之不同。但几年后她看透其实本质上实为同质。不断需索爱达到自我的满足。
他们的套路行径大都重复相同,最后都无法避免掉入相同的结局。但她却还是对天长地久的纯真爱情没有彻底死心,对这个纷繁复杂的虚幻世界还心存不甘。所以她交不同的男友反复想要他们论证自己的想法,这些年她邂逅了许多男人,和逸飞都有些相同之处,都是她麻痹自己忘掉他的替身。
她知道这样不好,是自欺欺人。
但她无法长久背负这种自相矛盾的失望与难过,即使她明白它的本身比自己的渴望还要虚弱得多。
她无法斩断这些无休止的不死欲望。被需要的欲望。
尽管,这些感情感情大都是在开始来得热切,消散褪去的时候也同样的迅疾。尽管她在与不同男人接吻的时候嘴唇略微的苦涩里感觉像是有点怅然若失,可却是在他们的怀里,她可以暂时忘记了现实的不堪与破落杂乱,得到了片刻虚假的安宁。
虽然他们温暖的怀里总有太多的不确定。她知道自己无法完全依靠。
除了性爱与生活,无法给予对方所需情感与精神支持。思维得不到共振。关系只能是停滞裹足局限在欲望所衍生的支配与贪婪关系。
得不到对方的珍重对待。内在的沟通决定在一定程度上是否可以长久的彼此共存。
长久下来,大都是无疾而终。他们看不出她的喜悲。让他们难以捉摸,兴趣索然后自动远离。于是,她只能让自己独自行走,辗转于在世俗之间,不断让自己涉险于人性幽微的边缘,每一步若是稍有不慎都有跌入万丈深渊的可能。
她尝试一个人独自对峙人世间索然的孤独,这使得她自以为内心得到了淬炼过后,能够变得更为强大。
5
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她曾有过一次婚姻。
他叫做宗璟,和她一样,也是个游走多年的男子。
他们在火车上邂逅,其间简短几句对话过后便确立彼此有着相同的属性。
于是,他们彻夜长聊,发现其实彼此的经历都极为相仿。半夜的时候,她开始觉得疲乏,眼皮在打架,昏昏欲睡。
他对她说“小敏,你安心入睡,等到站我叫你起来。”
她看着夜色中他凝视着自己的漆黑瞳孔,像是无尽的倦意要将她吸入进去。
于是她听见自己说“好。”
于是第二天醒来,她记得自己是被阳光给叫醒的。
那时候她发觉窗外有和煦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天是那样的蓝。
然而,她的站点已经开过。
但对此,她却只是看着他,不置一词,似乎在等他回话。
他读懂她的眼神,于是说“他想带她回家,去他所在的地方逛逛。”他的语气云淡风轻。
“家?”她笑了笑。这个词似乎如此陌生又熟悉,。
可是这一秒,她摇了摇头说“好。”
行为与表达的不一致展露出了她此刻的矛盾,但最后的决定却又是表明了她内心无法遮掩与逃避的渴望。
在那之后,他开始带她在自己家乡的古城里游逛。一切都显得十分得顺理成章。
他开始和她叙述自己的故事。
他在外漂泊了十年。旅行提供了他对于生活崭新的思考方式的可能性。他游历了许多地方。几乎是大江南北都去过。他不断打工不断游走,最后一无所获。
说完他又顿了顿,看向她说,如果真的算有所收获那便是在旅途的最后遇到了她,并将她带回。
他父母待她很好,是地道淳朴的农村人,家庭因勤劳而富足。
他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均已成家。他从小聪慧过人,极受父母宠爱。但他二十五岁的时候,突然离家出走。原因是因为父母的催婚,这次回来,也是与父母达成和解前提下回来。
在父母面前,他谎称这是他交了三年的女朋友。
那时候的她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三天。
在一个月色清凉如水的夜晚。他们漫步在古城的沧桑小道上,伴着月色漫无目的地游走。直至走到了古桥边,正要上去的时候,突然地他对着身旁的她说“你可以和我结婚吗,我知道自己很爱你。
骄傲却又软弱的他看着她,小心地从她的表情得到他想要的确认。
这让她想起了从前那个和他表情相似的男子,他同样也是站在一座被岁月雕刻洗礼的古镇上对着自己表白。
那是在他们认识的第十天。
说不得算是漫长,反倒是有些迅疾。
她看了看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累了。他能明白她内心的能量。虽然她从未过多提及自己的过往。他却说,你有怎么样的过去我不介意,也没有欲望去知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喜欢你的。
他说自己无所谓去了解,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的言语始终诚恳。
他与她。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相互彼此依偎取暖。到了此时此刻,他们的关系又将面临一层突破。
但在中间的时光里,她必须承认,与他在一起的时光飞快,快乐又简单。
最初,他也明白她,所以一直不让她有过多的牺牲。
他要让她明白,她在他心里是自由的。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长久的安定。可是她却想让自己尝试一次,在没有过多喧嚣的地方,与一位认真待她的男子相伴。无论时光长短,也算是心灵与状态上的另一种栖息。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她选择了仓促的婚姻。只不过,她对他提了两个要求。
