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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沉默的K 时间: 2020-7-30 23:19
标题: 小说

英雄

当踏上这片土地时，没有人产生当初想象过的庄重和仪式感。或许是周围的环境太过苍凉，杂草与野花也不愿光顾，亦或是这片被所有人称为光辉时代的发生地，竟不过如此而已。那个时代的起点——那场战争的影子已无处找寻，地上露出的白骨不能说明什么，若非有地图和先导的指引，我们仅会把这片土地当成奴隶时期的又一座坟场。
严格来讲，我们没有找到他。可能会有一些白骨属于他的身体，甚至时间久远到他的骨头化成了齑粉，被这群人踩在脚下。同行的人中有一个老诗人，自称是歌颂时代最后的遗存，没人知道他的年龄，来路上他一直吟诵着赞美那一位的伟大诗篇。此时，他称自己闻到了英雄的味道，然后笨拙地爬上一座石丘，骷髅和白骨隐约嵌在其中。他张开双臂，似是要拥抱整个世界：
“不要细看啊，不要细看那地方那儿生命已经沦丧
不要细说啊，不要细说是怎么
因为就是这样，那一顷刻，一顷刻
就这样啊，一顷刻将另一顷刻抛弃
而永恒的太阳就这样从世界走开了”
此刻诗人的姿态更像是一位将军，如果他现在死去，将尸体风干、凝固成一座自然的雕塑，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相信他就是那位英雄。然而他不会是，除了我们，不再会有人寻找这片遗址。或许诗人的生命足够漫长，可以回到故乡继续传颂古老的赞歌，还会写下新的诗篇记录这场旅途，但他不会记得方向，毕竟他是个老瞎子，然后连同歌声全部被遗忘。诗人是悲哀的，一群有着执拗信仰的人有一副悲哀的灵魂。他仍在朗诵赞歌，尽管脚下踩踏的可能就是伟人的尸骸。
有几个人死在路途上。一个是铁匠铺的铁匠，据说他是这个时代里最好的铁匠，他打造的刀剑上帝看到也会爱上杀戮。铁匠是被赶出来的，因为他与村子中最美丽的女子有染——他夺走了她的处女。然而这一切的原因不是伦理，是他打破了村里男人的隐蔽约定——谁都不能拥有她，要让她独守容貌直到她的容貌消失，要让她独守岁月直到她的岁月终结，最后孤独而死。她的美丽是她的罪，在容颜即将消逝之际，她找到铁匠，请求他做一把匕首，她要让容貌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诅咒看到她的男人升起欲望却不能在他们的女人身上得到满足。铁匠答应了，在那个美丽即将永远消失的午后，他走进她的屋子，看到了珍珠般的眼泪，看到脸庞上淡淡的皱纹，看到幽暗灯光下的胴体发出的光芒。那一刻铁匠陷入爱的沼泽，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像野兽般进入了她，引得她高潮连连，叫声响彻整个村子。消息马上传开了，有男人愤怒地冲进铁匠铺要杀死他，却被武器所伤，丢了性命，其他男人不再继续愚蠢的嫉妒行为，但冷漠的对峙更令人难以忍受，最后铁匠选择离开。这一路他不断讲述那个女人的美好，直到死去我们围在他身旁，他的眼睛放出光芒，口中还是那个女人的名字。没人知道他的死因，可能是带着毒性的草割伤了他的身体，或许是害了相思之苦。我们中的渔夫将他的尸体扔到附近的一条河，希望河水能将他冲到大海，成为鱼儿的养料。
女人心总是柔软，渔夫这么做时，我们中的女人想把铁匠埋葬。队伍里只有一位女人，一位失去丈夫的寡妇。她从未讲述自己的故事，不过她的身体对每个人开放，按照她的规矩，一个一个，用我们的食物交换她的身体，没有食物可以用路边捡到的石子和杂草。只有她的丈夫可以免费享有她的身体，这是她唯一告诉我们的事。除了身体，她的所有都是谜，她加入旅途的原因仅是我们中的农夫醉酒后透露了我们的行程，第二天她就出现在队伍中。没有人意外她的死亡，这无休止的性爱只是她的负担，但她还是用双臂拥抱了所有人。她死前仅有一个要求：不要使用她的身体。没有一个人拒绝这项要求，一个教徒按照教义将尸体火化，无意间点燃了自己，教徒走向她拥抱她，两个人化成一团火焰。那天我们失去了两个重要之物：女人和信仰。
死亡的人很多，但都是不值赘述的可怜故事，他们的生命如同这遍地野草，死掉几株也不会被注意。我们的队伍依然壮大，只是少了几个人而已。
其实，现在只有三个人站在这片遗迹。先死的人是幸运的，不会有人处理最后一个人的尸体。其中一个人在将死之际讲道：这就是英雄的下场。我不知道他在说谁，自己？我们？还是那个传说。但死亡总是终点，这对谁都一样。现在，我觉得他在讲自己，不过所有人都可以用这句话结尾。我们中没有人可以活着回去，那位不肯停下颂唱的老诗人，在我们死去之后，会迷失方向，跌落在某处的山崖。故事就会这样终结，不同的是没有人为我们歌颂，传说也终被遗忘，这条路也不再有人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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