第一,她要穿上洁白的婚纱。第二,低调结婚,不宴请过多的外来宾客。
他静静地听完后笑了,笑容如同天际明月般纯白无暇。一向平静无言的眼里有着明显的兴奋与喜悦。这些都是无法掩饰的真实流露。
他们去县城里拍婚纱照。在县城里最好的餐厅宴请至亲的宾客。在席间,她按照他们当地的习俗,一一地与他端茶跪拜在他的长辈们面前。抬头间,她看到他年迈的父母笑容满面,以及不经意地看到他脸上对她的感激溢于言表。
他在婚礼上动情地对她说“我不能给你最好的,但我能给你我最好的。”她笑,让自己脸上洋溢着应景的欢欣与喜悦。但心里却是无由地闪过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她终于穿上洁白的婚纱。只是不再是为你。
“我终于也要有寻常人的幸福,只是这幸福里不再有你。逸飞。”
她轻声地说完。
闭上眼睛。示意让他亲吻她。
终于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下,她更加地确信,自己已经得到了命运,最为宽厚的馈赠。
6
在素敏结婚半年后,宗璟开始为她描绘属于他们以后真正的家。
他说,父母给他一笔足够的钱,让他和她搬出去住。建新的楼房。他说他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他与她生的孩子。他说他喜欢看着孩子跑来跑去的感觉。
他看着她,眼里有着渴求。但这次,她没有再去看他。
她明白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惧怕平淡婚姻和安定生活的顽劣少年,他现在有着世俗的情怀,希望她能够为自己停留。
他开始迷妄于长期支配占有。他想与她组建家庭,以及生儿育女。
在生活上可以给她富足的物质,可精神此时却无法与她同步。他开始无法与她内心进行沟通,无法给予她内心想要的精神情感。他对于此认为没有必要,典型的大男子主义。
他一意孤行地将自己认为合理正确的模式灌输在对方身上,同时并不在乎对方是否适应。
于是渐渐地,她开始对他没有情绪化的需索,没有人能完整消除爱的负面,所以爱注定残缺。但从另一个角度也趋于真实完整,就如同他与自己求婚那晚的月亮。
它自有它的阴晴圆缺。
但却总有人妄念试图得到趋于完美,更好更圆月亮般的爱情,却不知道这本就是像月亮投影施予给他们幻觉。那将是他们自身眼中与心里的虚妄。
但宗璟并不知道,她为他已经做了牺牲。尽管里面有着自己的需求,渴望过一段平淡的日子。他不明白随着在他一起的时光流逝中,她已经逐渐害怕并厌倦婚姻的捆绑形式。
生性早已习惯了自由的她还是不喜欢受制于人,即便现在拥有的幸福快乐会因此而消失。她排斥任何她不想要的负担。她不想生儿育女,然后在日夜相对中渐渐丧失对彼此的兴趣。不想营营役役过活,让本就脆弱的爱情与昂贵的自由死于每天的柴米油盐之中。
其实宗璟也开始发觉,如今她的所思所想所要的一切都开始与自己背道而驰,但他却是要她告诉自己。因为到那时候才是一切到了无法再挽回的局面。
他质问“你是否已经不再爱我。”他眼神中透出一股颓势的绝望,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看着他颓败的目光笑了笑,明白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多问。
她说“是
给予了他想要的确认,然而也了断她带给他的困惑与伤害。
那一瞬间,所有表面的和平被哗然撕碎。
对于他,他失去自身平衡与自控。无法纠正的初心。无法得到她人的爱。
然而对于她,她找回了真实的自己。无法相信的自己。无法给予自身的爱。无法与自己,与他人达成所需要的和解。
他的百般纵容最后只剩下乏味,丧失应有的耐心。但这就是她故意为之后所愿意看到的结果。
此刻他看就这么无言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无比的疼痛。
许久过后,终于她冲了出去。她再也忍受不了房间的沉默与他目光的审视。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紧紧跟随着她身后。跑了几步后,她发觉从未如此地疲惫。于是跌坐瓢泼的大雨中。他在她后面沉默地驻足,没有靠近她。
宗璟不知道是否应该将眼前的她扶起。良久过后,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说道。
“原来我所有自以为是幻想的美好其实都被你打上了你回忆中关于苦痛的烙印。你活该为你自身的残破沦落至此。”
她置若罔闻,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在别人锋芒毕露的话语下保持沉默不语。
于是,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自己的爱由深变浅继而转恨,最后俗套地成为时间中遗忘的尘埃。
她知道,这就是她现在想要看到的过程。
或许,她也曾经爱过他,不过那只是在火车站那个陌生,有着坚毅轮廓与捉摸不定流浪气息的男人,而不是现在眉眼安静认真淳朴让她心平静如水的男人。
她无法再欺骗并说服自己接受一段平淡至死的婚姻。
如果可以的话,她就不用让自己走那么久。
与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会比独自一个人还要孤独。
但她的确是曾经有过无数次幻想过为谁停止下来她的辗转与漂泊,为他生儿育女,做尽生活上平淡琐屑的事情。她真切地明白,那一个人不是眼前的他。她想要的生活很简单,一份简单的陪伴而已。可她不断地寻觅,追逐它的道路却总是盘旋,曲折,迂回。
此刻终于她明白是因为那个能给她陪伴的人已经离开了她的生活。
她坐在大雨中,神情萧瑟麻木表情像疯子般,一阵诡异的笑声过后,她让自己耽溺于被冰冷蚀骨的雨水拍打后簌簌发抖的寒意战栗。
每过一秒,就有新的雨水就敲击在她的身上。但她已然不在意它了,因为她早已麻木了。
当冰冷的雨水与她滚烫的泪水交融在一起的时刻,像是她无数个深夜梦魇里清醒过来脑海中残留的气息。
诚然,她还爱着他。用着她的灵魂而不是肉体。
她的灵魂似乎飘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冰冷的月光下。
她模糊地看到那个眼神温柔,笑容里有着阳光的男子抱着她,喃喃地对着她说。
“在面朝大海的地方,他会为她建一栋蓝白色地中海的三层楼房。他会在他们家的后面建一个花园,可以种不同的花。这样每天他就可以摘几朵插在她的书桌前。接着可以在花园里搭上一个荡秋千,他们会有两个孩子。他们会在一个有着风和温暖阳光的下午,在秋千旁嬉戏玩闹。”
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任凭流年的换转,至今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残留下的温度。
她想,感情若是一杯饮鸩止渴的毒药,她也早已是百毒不侵。
她无法让自己生活在世俗中毫无波澜的循环中,她需要不断地离开与遗忘。
其间,她从未想让自己安定。那年她以为只要奋不顾身地逃离就能自由,但后来发觉只是将自己送入自我虚设的牢笼。
生活在异乡,无法回去的原点,放逐自己的孤独流浪于天地间,却是心无所属。
世界投影在她眼中的景象,于她而言都只是浮世残梦。饱尝孤寂和经历破碎之后,是否还会有真正的救赎。她未必没有想过回头,但她发觉回头早已无岸,身后堆砌有的只不过是重复的无望与空虚难以散尽的回忆。
郁郁寡欢的她对于真实的生活除了白日的清醒忙碌,一无所得。
夜晚来临独处时候心痛可以放任到无法再压抑,她此刻才明白,抽离了爱的部分,她心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热望。
世间的轮回散落融合更迭,从此她只知道生命会老去,容颜会不复,执念会减少,却参不透这一世的虚妄到底。
7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最后只剩下素敏独自在雨中冷得瑟瑟发抖,此时她的脸色已经毫无血色。苍白得像张白纸。她执意没有和宗璟回去,独自地坐在村里的一个挡雨的小亭子里过了一夜。天空终于开始亮了起来,却仍是有着细微的雨点在这茫茫的人世间无尽地飘落着。这让她想起了逸飞离开的那个清晨。天空也是这般,飘着细雨。
那天逸飞明明是清晨七点的第一班出发的船。
但他为了不让自己去送他,故意告诉自己是早上八点的船班。
直到第二天,她醒来,发现他早已经不在,这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心脏那最柔软的地方突然就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门,一路狂奔的速度竟然可以如此之快。
终究,命运仍是待她不薄,让她还是见到了他。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在站在即将远行的船上。
他们没有机会好好地告别。
站在船上的他看到了人群中她憔悴的脸庞,眼眶瞬间红了,噙满了泪水。他似乎想说话,但又吞了回去。
这和此时的她一样。她就这么无言地看着他,这让她突然地就回想起他们那次旅行的最后,他们去了教堂。
当时,洁白神圣的教堂里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逸飞笑着问她“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她记得自己点头说好。他们坐在后排的椅子。在这整个过程中,两个人的手始终牢牢地握住。在某个节点的时候,逸飞突然将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她察觉到后,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他悄声地在她耳边附语。
她羞赧地笑着,没有说话。
当时,神父转过头问新娘是否愿意嫁给眼前这位男人的时候。她偷偷地看着身旁的男孩。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悄悄地跟着新娘一起回答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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